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一语成谶【二更】
虞长乐也是半妖, 但不知是不是如先生所说, 他的妖力被封印了的缘故, 从外表上来看他与常人完全无异;可这个少年,从外表上就已不似人族。
一个汉子带头上前拱手道:“仙长好。”
“我们只是道人罢了。”沈明华很快恢复了镇定。在外人面前他还是像模像样的,尤其是三人当中, 他看起来最“仙风道骨”。
地上的少年还不吱声, 虞长乐把他拉了起来。少年约莫十四五岁,胳膊捏在手里几乎一把都握得过来,身上有长久不清洗的酸腐味。但因其瘦骨伶仃, 是不是再大几岁也未可知。
若不是他神色清明,虞长乐会以为这是个痴儿。
“你叫什么名字?”虞长乐弯腰小声问。
少年看着他,张了张口又闭上, 沉默地转过头。
“扫把星!”有个汉子骂了一句。
少年闻言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不甘,却终是冷淡下来, 没有为自己辩驳。
沈明华道:“不知发生了何事?阁下列位对一个小朋友动粗,是为何?”
他神态严肃, 踢人的那个汉子却语气尖刻道:“你们懂个屁?!他就是个乌鸦嘴, 咒谁谁死!他害了全村几十条人命, 诅咒我们全村都要死,才有了这场洪水!你们就是看他像个弱的,才要帮衬他!……”
“老七!”为首汉子喝道, “对仙长尊重些。”
被称为老七的汉子不情不愿地住了嘴。
听到老七的话, 少年赤红的眼中没有任何情绪。敖宴直接嗤道:“不可能。他妖力如此孱弱, 若能引发洪水真是天大的笑话了。”
少年也不知是混的什么妖血,虞长乐觉得像只黑色的鸟妖;但不管是什么,都如敖宴所说:他太弱小了。
引发山洪海啸之力,不是这样一只年幼的小半妖就能做到的。
争执两方当中,不明真相的人确实会下意识帮衬看起来弱势的那一方。但虞长乐却不是因此才觉得少年无辜的。
沾了无辜人命的人和妖,身上都会带了邪气。可这少年身上却没有。
要么是这汉子撒谎,要么是其中另有隐情。
三人一看便知是灵修之人,说出的话有天然的说服力。为首的汉子似乎是信了三分,道:“这小怪……这人原本半月之前就消失了,今天却突然出现在李猎户的门前,被李猎户发现了赶了出去。”
少年依旧一言不发。
“谁知道他是不是想给老李下咒!婊|子和妖怪生出来的小怪物……”老七道。敖宴看了他一眼,他的声音立刻打了个磕巴。
这青年的视线,太冰冷了。
这些镇民对少年的恶意十分明显,虞长乐挑眉道:“你不如说说,他是怎么下咒的?你亲眼见过?”
老七一哽,道:“我没见过还不知道了?他只要一说谁要倒霉,那人必定会倒霉!这不是下了咒是什么?”
“仅靠言语下咒,闻所未闻。”虞长乐很快道,“怕是你误会了。”
话虽如此,虞长乐心中却有了个猜测。恰巧阿蓝的声音穿来:“这是一只谶鸦的后代。”
谶鸦是什么?虞长乐想了半天,没想起哪本书里写过这种妖怪。
“一语成谶的‘谶’。”阿蓝点评般的口吻里,带着一种看罕见事物的兴趣,“谶鸦……居然会喜欢上人族?哈。”
“嘁……随便你怎么说!算老子倒霉。”老七蛮横道,狠狠盯了少年一眼,“我告诉你,别想再到老李家去,他脑子有病才会收你为徒呢!”
为首汉子适时解释道:“他今天一早就跪在李猎户门前,带着些野果和破铜烂铁……按照我们这的规矩,他好像是要……呃,拜猎人为师。”
“拜猎人为师?”阿蓝好笑道。它好像暂时没有给虞长乐解释谶鸦这种妖怪的意愿,兀自看戏。人前虞长乐也不好对着一只猫说话,只好自己猜。
若是他猜得不错,水灾一事,或许这少年会知道什么。
虞长乐道:“他叫什么名字?”
“他没名字,就叫灰孩儿。”为首汉子道。
虞长乐点点头,他想单独和灰孩儿聊一聊,最好可以和他相处一段时间。灰孩儿十分矮小,虞长乐要蹲下来才能与他视线齐平,他温声笑道:“小灰,你愿不愿意跟我们学打猎?”
灰孩儿怔了一下,似在犹豫。
老七讥讽道:“你小子,运气真好!仙长也要收你做徒弟,盛家那个千金小姐也对你另眼相……”
这句话一出,少年的神色才真正变了。不论是刚刚被打,还是被言语侮辱,他都没有露出过这种极度悲恸的神情。
虞长乐直觉不对,大喊:“别说了!”
老七汉子还在说话:“我想想,哦,今天好像是那千金下葬的日子吧?我懂了,怪不得你会今天出现,怎么?想送她一程?哈哈哈……”
灰孩儿的神情由悲痛变得十分可怖,仿佛要上去杀了那个汉子一般!
他面目狰狞,血红的眼中,瞳孔缩成了细细一线,抱着头蹲下,发出一声嘶哑的长啸,直入寰宇!离他最近的虞长乐耳膜一震,后退一步捂住了耳朵。
这声音像鸟鸣、又像垂死的野兽在嘶吼,虞长乐看到,一滴清澈的眼泪,从那半面人的眼睛里掉了出来。他的心重重一揪,几乎也要被其中饱含的情绪击穿。
有悲伤,还有,自责。
“盛家千金是谁?”敖宴问道。
老七也被灰孩儿吓了一跳,愣了半天才答道:“建兴的一个小世家……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和你们一样修仙的吧。他们家的大女儿……一月前失踪了,没找到,说是死了。如果队伍早上出发,现在差不多也该走到云溪镇了。”
“……就是那个。”这边说着话,人群几个汉子之一小心地伸手指了指。
“铛!——”
虞长乐一回头,满目雪白映入眼帘。凄厉的锣声敲响,一支长长的送葬队伍停在了云溪镇镇门口,白幡猎猎涌动,亲者白衣素缟。
队伍中央是一方灵柩,有个白衣的妇人一直在低低哭泣。她擦擦眼泪,抬头茫然地看着云溪镇,目光游离到灰孩儿身上,忽然化作实质一般,好像要将他生吞活剥一般。
“你还我女儿!”妇人冲上来,双手抓着灰孩儿的肩膀,声音尖利,“我就这么一个孩子!你把女儿还给我,你把我的阿如还给我……”
众人一时静默。这妇人保养得很好,虞长乐看出她是个有灵力的修者,眉眼温柔,想见平素也是注重涵养的。但失去女儿,她已姿态全无,灵修能驻颜,她的鬓角却已出现了和年纪完全不符的白霜。
“你把阿如还给我啊!……她那么善待你,你却是如何报答的!?”妇人抽泣着跪下来,灰孩儿浑身僵硬,脸上带着明显的失措。
“我就这么一个女儿……”
阿蓝“哦?”了一声,对虞长乐道:“你要不要管这闲事?”
妇人冲过来后,送葬队伍里又走过来几个人。一个看起来是盛家家主的男人扶住了妇人,面容也是十分苍老,眼中也尽是悲伤。
他对虞长乐三人拱手道:“在下盛前观,我族家事,让三位仙友见笑了。不知仙友是?”
“我们是路过……”沈明华呆呆地回了一句,赶忙还礼,“我叫沈明华。这位是虞长乐,这位是敖宴。”
虞长乐也回了礼,敖宴颔首。天下姓沈的多了去了,姓敖的也不是没有,盛前观并没怎么在意,简单道:“仙友好。”
事态一下子变得这么迷雾不清,敖宴按住虞长乐的肩低声道:“先别冲动。”
盛前观扶着夫人往队伍里走,似乎是想安慰,但千言万语都只化作一声叹息:“思思,莫伤了身。”
“我的阿如,就这样回不来了吗?”思夫人恍惚道。
“……没有。”
就在这悲伤之际,灰孩儿忽然开口了,“没有!阿如没有死!”
这是虞长乐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尚显稚嫩,因不常说话而带着生涩和沙哑。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他的身上,盛前观怒道:“够了!我们已经等了一个月了!整整一个月——阿如都没有回来!”
思夫人又哭泣起来。盛家年富力强的家主好像一下子崩溃了,道,“我能怎么办?我还能怎么办?!你说阿如没有死,我们等了。我们等了整整一个月!”
“骗子!”思夫人忽然扬起手,狠狠地打了灰孩儿一个耳光。这个举动仿佛也把她自己惊呆了,她抖着手,“你说你要把阿如带回来,根本——根本就是骗我们!”
虞长乐三人立在一旁,完全没料到这出发展。沈明华还想去打圆场,但又不好说什么,只得不尴不尬地站着。
灰孩儿咬着下唇,突然往送葬队伍里跑去。思夫人失声道:“你想干什么?!”
少年跑得极快,他直冲到灵柩前,趁守卫没反应过来,一把推掉了棺盖!
此地风俗,棺盖要到下葬地才会钉死,灰孩儿用力一推棺盖便掉到了地上。他又猛力推倒了棺材。
这是一具无人的空棺,只有一身衣裳。棺材咕噜噜滚到了地上,沾了泥水。
“放肆!!”盛前观震怒,目眦欲裂,“铮”地一声抽出了腰间佩剑,看样子要直接把灰孩儿斩杀当场。
沈明华完全傻了:“我靠……”
“我会把阿如带回来!她没有死!”灰孩儿被几个侍卫架住,犹自在吼。思夫人跌坐在地,茫然地看着队伍。
“盛家主冷静!”“盛家主别别别杀他!”虞长乐和沈明华同时出声。盛前观红着眼睛狠狠一劈,灰孩儿却一缩身子,在这个当口泥鳅一般滚出了包围圈,飞速地跑了。
“当啷”一声,盛前观的宝剑掉到地上。他也脱力般坐到了空棺旁,发着呆。
“追!”虞长乐喊了一声,跑了出去。
灰孩儿见后头追得急,喉中发出一声粗哑的鸣叫,摇摇晃晃地飞了起来。连飞带跳,速度已经很快,但再快怎么能快得过三个正统灵修?
少年在往村外跑,没进了深山老林里。但很快,就被三人追上了。
灰孩儿急得满头大汗,张口就要咬虞长乐的手。虞长乐眼疾手快避开,把他双手背着拧过,灰孩儿踉跄跪地,发出吃痛的闷哼。
“别怕,我们不会伤害你。”虞长乐这句话说得纯熟无比,说完才感觉这好像让自己更不可信了。
他:“……”
倒是沈明华,长了张贵公子的和善脸,他蹲下来好声好气道:“小孩,我们不会把你交给盛家的。你大可不必担心,我们只是想问点东西。”
灰孩儿瞪着他,咬牙不说话。
虞长乐迟疑了一下,松开手退后几步,诚恳道:“我们真的只是想问点东西——关于这场水灾。”
到底还是个孩子,尽管已经是少年身材,但显然还没学会藏自己的心事。灰孩儿脸色变了变,好像很害怕、又很愤怒的样子。他仍旧一言不发,沉默得像个哑巴。
几人傻站了半晌,灰孩儿终于动了。
他站起来松松被虞长乐拧得酸痛的胳膊,走出去十几步,拨开树林,转过头,像是在示意几人跟上。
“你就住在树林里?”虞长乐跟在后面,好奇地问,“好厉害。”
灰孩儿几不可见地点点头。
敖宴身量太高,在树杈间穿行得十分烦躁,道:“怎么住在这种地方?”
灰孩儿脸上肌肉抽动了下。虞长乐敲了下敖宴的胳膊。
“……我想大约也是无奈吧。”沈明华小声道。按照镇民的态度,似乎也确实没法住在云溪镇。
走到灰孩儿的住所时,已近正午。
只见树林被砍掉一片,露出一片空地,空地上搭建出一个木屋,就是灰孩儿的栖身之所了。木屋夏热冬冷,不是个理想的住处,寒风一吹,更显得凄清。
灰孩儿却浑不在意,领着三人打开了门。门没有锁,只用一根金属丝拴着。
屋内摆设十分简陋,床是铺在柴堆上的兽皮。除此之外,一口铁锅、一把椅子、几个破碗就是灰孩儿的全部家当了。
虞长乐站了片刻,便道:“我们帮你把屋子修缮一下吧。”
灰孩儿抬头看他,红瞳微微睁大了。而那青衣如竹的年轻人对着他微笑了一下,道,“我们没什么长处,就是力气特别大。”
灰孩儿如被灼伤了一下,移开了视线,微微地点了点头。他想说一句“谢谢”,却没说出口。
阿蓝对三人道:“看看,又在乱发善心了。”
“反正也没地方站,做点事也好。”敖宴默了片刻,憋出一句。
“我乾坤戒里好像还有琉璃,可以把窗子也换了。”沈明华推开窗,虞长乐看到灰孩儿的院落里散着些兽骨,还有烧过的火堆,看来这就是平常灰孩儿的吃食了。
院子里还有一个简单的靶子,地上有削过的木箭,但只有几根上面有箭头。之前那几个汉子说,灰孩儿要找猎户拜师学艺,竟然是真的。
“我觉得,他不是坏人。”
在寻找修缮材料时,沈明华忽然道,“他还那么小呢……就是个小孩儿。只是长得有点吓人而已。你们说,那盛家的阿如姑娘,和他之间是什么关系?”
虞长乐道:“听盛家夫妇的口吻,阿如姑娘好像并不在意灰孩儿的半妖相貌。他们二人之间关系应该还不错。”
“那阿如姑娘好像是盛家独女。”沈明华道,“没了唯一的女儿……哎。”
不出意外,将来这位阿如姑娘是要继承盛家、做盛家家主了,现在却失踪了,盛家夫妇白发人送黑发人。
“要帮忙就别说闲话,动作快点。”敖宴远远道,丢过来一根树枝。
木屋很破,四面漏风。但三个青年人手脚很快,即便一开始还不熟练,天色暗下来时也收拾好了。木屋终于到了勉强可以住人的地步。
灰孩儿给他们煮好了肉,一双眼睛透过雾气,怔怔地看着他们。他又看看琉璃镜,小心地伸手摸了下。
见虞长乐视线对过来,他又忙低下头,装作在翻搅锅中的肉。
虞长乐侧头对阿蓝轻声道:“想说句谢谢,就这么难吗?对他来说。”他其实并不在意灰孩儿谢还是不谢,但少年的心思简直摆在脸上,明显就是想说而不敢说。
阿蓝道:“毕竟他是个谶鸦。”
虞长乐挑了下眉。
肉少盐,尝起来有股腥味,沈明华和敖宴只吃了一口便吃不下去了,虞长乐则吃了一碗。小时候,他可没少被师祖的厨艺祸害过。
灰孩儿有点落寞的样子,左右看看,舀了一碗肉肉放到了阿蓝面前。他居然还顾及到一只猫。
阿蓝似乎是怔了一下,开口道:“小子,你知不知道你是什么?”
“哐当”一声,灰孩儿站了起来,脸上满是惊讶的神色,好像在说:猫怎么会说话?莫非这是一只妖怪!?
“你是谶鸦和人类的后代。”阿蓝道,继续解释了下去。虞长乐也凝神细听,这才知道谶鸦是什么。
简而言之,这是一种可以预言的妖怪。但它们的预言,从来都是“不好的”、“有害的”事情,也可称之为“灾难”,于是“一语成谶”的“谶”就成了它们的名字。
世人说“乌鸦嘴”,由来众说纷纭。但不可否认地,一定与谶鸦有关。
谶鸦的妖形态,外表与乌鸦别无二致,就是大了些,且眼睛是血红色,冲人叫三声则代表这个人会遭遇灾祸。
化为人形的谶鸦,甚至能具体地说出这个人会遭遇什么样的灾祸。
“这世上还有能预知未来的妖怪……”虞长乐奇道。
阿蓝纠正道:“不是预知,是推知。”
世上万物,有因就有果。谶鸦便是对“因”的感知极强,进而本能地推出“果”。“因”一旦被改变,那其“果”也会跟着变化。
远古时,谶鸦的数量本没有这么稀少,但人族大兴后谶鸦便衰落了,甚至一度灭绝。
谁不想改变自己的未来呢?
能化出人形的妖怪,其人形都不可能太丑陋。谶鸦被抓捕囚禁、充作禁脔,可想而知。能活到现在的谶鸦大都是妖中大能了,所以阿蓝才会说,“谶鸦也会喜欢上人类?”。
沈明华道:“长见识了!我还是第一次知道这种妖怪。”
灰孩儿的表情即便是沉默时,也带着股凶相,像警觉的野兽。此刻却显出点呆气来,愣愣地看着阿蓝。虞长乐想了一下,道:“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说话就是在降灾,所以才不愿意说话?”
灰孩儿身形一僵。
“那你就错了,不是这样的。”虞长乐温和而坚定地道,“你说出口的推知,都不是因你而起。他们反倒该感谢你才是,说不定还能避开灾祸。”
灰孩儿抬起头,小心地道:“真的吗?”
虞长乐道:“当然是真的。”
灰孩儿想了半天,道:“你明天早上小心,会被树枝打到头。”
虞长乐:“…………”
沈明华“噗”地一声喷笑出来,虞长乐维持微笑道:“……谢谢。”
“所以,你之前预知到了水灾?”敖宴开口,看向了灰孩儿,“盛家千金又是怎么回事?”
灰孩儿原本才露出了一点笑意,此刻又全部淡了下去,再不开口。
虞长乐放下碗,道:“你愿意说的时候,就告诉我们。”
三人在云溪镇民宿中将就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又来到了灰孩儿的小屋。
虞长乐果然被树枝打到了,头上顶着一个小包到了木屋。
敖宴毫不客气地哈哈嘲笑起来,虞长乐郁闷道:“我怎么知道会忽然伸出一个树枝??我也算在山里过了十九年了,怎么都没被树枝打到过头!”
“这里的树和蜀地不同,这是其一的因。”阿蓝毫不客气,语含嘲讽,“其二的因,是你的性格,肯定不会注意这里树林的高矮、树形的特色,走夜路光顾着看脚底。”
虞长乐无话可说。
像这种小事,因还比较明显能够看出。但越大的“果”,“因”就越杂糅,早已融合在了日常一事一物中,不是普通人能看出来的了。
院落中灰孩儿在练箭,聚精会神,一箭射出,正中靶心,虞长乐不由抚掌道:“好!”
灰孩儿手一抖,盯着他瞧了半天,才不情不愿道:“……谢谢。”
“你很有天赋,愿不愿意跟我们学箭?”虞长乐高兴道,“虽然我技术不是特别好,但也知道个七七八八。”
这不是吹,他对任何兵器都有天然的手感,否则也不能一边学棍一边练剑了。
灰孩儿默不作声,虞长乐话锋一转,道:“你练箭,是为了什么?是为了那位阿如姑娘吗?”
沈明华和敖宴都看了过来,灰孩儿无措起来,目光游移,最后落到了虞长乐身上。“别怕,尽管说给我们听。”虞长乐柔声道,“你可以先跟我们说说阿如姑娘。”
“……她……”灰孩儿艰涩地开口,“她是个很好的人。她是唯一对我好的人。”
说出这句话,灰孩儿眼眶猛地红了。他吸吸鼻子,喃喃道:“可是我却害了她,她不见了——她不见了,都是因为我!”
大颗大颗的眼泪从灰孩儿的眼中掉下来,若说之前那一滴眼泪是强忍伤痛,那么他现在就像是要把灰暗和悲伤全部宣泄出来。灰孩儿哭得像个小孩,装出来的凶戾气全褪了个干净,哭得面容扭曲,涕泗横流。
“你想要找到她,是不是?”虞长乐轻声问。
要拜猎户为师,说明灰孩儿是想要“猎杀”什么东西,再结合盛家千金的失踪,不难猜到原因。
他一定已经憋了很久了。从三个月前就开始忍耐,住在暗无天日的树林里,孤独地打磨着那些箭镞。忍着哭泣,想要复仇。
虞长乐蹲下来抱住他,他紧紧地揪着虞长乐的衣服,哭道:“如果我没有告诉她就好了,她就不会被鹿神带走了……呜!……啊啊啊!”
“没事的,没事的。不是你的错。”虞长乐轻抚着他的背,“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敖宴也走过来,道:“你刚刚说,鹿神?”
“——鹿。”灰孩儿像被注入了勇气,愣愣巴巴道,“我看到了白色的鹿神。它……它向我们,降下了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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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掉落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