笔趣阁
会员书架
首页 >其他类型 >烟西台记事 > 第114章 遥归烟西:三

第114章 遥归烟西:三

上一章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下一章

谢尽欢张罗着让伙计去备些晚间用的饭菜, 无需荤腥,梁妄与秦鹿都是吃素的。

竹墨茶室内, 就只剩梁妄、秦鹿与一只天音,此时梁妄将关着天音的金笼放在桌案上,手上拿着根银勺子正舀着鸟食喂它吃,秦鹿双手托腮坐在一旁看着,偶尔吹一口气,玩儿着梁妄披着的白兔绒毛。

此处静, 白日里街上居然也无人说话,上一回秦鹿跟着梁妄来,便是谢尽欢方从楼顶摔下来的那个春天, 彼时街上满是人,青楼女子都能大白日里出来闲步。

明江两岸的秦楼楚馆, 亭台楼阁犹在,绿瓦红墙双鱼灯, 绸带铜铃夜夜响,只是物是人非事事休, 游湖赏景的人没了,倚楼卖场的女子也走了。

其实秦鹿与梁妄在南都城外无有斋里的东西, 已经先一步打包好了用马车送到良川去了。

当年良川梁妄曾经住过的府宅,后来入住的那家主人靠的是海外生意,如今处处打仗,还都是海外的人往天赐里头打,断了那生意人的货源与银钱, 生意失败之后,遣散了许多仆人,一年前老屋转手卖了出去,兜兜转转几个月,落在了秦鹿的手上。

秦鹿买下那房子时,还特地问过那房屋门前的山丁子树还在不在,她与梁妄很久没去过良川了,至少有几十年,每回都只是在良川前的官道上路过,却从未回去看过。

那家人回,门前的山丁子树已经被砍了,长了老高,遮挡了大门的光亮,只留下了一个树桩子在那儿,树桩子上还爬着青苔,应当未死透。

秦鹿听见那树被砍了,有些惋惜,但还是将房子买下。

那时战事没有这般频繁,天赐打仗也未输得这般惨烈,秦鹿只是与梁妄在南都城外住了许久,两年之内还是得搬家,故而才将那房子收了,打算下一次就搬过去,却没想到,会搬得这么快。

良川的房子还未收拾,她给了送衣物行礼的人一些银钱,让他们到了务必在良川找两个能做事的人,把屋子里里外外打扫干净了,率先将书房收拾出来,梁妄到时没有落脚的地方,依这位爷的脾气,眉头肯定得皱起来。

嘱咐好一切,秦鹿才拉着梁妄来卓城的,谢尽欢如今印堂已经隐隐有黑气缠绕,将死之年就在这几许之间,秦鹿怕等良川那边安定好了,便再也见不到谢尽欢了。

如今见谢尽欢居然一副苍老模样,秦鹿的心里实则有些唏嘘。

他人老了不要紧,但谢尽欢老了,秦鹿为他难过。

天音吃着东西,梁妄还倒了一杯羡阳明月给它喝,秦鹿突然叹了口气,梁妄才朝她瞧去,见秦鹿眉头紧锁,道了句:“生死天定,何必烦忧,他死了之后若不肯离去,为非作歹那才是你该烦心的时候,这把年纪行动不便,早死早投胎,还是幸事呢。”

秦鹿无言以对,转而问梁妄:“王爷方才说留下,难道不是为了多看谢尽欢两眼?”

梁妄手中端着的茶杯险些没稳,忽而一笑:“本王多看他两眼作甚?”

“那王爷说留下,又是为何?”秦鹿不解。

梁妄放下手里的杯子,天音喝不到茶水也不急,扭头啄着身上的白羽,秦鹿顺着梁妄的视线朝茶室旁的窗户瞧了一眼。

茶室的窗户半开,前几日落雨,所以木质的窗户吸饱了水,成了深深的褐色。窗户外,正对着一处避风的小巷,巷子里头的男人怀中抱着小孩儿,才将一碗饭喂去大半,等小孩儿饱了不愿吃了,他才自己大口吞下。

秦鹿回头疑惑地望向梁妄,问了句:“难不成王爷看上人家孩子了?”

梁妄伸手朝秦鹿头上敲了一下,怪她故意拿自己打趣,秦鹿被敲了额头不觉得痛,伸手摸了摸,道:“难道你是从这孩子身上瞧出了什么?方才在门前,我便觉得你看着孩子的眼神不太对,你也素来不喜欢小孩儿的,怎会拿手去戳他。”

梁妄还未解释,秦鹿又歪着头笑道:“王爷喜欢我,所以也喜欢拿手戳我。”

她指了指自己先前被梁妄戳着的额头,惹得梁妄低声笑了笑,又用手捏了一下她的脸,扯着秦鹿的嘴角晃了一下,秦鹿哎哟一声,梁妄才道:“那小孩儿身上阴气重,朝本王身上扑,不过是喜本王身上的气,比起旁人,更能护他,本能而已。方才碰他,是将他身上的阴气取走,否则多病。”

“处处战事,处处死人,阴气多也是正常的。”

梁妄道:“怪就怪在,他身上的阴气中,还残留了些许怨气,这不是什么好迹象,一个小孩儿身上都沾上了,便要问问这人是从哪儿来的,怕有古怪。”

秦鹿一听怨气,便知晓事情不简单。

怨气与福气相同,皆是带了一定的传染性,只是相较于福气,怨气传染得更烈,人也有如此情形,一人若满腹怨气,连带着周遭的人跟着生怨,但若这满怀怨气的不是人,则更加麻烦。

要是寻常时候还好,偏偏这时,战事不断,到处都飘着毫无意识来不及投胎的魂魄,若是这个时候有个满身怨气的鬼,引得周遭魂魄皆是恨意难消,怨气难平,如不及时解决,恐会生事。

一般怨气,不会沾染到孩子身上,因为小孩儿心性不熟,喜怒哀乐皆不清晰,如今连孩子身上都有,还未散去,可见怨气之深。

原来这就是梁妄今天想要留下来的原因,并不是为了谢尽欢,而是如今战事吃紧,百姓流离失所,天下已经大乱了,不能再乱上添乱。

秦鹿起身,拍了拍袖子便往外走,梁妄也不拦着,便知道她打算去找那个男人问问清楚了,只需问出对方来时的路,便可根据时间推算出出事地点。

秦鹿下楼时还撞见了伙计交代后厨的两个人赶快煮粥,晚间还要再派送一次。

秦鹿跑出门,走到对面街道的巷子口,她弯着腰朝里头看去,正好看见男人在哄小孩儿,他将小孩儿抱在怀里,举高着逗孩子玩儿,惹得孩子咯咯直笑。

男人瞧见秦鹿站在巷子口,一瞬有些愣住,恐怕方才伙计给他的饭。是他这些日子吃过的最好的一顿,故而那碗好好地放在边上,里面一粒米都不剩,男人打算就在这儿等着,等到了晚间,再排队喝粥。

秦鹿朝他走近,他还有些担心,怕是梁妄那披风价格不菲,当时算了了事,回去想想又觉得气,这回找他来赔呢。

却没想到秦鹿走到男人的跟前,慢慢蹲下,也逗着小孩玩儿,侧头朝男人温婉一笑,摆出了相貌上的优势,细声细语地夸了句:“大哥你的孩子长得可真好看。”

“我……我不卖孩子。”男人显然误会了。

秦鹿心想自己这模样也不奸猾,怎么像是要买人家孩子的那种呢?

她解释:“我并非是要买你家孩子,只是我家主人,就是方才被你家孩子抓脏了衣服的那个,他啊,特别喜欢小孩儿,可惜啊,不能生。”

说完,秦鹿耸了耸肩,摆出了惋惜的模样道:“他方才定是瞧见你家小孩儿可爱,所以才逗了逗。大哥,我家主人乐善好施,见得成年人无避风之处,却见不得小孩儿风餐露宿,这才叫我过来,请你们俩茶楼小憩,也给孩子个暖和地儿不是。”

男人闻言,顿时大喜,心想自己这是碰见善人了,他连连道谢,就要跟着秦鹿后头走,走时还不忘带上碗,生怕晚间没了吃的。

秦鹿顺势搭话,问了句:“大哥哪儿的人?”

男人道:“我是卢阳关后头一个小村子里过来的,打仗打到了这儿,一家人全都走散了,现在就我和小儿两人。”

秦鹿叹了口气,看向小孩儿的眼神满是同情,她道:“战事害人,不知何时才休,咱们只能自求多福,保了命,等到胜仗了,日子也好过了。”

男人点头道是,其实心里清楚,依照这几年异国攻打天赐的势头来看,他们不依不饶,这仗……有得打。

秦鹿又问:“我听说将士已经退到州水城了,大哥是怎么过来的?州水城那边如何了?”

“不好,那边难民还很多,朝廷封城给我们逃至煜州的时间非常少,我们又没马,只能凭靠着一双腿跑,唉!你是不知道啊姑娘,就前几日,我路过离州水城不远处的田粮镇时,还能瞧见满地的尸体,太吓人了。”男人连连摇头。

秦鹿问:“都是异国兵打的?敢在州水城前这般放肆,他们应当没这个胆子才是。”

至多……就是派一行队伍,大约二三十人的样子,分批次不同时间去巡逻观察形势,应当不存在杀了满镇子人的。

男人见秦鹿不信,扬起声音说:“真的!我是亲眼看见的!有的人开肠破肚,还有的孩子被奸污……唉,各种死相都有!对了,那里头还有许多倭国人的尸体,他们穿着倭国的衣服,身量略矮,死的时候毫无防备,衣衫不整,像是突然就被杀了。”

秦鹿见话聊到重点,在男人望着欢意茶楼门前的牌匾踌躇时,领他进去,又吩咐伙计,取一盆炭火过来,让男人与他的孩子取取暖。

伙计心里虽然古怪,但是也没多问,还是去取炭火了。

秦鹿怕男人吃不饱,于是又给他盛了一碗热汤,汤不是什么好汤,不过是几颗白菜叶子飘了点儿菜籽油的油水,男人先是喂孩子喝了之后,再自己一口喝干,对着秦鹿更是感恩涕零,直抹眼泪。

秦鹿等他哭了会儿,才问:“大哥你方才说,田粮镇里头的人死相很惨,还说好些人死的时候毫无防备,那你可知道田粮镇死了多少人?”

“我哪儿会去数这个,但一路过来,大约有二百多人,全都死了,唉……尸体都被雨水给泡烂了。”男人说罢,秦鹿追问:“你去时,他们已经死了许久了?”

“瞧样子,不像是死了许久,至多也就一两天,后来我到了州水城,在城外待了七日才过城门,从州水城走到卓城又花了三日的时间,这个时候那田粮镇里的人,应当都已经腐烂了。”男人说罢,不禁叹道:“我家那些子人,恐怕也是如此,难活成的……”

秦鹿点了点头,等炭火取来了,她便让男人好好歇着,又叫伙计给男人拿个袄子披着,最好给小孩儿多穿两件,这么小这么可爱的娃娃,若是冻死、饿死,都怪可怜的。

吩咐好了之后,秦鹿才上二楼。

入了竹墨茶室,秦鹿将方才从男人那儿听来的话又给梁妄说了一遍,男人一路走来,除了经历战争之外,便是在州水城外的田粮镇中遇到的死人最多,恐怕怨气也是从那儿传来的。

梁妄推算了时间,似乎与男人说的也对得上,于是沉默道:“怨气不小,十日了都没散清。”

秦鹿问:“王爷打算去田粮镇瞧瞧吗?”

梁妄点头:“该去的。”

“何时去?”

梁妄手指在茶桌上轻轻敲着,算了时间,他道:“自是不能在阴气最重时去,若真有冤魂作祟,黑夜于他有利,咱们白日去,今晚,暂且留在客栈内。”

点击切换 [繁体版]    [简体版]
上一章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