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复仇
半夏把刚穿好的针仔细的别到了绣绷上,又低头拢了拢各色的丝线,这才把绣筐放到了夏雪晴面前。
夏雪晴坐在梨花圈椅上,垂着头仔细的绣着一个寿桃。
柳氏穿着一身天青色的褂子,斜倚在塌上,背后靠着个大迎枕,絮絮的念叨着:“这几日的天不错,寻芳园的花开的很是喜人,大小姐若是得了空,让半夏带着去瞧瞧也是好的。”
夏雪晴留心着手上的绣活,心不在焉的应了,末了还不忘调笑几句:“寻芳园里的花算得了什么,姨娘院里种的这些花,比那些大红大绿的好看百倍呢。”
柳如烟被逗的直笑,她自是明白夏雪晴的意思。夏府女眷不多,这姑娘不愿意留自己孤零零一人呆在府里。
但正是因为明白夏雪晴的这一番孝心,反而让柳如烟更是心疼。
她叹了口气,从大迎枕上坐了起来:
“你母亲生你时便走了,一晃这么些年,你眼瞅着已经及笄了,姨娘担心你的婚事啊。若是不能寻个好人家,百年以后,我怎么有脸面去见我那苦命的姐姐……”
说到伤心处,柳氏忍不住拿帕子拭了拭眼角的泪水。
夏雪晴忙放下了针线,从腰间摘下帕子,疾步走上前劝慰:“姨娘这番样子又惹我伤心呢不是?雪晴打出生起就未曾见过娘亲,姨娘您一直视我如己出,我又怎会不知好歹?”
夏雪晴拿帕子擦了擦柳如烟的泪痕,把自己刚刚做的活计拿到了身前,让柳如烟看了看:“姨娘看我这绣样可还行?”
柳如烟这就被打了茬,一时间也忘记了亲事这一茬了,她抬眼瞧了瞧那个寿桃,夸赞道:“很是不错,大小姐的绣工越发精进了。”
夏雪晴闻言,也在塌上坐了,轻轻拉着柳如烟的手:“姨娘若看得上眼自然最好不过了。这寿桃,本就是我给姨娘绣的。这府里大大小小的事都是您在打理,贵人多忘事。竟把您下个月的生辰也忘了不成?”
柳如烟这才猛地想起来这件事,看着夏雪晴亲手绣的寿桃,又惊又喜的:“唉,你这孩子,又不是什么大寿,费这个心干嘛?”
随后又颇为熨帖的说:“你这份心姨娘自然晓得。不过你若是能早日找个如意郎君,姨娘才更为高兴啊。”
夏雪晴闻言,苦笑了一下,绕了这么大一会儿,怎的又绕回来了?
但其实,夏雪晴心里也有数,柳姨娘是真的为了自己好。
夏雪晴的娘亲走的早,柳氏自打嫁进府,便一直尽心尽力的看顾着夏雪晴,一直拉扯着这个半大的丫头成了人。所以夏雪晴心里,一直都把她当娘亲来侍奉。
因而面对着柳氏的这点心愿,夏雪晴还是没办法拒绝的。
“姨娘说的是,但这寻芳园的花也能开个几天,不急这一时,总让我先把这寿桃绣完呀。”
后来,两个人又说了半晌的话,夏雪晴这才带着半夏回了自己的小院。
半夏把散落的针头线脑都归拢好以后,坐在凳子上看着夏雪晴绣花,愣愣的问:“大小姐,每年但凡寻芳园牡丹花开,您必是最高兴的那个。挣着抢着也要去看呢,怎么今年……”
夏雪晴闻言,冷不丁被针扎了手。
她忙把指尖含到了嘴里。
是啊,为什么呢?还不是因为,她早已不是原来的夏雪晴了。
自打那日清晨,她早起看到了碎掉的玉镯开始,她就明白了,那个懵懂天真的夏雪晴,已经死了。
“倒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只不过,还没到时间罢了。”
上一世,她夏雪晴就是在寻芳园里见着了何清,只不过要再晚上几天。
重来一世,这初次的见面,夏雪晴必定要送何清一份大礼。
一个寿桃香囊而已,终究是费不了多大功夫的,饶是夏雪晴再细致的缝,三日之后她也已经坐到了去往寻芳园的马车里。
“吁——”
车夫把马车停了下来,一阵哒哒的马蹄声传了过来,夏雪晴撩开了帘子,就只见他的弟弟驱着马跟她说:“阿姐,父亲命我去取点东西,我两个时辰后来接你可好?”
夏雪晴闻言,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示意夏毅再靠过来一些。
夏毅御着马走了过去。
夏雪晴小心的看了看左右,然后自荷包里掏了几枚铜板出来:“好弟弟,阿姐知道你想吃南街的核桃酥了。这些银钱你拿去,买些回来解解馋吧。记得要买今日现做的,要不该不脆了。”
夏毅很是不配合,一点面子都不给夏雪晴,接过了钱就说:“是你自己馋了吧阿姐。爹既不让咱们吃外面的东西,自是有理由的,你整天让我带这带那的,爹要是怪罪下来怎么办?”
夏雪晴急急忙忙换上了一副可怜的模样:“我这难得吃上一次嘛,爹爹若问了我去找爹爹说。定然赖不到你头上。我给的铜板只多不少,剩下的你自己拿去花了吧。”
夏毅打马就走了,临走前还不忘刺她一句:“我可不要,我都给你买成核桃酥。你可了劲的吃吧。”
夏雪晴一笑,扶着半夏下了马车。
这寻芳园里的牡丹,由于其妩媚婀娜,在荣城附近也是相当有名气的。
许是这园中水土适宜,每年的牡丹,都开的十分热闹,总是引得城中世家贵族子弟趋之若鹜。
适龄的小姐,俊俏的公子哥,再加上美人在花前的娇憨之态,导致这寻芳园中,成就了不少话本中才子佳人的故事。
可她夏雪晴虽然也是个佳人,却对这些“才子”们避之不及,根本不想成就什么佳话美谈,来这一趟,也只为会会何清。
因而入了园子之后,夏雪晴就带着半夏直奔最里面的凉亭去了。
这亭子靠里,常年背阴,牡丹都生的细瘦可怜,是没什么人愿意走到里面看的,正合了夏雪晴的心意。
夏雪晴拢袖端坐在石凳上,摇着一把小团扇,看着远处在花丛里扑蝴蝶的半夏,眉目含笑。
“小姐,你看这朵花,生的真是好看!”半夏在花丛里闹得久了,拱了一头的地葵,还不忘把寻来的花指给夏雪晴看。
夏雪晴收了扇子,抬步走过去,随手摘下了地葵:“半夏,我且问你,拿这盛放的花儿,跟已经败了的比,你喜欢哪个?”
“自然是开着的啊。”
夏雪晴闻言一哂,抚着那朵枝头抱香死的花,说道:“世人皆是如此,只怜惜你容颜的人,往往色衰而爱驰。半夏,你且记住,以后,定要寻一个愿意爱护残花的人。唯有这样,才能陪你一世白头。”
“姑娘此言差矣。”
夏雪晴闻声回头,只见不知何时,月门那里进来了一个人,长身玉立。
他拾阶前来,手中执着一把折扇,腰间的衣带钩上挂着一枚玉佩,其上的流苏直坠而下,端的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那人停步,施了一礼道:“白发带花君莫笑,岁月从不败美人。如姑娘这般的人,纵是迟暮,也必定是美的。又何苦在这里感时伤事呢?”
夏雪晴仔细打量了一番,这人的打扮不俗,家境必定殷实。荣城的世家子弟,夏雪晴早就一清二楚,但是她却从未见过这人,好生奇怪。
“我观公子年岁不大,想必并未娶妻。既如此就敢大放厥词,实在是有些言之过早了。”
来人一笑,毫不在乎被夏雪晴暗暗刺了一句:“我虽不曾娶妻,但也是养过花的。这花我既然养了,那它从含苞待放,到零落成泥,我便都喜欢,只因为它是我的花。”
夏雪晴终于正眼瞧了瞧面前这人,心下纳罕:这两世我也见了不少人,做这番想法的,他倒是独一个。
“万望公子多年后还能记得此言。”
“那是自然。在下名为苏源清,敢问姑娘芳名?”
夏雪晴不欲与他纠缠过多,便直接回绝了:“我尚未出阁,名字就不便告知公子了。”
结果正在这时——
“雪晴妹妹!”
何清来了。
那大嗓门子聒噪的,怕是半个园子的人都知道这有个名叫雪晴的姑娘。
“怎的这般巧,我方才还说呢,若是今日能碰到个天仙一般的美人该多好,瞧瞧,这不就碰到了。”
苏源清闻言挑了挑眉,饶是他身为一个男子,都觉得这个公子油嘴滑舌的很,这个姑娘,怕是要栽在这个人手里了。
可谁知——
“不巧,我在此候你多时了。”
夏雪晴都懒得抬眼去看这个风流成性的人。
别人家的公子,若是未娶妻的,为了避嫌,房中大多连个大点的丫鬟都没有,而且每次出门,身旁跟着伺候的多是小厮,不是丫鬟。
他何清倒好,出个门子,竟大大方方的把沈悦然带在身边,生怕别人不知道这丫鬟有多得宠。
夏雪晴看着这两个自己最恨的人,恶心的紧,皱着眉头说:“你贵人多忘事,我是特地来提醒你的。何公子若是得了空,还是去看看邓小姐吧。她可是想你的紧。”
何清的脸立时就青了,也没心思撩闲了,他有些哆嗦,眼睛瞪的像梁上挂的腌咸鱼:“你……你什么意思!她已经故去了,我上哪看她去?跟……跟我无关!”
苏源清闻言,看热闹不嫌事大,更何况美人当前,他也愿意卖个好给夏雪晴,便接口道:“这位兄台,雪晴姑娘也没说你跟这件事有关啊?这般不打自招做甚?”
夏雪晴一愣,倒是着实没想到这个人会帮她,但她可不会拂了这好意:“是,邓姑娘只是托梦给我,跟我略讲了讲那人的样貌罢了。我便随口说与你听,你既然没做亏心事,又何必怕那鬼敲门?”
夏雪晴刻意把“鬼”字,念得特别重。
果不其然,何清这个没出息的东西,听了之后,脸色直接变得惨白,眼瞅着就要往后面倒回去。
“少爷!”沈悦然连忙扶住了他。对着夏雪晴略施一礼,连忙扶着软成一摊烂泥的何清走了。
夏雪晴回头,对着苏源清福了福身:“多谢苏公子相助。”
“姑娘言重了,只是不知,这邓姑娘的事,可否告知苏某一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