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萧何入狱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的是,以为能够太平一些日子,刚回来刘元就与刘盈说起就算萧何担了贪污之名,然而没有性命之危,倒是无妨的,却突然听说了刘邦将萧何打入大牢的事,当时刘元正帮着张良收拾书简准备都搬到公主府去。
本来还以为在长安住不了多久的,虽说书在云中已经都印了出来,但是张良的这些书许多都是有批注的,还得想办法重新整理才好。
反正张良现在就是担着一个虚衔,有的是时间整理书本。
因而本来就打算搬到公主府住下,书也得都带过去,否则怎么整理。
运了不少日子,终于把书都运完了,正在公主府收拾着,因萧何为百姓控告,道其侵夺百姓的钱财,刘邦将信都丢到了萧何面前,让萧何自去与百姓请罪,萧何却趁机请刘邦将上林苑赐于百姓耕种,因而惹得刘邦大怒,将萧何打入了大牢。
“我进宫一趟。”刘元二话不说便要往宫里去,张良心急地唤了一声殿下,想要拦着刘元却没来得及。
刘元极快地进了宫,待要见刘邦之前却叫一人拦住了,却是尤钧。
“尤廷尉。”刘元心急要见刘邦,叫尤钧拦住了,刘元打招呼的唤上一声,等着尤钧道明拦着她的用意何在。
“我若是殿下便不会进宫去与陛下求情。”尤钧不二话,即将来意道明了,刘元不悦地拧着眉,“尤廷尉,那是你的想法,并不是我的。”
越过尤钧就要走,结果却叫尤钧再次拦下,“殿下心里清楚萧丞相因何落得如此下场。说到底都是因为陛下。”
刘元的脚步一顿,有些事刘元清楚明白,只是事到临头,想到萧何会死,刘元便只想进宫为萧何求情,一个为大汉呕心沥血的人,不应该落得如此下场。
“此时殿下若是为了救萧丞相而犯上,殿下想过后果?”尤钧后面的话才是最重要的,因而提起来叫刘元想清楚了,她是当真要继续?
为萧何求情,求情不成,更有可能会把自己搭上,刘邦又不是没有将刘元打入过大牢。
刘元道:“想过,不过走一趟大牢而已。萧丞相已经年过六十了,一辈子为大汉殚精竭力,临老却落得如此下场。我能有今天既受萧丞相的栽培,因何而无视他身处牢狱,且置之不理?”
“殿下若是直谏,徒惹陛下不悦。”尤钧说来说去就是想让刘元想想别的办法,用计来救萧何,而不是直冲到刘邦的面前跟刘邦要求放了萧何。
“宁向直中取,莫向曲中求。一个是我的先生,一个是我的父亲,为了先生与父亲动心思,当如是?”刘元反问尤钧,尤钧张了张嘴,刘元不是不清楚有其他的办法可以救萧何,只是不愿意用计救人,还是从她的父亲手里救人。
尤钧道:“殿下以为自己如今行事可以救到萧丞相吗?”
“会的。”刘元肯定地告诉尤钧,尤钧道:“就算如此只会惹动陛下动怒,会让陛下不喜于殿下,甚至迁怒于太子殿下?”
“是。”后果刘元担得起,凡事有舍方能有得,她不知道萧何有多少准备,她只知道在出事之时,她就得想办法去救萧何,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萧何出事。
尤钧听着不禁后退了数步,却是不再拦着刘元了,但是看着刘元幽幽地问道:“只盼殿下最后能告诉我,你如此可值得?”
“不必最后,现在我就可以告诉你,值得!”值得的。萧何因何而自污,因何而落于如此境地,都是因为刘邦。
一个不贪大秦宝藏的人,怎么可能会搜刮百姓?
旁的人刘元不敢保证,可是萧何落得今日如此地步,却是因为过于尽心,因他一心为百姓,因此才会叫刘邦起了疑心,生怕萧何得了太多的民心,最后危及他的江山。
为人相者本就该调节阴阳,厚待百姓。将分内的事情做好了,却为君王所忌,何其让人心寒。
刘元自不愿意萧何那样尽心尽力为大汉做事的人,最后临老落得身陷牢狱,性命垂危的下场。
萧何不容易,他已经早就防着为刘邦所忌,可是最终还是没能完全的逃过一劫,连自污都做出来了,萧何何其不易。
尤钧想拦着刘元让刘元想清楚了,没想到刘元根本不需要以后给他答案,而是肯定地告诉尤钧,她不改变,她是认为一切都值得的。
“为大汉尽心者,当以敬之爱之,不仅是臣下,就连帝王也当如此。寒了天下人的心,以后还会有人愿意为你尽心吗?”刘元看着尤钧,“为人臣者最想要的是善始善终,看着萧丞相如此,尤廷尉的心中没有其他的想法,你不怕?”
尤钧迎对刘元的直问,他也如实地回答,“怕。”
怕是真怕,尤钧还告诉刘元,“法家之人,能够善始善终的几乎没有,所以我们入朝之后就已经想过以后会死,而且死得很惨。”
刘元道:“不,是谁规定的。你们既然是为天下,为大汉尽心尽力,就因为你们的功太高,就因为你们为帝王,为大汉做到了极致,太得民心而为君王所忌,这是谁规定的?”
“可是殿下,既为帝王所忌,此局殿下何解?除了殿下,就算是昔日与萧丞相交好的人也无一人为萧丞相求情,殿下不知因何?”
“因为越多的人求情,只会让陛下心中更忌惮,更担心丞相是不是不仅得了百姓的心,更得了百官的心。百官也罢,百姓也好,都该是陛下的,并不是丞相的。”
接二连三的问题问出来,尤钧也是一步不退,有些问题是无论提或不提都存在的,刘元是个聪明人,她很清楚其中的原因,但是还是想冲到刘邦的面前直接和刘邦对上,刘元是不是傻了?
“百官跪着求情,是会让父皇动怒不假,毕竟要是换了我,我也不愿意看到如此局面。所以我一个人来。”一个人去与刘邦好好地说说那么些年,萧何如何尽心尽力的为刘邦的。
尤钧瞧着目光灼灼,一往无前的刘元,终还是没能再说出阻拦的话。
“望殿下如意。”尤钧最终也只有这份祝福和希望。若是刘元可以做成了,尤钧想,或许将来他也可能善始善终。
尤钧没有再拦着刘元了,刘元便大步走了进去,尤钧看着刘元的背影,“或许你可以还天下一个公平。是啊,为了大汉殚精竭力,最后却落得一个为帝王所忌的下场,任谁的心中都会觉得沉重。”
“尽心是死,不尽力也是死,是要逼得人不再为大汉尽心吗?”
如同尤钧自出仕就想过了自己将来的下场,也不怕将来的下场,但是如果可以不死,而能善始善终,谁会不愿意?
刘元叫刘邦叫进去时,刘邦躺在榻上,像是早就料到刘元会来,盯着刘元见完了礼,他便轻声地问了刘元,“你来是为何?”
与刘邦作一揖,“那一年,父皇为亭长时,朝廷征徭役,要求村中必须要达到两百人,可是村里的壮丁是有那么多,若是全都送去做了徭役,村里还有谁种田,还有谁在家里?”
“后来,是萧先生为父皇送来了六十名囚犯,至少是让父皇不必再因此多思六十人。”
“可是后来,父皇押徭役时因为延期,父皇带着人走了,但是我们一家却叫县令押入了大牢,若非萧先生与曹先生相救,我们一家子早已死在牢中。”
“后来父皇回来了,因着大泽乡起义,人人争效仿之,彼时萧先生为父皇召集民众,更在起义之后说服县中德高望众之人,让大家共举父皇为沛公,由此开始,父皇走到了今天。”
“那些年,父皇与项羽对峙时,萧先生坐镇后方,送来源源不断的人马和粮食,若是没有萧先生,父皇自问,我们当时能撑下去?”
“建朝之后,萧先生如何为父皇做事,如何为大汉做事,父皇,你还记得吗?”
并非一来就是求情,刘元反而问起刘邦,他可记得,记得曾经萧何为他做过的一切。
“这样的一个人,半生都在为父皇谋划,他是位居丞相之位,却也还是当初那一个人,一个一心一意为你,也希望借着你的手,可以让天下太平,让天下安乐的的人。父皇,你还记得当初他为何追随你?你还记得邦为何意?”
刘邦这个大名,当初是萧何所取,刘元还记得当初刘邦在得了这个名字时的欢喜,刘邦是真觉得自己的名字取得极好。
刘邦早就知道刘元是进来求情的,可是刘元一句求情的话都没有说,只是提醒了刘邦,他可记得自己早些年是怎么过来的,萧何为他所做的事,他都曾记得?他就一点都不曾放在心上?
本来板着一张脸的刘邦听着刘元细细数来的,慢慢地坐了起来,抬起头回答刘元道:“我自然还是记得自己初心,记得自己当时的欢喜。可是现在失了初心的人不是我,是萧何。他贪污受贿你不知?”
“大秦的宝藏在没有到父皇的手里时,是我交给萧先生打理的。”有些事刘元本来是打算瞒着刘邦一辈子的,现在既然刘邦怀疑起萧何的人品来,刘元便告诉刘邦一些他所不知的事。
刘邦一眼看向刘元,刘元道:“大秦的宝藏是我答应救子婴一命而得来的。”
事到如今刘元既然说出来了,也不怕说到底。
刘邦惊得瞪大眼睛,想到当年刘元竟然在项羽的眼皮子底下救一个项羽一心要杀的人,胆子太大了。
“父皇若是想问我为什么不告诉你,因为若是父皇知道了,父皇是绝对不会答应的。”当时的刘邦只想保住自己的命,如子婴这样完全可以要他性命的人,刘邦绝对不会去碰的。
叫刘元一说,刘邦想了想当时的自己,还真是,如果刘元真把人弄过来,他绝对不会要的。
“富贵险中求,冒一个险得了大秦的宝藏,凡事总要有取有舍。宝藏放在萧先生的手里那么多年,在我瞒着父皇的情况上,如果萧先生想将宝藏据为己有,我敢与他讨要?”
“你瞒着我的事还敢与人讨要,疯了吧。”刘邦一脸认同地告诉刘元。
“可是萧先生完全不想据为己有,这一个见财而不动的人,临老却贪起污了,父皇你相信?还是要我也相信?”刘元该说的了,再看向刘邦,“聪明如父皇应该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刘邦的脸都黑了下来,他站了起来冲着刘元道:“那你也知道朕为何如此?”
“有功于大汉,尽心为大汉,到了最后却成了最大的错了?”功高盖主,什么是功高盖主,一个人的功劳是如何积攒起来的?
“为君,为民,为天下!当这些都成了催命的药,请问还有谁愿意为天下尽心?”刘元直问刘邦,刘邦答不上来。
刘元走近问了刘邦,“父皇希望将来的大汉变成一个什么地方?如贵族只想着自己,想着自己的家族,罔顾天下,不思朝廷,你想要大汉变成一个旁人的朝廷,而不是刘氏的天下吗?”
“当然不是!”本来板着一张脸表明不悦的人,结果倒好,刘元的气势反而越来越高,他却正好相反,越来越弱。
好想捂个脸啊!刘邦生生给忍住了,他想反讥刘元一句,刘元道:“若是直言进谏,思为大汉,思为父皇都成了错,父皇要如何处置我,我无二话。”
说着与刘邦直接跪下,如此作由刘邦全然处置的姿态,刘邦无话可说。
“你起来。”刘邦再有气,但是刘元是来为萧何说情没有错,却也勾起了他许多尘封的记忆。
萧何啊,若是没有萧何,刘邦想问自己会不会有今天?答案是不会的!
“你去牢狱为朕接萧何出来。”刘邦朝着刘元轻声吩咐,刘元明白刘邦意识到了自己错误,刘邦就算是怕,就算是畏于一个个的功臣,怕极他们对不起他,但是事有轻重之分,刘邦还是分得清楚的。
“父皇圣明。”刘邦能做出如此决定,刘元确实松了一口气,总算不用跟刘邦吵起来。
刘邦看了刘元一眼,“你是不是也怕?”
在这样的情况下问出是不是怕,刘元答道:“方才我在来见父皇之前遇到了尤廷尉,尤廷尉告诉我说,法家的人从古至今都没有好下场的,所以打从他出仕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做了准备不得善终。我也早就想过了,做好自己的事,若是将来也没能有一个好下场,至少我活着的时候无愧于心。”
……刘邦想啊,他这一辈子都没有如此的境界。瞧着刘元道:“你都不像我女儿。”
以前的时候刘邦总觉得刘元最像他,可是慢慢的刘邦却发现,刘元一点都不像他。
“不像吗?看我脸皮那么厚,那么无耻,都不是跟父皇学的?”刘元哪怕知道刘邦指的什么意思,却装着糊涂一般地朝着刘邦回答。
脸皮厚,无耻的某人,刘邦道:“去吧。”
不想再叫刘元气着,急于将人打发了,刘元与刘邦道:“父皇永远不会后悔今日的决定的。”
刘邦其实不太确定想着未来,但是看着意气风发的刘元,刘邦道:“将来的天下是你们的,朕怕是看不到了。”
自从与英布一战后,刘邦的伤一直都不好,卧病在榻,太医看了无数次都只让刘邦好好地养着,话说至此,刘邦再问道:“我想封你的兄弟们为王?”
刘元毫不犹豫否认道:“不可。”
刘邦等着刘元说话,刘元道:“父皇斩白马而盟之,道异姓不可封王。难道父皇以为同姓封王便没有异姓王的祸端?许多话一开始我就劝过父皇。人心异动,今日之忠诚不代表生生世世的忠,不想被人反便不要给任何人谋反的权利。”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父皇开创了一个大汉朝,不知有多少人也想开创一个大汉朝,父皇心里有数。父皇在世时诸王不敢乱,但若天子弱而诸侯强,天下必将再起动乱。想想春秋战国因何而来,不就是因为分封。分封之制不可取。”
刘邦就是因为记得刘元一番话所以就算心里想,却迟迟没有下定。
“若是父皇非要封王也可以,王可封,封地却不可封。刘家的人,你的儿子朝廷可以养着,却不能养成朝中的大患。而且眼下有功于社稷之异姓王刚叫父皇除了,父皇此时无功而赏诸子,天下何人心服之?至少我也不服。”
不服,就要从实道出,刘邦道:“你的小叔都没封呢。”
“是啊,父皇若不是想让二伯父看着我,也不会封他为代王。”提起刘喜来,刘邦的脸色都僵了,不想再提此事,只是感叹道:“朕没有多少日子了。”
刘元见刘邦不愿意再提,但不再说,只接话道:“父皇不是还想看到外孙吗?那你得长命百岁。”
“朕也想,只是想是一回事,能不能就是另一回事了。刘肥家的几个孩子,你这一次回来没带?”刘邦想起自己也是有孙子的,虽然几个孙子还不小了,但是想了想刘肥,还是不太喜欢的。
“没带,他们都在上课,回来不知多少时日,不能带回来,否则落了课程,后面想要补上并不容易。”刘元回答了刘邦。
刘邦挥挥手道:“罢了罢了,曹氏还想着能看看他们,你要是将来得空就让人送他们回沛县一趟,年纪大了的人,倒是想看看孩子,你且遂了她一个心愿。”
“让刘肥把人送回去就是了,何必让父皇操这个心。”当儿子的送孙子回去见见老母亲,听起来也是理所当然的,有什么值得刘邦操心的。
“再说吧,等你把人带回来了再说。”刘邦挥手,让刘元去办事,先将萧何接出来。
刘元也无意多提刘肥家里几个孩子的事,想想就是头疼。
萧何被关入了廷尉府,刘元到的时候尤钧也在,见到刘元顿了半响,看着刘元问道:“陛下这是?”
“父皇让我来接萧丞相。”刘元肯定地告诉尤钧,尤钧惊奇的,刘元进去见刘邦才多久,竟然就说服了刘邦。
“尤廷尉?”询问地唤了一声,尤钧顿了半响不作声,还是一旁的人拉了拉尤钧,尤钧才回过神来,抬起头只是看着刘元轻声地道:“殿下不会是……”
不会是骗人的吧。尤钧没有说出口的话就是那样的意思,刘元道:“放心,我还不至于送死。”
假传诏令不是小事,刘元瞧着也不像个傻的,尤钧一想也对,刘元连被关进大牢都准备好了,怎么也不可能过于作死。
尤钧连忙让开道:“殿下请。”
刘元便往廷尉府的大牢走去,说来刘元也曾来过一次,这是第二次了,可是看到牢中带着枷锁,披头散发的萧何,不知是枷锁太重还是萧何老了,萧何的背都驼了。
只一眼,刘元便觉得前所未有的心酸,隔着牢门与萧何作一揖,“萧丞相,我奉父皇之命来接你。”
萧何本来听着动静一眼看了过来,见着刘元时有些一顿,显然没想到刘元会来,而刘元话里的意思也让他听得一怔。
“陛下饶恕我了?”萧何带着不可置信地询问刘元,刘元点头地道:“你做的事,我们都心里有数。”
萧何自污只为自保,刘元清清楚楚,尤钧让人赶紧上去打开锁门,刘元走了进去,再次与萧何作一揖,“先生受苦了。”
萧何怔怔地看着刘元,“是殿下为我求情?”
刘元道:“萧丞相为大汉多年殚精竭力,我只是告诉父皇你为大汉做的事,还有你的为人。一个对于大秦的宝藏都无动于衷的人,怎么可能会贪图百姓东西。先生从来不是一个贪财的人,年纪大了,休养生息后更不会是。”
对于萧何极大肯定,萧何从前便觉得能收了刘元如此徒弟是福份,如今刘元更是懂他,为他而不惜犯言谏上,刘邦对功臣的忌惮,萧何都做出自污之事了来了,岂会不知刘邦是什么样子。
作为功臣,大汉里眼下功劳最大的就是刘元,刘元出现在刘邦的面前,为他求情冒了多大的风险,萧何想都知道。
“你……”萧何老泪纵横,要不是想到男女有别,只怕是要上去拉住刘元好好地说说话的。
“萧丞相,请。”刘元让人给萧何解下枷锁,请着萧何出去,萧何手脚得了自由,冲着刘元道:“当进宫拜谢陛下。”
刘元想啊,萧何的政治觉悟还挺高的,看看眼下的反应多敏锐。
“当如是。”刘元深以为然,尤钧道:“那我让人为丞相梳洗更衣。”
“不必。”刘元和萧何异口同声地回答,尤钧自不再多言,刘元再请了萧何而去,萧何点了点头,与刘元一道往宫里的方向而去,同乘于马车上,“你太冒险了。”
没头没尾的话,刘元却听清楚了,刘元道:“没事,都是我应该做的。我不仅仅是为了萧先生,也是为了我自己,眼下大汉功劳最大的人就是我。功高盖主。如要一心一意为大汉,为百姓都不能为君王所容,将来还有人愿意为大汉尽心?”
“贵族们本就拿了朝廷为家,百姓为仆,我们是要养大他们的胆量,让他们暗暗瞧我们自己的笑话不成?他们巴不得没有人真心为大汉好!”
萧何对刘元的直言却是连连摇头,“你说的我都知道,可很多人就算懂得这个理,却也不一定敢说出来。你敢说出来了,总比天下许多人都要好。”
对刘元极是肯定,刘元冲着萧何灿烂地一笑,“先生,我一定会让你善始善终的。”
这是对萧何的承诺,像萧何那样的人何其难得,一心为大汉,一心为着刘邦,刘邦让他做的事他从来不打折扣,如此的丞相,天下只有一个萧何,如此人物,一定要让他善始善终。
“你若是个郎君该有多好。”能为刘元如此君王而死,纵是万死也是无悔的。
想到这里,萧何真的惋惜,可是刘元却不以为然地道:“没事,当女郎就挺好的,免了许多的猜忌,还能遇上一个留侯。我若是郎君,怎么可能嫁给留侯?”
要是错过了张良,该是人生怎么样的一个遗憾,刘元想着便摇了摇头,深以为不能接受错过,还是好好的,愉快的当着她女郎。
“你有没有想过那个位子?”萧何轻声地问起,刘元摇了摇头,“至少到现在为止没有想过。”
萧何抬头看着刘元,刘元的眼中只有坦荡,真诚,她确实的没有想过。
“先生你不会动了什么不该动的心思了吧?”刘元看着萧何,萧何道:“与天下为敌,也得与至亲为敌,你有一母同胞的兄弟,有他在,确实不好做。”
得,萧何还挺清楚的,那就不用刘元多劝了,暗暗松了一口气,刘元道:“看先生的样子,我是真担心来着。”
要是萧何动了不该动的心思,刘元还得头秃。
“呵呵,我从前一直都怕你太聪明而不能自制,现在看来,不能自制的并不是你,而是我。”萧何想到自己曾经对刘元的防备,怕极了刘元变成一个大问题,结果他认为的大问题,最后却做到了他一直想做没能做到的事。
“先生往后该如何做就如何做,自污一事不必再为。”刘元认真地告诉萧何,萧何轻轻一叹地道:“知道了。”
披头散发不曾梳洗的萧何站在刘邦的面前,与刘邦跪下道:“臣谢陛下。”
刘邦本来叫刘元说得已经想起了曾经最难的时候萧何对他的帮忙,那么多年了,一直都忘不掉,见到萧何狼狈的站在他的面前,刘邦意识到不仅他老了,萧何也老了。
愧疚之心油然而起,亲自上前将萧何扶起,“你为大汉做的一切,为朕做的事,朕从来没有忘记过,往后,你只要做好你自己的事,别的都不必理会,朕会一直都记着你的功,你的心。”
便是告诫萧何不必再自污,他看着年迈老去的萧何,再也没有一直以来他所看到的精致,一丝不苟,他们多么相似,都老了,却也都想要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
“是。”听到刘邦的话,萧何应了一声,想再与刘邦拜下的,却是叫刘邦先一步地扶了起来,刘邦朝着萧何道:“你与我之间,不必如此,朕对不住你了。”
一句对不住说出来何其难,刘邦还是说了,萧何听得老泪纵横,冲着刘邦连道不敢。
“元儿,送你萧先生回去。这几日你在家好好休息,等身子养好了再上朝,大汉还需要你,要你帮朕撑着。”刘邦拍拍萧何的手,告诉着萧何他对他的看重。
“诺。”萧何应下,刘邦便让刘元将人送了回去,刘元乖巧地应下,上前扶着萧何道:“萧先生,我送你回去。”
萧何应了一声,与刘邦再一次拜谢,萧何这才退了出去。
等刘元送了萧何回到公主府,不仅是张良等着她,琼容也同样地等着,瞧到刘元时,琼容道:“你是真不怕死。”
跟萧何算起账来的刘邦是怀着什么样的心,刘元是傻了才会不懂,她竟然就冲进宫寻上刘邦求情。
“你有一千个,一万个办法可以救萧何,偏偏选择了最蠢的一种,也是将你自己完全置于危险中的一种。”琼容不满的,刘元是不是傻了,竟然会做出那么蠢的事情来。
刘元道:“不错,办法有一千种一万种。可是明明于大汉有功的人为什么为大汉尽心尽力却要受到猜疑,这是应该的?”
听到刘元的反问,琼容道:“从来皆是如此,故能遇明君是大幸。”
“什么皆是如此,所谓的规矩都是人定的,当皇帝的人面对功臣怕人家的功劳太高,那就做好你一个皇帝分内的事。就算你没有本事,至少你也应该容得下为你安定天下的人。”刘元拧着眉头,说着那原本该是如此要求的事。
“久宁,这世上的皇帝有几个能做到?”
“不是没有人做到,而是没有人敢对皇帝提出如此要求。我只是提醒父皇,功臣功臣,就算功高盖主,仅仅也是因为他对你的江山,你的天下太尽心。尽心为你却成了错处,是想让你这个皇帝,这个王朝成为一个笑话?”刘元与刘邦说过,不怕告诉任何人。
“作为一个皇帝,你对臣子最基本的要求就是尽心为你,尽心为百姓,为安天下。可是当一个臣子做到了,你却认为他做得太过。那么你想让你的臣子怎么样?如同贵族们各怀心思,皆为自己,为家族谋划?如果是,你的朝廷,你的天下,确定还是你的?”
“你辛苦打下的天下,你想要守护的天下再也不是你的,你杀了臣,有什么意义?”
刘元的意思就是这样,刘邦总能想得明白,他的敌人永远都不是功臣,恰恰是那些想杀功臣的人。
萧何对刘邦不够忠心,他对刘邦不够好?
自刘邦卑微时就一心为刘邦谋划,争天下时,坐守后方,萧何没有机会自立为王吗?
他有,兵在他手,粮在他手,他还有刘元从子婴那里弄来的宝藏,但凡萧何存点的异心,刘邦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回。
杀了项羽,建朝为汉,刘邦认可萧何的功劳,视这为首功,显然在刘邦的心里,他自己知道萧何存在的意义,倾力他有多重要。
从前刘邦盼着萧何能够多做些,现在却反过来了,希望萧何能少做一点。
可是身在其位,作为一个丞相,尽心尽力为大汉做事,为刘邦安定百姓,安抚百官,为什么就成了错了?
没有人提醒刘邦,刘邦只想到人心向于萧何,他担心萧何的功高盖主,而忘了这一切从开始其实是刘邦对萧何的要求。
因为做到他的要求,他便想让人死,合理吗?
琼容看着刘元,没有想到刘元想得那么多,为臣尽心而有错,往后还会有人愿意为你尽心?
刘邦不是没有看到不愿意为他尽心的大汉臣子都是怎么样,如果刘邦想要长此风,想让从今往后的臣子都向贵族学习,不为朝廷办事,也不思为百姓谋划,只管杀了萧何。
可是刘邦从来不傻,没有想这一条,只以为萧何功高盖主,所以想要把人杀了。刘元提醒了,他便想到了,急切的就要改正。
“你成功了。”琼容看着刘元,她其实很担心刘元硬要刘邦放了萧何,若是如此,接下来刘邦要解决的人就成了刘元了,好在刘元不仅救了萧何脱离困境,连带自己以后可以会遇到的局面都破解了。
刘元道:“成功了,以后啊,还是学学留侯,差不多就功成身退。”
就算不怕功高盖主了,有机会还是放松放松,刘元一点都不想把自己的一辈子都留给大汉,等到事情办得差不多,她就致仕,像张良一样,悠闲自在的过日子。
“我以为你方才意识到一件事,是打算好好地大干一场的。”狭长眼睛扫过刘元,她嗅到了刘元此次回朝有些变化,因为一心之死,因为那为她而死的女郎们。
“是。”刘元确实有旁的打算,而且打定主意要好好办。
琼容也不问刘元有什么其他的打算,刘元如果觉得需要告诉她,要她帮忙的时候一定会告诉她,不曾说,只能是因为刘元还没想好,不曾最后拿定主意事情应该怎么办。
“罢了,事情都做了而且做得很好,我也没什么事说的,我回去了。”琼容养着两个孩子,刘元此次回来是想着要长住的,并没有将琼华带回来,也是因为有其他的事需要琼华留在云中为她办好。
“先生慢走。”刘元送了琼容离去,琼容却想起来道:“虽说尤钧不会瞒着勾结匈奴想杀你的人,但是你也可以让他把都已经查实的人交上来处置,一拖就是一年,只怕做事的人要以为事情都叫陛下放下了。”
琼容的话音落下,刘元道:“先生的意思是让我去催促?”
“或许也不需要你出面了,人家已经打定主意要帮着你了。”琼容提醒了刘元,刘元一顿。
“想来萧丞相从下狱到放出来的事情,再也没有人比尤钧更清楚。”琼容感叹着,刘元看了看琼容,总觉得琼容有什么事瞒着她,然而琼容不想说的事,刘元就算问起来,只怕也是问不到的。
只能看着琼容离去,刘元回头问了张良,“留侯有没有觉得琼先生话里有话?”
张良应了一声上前,“殿下可知方才我有多担心?”
突然的问上一句,刘元卡住了,看向张良道:“留侯也会担心。”
话音落下叫张良死死地盯着,抿着唇的,刘元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赶紧的赔不是,“留侯,我当时太心急了,那是我的先生,为我也为大汉,为父皇付出诸多的先生。”
“我知道,就算殿下为了避讳从来不与萧丞相和御史大夫往来,殿下也从来没有忘记过他们的恩情。我只是担心殿下和陛下硬碰硬。”
刘元和刘邦硬碰硬也不是第一回 了,张良的担心完全有可能,刘元轻轻地一叹,“不会了,硬碰也达不到目的,何必如此。”
张良道:“陛下与殿下一样是吃软不吃硬的人,殿下可以换一个方式的。”
提到这一点,张良更是看着刘元道:“我希望殿下可以平安和乐。”
刘元不畏死,可是张良却不希望刘元出事,他是觉得如刘元这样尽心尽力不曾谋私的人,不应该是不得善终的下场。
“我在努力。”刘元同样也想将来的路走得更平坦,而不让帝王疑心,就是刘元时时刻刻都要想到的。
“好。”刘元答应的事她就会努力的做到,张良只要刘元一句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