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躲藏
“他们出问题了!”研究员脸色大变,急忙通知身边的上级,“传回来的消息说女王根本不在分娩期或者是根本就已经过了分娩期。”
后一种答案的后果更加可怕,所有人又惊又疑,格林站起身吩咐:“让他们撤退,不要恋战,全部出来。”
负责联络的信息指挥官快递调出虫族的大数据进行分析确保逃脱的最佳方案。介于虫族之前经常使用信号屏蔽的工具,司凛从一年前就开始和相关人员追查它的技术,花费许久成功破译,所以现在他们能够精准定位到每一个人的红点。
数十个红点正在全力移动,整个虫族巢穴的示意图平静如初,所有人的内心都在默默祈祷不要被发现之后发生移转。
“虫巢构造暂时没有变化,让他们稳住。”
一个成员配备了一个专门的数据分析师,他们紧张地投入了新一轮的修改更正之中想要最快的给出结论帮助自己的搭档。
“时周,你别乱走!”忽然一道声音高呼,触动所有人的神经,大家齐刷刷地望了过去。
“我没有乱走,我按照地图给的指引。”
每一个出动的成员有自己独特的任务,时周的任务正是毁掉工虫守着的后勤贮存。
时周停顿了片刻,冷静的声音通过通讯清晰地传到房间之中:“你让我往右转,可是右边的最前方可能是一条死路。”
“你现在在哪里?”司凛上前,声音含着挡不住的焦灼,而时周的下意识沉默使得他心生不好的预感,“我们会马上判断出路径,你小心。”
“嗯?”时周的一声疑惑尚未说出,信号忽然中断。
“信号又被屏蔽了,和以前的方式完全不一样,恢复还得一段时间!”程序员焦急道。
不对劲。
之前的信号屏蔽技术已经被他们破解,虫巢者之中竟然还有更加高级隐秘的技术,时周究竟误入了什么地方。
又过了一会儿,负责时周的那个分析师忽然惊慌地抬头,刚才在时周说右边可能是死路的时候他就察觉到不对劲,仔细排查后他发现了最不想接受的结果:“时周的地图有错。”
所有人哗然。
“大体是没有错的,只是不小心移动一条线……”
分析师无比希望时周能够发现不对之处。
“地图怎么会出错?”格林踱着步子焦躁不安。
每一条路线的地图绘制都是经历了先导士兵的探路一点点摸索出来,不可能出半点岔子。
除非……
“负责时周那一队的先导成员有谁?”格林愤怒地用拐杖敲着地板。
副官调出所有的信息,找出那队名单:“不可能有叛徒吧,可就算有,我们也没有充分的证据制裁他……”
他的目光停留在中间异常眼熟的名字之中,愣了好一会儿,懊悔又恼怒——
时清。
那么时周的地图,彻彻底底出了错。
核心中枢的局面一片混乱,并不影响局外人的悠闲。珀西仿佛提前到达退休养老的阶段,每天到皇帝跟前听听老家伙的咆哮,然后回来,就当自己免费听了一场单口相声。他拿出抽屉里的相册,怀念地翻看一遍,直到艾维斯进来之后,他才恋恋不舍地合上,抬头示意艾维斯坐下,出声询问道:
“虫巢行动开始了?”
“嗯。”艾维斯有军衔,了解的自然多一些,但也不多,毕竟他不属于参与这件事全过程的人员,“事情太机密,我没有办法参与探知消息。”
珀西沉吟:“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艾维斯抿唇微微一笑,珀西的夸奖可是难得一见,原来的珀西不苟言笑,笑的最经常的时候,是怒极或者要报复别人之时。
不过遇见时周之后有了例外。
“大人,等时周回来以后,你们一起吃个饭吧。”艾维斯提议,他心里当然希望时周和珀西的关系有所缓和,毕竟珀西也有自己的苦衷。
谁知道珀西猛得顿住,难以置信地慢慢抬头,嗓音忽然变的艰涩:“你说什么?什么回来?”
艾维斯怔愣,不明白珀西为何如此异常,仿佛整个人忽然萎靡,放大的瞳孔之中有止不住的惊惧,面色苍白的像一个鬼。
他磕磕巴巴回应了珀西的问题:“从虫巢计划回来。”
像被一下子抽走了全部的力气,珀西颓然跌坐回椅子里,双手捂住眼前的光明,肉眼可见的他因为克制不住身体而颤抖,牙齿像是冷极而上下碰撞,咯吱咯吱的停不下来。
“他怎么去了那儿?他不能去那儿!”
艾维斯知道中间一定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把自己知道的统统补充上:“时周好像很早就报名了,后来他离开军队再回来,好多人以为他不会再参加,但是最后行动的队伍里仍然有他。”
帝国负了他那么多,他竟然还肯出生入死,抛却仇恨做当下最关键的事情,时周的这份心境值得他佩服。
他沉思的心神被一声巨响唤醒,下意识惊得后退几步,眼睛瞪大面对眼前的场景。
珀西如同一只失控的野兽,眼睛通红喘着粗气,他握紧的手正潺潺流血,手背薄而脆弱的皮肤上扎满崩开的木刺,平滑的桌面之上出现极大的裂痕。他僵硬地把手抬到自己的脸上,蹭的脸上遍是猩红的血迹,可怕又狼狈。他把身体弯成一道紧绷的弓弦,仿佛被巨大的压力击垮,发出了无声的嚎啕大哭才会有的难听无意义的嘶吼。
时周怎么能去啊?女王根本就不在分娩。
他又害了他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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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号被中断,时周也不意外,而是愣愣地望着面前的场景。
就在刚才,转身面对开始移动的迷宫,按照系统和军方指挥部给出的分析,走到右边的甬道之中,路径已经没有了来时的潮湿和水声,取而代之闷热与腥臭味。
倏尔,他停下了脚步,不远处停了两只虫族正在谨慎地守在房间前,而更吸引他注意力的是只漏了一条缝大小的光的房间里,散发更加炽热的温度,许许多多白色的球状生物正在相互无意识地挤压占领地盘。
时周心中一寒:“这是已经产完了吗?”
正在拼凑检索虫巢体系的系统恶补过很多虫族相关的知识,抽空立马给出答案:【不是,女王分娩分两次,一次产少数,另一次才是我们真正意义上的分娩期,将产下大批量的虫族。门开着应该是为了定期通风。】
时周点头,正在思考该如何绕过两只虫族的视线时,涌动的白色物质里一闪而过的淡淡花纹令他察觉,并且他确信自己没有看错。
蠕动的白色虫卵之中有一个格外不同,上面布满着暗红色蔓延的花纹,与虫族女王身上的一模一样——下一代虫后的卵。
“那是什么?”时周的心中可能已经有了答案——
下一代虫后的虫卵。
像被蛊惑一般,用麻醉剂弄晕门口的两个守卫,他已经站到了房间之内。等他回过神,才发现自己的精神力不知不觉中招了,这虫卵的精神磁场有扰乱人的作用,这也是虫族女王的自保本领之一。
来都来了,环顾四周一看,石壁刻着各种虫型生物的图腾,白色烟雾弥漫,是潮湿造成的烟气导致的景象。中间汇聚的白色卵泡在了粘液之中,颇为恶心。
又是一道闪光。
时周心中的惊讶和恐惧绵绵不断,蹭的窜了上来再也压制不下去。他难以置信地揉揉眼睛,但所见之景并未有所变化。
不止一个,角落里还有另外一个,两个一模一样的卵。
如果它们顺利产出,那么虫族将诞生史上从未出现过的两个统领的虫族女王。
两个虫族女王的威力究竟有多么可怕,时周似乎终于理解到帝国可能覆灭的原因。
“搞一个试试?”时周不等系统有所反应,绳索一头系在身上一头绑到石柱上,轻飘飘一掠,靠近他的那个虫卵被他拿到了手上。
他试探性地举刀刺下去。
当啷,刀刃拦腰折断,虫卵毫发无伤。
时周“啧”了一声,摸出打火机上手烧。
攒动的火苗快要将他手指的外面一层皮热化了,虫卵岿然不动。
刀枪不入,抵御水火。
时周犯愁,不知道还有什么措施。
系统尖叫:【时周!周周你清醒一点!你的牙怎么可能咬的动!孩子又变傻啦!】
哦。
时周默默收回自己以大无畏牺牲精神露出的一口漂亮整齐的小白牙。
“怎么办?”
行动已然失败,这可能是他们唯一一次进入洞穴的机会,现在即将要放弃之际竟然发现了如此巨大的秘密,时周深深呼出一口气,把虫卵扔进自己的作战包里,多望了一眼池沼中的另一个。
系统知道他的意图,立马出声:【不行,且不论你有没有这个能力,把两个虫卵都拿走会让它们的种族灭亡。】
星际战争之中有默认的规则,不能使一个种族灭亡,否则该国将遭到全星际的征伐。
“行。”他不留恋地转身。
一阵高频率的尽量放轻的脚步声,时周躲进最近的洞穴缝隙之中,旁边经过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战前遇到的平头。
“你怎么还没有出去?”时周搭上他的肩膀惊讶道,不是说都出去了吗?
“我还差一步就要离开了,元帅忽然告诉我们,他们和你的联系中断了,让我们逃出去的人原地待命,但是差一步也是没有离开,所以我就原路折返回来帮你了。”平头摸着自己扎手的头发,打量时周怀中的虫卵,“可以啊你,竟然能碰到虫后卵,咱们赶紧出去,回帝都讨赏去。”
“虫卵有两个,我拿了一个。”时周言简意赅。
平头闻言,察觉到事情的重要性:“两个?”
这就意味着如果他们没有办法将手上这个拿回帝国,那么不是简单的任务失败,而是帝国将面临更巨大的威胁。
“我已经告诉他们了,他们应该会想办法。在此之前我们想办法保住自己的命和虫卵就行。”
平头点头,眼里闪烁激动的光:“我第一次经历这么刺激的任务,赚大了!”
本以为他会害怕的时周闻言一愣,尔后因为他的心玩笑心情跟着放松许多。
“我们赶紧出去。”
东西装进了包放在怀里,不知为何,时周总觉得心里不踏实,有一种不舒服的心悸的难受感。
“成。”平头一下子变成了严肃脸,看上去倒有那么几分靠谱的样子,“咱们现在是在哪儿,怎么还没走出信号屏蔽区呢?”
“没有。”时周查看完自己的光脑,直接一片空白。
“地图也瞧不见,唉。”平头凭借光的反射认真回忆自己的来路,“走吧,我们试试看能不能原路返回。”
“我把我的地图记下来,但是……”
时周想起之前和分析师的对话中,好像地图有什么问题。
你能发现什么不对吗?
他询问系统?
【暂时没有发现,应该不会错吧。】系统充满犹豫。
再怎么怀疑也不能停留在原地,幸好虫族喜阴寒,借着黑暗的掩护,两道身影快速的如同迅疾的利箭向前闪掠。
从先前起时周不好的预感终于应验。
虫后发现虫卵丢失的哀鸣响绝于整个巢穴,一大股一大股的虫潮受到感应而出动,密密麻麻围堵在甬道的出口。
糟了。
等到原路返回才发现,又回到他之前隐隐约约瞧见的死路,不同的是那时他尚有回旋的余地,这回却是真正地走到了头。
水流一样移动的声音逐渐靠近,洞穴的顶部高不可见,劈开一道微光,而四周光滑,没有下脚之处可以攀上躲藏,唯一有的一道狭小薄细凭着视觉差异几不可见的空隙只够一个人挤入。
“你进去。”时周推推平头的肩膀。
平头愁眉苦脸:“我这么大块头,哪里钻的进去,你赶紧躲进去。”
时周比划一下大小,思考似乎真的极为勉强:“那怎么办?”
虫动的声音离他们越发接近。
“你快进去。”平头脸色一沉,焦急催促,直直把时周往里面塞,不顾石头的尖锐,时周身上立刻多了几道血痕。
与此同时,平头回身与赶来的虫军打了个照面,自豪地说:“我果然没有算错时间。”
算准了时间足够给予时周藏身。
他握紧手中的刀柄,威风凛凛如同刀剑本身。
“帝国人。”高阶军官判断出平头的身份,发出奇异地嘶嘶声后判断出自己的精神力远远在他之上,几乎是碾压一样的对比,他举起强劲有力的前肢,伴随着大股喷溅的鲜血和痛呼声,平头的耳朵被削下来一边。
平头来不及感受痛觉,当下更重要的是保全自己的性命,他飞快地下意识捂上耳朵后迅速放下,凭借训练多年的战斗本能提刀奔向军官。
没有了机甲,以人的□□之身与虫族对抗实在是一大鸿沟,虫族有着无坚不摧的甲壳,平头在痛极时失去准头的乱砍令他丢失最后的生机。
军官像对待破布娃娃一般随意一撇,平头便划出一道线重重地跌落于地。
“没意思,太差了。正好,幼虫可以尝一尝血液的滋味。”高阶虫族桀桀怪笑,笑声尖利而带有奇特的频率。
平头勉强站立的地面附近忽然从小小的圆孔冒出了红色眼睛的幼虫迅速攀上他的大腿蔓延至全身钻进他的伤口之中啃噬血肉。
他爆发痛苦的哀嚎,凄厉的惨叫刺痛的耳膜,只能看见一个体积硕大黑压压的虫人在虫堆之中。
时周呼吸急促,扔开虫卵准备冲出去救他。
那个移动的虫人一直叫着,却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意图,弯身摸出长靴处藏着的匕首直直盯入洞口上方的一块巨石,石头轰隆隆滚落,顺着地势恰好挡住时周所在的那个洞口。
他黑漆漆的正爬出虫子的眼眶里已经不剩下任何器官组织,咀嚼的诡异声音响彻空旷的空间,他平静移开和时周对上的视线,转过身冲向伫立在原地不懂的高级军官。
虫族冷笑一声:“不自量力。”
一个闪现,它躲开了攻势,再度发出细微的共振,又有一大批幼虫钻上平头的身体。
他好像感觉不到疼痛一般没有章法地乱砍,他的脑子被蚕食,他的肌肉血液被吞噬,虫族传出来的血腥味同样刺激的他大受鼓舞。
但可惜的是,他的动作越来越慢,直到忽然定在原地。
黑色幼虫潮水一般无声退去,钻回洞穴之中,仿佛从未钻出来过。
月光下只剩下一具森森的白骨。
高阶虫族嗅嗅空气中的味道,过于浓烈的血腥味阻碍了它嗅觉的发挥,没有等下去的耐心,它失去兴致离开:“看看有没有别的漏网之鱼。”
又过了很久。
咚的一声闷响。
时周满手鲜血淋漓地爬了出来,他张大嘴巴无声地哭着,空中里浓重的血腥味灌进他的食道,他一边干呕一边大口呼吸进逼仄的空气。他一只手布满了牙印防止自己因为哭泣而发出声音,另一只手掌心磨得看不清掌纹。巨石之大,饶是他力气超凡也难以马上推开。
平头定格在了最后一个姿势。
他的右手始终维持举剑杀向敌人的姿势,磨钝的剑尖沾着大量虫族尸体的碎片,势要战到最后一秒。而他的左手单手握拳似乎攥紧了什么,仿佛是一定要捍卫的东西,永远无法舍去。
时周失去站起来的力气,匍匐到骨架面前勉强支起身子,以跪下的姿势在看清了手上的东西之后顷刻间泪流满面。
藏了通讯仪的半边耳朵。
来之前平头说的话得意又骄傲地叮嘱过:
永远不要丢到自己的通讯仪,那里会传来同伴的声音。
那里会有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