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4章
十一假期过后, 没几天就到了中秋节, 学校放三天假。
孟湘自从知道当年是因为爷爷奶奶从中作梗, 拆散她爸和他的旧情人，间接造成她妈妈的婚姻悲剧以后，难免对爷爷奶奶也起了一些芥蒂。
只是从小到大，爷爷奶奶对她都很好, 虽然他们也有些偏疼大伯家的堂哥和堂弟，但是对她这个孙女也没什么不好的，甚至可以说是很疼爱。
孟湘无法去责怪爷爷奶奶什么，毕竟她所享受的优渥生活都是他们一手创立出来的，甚至她现在都还住在爷爷奶奶家里，吃穿用度都被他们照顾着。
一边受着他们的恩馈，一边指责他们曾经犯下的过错, 孟湘做不到，那样会觉得自己像个白眼狼。
只是心里到底意不平, 她便只能尽量自食其力，减掉那些不必要的花销, 尽量少用他们的钱，以此来让自己心里好受一点。
平时躲在学校里，她能不回家就不回家，只是周末不回去也就算了, 中秋节却不得不回。
孟湘在学校寝室里磨磨蹭蹭，直到中秋节当天上午才返回孟家公馆。
去年的家宴是摆在卫家的，今年轮到孟家准备。全家上下一大早就忙活起来, 里里外外都不得闲。
孟老爷子和大儿子孟允南在客厅里陪着已经提前到了的卫家叔伯们喝茶聊天，孟奶奶正在厨房里指挥着姜姨和几个厨娘准备凉菜和拼盘，黄油蟹要先冰镇起来，白松露要片得厚薄均匀，神户牛肉要先腌渍二十分钟……
瞧见孟湘回来了，孟奶奶责备道：“臭丫头，怎么回来这么晚？不是昨天就放假了？”
“学校里还有个作业没做完，今上午刚弄好。”孟湘浅浅地笑了一下，又问道，“奶奶，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吗？”
“用不着你帮忙，赶紧上去换衣服。”孟奶奶瞅着她身上的休闲衬衣和牛仔裤，连声催促道，“快点快点，一会儿你孟爷爷他们就要到了！”
孟湘也不敢再含糊，连忙上楼回自己房间，打开衣帽间挑选裙子。
看到挂在衣柜中间那条还带着防尘罩的雾霭蓝雪纺裙，孟湘拎出来看了几眼，想起在那家店里遇到她爸和蒲兰的事。
那时她还赌气，想在家宴上穿这条裙子，故意让她爸难堪。
可她怎么都没想到，蒲兰竟然会是她同父异母的姐姐。
心里感觉五味杂陈，十分复杂。
知道真相以后，孟湘对她爸又生气又失望，对蒲兰的厌恶反而减轻了几分。毕竟她也是受害者之一。
她的妈妈和蒲兰的母亲，相比之下，很难说谁更不幸。而她和蒲兰其实是一样的，都是这段不幸婚姻的牺牲品。
睫毛微微颤动了几下，孟湘把那条裙子塞回衣柜里，重新选了一条黑色蕾丝长裙。这条裙子穿起来比较成熟稳重，看起来也挺有气质的样子，至少不会像个低龄高中生。
换好衣服，又简单梳洗一下，孟湘提着裙摆走下楼梯。
刚走到一楼楼梯口，只见她爸已经到了，正在客厅那边和卫三叔卫琅寒暄。
瞧瞧周围没见到蒲兰的踪影，看来她爸并没把她带来，总算还有几分理智。
不想和她爸打招呼，孟湘只作没看见他，转身去了花厅那边，帮着孟奶奶招呼几位婶娘和堂兄弟。
“湘湘今天怎么穿一身黑呀？”大伯母宋清书上下打量着她，摇摇头，“小姑娘就应该穿得鲜亮一些才好看，红的粉的花的才衬你。”
“妈，你怎么连人家穿什么衣服都要管？”堂哥孟勋拽了她一把，“我就觉得湘湘这裙子挺好看的，像个大学生了。”
“哎哟，我们阿勋可真疼妹妹啊，这就护上了。”
“可不是嘛，连我这个当妈的多说一句都不行。”
“他俩从小就好着呢，阿勋看来是喜欢妹妹，大嫂你肯定是把湘湘和阿祁抱错了！”
……
几个婶娘七嘴八舌地说着闲话，孟湘和堂哥孟勋对视一眼，都有些无奈地笑了。孟勋朝她招招手，叫她过去一起打游戏。
孟湘正要过去，只听外面院子里忽然热闹起来，大概是卫老爷子和卫修他们到了。
花厅里的人连忙走出去，纷纷上前和卫老爷子打招呼，一时间欢声笑语，热闹非凡。
卫修的母亲早在他读高中的时候就因病去世了，之后卫老爷子一直独身，去年刚过完六十岁大寿。他的身体不太好，但是人却依旧很精神，样貌清矍，斯文优雅，穿着一身烟灰色的老派西装，很有种英伦绅士的风范。
卫修从车上取下来手杖，送到卫老爷子手边扶着，一边跟诸位亲戚们客套，一边从人群里找到孟湘，眼底掠过一丝笑意。
孟湘躲在人群后面，没好意思上前，一直到别人都客套完了，孟老爷子终于得闲，她才微红着脸走过去，有些害羞道：“卫……”
刚一张口，她就顿住了，红着脸不知该如何称呼。
“湘湘，先叫爷爷吧，称呼以后再改。”卫老爷子小声说了一句，然后十分体贴地笑着看她，伸手拍拍她的肩膀，好像在跟她分享小秘密一样。
孟湘不由心中一暖，没有之前那么紧张和焦虑了，轻声问候：“卫爷爷好，好久没见您了。”
“是呀，你也不去我家玩。”卫老爷子笑着说道，“我还给你准备了一份见面礼，今天就不拿出来了，回头让卫修给你送过去。”
孟湘连忙摆手：“卫爷爷，不用了，怎么能收您的礼呢！”
“听说你快过生日了，就当我送你的生日礼物。”卫老爷子朝她眨眨眼睛，笑得很开心。
孟湘抬头看了卫修一眼，只见他正垂眸看着她，眼底含着融融的笑意。
“卫老，快进来坐啊！外面太阳晒，阿修扶着点你爸！”孟奶奶连声催促道，“湘湘还愣着干什么，快去给你卫爷爷泡茶！”
孟湘连忙应声去了，她知道卫老爷子最喜欢翠云毛峰，她爷爷专门在家里备着，专等卫老爷子来了好泡上一壶。
因为学过好几年茶艺，孟湘泡茶的技术还不错，每年家宴上，泡茶这活都是她的。净手以后，她端着茶具走到客厅那边坐下，依着工序不紧不慢，一道一道的，请诸位宾客们品茶。
“湘湘泡的茶呀，格外香！”卫五叔夸赞道，“我要是有这么贴心的小棉袄就好了！”
卫大伯打趣道：“老五你要是眼馋就再生一个，反正现在政策放开了，再生一个也不晚。”
“再生一个，谁能保证像湘湘这么乖？”卫五叔连连摇头，“你以为谁都像孟二哥这么有福？”
孟允成被cue到，不禁尴尬地笑了一下。自从他进门以后，孟湘还未看过他一眼，心里不禁有些难受。
当着众人的面，孟湘也不好晾着自己的父亲，将众人的茶都安置好以后，最后又滤了一杯，端给孟允成，眼帘微垂道：“爸，喝茶。”
孟允成连忙接住茶盏，有些开心地应了一声，刚想再跟她说几句话，孟湘却站起身走了。
几个叔伯打眼色，连忙又转换了话题，不过暗地里投向孟允成的目光却都颇有些意味深长。
很快中午的宴席开始了，爷爷奶奶们一桌，叔伯一桌，婶娘们一桌，孙辈儿们一桌，热热闹闹地坐满了整个花厅。
孟湘今天还是挺开心的，和一群哥哥弟弟妹妹们坐在一起，一边吃吃喝喝，一边吐槽大学生活。偶尔抬眼向叔伯那桌看过去，总是能撞上卫修的目光，她心里的快乐不禁又增添几分。
桌上的黄油蟹味道很不错，也许是因为心情好，她自己剥着壳吃了一整只，吃完两手油油的。
用湿巾擦了一下，感觉还是不干净，她便起身去洗手。刚走到洗手池那边，旁边回廊里传出打火机打火的声音，还有细微的说话声。
“我怎么觉着孟二哥不太高兴的样子？看湘湘都不怎么跟他说话。”
“他在外边有个小的，你以为湘湘不知道？还能叫他声爸就不错了，湘湘也是可怜。”
“真的假的？孟二哥当真在外头有人？平时看他也不像那么花头的样子啊！”
“不然他和二弟妹为什么离婚？还不是自作自受。”
……
听说话的声音，似乎是卫二伯和卫四叔，孟湘没再往那边走，直接转身回去了。
满桌的珍馐佳肴，她再未动过一筷子，漫不经心地坐在那里摆弄着一根蟹腿，直到宴席结束。
饭后喝了会儿茶，孟老爷子邀请卫老爷子还有几个叔伯去看他新收藏的字画。他们刚要起身去后院，孟允成忽然站起身，咬咬牙，下定决心一般大声道：“爸，卫伯父，请留步！”
孟老爷子回头看着他，有些诧异道：“怎么了，老二？”
“爸，妈，卫伯父，还有诸位叔伯兄弟们……今天趁着大家都在，我有件事要说一下。”他的嘴唇微微颤抖着，好像用尽全身的力气，说完他便低下头，屈膝跪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