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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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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宴好酒,特意为你偷渡来的。”时周曲腿坐下,一只手搭在膝盖上。单手推开酒瓶的软木塞,浓厚醇香的酒意在空气中蔓延开来。

凤凰又是一副乌鸦喝水的样子,无意识“啾啾”了两声,把整个头都埋进了酒瓶子里。

系统见到很久没见的凤凰跟着雀跃不已,没忍住出声。它俩可能因为都是介于科学和玄学之间的物种,交流的异常顺畅,从前在皇宫时周耳边经常同时有两张小嘴在叭叭叭啾啾啾个不停。

【小肥啾!几日不见你又变胖了!】

“明明过了很久了。”凤凰迅速气急败坏地指出系统话语里的两个错误,“我哪里变胖了,我瘦了!”

“我都要因为抑郁变瘦了。皇宫的那群机甲师每天对着我的本体研究零件,我嫌他们吵。又找不到人来驾驶我,一个劲儿想着增强我的性能,他们这又是何必!”提到这些凤凰开始忿忿不平,满是怨气。

几十年了,几十年没有好好活动过一场,没有酣畅淋漓地结束过一场战斗,活成了雕塑,失去了自由。

“我上次拿着粒子炮的时间,还是十年前司凛为了证明自己的精神力,进到机舱里操作我。结果呢!我满怀希望的告诉他我的心动男嘉宾就是他了,他却拒绝了我,和我说他已经有选定的机甲了!”凤凰的情绪越来越激动,“他的命中机儿不是我!”

此等虎狼之言,真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恰好提到刚刚骗过的老实人,时周顿时一阵不自在,但难掩自己的好奇心:“司凛十年前……?”

他来到这个世界时司凛已经声名远扬,书中也从未提起过司凛如此年轻就位列帝国权力顶端的原因。

“啊,你还没来帝都呢。”凤凰是一个很好的倾诉者,虽然疑惑时周这么不理世事的人居然会多嘴问一句,但很详细地说清楚了。

那时候的帝国远没有现在的和平安定,虫族的强势入侵使得整个帝国处于惶惶不安的乌云之下,当时还是元帅的格林,也就是现在首军的校长,力排众议向皇室引荐了一个年轻人,一手把他扶上下任元帅之位。

那就是司凛。

双s的精神力,隐隐有突破的趋势,能够驾驭3s的神级机甲。

这样惊才绝艳的人物好像一夕之间忽然出现在帝国,在此之前竟然能够沉寂多年悄无声息。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格林校长语焉不详,皇室也没有多加干涉。

民众的神经已经衰弱到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接过重担之后都提不出反对的意见,帝国日薄西山,他们已然心存死志。

直到第一缕晨曦照亮帝国的广袤大地,赤红色的废墟之上,司凛赢得了帝国的第一场惨胜。

血与火蔓延之势终于止于帝国边陲小镇,无数人哭倒于地庆幸自己的生与哀悼他人的死。

此后势如破竹,司凛以不竭的悍勇屡战屡胜,打得虫族闻其名便落荒而逃,自此留下“帝国荣光”的美名。

十多年过去了,司凛升到了3s的精神力,静看帝国的繁华荣枯,坐拥无上权柄。

十年踪迹十年心。

但所有人都觉得司凛似乎没有什么变化。

“当初他向皇室证明自己能力的手段,就是驾驶了凤凰。”凤凰咬牙切齿。

沉寂多年终于有人应答的喜悦硬生生被司凛无情掐灭,凤凰就此认定司凛是个不折不扣的渣男,辜负了一颗脆弱的鸟心,并且连带着讨厌上司凛的机甲——雪狼。

“你身上的伤是被雪狼抓伤的吧?”时周见到的时候一点也不意外,那分明又清晰的狼爪印子有段时间经常出现在凤凰身上,同时雪狼身上经常有鸟啄伤的小口子。两个“魂”见面就开始撕扯,好比喜羊羊和灰太狼,珀西和兰斯,猫和老鼠。

“它被我揪掉了一大撮毛,看他以后还敢不敢惹我。”凤凰得意洋洋炫耀着自己的战绩。

时周默不作声地扫了一眼凤凰尾羽的一小短簇。

傻小鸟,你也快要秃了你知道吗?

但考虑到它的心理感受,时周淡淡用其他原因劝诫:“虽然打架能促进双方进步,但也得和平友好,人家天天在外征战,你让着它一点,有时候能别打就别打。”

凤凰不服气:“我也可以到外面去征战,我……”

到底心有不甘,它逐渐弱了声调:“周周,你能帮我吗?”

时周飞快眨眨眼,有些错愕:“怎么帮?”

“你看,你现在还能看见‘魂’,说不定还是慢慢的往上升就能开3s的机甲啦!”

凤凰虽然现在明面上归皇室所有,实际上所罗门大帝去世时留下诏令,能者为之,只要凤凰选择了那个人,那个人恰好契合机甲,那么凤凰就可以归谁所有。只不过多年以来这个人没有出现,皇室又尽心尽力地维护修缮,造成一种机甲所有权归皇室所有的错觉。

“皇室那群人我又不喜欢,就算兰斯没有初雀我也不会选他。”凤凰骄傲地嘀咕着。

兰斯的初雀才是真正归属于皇室,由皇室最优秀的子弟一代代继承下来的机甲。

时周来之前从来就没有抱过这样的想法,仅仅出于对凤凰的不舍前来遇见。他始终以为自己能活下来甚至能开机甲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更不用提那些云端上的东西。

他的神情犹疑,抿唇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一方面他怕麻烦,和凤凰的关系摆到众人面前之后,他恐怕永无安宁之日。但另一方面,生性里少年人直指方遒意气风发的渴望零星冒出一些。

心跳咚咚咚仿佛越弹越高的皮球,时周最终仍然犹豫地摇头,用了一种委婉的说法:“那也不能是现在,我才只能驾驶b级机甲,等到我能驾驭学校的s级机甲的时候再来找你好不好?”

凤凰开心地点头:“那我们说好了你可不能先和他们绑定了!”

当战士有能力驾驶s级机甲的时候,军方会为其打造一个专属于他自己的机甲,并且植入一片芯片,增强机甲与驾驶员之间的联系。哪怕战士不清楚“魂”的存在,但凭借相互之间的感应,人能感受到机甲的意识,机甲誓死效忠自己的主人。

系统不做声地围观了全局,好像有些难过地知道了时周没有一口答应下来的原因。

怕麻烦吗?固然有这个原因。

但凭他对时周的了解,瞻前顾后不是他的性格,之所以如此含糊不清,恐怕是因为他的寿命。

一旦建立上联系后战士死亡,对于开了灵智的机甲也是深刻的打击,无论从身体还是心灵。

思及死处,它沉沉叹了一口气。

凤凰不明所以:“小系统,你叹什么气?”

系统更加增添了不为人知也不为鸟知的孤独寂寞,更深地叹气。

时周好笑,揉揉凤凰的头:“它经常这样,你不要太较真。”

凤凰愣愣点头,想起了什么,把脑袋贴着时周的掌心依恋地蹭了蹭:“要不要建立联系?”

联系是指产生“魂”的机甲自觉选主,不依靠芯片通过精神意识逐渐契合,产生共鸣。

说实话,时周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发现了好多类似武侠小说里才有的东西觉得颇为神奇,小时候在病床上翻过一本又一本武侠小说产生的中二梦想竟然会以这样的方式实现。

制止住系统的声音,他换了一个更舒适的坐姿盘腿。

试探地牵引出精神力往前探,凤凰的精神领域一如既往的浩瀚,如远古壁画之上的瑰丽跃于眼前,混沌虚空,诡怪艳丽,河水滔天,空中翻云,隐隐龙啸。

往下看却展现着星际时代的模样,末日上的废墟,废弃的残骸,滴血成河,黑暗流淌的物质。

怎么会这样?

时周惊讶,凤凰的精神世界竟然两极分化的这么严重,他收回目光,找到了两片天空相连尽头的那扇门。

尚未接触到门把的一瞬间,空中劈下雷霆万钧,时周一惊,眼前白光一现,精神力自保地收回去。

“周周你怎么样啊?”系统和凤凰顿时大惊失色。

时周揉着太阳穴起身,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兀自竟笑出声来。

“被雷劈傻了?”系统要哭了。

时周望着自己的手心一通闷笑:“不是,就是没有想到过被雷劈是这样感觉。”

酥酥麻麻,感觉自己能吐出一口白烟。

完了,孩子真的傻了。

系统忍不住骂凤凰:【你搞什么鬼呢?住了雷公电母进去吗?】

凤凰心虚到结巴:“我……我……这是意外嘛!”

不过一闪而过的光迅速替它解了围,它诧异:“周周,你的手上是什么?”

“什么?”时周反问,闻言举起两只手翻看。

干净白皙,没有任何印记。

凤凰不相信自己看错了,赶忙辩解:“我刚才明明看见你的手腕闪过一点点光,在左手。”

时周安抚地摸了摸它,回忆之前自己究竟做了什么?

或许……

过分的催动了精神力?

时周集中起勉强恢复一点的精神力,果不其然,黑暗之中忽而隐隐约约闪耀着星芒,连点成线成就一个六芒星的标志。

系统紧张,凡是跟这个图案搭上关系的东西都能刺激到它:【这是什么?实验留下来的东西吗?你有什么难受吗?】

时周摇头:“没有。”

【你有听过六芒星计划吗?】系统病急乱投医,希望活了千年的凤凰能知道一些内幕。

凤凰一样摇头。

机甲摆在那里,它的行动范围就那么几处地方,它能跟上网络发展的潮流已经十分难得了,这个计划它一个机甲怎么可能有耳闻。

它没有见过时周受折磨的样子,但清楚那应该是很痛很崩溃的难受,就像自己当初尽损于星战之中的那种痛苦。

它更关心时周的后续,会不会有后遗症:“有什么严重的后果吗?”

系统正准备开口,时周已经抢先说了:“没事了,现在一切都稳住,我也在慢慢进步,你不要担心。我和你约定,总有一天我可以和你并肩,好不好?”

凤凰眼睛亮亮地拼命点小脑袋。

“好了,不要贪玩,我和你一起回皇宫。”

时周起身拍掉裤子上沾着的草屑,回头叮嘱凤凰。

“魂”在机甲本体才能拥有最切合的修养,哪怕凤凰的“魂”强大,也经不住长时间的离开。

“哦。”凤凰蔫蔫的,极不情愿,皇宫深处空旷又无聊,还不如来这里听风声,旷野空阔,听得它憋闷的心境开阔不少。

不过想到有时周的陪伴,它再度打起精神气。现在时周来到了帝都,它想找他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情,比当初时周不见时它大海捞针简单多了。

从莫森林再到皇宫,一坛酒倒了个干净,时周身上的酒味浓重,但眼神清明。耳旁系统和凤凰的斗嘴声持续不断,不过外人看不出什么,只以为是谁家晚上放纵的失意少年。

一样的风景,不一样的心境,似乎有了这样热闹的陪伴,因此使得沿路的风景也增色不少。

皇宫宫殿群的最边缘和市井并没有太清晰的边界,时周只能送到这边,再往前点便是森严的守卫。

“回去吧。”他催促着凤凰,微笑着道别。

凤凰不舍地一步三回头,呜咽着啾啾两声,展翅消失。

在走出凤凰视线范围的一瞬间,时周的肩膀一下子垮了下来。他第一时间切断和系统的联系,找到宫殿中破旧的房间,蛛网密布,灰尘堆积,他膝盖一软跪倒于地。

哽咽的气音从他的喉咙中出来,他全身动弹不得,脸上出现窒息的青色,不知何处而来的压力挤占着他的心脏。

刚才那道雷电劈下来的时候,他还是抽身太晚了,遭到了损伤。

月光下,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响起,优雅又克制,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响起回音。

安达缓慢走到时周的跟前。

宫宴之时他的存在感就不高,别人有意无意地和他隔开距离,没有想到散宴之后他竟然还在,好像早早知道在这里等着他一样。

时周和安达已经很久没有接触,首军的必修课上,时周表现得和其他学生并没有多大的差别,仿佛在台上的只是一个自己不感兴趣的老师,而不是恨之入骨的仇人。

“你花了太多的精神力,以自己的生命为消耗,除了蠢我不知道该如何点评你。”安达斜睨着时周,像打量一件商品或者一个容器,“看来你并没有很完美,今后你会更加残暴易怒,变成另外一个你,和现在完全不一样。”

“实验失败了。”安达小声絮语,带着惋惜的意味,“我以为我能超过上一辈的,没想到啊。”

上一辈是什么意思?

来不及多想,空气之中只有时周逐渐变得急促的呼吸声,他恨不得用头撞向什么东西,以其他的疼痛来转移走自己的注意力,却发现徒劳无功。

什么样的难受都比不得眼前夺走心神的崩溃和窒息感,说不清到底是催发精神力的痛楚令他崩溃还是眼下的莫名贪婪更加恶心。他觉得全身的经脉好像枯竭了,疯狂叫嚣着要补充一些什么,如同行走在沙漠中致命的干渴,抽干他的血肉,并如疯长攀附的藤蔓即将炸开身体往外扩张。

安达替他解释了目前的原因:“和你同一批的试验品里出现过一模一样的情况,他们渴望被填补,濒临崩溃的边缘但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当然他们没有你幸运,都死了。”

“你知道的,疼痛、幻觉、感官、迷幻,这些都是逼疯人的上好武器,能让一个心智健全的人一夜之间疯疯癫癫,更何况你呢,时周。”

永远活在疼痛阴影之中的试验品。

手腕上的六芒星标志持续闪光,时周霍然抬头,单手扯住安达的脚腕,另一只手紧随其上肘撞拳击,瞬时安达如同破布玩偶跌落于地。

安达的精神力远高于时周,但以时周现在的体能和长期在基军的训练,一旦被他抢占先机,安达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因为和时周不同,安达拥有的是与顶级精神力无法匹配的脆弱身体,这是安达及其身边人隐藏的秘密,别人不清楚,但了解过原著内容的时周不会不懂。

仿佛久积不决的洪水开了泄洪闸口后一发不可收拾,时周发现自己无法停下来,肌肉条件反射性先于大脑进行了动作。

他的出拳密而实,丝毫不给人还手的反应和时间,砸在血肉上的闷响和骨头裂开之声并不能引起他的快感,他麻木地挥拳面前一片空茫,完全不清楚自己究竟在做什么。

如果时周有心,会发现自己的状况和曾经的狮鹫一模一样。但他的大脑早就无法思考,反而充斥着暴力和血腥,根本没有作为人的机会。

安达躲闪的面容和源源不断的新伤无限度刺激他的神经,骨头与骨头相撞击发出铿然哀鸣。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实验室里无数身穿白衣面露绝望的试验品们在他的脑海之中发出尖锐的叫嚣,面目狰狞如地狱爬出的恶鬼挤到视线之前像要冲破他身体的束缚,控制住他。

纤细的脖颈近在眼前,只要多加一把力,这个人死了之后他心中的仇恨和执念都能泯灭。

所有午夜梦回的惊醒与崩溃,所有训练时闪过的畏惧片段与漫天的疼痛,全部出于手下的始作俑者。杀了他,自己就可以解脱,杀了他!

你为什么不杀他?快动手!

那些试验品流着血泪逼问,挥动着鬼影像要上前把他撕碎。

快动手!快动手!快动手!

时周眼神一利,操纵手指的骨节一收,铮然之声破空。

他的手指移开安达的脖子,虚虚握住慢慢握紧成拳松于身侧,全身的血液回流,眼中猩红尚存却一片清明。

面容丑陋的试验品一夕之间又被拖回地狱。

差一点,他就疯了。

他不信安达没有任何保命的手段任由自己杀死他,反而自己若真的绷断了那根弦,仇恨的心智将牢牢掌控住他,让他成为失去理智的杀人机器。

安达气若游丝的汲取缺失的新鲜空气,缺氧而可怖青紫的脸色逐渐褪去,白皙的脖颈前残留着明晰可怖的指印。

“废物。”他扯着嗓子无不痛惜,以看待垃圾的眼神盯住时周。

时周单膝蹲在他的面前前,眼底一片静谧沉郁的灰蓝,没有威胁,更没有过激的怨恨。

“安达,你疯了,但我没有。”

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他们懂得理性,懂得克制,懂得克服卑劣的欲望。

他缓慢拿出手帕擦拭自己的双手,扔到一边后温柔地摆正对方的衣领遮挡颈间伤痕:

“你有病。”

“我一定亲手送你进精神病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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