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宫廷篇六十六
两人入府的时候都各自神思,不过面上轻快的神情是掩藏不住的。
即使是为此一直忧心的扶兰也忍不住绽开笑意, 看来殿下和太子的关系已经缓和不少了, 只希望接下来自己一切顺利……
就在扶兰暗自思忖的时候,府上的姐妹已经团团将她围住, 包括秋纹。
因为此次随殿下入宫的人不多, 除了扶兰以外, 和殿下屋里几个掌管佩饰、洗沐的丫鬟,就无其他了,那些洒扫房间的粗使丫鬟一个都没带。
虽知这东宫不比外头,自有更细致的丫鬟服侍殿下,可是她们还是十分担心, 忍不住叽叽喳喳地讨论起来, 想知道殿下去了宫中是否安好。有几个活泼胆大的还询问扶兰, 想知道太子对殿下到底如何。
扶兰一一答了, 这时才看向秋纹。
两人的情谊自然比别人深厚地多,虽然之前秋纹就被派去担任护卫之责, 不再是殿下的贴身丫鬟了, 但两人陪殿下从襄北一路走来, 经历过殿下病重的时候, 患难情深,更不比别人,况且两人也是这府中上下, 唯二知道那个秘密的人。
从刚才起, 秋纹就一直在倾听, 不过扶兰也并没有错过她眼中闪过的一抹艳羡之色。
秋纹应该也是很想回到殿下身边吧,只是当时,秋纹太糊涂了一些。若是秋纹表态地早一点,也不至于如此。
不过扶兰也很了解秋纹,她心地纯粹,不懂里面的弯弯绕绕,而扶兰其实一开始就清楚,自己这一行人包括殿下只是襄北王舍下的一颗弃子,不过是因为殿下的存在,才能转死为生,这也是为什么扶兰愿意死心塌地跟随殿下的原因。
幸好的是,秋纹最终还是想明白了,也不算太晚。况且秋纹留在府上,正有大用,毕竟她如今还负责监视那位的行踪。
而这也正是扶兰的来意,等到今日的回门宴开始,守在府外的金甲卫士离开,她便要奉殿下之命,悄悄出府。
今晚的回门宴会就设在府中的大厅,纪凌风先前来往过数次,对于府中的布置早已驾轻就熟,两人到时,顾北青及其夫人已经在厅中等候了,夫妻二人坐在一处喁喁私语,一看便知两人感情甚好。
此时见了太子和殿下,顾北青忙起身相迎。
纪凌风打量一下对方,发现这位顾先生长相斯文干净,不像大多数中年文人喜留冉须,所以看上去年纪比实际还要显得轻些。
对于顾北青,纪凌风自然是知晓的,之前他就从少年口中知道府上有一个教习他的先生,姓顾。
在得知这位顾先生今年不过三十之后,纪凌风就暗自派人打探了一番,所以这位顾先生的生平履历他知道地可能比池渊还要清楚,特别是配偶这一栏上,纪凌风还知道这位顾先生娶的哪家的女儿,是否纳了妾室……
此时看到顾北青,纪凌风一下子就认出了对方,同时忍不住示意了一下少年。
看看,什么叫从一而终,什么叫一心一意!
而顾北青也没有想到此行竟然是如此地顺利。
整场宴会上,太子对他并未刁难之举,也并未询问他之前的政绩,好似之前就已对他十分熟稔,而且言语之间十分平和,只是问他些日常小事,似乎对此颇有兴趣。
顾北青便都捡着说了一些,说到他是如何被世子殿下召入府中的时候,太子便频频点头,大悦;说到他是如何教导世子殿下的时候,太子双目清亮有神,大悦;就连说到他和夫人之间琐碎之事,太子也抚掌微笑,亦是大悦!
顾北青只觉得太子的性情与传闻完全不符,不仅平易近人,张弛有度,而且善于倾听,并不刚愎自用,如果他日后对于臣子也是这个态度,那么便至少是一个仁慈的君主。
虽然顾北青也清楚地知道,这只是太子在他表现出的一面而已,但是他能够感觉到太子并不是想要招揽他,故意展露的样子,相反十分自然。
而一向在众人的眼中,太子的形象仿佛更像接近一个单薄至极的名词,就像是无欲无求的神明,人们畏他惧他,又对他有所求。这也造成了太子的风评格外两极分化,然而在他和世子殿下成婚之后,神明有情,反而更让人一种真实的感觉。
虽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是因为池渊的原因,改变了对方,但让顾北青对于太子从前的印象大为改观,这位太子确实可以成为当之无愧的储君。
眼见事情谈妥,纪凌风同意推选顾先生去望州任职太守,见此,池渊也放下了心。
这时纪凌风却自斟了一杯酒道:“顾先生,这一路可要小心。”
听纪凌风这一提醒,池渊立刻明白过来,望州的路途虽然不太遥远,但是途径的路段多山林,而如果有人不想让顾北青上位,那么可以很轻易地使些手段即可,到时候稍一推脱在强盗、劫匪上,即使心知肚明,也莫可奈何。
顾北青当然也回过味来,太子这是好意提醒,连妻子也看出来了,连忙斟酒,以表谢意。
纪凌风却只是轻描淡写地举杯在空中虚碰一下淡声道:“本宫只是随口一提,希望先生也多为自家夫人考虑,两情相悦容易,长相厮守却很难。”
他这一说更是完全博得了顾夫人的好感,忍不住看了一眼丈夫,但她哪里注意到太子说这话,满眼都看着太子妃呢。
此时池渊再迟钝也察觉到有些不对了,自从刚才起,纪凌风总是若有若无地看他一眼,和顾先生聊天的时候如是,和顾夫人说笑的时候如是,就连刚才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更是目光灼灼,好似别有用意。
但池渊实在是没办法猜出他的那番“用意”,只能暗自思忖起来,莫非是自己求了纪凌风办事,对方这是要什么报酬不成?
可是纪凌风作为一国太子,私库中珍宝无数,任何想要的东西都可以唾手而得。
想到此,池渊还真有些发愁,自己之前就因为有所隐瞒让对方有些生气,但饶是这种情况下,纪凌风仍然二话不说地帮了自己。
自己若是不拿出点谢礼,似乎有点不好。
可应该如何投其所好呢?
纪凌风只觉得苦酒入喉心在痛!
他都用眼神暗示这么多次了,少年却仍旧无动于衷!
难道他所求的一心一意就那么难吗?!
此刻虽然只小饮了几杯,但纪凌风仍觉得头脑有些发热,心头更是沉郁不已。
可这点醉意根本不能排遣他此刻的心情,于是他又打算自斟一杯,恰在他伸手时,被人轻轻覆住了手心,纪凌风先是一愣,下一刻就电光一闪。
难道这就是少年的回应吗?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想到此,纪凌风刚才的莫名郁气消失地一干二净,不仅如此,他此刻心跳如鼓,好似两人还未表明心意之时,那般心神摇曳,雀跃不已。
然而此刻宴席还未罢休,他只能紧紧地握住少年的手,只想着永不放开才是。
池渊微微一怔,他原本想阻止纪凌风太过贪杯,但等被纪凌风握住了手后,他才发现自己并没有移开酒樽,而是下意识地盖住了对方的掌心。
如果不是心生所念,自己又怎么可能这样做呢?
当明白了这一点后,池渊眸光微动,此时宴会已到了尾声,唯有握着的手心传来的温度,还正值佳境。
池渊望向对方,发现纪凌风饮酒之后,好像情绪也比其他时候要外露许多,连唇角勾起的微笑也扩大了几分弧度。
所以握着自己的手,他便已经这么开心了吗?
原来自己就是他的心之所好啊……
那如果还有更多呢?
池渊微微偏头,泄出唇角饱含深意的笑容。
纪凌风此时却一无所知,他握着少年的手,却犹有不足,非要证明似的,在桌底勾勾缠缠地碰着小腿,满足自己那点自以为十分隐秘的心思。
若是平日里,纪凌风也不会如此放肆,只是这几日在少年面前,他都故作姿态未曾找过对方说话,但心中其实难受地紧,并且早想着日后百般奉还,如今喝了酒,便趁着醉意,索要点小小的抚慰。
池渊只不动声色地看着他,直到注意到恩师也有醉色,便趁此谢宴,然后牵着纪凌风像牵着迷路的孩子往自己的卧室一步一步领去。
此时天还未黑,夜却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