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零章 夫人
怀香傍晚便听说薛可蕊跟着堂少爷回来了, 她兴奋难当。
门房的小厮笑眯眯地告诉怀香, 三小姐去抱松园上房了,一会就能回秋鸣阁。怀香眼里热乎乎的, 可劲地冲那小厮点头。被滞留在冯府,一年不见主子,怨不得怀香如此激动, 她实在等不及想要马上见到自己的三小姐了。
可是从红霞满天, 等到月上中天,怀香也没能见到薛可蕊。实在等不了了,怀香便主动寻来了抱松园,却见冯状痴呆呆地立在院门口,对着一轮明月暗自抹眼泪。
“状叔,您这是怎么了?”怀香跑得气喘吁吁,大老远便冲冯状招呼。
“状叔, 我家小姐……”
“嘘——”见怀香奔来, 冯状忙不迭冲她摆手,示意她噤声。
“咳!喊什么喊!鬼撵来了?”
冯状眉头紧锁, 啐骂怀香大惊小怪。
怀香委屈, 撅着嘴冲冯状诉苦, “状叔,我家小姐……”
“呸呸呸!还什么小姐, 去年就该是夫人了, 小蹄子莫不是皮痒了?”
怀香愣, 猛然回神:“啊!对对对!夫人!可是状叔, 我家夫人她……”
冯状淡然, “夫人当然在冯大人房里,你就各自回去吧。”
说完,还冲怀香摆摆手,示意她现在就可以走了。
“……”
怀香惊讶,她记得去年冯驾迎娶薛可蕊,人也没迎回府,三小姐便直接“失了踪”。这天地都没拜过,三小姐才回府,就直通通奔去了冯驾房里,难不成还要认那冯驾做夫君不成?
见怀香还在磨蹭,冯状不耐烦了,干脆抬起胳膊直把她往院门外推:
“快走吧!大人这里有我伺候着,你就不必再来守着了。”
“哦……”怀香被冯状拒绝得果断,迫不得已,一步三回头抬腿往院门外挪。不等她走出院门,却听得冯状高声又将她唤住。
“怀香且慢,差点忘了!”冯状挠挠头,几大步追了上来。
“我跟你一道回去秋鸣阁,夫人的东西可不能再放秋鸣阁了,夫人既然嫁给了冯大人,自然应该住这抱松园才对!”
冯状恍然大悟般絮叨个不停,他甩开大步冲在最前面,追得怀香快要背过气去。
“走,快些走!我的错,下午堂少爷带夫人回府时就没安排好,搞得现在如此被动……”
冯状一脸懊悔,好像真的是他没把节度使夫人的行李安排好地方。见此情形,怀香没有说话,只闷头大步朝前冲。她面色如常,心底却暗自惊讶:
三小姐这是直接晋升节度使夫人了?去年迎亲那日,她一个人先回了冯府,她分明看见冯府并没有安排亲迎,府中清风雅静的,就连红灯笼都没有挂过一个!时隔一年,突然失踪又复返的三小姐便如此主动就住进了冯大人的抱松园。
怀香浅浅叹了一口气,说不清心底究竟是何滋味:
薛可蕊这节度使夫人头衔,名不正言不顺的,怎么想都怎么替三小姐觉得不值……
……
无论怀香是有多么地替薛可蕊感到不甘、不值,薛可蕊都再没有回秋鸣阁,她正式住进了抱松园,成为了冯府的女主人。
下人们都唤她为节度使夫人,可是这位夫人是节帅没有经过仪式便娶到手的,这在当时是难以被常人所理解的。
虽然冯驾与薛可蕊的亲迎仪式是因为特殊原因才中断的,但是不管怎么说,没有那一层仪式,薛可蕊的节度使夫人头衔在世人眼里便就缺了一点意思。
这道理,冯驾当然很清楚。他从来都当薛可蕊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自然不会给她半点委屈受。照如今这形势,河西藩镇复兴有望,他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再有性命之忧,自然应当将与薛可蕊未完成的成亲仪式纳上日程。
就在冯状将薛可蕊的衣物、行李正式搬入抱松园的当天夜里,冯驾便一脸郑重地拉着薛可蕊的手向她告白:
“去年迎娶蕊儿,驾因种种原因没能给你一个隆重的仪式,我一直耿耿于怀,以致今日想起都甚觉羞愧。”
薛可蕊正在灯下给他补襕袍的襕边,那襕边是带了一层金丝线的缠枝纹,冯驾因清理藩镇辖区,时常也会外出作战清剿,衣袍磨损甚快。
听得冯驾提起此事,虽然她也觉得冯驾必须应当感到羞愧,但是念在毕竟事出有因,许多事也不是他一人所能控制的,薛可蕊便扬起温柔的笑,作大度状安慰他:
“无碍,大人,蕊儿不在乎这些虚礼,只要大人有一颗爱惜蕊儿的心就够了。”
冯驾噙着笑,挤到她身边将她搂进怀里,轻轻夺下她手中的襕袍,随意翻看:那柔美流畅的缠枝纹在襕边的一角嘎然截止,狗尾续貂般接出来一段针脚豪迈的彩色丝线……
冯驾轻笑,“蕊儿是做我冯驾的夫人的,可不是我家的绣娘,在灯下做这活计,没得伤了我蕊儿的眼。”
说着,他只手一扬,襕袍落入墙角的置物架,窸窸窣窣铺落一地锦绣。
“咳!哪有你这般埋汰东西的……”
不等冯驾回神,薛可蕊忙不迭自他怀里挣脱,起身直扑那襕袍而去。
“这是你剩余不多的苏绣锦袍了,要么你就别再穿这样的织锦衣裳去骑马,要么你就让我把它彻底补完……”
一边说着,她一边抓起这锦袍拢在自己腿上,拍拍规整了,又要再度继续自己的工程。
薛可蕊绣活不好却不自知,她似乎热衷于展示自己的绣技,今日学了新技法,明日又会了个花样,她每一点滴的进步都会迫不及待、大张旗鼓地在这上房里各种意想不到的地方立马加以展示出来。
冯驾无奈,他不是嫌弃她补得不够好,在他看来,每一只丑陋的鸭子都代表了一颗她爱他的真心。这屋里各种形态诡异的绣品都是薛可蕊存在的明证,他孤独了太久,他喜欢这种无处不在的,有她的感觉。
可是……
“嗯,蕊儿,我们可不可以立一条规矩?”
针线篓子被他拿开,他抓紧她的手,让她再不能拾掇手上的绣活。
“什么规矩?”薛可蕊回答得漫不经心,她的视线总是往那针线篓子里面飞,她很忙,他却总是要来打扰她。
“今后我回屋的时候,你得一心陪着我说话,不可以做旁的事。”
“嗯?”薛可蕊回神,她终于舍得将视线转到他的脸上,她惊讶不已:大人这是在向她撒娇吗?
薛可蕊扬起了嘴角露出脸颊上那两只浅浅的梨涡,她的眼中全是逗弄:“大人又不是孩子,怎的还如此缠人?我这又不是闲着在玩,也是要为你做事的,就这样你也要捡七捡八?”
冯驾无所谓,他不想与她多费口舌,只将她扯起来可劲往内室里带,换得薛可蕊一阵抗拒。
“别啊,就剩一点点了,让我补完,不然我睡觉都不得安稳。”薛可蕊今日才学了一种新的针法,正好用在冯驾的襕边上,陡然被冯驾粗鲁地打断,她心有不甘啊!
更何况——
这厮昨日才把她弄痛了,今天走路都不顺当。虽然他平日里待她挺温柔,可是一想到再要与他单独于内室相处,她这心里怎么都会有一点发憷。
见她这幅神态,冯驾嘴角的笑愈发暧昧,他转过身来躬身盯着薛可蕊的眼,回答得郑重又肯定:
“咱们新婚,自然得多交流交流才行。来,夫人这两日辛苦了,让为夫替你推拿推拿。”
“呔!”话音未落,薛可蕊陡然喝止住了他,冯驾不解,满眼疑惑,但见她柳眉倒竖,凤眼园瞪,明显生气了:
“你莫不是忘记了,你去年就把我迎进了门,咱们已经成亲一年了,早算不得新婚。”
冯驾恍然大悟,一拍脑门,“啊,对啊!我错了,咱们已经成亲一年了,该打该打,那么便请夫人责罚。”
薛可蕊笑,“说错一句话而已,以后记住便可,哪须得责罚,免了免了。”
冯驾不干,拉紧她的手,一脸严肃,“兹事体大,涉及夫人你的身份地位,怎能轻飘飘就免了,当然得罚。”
薛可蕊无奈,只得挑起眉毛问他,“那么你说,应该怎么罚你?”
冯驾挺挺腰背,一本正经道,“唔,为夫旁的也不会,倒是跟着夫人你学了一门好手艺,就让为夫替你推拿推拿吧!”
薛可蕊无语,他念念不忘给自己推拿,摆明了就是没安好心。她身子还没恢复,可战他不得,不管怎么说,都不能让这厮再得逞了,于是薛可蕊板起脸,厉声相叱:
“我什么时候收过你这样一个徒弟,休要贫嘴了,我不进去!”
见她这样一副严防死守的模样,冯驾倒是被她逗得乐不可支,他愈发爱怜地揽紧她的纤腰,放柔了声音:“夫人你想多了,为夫当然知道你身子还不好,自然不会再强迫于你。你放心吧,从今往后除非夫人你主动要求,为夫绝对不敢再越雷池一步。”
薛可蕊一楞,冯驾知道她怕痛,便如此开诚布公地对她下这种承诺,这让她的心里当真放轻松了不少。
“真的?”薛可蕊满眼惊异,她觉得能冯驾能发出种誓言,说明他真的是一个能严格自律的好男人。
冯驾点点头,一脸肯定,“当然啊!”言罢又低下头,附至她耳边,压低嗓子,冲她耳中吐出阵阵暧昧的热气,“昨日伤到了夫人,为夫只想看看你好些了没有……”
薛可蕊的脸腾地一声烧得通红,她啐骂一声,一掌拍向他的胳膊,就要挣脱,却被他拽得更紧。
“蕊儿乖,我只是帮你看看,绝不再动手。如若不好,就再给你上一点药……”冯驾再不容她多说,半抱半拖地将她给搂进了内室。听怀香说,今天一整日薛可蕊都没出过门,他有点担心,所以一定得要再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