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前尘往事
亦棠纳闷:“怎么今天净有人来?”
推开门,只见门口站着一个女子,蓝色的衣衫,身材窈窕,生得有几分姿色,只是若和亦棠比,那便是十万八千里了。
亦棠虽然穿着粗布衣裳,头无发饰,但仍然掩不住她的倾城的容颜。
她穿成的人是禾息国的公主,天生就一副倾城容貌,眉梢眼角皆是风情。
虽然是个炮灰,但好歹,还个美人炮灰。
当下,亦棠看着眼前的这个女子,有些诧异,这不是李大娘的女儿李茵蓉么?她可向来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乡间闺秀啊,怎么这会上她这儿来了?难不成也是为她偷情而来的?
李大娘风风火火、蛮横霸道,而这李茵容却是柔柔弱弱的,实在奇特诡异。
眼下,李茵容见了亦棠,眼中难掩对亦棠的惊艳,但她显然是有备而来,未开口便先福了福身:“亦棠姑娘,我是来替我娘向你道歉的。”
亦棠没想到她是来道歉的,忙双手扶起她道:“快别这样,外面风大进来吧!”
说着,李茵容便被亦棠拉着进屋了。亦棠想着这李茵容应该是个好说话的,恰巧她也好澄清和厉渊的关系。
“茵姑娘,坐。”
进了屋,亦棠又招呼李茵容在桌子旁。厉渊正在桌子那头吃面,见来了人,便抬起头瞥了一眼李茵容,瞥完之后像是没看见一般,继续低头波澜不惊的吃面。
厉渊自始至终都无动于衷,而李茵容就不一样了。刚刚的那一瞥,惊艳了她的一颗少女心。
厉渊本就生得妖孽至极,白鹤黑袍、墨发松挽,虽然整个人是冷冷的,但却透着一种让人无法抵抗的吸引力。在加上这乡间的男子腰圆膀粗,全头灰头土脸的穿着粗布衣服。相比之下,李茵容见了厉渊,心中便是惊为天人。
于是李茵蓉没有听到亦棠的招呼,只是站在门口,愣愣地看着厉渊一口一口的吃面。
亦棠站在厉渊身旁,一脸尴尬。
沉默了许久,她只好道:“呃……阿墨,这是隔壁的李茵容,茵姑娘,你打个招呼吧!”
听到亦棠的声音,厉渊才缓缓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李茵容,冷冷地道:“茵姑娘好”
“啊,好,你好你好。”李茵容一张脸都变红了,呼吸急促,支吾着回答。
说完,厉渊又重新低头吃面……
嗯,确实是一个吃饭认真的孩子。
“茵姑娘快别站着了,快过来坐吧!”亦棠再次招呼。
“啊……好好。”
李茵容这才回过神来,小心翼翼地在桌子边坐下。
“这就是……”坐下之后,李茵容看着亦棠开口,而眼梢却分明瞥着厉渊。
亦棠会意,忙开口道:“你们误会了,这是我表兄。”
“原来是……表兄啊。”
李茵容的脸上立刻笑靥如花。而一直全神贯注吃面的厉渊却倏地抬起头来,悠悠的眸子衔住亦棠。
亦棠心中莫名一惊,忙叉开了眼,对李茵容道:“我表兄叫阿墨,你叫他阿墨就可以了。”
“墨公子好。”李茵容低着头,一双眼睛却忍不住偷偷地盯着厉渊瞧,娇羞异常。
“嗯。”厉渊低头吃面,连头都没有抬。
“呃,墨公子他,是要在这里长住么?”见厉渊不再说话,李茵容重新看向亦棠。
“嗯……暂时是的,我家中突逢变故,流落到此地。没想到前天,竟然在东山发现我表兄倒在地上。”亦棠故作悲伤,顿了顿,然后继续道:“我将我表兄救了回来,却没想到被大家误会我和男子偷情……”
说着,说着,亦棠几乎泫然欲泣。
李茵容被亦棠的情绪所感染,忙安慰道:“他们都不知道事情的原委才乱说的。”
亦棠正要点头,厉渊又抬起头了。
厉渊的目光悠悠,定定地瞧着她,亦棠被看得心虚了,她虚虚地对上厉渊地眸子,讪笑道:“表兄,你怎么了?”
厉渊瞧着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亦棠,没有说话。
李茵容有些奇怪,不明白这两人是怎么了。亦棠心慌,生怕厉渊说出什么与她相悖的话。
“没什么,我吃完了,表妹辛苦。”厉渊放下筷子,垂下眼眸,“表妹”两个字咬得意味深长。
“呵……呵呵,不幸苦不幸苦,表哥严重了。”亦棠继续讪笑。
“那你们聊,我回房间去了。”
“嗯,表哥慢走。”亦棠笑得谄媚
“嗯。”厉渊起身,最后瞥了亦棠一眼,然后转身走进房间去了。
“呼……”
直到厉渊完全消失在眼前,亦棠一颗提起的心才完全放下来。
“茵姑娘你……”亦棠回头,正要和李茵容说话,只见她的目光还停留在房间的方向,恋恋不舍。
“亦棠姑娘你说什么?”李茵容这次没有完全失神。
“啊,没什么没什么。”亦棠连连摆头。
李茵容微笑,看着亦棠道:“你对你表兄可是十分尊敬啊。”
亦棠笑容尴尬:“这、这长兄如父嘛!”
李茵容思索了一会,然后道:“这倒也是。”顿了顿,又道:“今天我娘的行为实在失礼了,亦棠姑娘,实在不好意思。以后你和墨公子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和我提。”
李茵容表情诚恳,在说到“墨公子”三个字时,嘴角不由得泛起了微笑。
亦棠微笑得都快僵硬了,连说了几声“无妨”和“没事”才把这阵风送走。
她来到厉渊的房间,赫然看见塌上躺着一个熟悉的身影,许是因为旧伤未愈又过份疲劳,厉渊竟然就这样靠着睡着了。
冬日的天气这样冷,他居然也睡得过去。
亦棠叹口气,从床上拿过一床小被子朝厉渊走了过去。
双手拿着被子走到厉渊身边,刚要替他盖上,却蓦地怔住了。
靠在榻上的男子,双眸紧闭,眉头微蹙,虽然面色苍白,眉梢眼角皆是冰冷,但是却是掩不住的邪气俊美。他靠在塌沿边,用白皙而纤长的手撑着头,一头墨发松散,配着他身上的那一袭单薄的白鹤长袍,睡在榻上的厉渊就仿佛真的是一只清贵冷傲的鹤。沉睡的、高傲的鹤。
厉渊的俊美,不是温润如玉、不是谦谦君子,而是邪气得近乎冷漠的俊美。
惊心动魄。
亦棠鬼使神差地想起了这个四个字。
“冷……“
轻微的呓语从厉渊嘴角溢出,他的身子微微动了动。
亦棠回神,忙把被子往厉渊身上盖。
然而被子还未触到他的身体,另一声呓语已经入耳。
“阿娘……冷……“
厉渊眉头皱得更深了,身体都有了轻微的颤抖。
亦棠手中的动作不由一滞。
怜悯不由自主地涌上心头。
娘亲,应该是厉渊此生最重要的人了,是最重要的人也是他这一身罪恶与冷漠的源头。
此书的作者为大黑天,而亦棠对此作者在书中着墨不多的那个女子,至今印象清晰。
厉渊的娘亲,是苕溪部落的圣女。苕溪部落,是一个栖息与林间,擅长歌舞祭祀的部落。一般潜与山林之中,只有到了盛大的节日才会进宫,替王朝举行祭祀。
而厉渊的父皇,聂姜国的皇帝厉霄为何会与苕溪族的圣女纠缠在一起,还要从一次偶然说起。
厉霄在早年征战时,曾遇刺受伤与林间,当时命悬一线、奄奄一息,还好遇到了在林间习练祭祀之舞的苕溪圣女,凉澈。
凉澈一袭绿裳而来,面容纯净、不染尘埃,她手脚缀尽银铃,一步一响,如珠玉撞击。
一见钟情应该是什么样的,厉霄完全领会到了
因为只一眼,他就爱上了这个缀尽银铃的绿衣女子。
绿裳女子含娇俏,银铃作响扣心弦。
厉霄爱上凉澈,也是凉澈这一生悲剧的开始。
凉澈救了厉霄,把她带回去疗伤。厉霄早年也是风流倜傥、一表人才。朝夕相处之下,两人已经互生情愫。
厉霄几次三番向凉澈表白了心意,凉澈终究是同意了。停留月余,厉霄终于不得不回宫了,厉霄向凉澈告知了自己的身份,发誓自己一定会回来娶她。
他说:“澈儿,等我回来,我要娶你为妻。”
厉霄目光灼灼,凉澈笃信无疑。
凉澈看着他笑:“霄郎,我等你。”
然而这一等,就是五年。厉霄走后,凉澈发现自己已经怀了他的孩子,她在漫长的等待中把孩子生下,而这个孩子,便是厉渊。
等了许久,等到厉渊五岁有余,她的霄郎终于来接她了。
厉霄打马而来,身着黄袍,身后侍从千万。
这样的霄郎,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凉澈抱着厉渊站在荒野林间,厉霄在她的身旁翻身下马,身后的侍从顿时跪了一地。她听见他们气若长虹的声音:“参见凉贵妃!”
凉澈攥紧了包裹着厉渊的衣料。
贵妃,是了,她成了他的贵妃,何等荣华尊贵,可是,她终究,不是他的妻啊。
其实在厉霄受伤回宫前,他的后位还空着,可是他刚登基,基业和各方势力还不稳,朝廷里的苏国公是朝中势力的中流砥柱,为了笼络他,他权衡再三,终于将苏国公的长女苏珈瑶纳为皇后,连带着入宫的,还有苏震的侄女苏蕴意,苏蕴意被封为嫔。
厉霄并没有忘记凉澈,他对这个绿裳女子一见倾心。可是,他终究不能纳一个无权无势的女子为后,即使为妃,也是他与大臣舌战数月才换来的。
他想,等以后自己势力稳固了,等自己足够强大了,便兑现当初的诺言,让凉澈成为他的妻。
他对凉澈说:“澈儿,你等等我,好不好。”
凉澈笑,她道:“陛下,我等你。”一如当初在郊野分别,只是,她不再唤他霄郎。
那个绿裳女子等啊等,终究是没有等到他足够强大的那一天,便被逼死在了这豺狼虎豹的后宫里。
苏珈瑶设计找来了一个市井混混,那混混踏入冰冷高贵的宫殿里,玷污了凉澈。
身体已不再纯洁,从此珠玉蒙尘。
凉澈身为苕溪部落圣女,绝不可受此奇耻大辱,身为后宫妃子,这是私通死罪,身为厉渊的母亲,她不能让她的孩子背受母亲不洁的骂名。
无论哪一条,她都必须死。
身居深宫不过一载,三尺白绫悬屋梁,从此世间无绿裳。
厉霄痛哭流涕,他说:“澈儿,你怎么就不能等等我呢?”
等吗?她已经等得太久了,累了。原本她只是穿梭于林间的一个纯净天真的女子,却不料遇到了厉霄,失足了一生。
如果可以回到过去,如果早就知道是今日这般结果,那个在绿裳女子还会想要遇到那个在林间奄奄一息的少年么?
也许会,也许,不会了。
可是到底没有如果。
人生一逆旅,同悲万古尘。
那个绿裳女子啊,永远的烬灭了。
害死凉澈的人,是苏后苏珈瑶以及苏蕴意。
厉霄不是不知道,可是碍于苏家的势力,他不能动手,事到如今,他还是没有办法离开苏家。
终究是他负了她。绿衣女子死了,可是厉渊呢?
那个在深宫里稚子,从此四面楚歌。
凉澈死的时候,厉渊才六岁。
他原本也是粉雕玉琢的一个孩子,一个天性纯良的孩子,一个快乐而单纯的孩子。后来那个绿裳女子走了,便带走了这个孩子纯良的一切。
凉澈不如宫中女子一般擅长琴棋书画,她有的,只有一片纯净赤忱的心。
于是她教厉渊要仁善、要宽容、要诚实、要忠真、要明礼……
所以厉渊在那些王公贵族骂他是“小野种”时,他总是隐忍不吭声,因为他的娘亲告诉他,要宽容。
在他于众皇子嬉戏打闹撞碎了九宵阁的白玉羊脂瓶时,只有他一个人站了出来,因为他的娘亲告诉他,要诚实。
在皇后苏珈瑶苛责了他之后,他也从不怀恨在心,因为他的娘亲告诉他,要仁善。
在祭祀宴上明明生病体力不支,也要坚持走完全程,因为他的娘亲告诉他,要明礼。
他曾经,是一个很善良很善良的孩子啊
可是最后呢?最后他的娘亲死了。
他坚定的履行着那些礼义大道,可是自己的娘亲却死在了那些寡廉鲜耻的人手里。
最重要的人死了,他坚持那些又有什么意义?
道义有何用?自此厉渊无心。
唉……
亦棠叹了一口气,然后将被子轻轻放在厉渊身上,然而被子一触即到厉渊的身体,他就醒了。
“你干什么。”清冷阴沉的声音,亦棠的肩膀一抽,只见面容妖孽的厉渊缓缓睁开眼来,一双深邃而让人捉摸不透的眸子正悠悠地盯着亦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