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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乍是秋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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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那塔里现在怎么样了?”

桃花窟, 百花塔十五里之外。

“探头探脑地打听什么呢?小心触了主上的怒。”

那座百花塔现在已成为人人都不敢提的禁忌。不知里面的人触犯了什么禁忌,主上将整座塔封闭, 血池自上而下倾倒于塔中, 整座塔都化作了一座熔炼炉。

此刻距离封塔已经整整四四一十六天,百花塔静如死寂。

两个朱衣侍卫小声对话。年长的那个望了一眼窗外的雪色。峰顶常年积雪, 哪怕山下是春日,这里都仍是万里冰封。

从这里能看见那两座双生子一般的高塔,漆黑色, 仿佛两座棺材。这里是离塔最近的落脚点。

“我就问问……”年轻的侍卫嘀咕了一句, “诶,你怎么没拿草料?”

年长侍卫道:“忘了。”

他们面前是一只铁笼子,里头关着一只看不出人形的东西, 依稀是个人。它或者他见二人来了, 发出怪叫, 尖锐的爪子伸出笼外。

“怪恶心的。那就不给了吧。”年轻侍卫道。他出了会儿神, 脱口而出, “……你说, 那是什么感觉?”

年长侍卫踹了一脚铁笼子,让那怪物安静了。他奇异道:“什么什么感觉?”

浸泡在岩浆里, 是什么感觉?

从皮到骨一点一点被腐蚀,是什么感觉?

血肉化为残渣,痛得喊不出来是什么感觉?

“没什么。”年轻侍卫光是想一想, 就忍不住打个冷战, 感觉骨头缝里都在疼。

那……

一连这样, 一连十六天是什么感觉?

如果有幸死不了,有人能扛过吗?

之前听说那白鹿夫诸只受了两天就疯了,再叠加八倍——连神仙都得疯了吧!

年轻侍卫不敢想了。他厌恶地打量了一会儿那怪物,想随便把它的草料糊弄过去,却忽然听到了风雪里送来一点声音。

“那边是什么动静?”

年长侍卫抬头看了一眼,道:“呷,我怎么知……”

他话没说完,就僵住了。

只见远处棺材似的塔,突然斜向出现了一条裂缝。那是一条金色的裂缝,宛若流金滚烫,逐渐扩大,如蛛网般蔓延开去!

“怎、怎么回事?”年轻侍卫嘴唇发白。

一种极恐怖的威压从百花塔的方向扩散开来,好似有一个什么怪物苏醒了过来。他脚都在打战,忍不住要跪下,但恐惧的声音卡在喉咙里一个字都发不出。

紧接着,他就看到了这辈子里最不可思议的场景。

百花塔身整个爆裂了开来!

巨大的爆炸声,年轻侍卫耳边充斥着噪音,他的眼睛失明了一瞬,像有一把烈火泼到了他的眼球上,灼热而刺痛。

热浪扑面而来,隔着十五里,却依旧炙热。侍卫听到身边的前辈似乎在大声喊着什么,但声音被吞没,他一个字也听不清。心脏如同被摄住,这惊魂夺命的一刹那过后,他终于看清了面前的场景。

成千上万的流火像下雨般,密密麻麻地飞到空中而后落下来,溅落在白雪里,百花塔已经夷为平地。身边的年长侍卫被砸中,已经死了,红红白白流了一地。

“啊!!”年轻侍卫不可抑制地惊恐大叫起来,跌坐在地。

万千嘈杂之中,他倏尔听到一声清脆的金属音。

叮。叮。

空旷而优雅。

那声音仿佛是从地狱而来的,侍卫脖颈僵硬,风雪里出现了一个模糊的人形,渐渐清晰,来到了他的面前。

说是人应当并不准确。尽管这个青年有一张极漂亮的脸,哪怕世上最妙的丹青圣手,从他如画的容颜上都挑不出什么错来了。

但他眼尾却隐有流金闪过,额上两只尖角,身后连着一条鱼一样的金尾。青年身段薄削,还没脱离少年人的青涩。

这样大的风雪天,他浑身上下只穿了一件看不出材质的白色薄衫,赤脚踩在雪地里,两片胜雪的白袖在风中舞动。

青年脖子上挂着一条绳子,下端没在了衣领里。

那双血色的眼睛冷冷地自上而下打量着他。

快逃!

快逃!!

侍卫身上的每一个关节、每一块骨头都在发出惊恐的尖叫,让他快逃、快点逃。但他却动弹不得。

这青年的脚腕上有一段镣铐,上头符文全部熄灭,已是一块废铁了。

刚刚那金属之音,就是从这里发出的。

他是从血池里爬出来的恶鬼……是从地狱归来的恶鬼!

“锦官在哪?”

他听到了青年的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侍卫牙关打战:“在、在……”

侍卫头脑里一片空白。青年忽而微笑了起来,艳过桃李,他说:“不知道吗?那抱歉了。”

“我知道!!我知道殷主上在那里!”

眼看青年的手就要掐上自己的脖子,侍卫陡然爆发出求生本能,呐喊道。

“说。”青年微笑着道。

“我告诉你!!你别杀我、别杀我……”侍卫一把鼻涕一把泪,抖抖索索地说了殷子闻所在之处。

在过程里,青年一直是含笑地看着他的,那双桃花眼让人有种温柔的错觉。

“原来如此。”青年笑意不变,“谢谢了。”

——这是侍卫在世上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笼中的怪物看到朱衣侍卫的身体软倒在地,脖子被折成了一个不正常的姿态。他盯着尸体看了一会儿,猛烈地撞击起铁笼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

“求生,还是求死?”那青年道,却好像觉得自己说了句好笑的话,嘴角勾了起来,阴郁轻佻,“求生别找我,死我倒是能给个痛快。”

怪物磕了个头。

青年走近了,一道剑光出现在他手中,恍若神迹。

他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你配得上这把剑。”

虞长乐有些难以分辨自己在想什么、说什么了。

好像总有人在替他说话。

吞噬了那么多灵力,那么多魂魄,那么多命。它们变成了无数道声音和无数张脸,挤在脑海里,一会儿是涣方君,一会儿是那只三眼狐,一会儿又是什么陌生的脸。

在哭,在笑,在叫他替自己走出去,在向他索命。

他定了定神,把这些残象从脑海里压下去,回到了面前在做的事上。

“往这里走。”殷子闻低声道。

殷子闻脖子上横着虞长乐的化虚剑,走在他前面。十分驯顺,没有一点反抗,简直不像个被绑架带路的人。

他们所在之处是一座佛窟,处于仙府山大大小小的佛窟中的一座。

仙府山为钟氏故地,钟氏虽为灵门世家,其仙府山却是同时有道教和佛教的痕迹,道观不计其数,佛塔也不计其数。在钟氏鼎盛时,这两教并存之景让世人称赞其包容并济,能兼天下,仙府山佛门也盛极一时。

如今钟氏不复存在,香火也都冷落了下来。

长长的石道两侧,成千上百的佛陀石像自上而下望着虞长乐和殷子闻。

钟氏的佛像雕造就算不是最好的,那也一定是最好的那一批之一。因此这些佛像惟妙惟肖,神态生动,精湛的雕工营造出了无论走在石道何处、佛陀都在凝视来人的错觉。

若还是数十年之前,这些视线必然是慈悲而庄严的,但现在整个佛窟里光源只有虞长乐手中的灵光,这场景便显得无端阴森了。

“走这里。”殷子闻道,引着虞长乐在七弯八绕的石道里行走。

他衣着华美,又是那鲜艳的颜色了,还有许多繁复的佩饰,被打扮得像个观赏的偶人一般。

整个佛窟里没有一点杂音,静谧无比,远处有微弱的水滴声。除此之外,就是他二人的脚步声了。

“其实,桃花醉是我偷渡出桃花窟的。”寂静之中,殷子闻忽然开口,他笑了几声,“你肯定奇怪过吧?桃花醉流传这么广,迟早会有人发现它有毒,顺藤摸瓜就会找到桃花窟。他没理由暴露自己。”

“但这恰好就是我的目的,让桃花醉引起别人的注意,让世人发现桃花窟。”殷子闻道,“他给了我我这么大的权利,我何乐而不为给他找点麻烦呢?……可惜,世人愚鲁,没人注意到这种毒。我本都已经放弃,自己逃出去了,却又被发现了。”

“但我总也有那么一点点好运。你们发现了桃花醉。”

虞长乐带笑地应了一句,却显得十分冷淡。

殷子闻继续道:“只是可惜了那些妓|子的命……”

毋等他说完,佛窟里突兀地响起一串轻笑。

“好哥哥,看看我呀……”

好像是女子的声音,微微沙哑,带着缱绻诱人的意味。笑声飘荡在森严的佛门禁地,勾起了十万分的邪气。

虞长乐眸光一动,抬眼看向佛像。

千百座佛像,不知何时每一个上头都攀上了一个衣不蔽体的妖女,轻软红纱拂过森冷的石像,白花花的肢体若隐若现。她们媚笑着做出各种动作,把这里变成了粉红销金窟。

“他来了。”殷子闻唇色有点发白,“这是他的幻境。”

虞长乐未曾作答,但数十道利刃从他周身凭空飞出,以不可阻挡之势,切向了佛像!

每一道利刃都如流星般迅猛,削铁如泥。妖女们花容失色,利刃毫不留情地割破了她们的肌肤,莺声燕语变为鬼哭狼嚎。眨眼之间,轰然倒塌之声四起,佛像被切割成碎石,山崩般滚落而下。

“好哥哥,你就这么忍心对待奴家么?……”

“哥哥好狠的心呀……”

“弟弟,不到姐姐这里来玩么……”

妖女们拖着血迹在地上爬行,想来抓住虞长乐的腿,面容鲜血淋漓,偏偏嘴里还在娇声哄骗。

“好弟弟,累不累?……到奴家怀里休息休息罢……”

“铮!”

虞长乐反手将长剑钉穿了一个妖女的脊柱,花白躯体如蛇一般扭动挣扎着。他嘴角挂着笑,温柔道:“不必了,多谢。”

妖女脸庞蓦地扭曲,化为骷髅,手掌向虞长乐抓来!

若要被她抓上一道,小腿必会留下几个血窟窿。虞长乐面不改色地跳开,却发现那骨女顺势抓住了殷子闻,将他带走了。

从一开始她想抓的就是殷子闻。

虞长乐笑了起来:“好狼狈呀。”

他环顾一圈,漫步行走,白衣飘在身后,悠然得好似在逛花园。倏尔,他手指一弹,悬在他身侧的刀锋便飞了出去,钉在了一个石像上!

石像上逐渐洇出一汪血色来。

“好生狼狈。你还要带这个拖油瓶么?”虞长乐道。

石像虚影闪过,锦官的身影出现在原地,那刀锋扎进了他的胳膊里。锦官一手护着殷子闻,冷笑:“你现在很得意?”

漫天桃花卷起了他的身影,消失不见。虞长乐跃身而起,手持长剑,两袖振振,紧随其上!

一场战斗在佛窟里发生。

刀锋绵密如雨,刀刀都带出一条血痕来。

在真正顶尖的技法面前,幻术根本不值一提。

“别跑呀。跑什么呢?”虞长乐轻盈跃上佛像,微笑俯视着四下。

找到了。

一抹红衣从视线里闪过,虞长乐眼中杀意四起。

这一回他清晰地感觉到了自己实力的提升。虞长乐感觉到一种恶意的快感,好似猫戏耗子一般,将其拨弄于股掌之间。

能一刀结果了他的性命,虞长乐偏不。

刀剑如雨,佛窟里处处爆着灵光。

锦官一退再退,终于无路可走了。他脚下全是血,身后还护着殷子闻。

“……别杀闻闻。”锦官道。

虞长乐有点想笑:“凭什么?”

“凭什么!?”他笑出了声,忽而感觉到眼前一片血色,伸手捂住眼睛,感觉手掌中一片温热。摊开手,掌心有几滴鲜血。

一行血泪从他左眼中流了出来,虞长乐心底全是讽刺,到了极致却是化作大笑。他突然止住了笑声,一字一句地质问:“我凭什么要遂你的意!?”

锦官注视了他一会儿,也笑了起来,“好。”他的低头祈求也只有这微末的一点罢了,“那就让我先死,我……”

猝然,他的话停住了。

锦官眼中逐渐染上了不可置信,他僵硬地低下头,伸出手,只见鲜血颜色刺目。

虞长乐微微睁大了眼睛。

只见一点玉色的刀尖,从锦官的胸口钻了出来。玉色雪亮得仿佛要燃烧起来,稳、准、狠,一丝颤抖都无。刀背上的粉晶桃花,是他亲手雕琢的形状。

——春恨。

“……为什么?”

剜心钻骨的疼痛后一步才蔓延开来,锦官嘴角流出血,轻声道,“我……”

被自己最爱的人杀死。

被自己所护的人亲手杀死。

意识到这一点,他脸上血色褪了个干净,话语淹没在咽喉,眼中光亮也一点一点地黯淡了下去。红衣的身形猛地一个踉跄,半跪在地。

“桃花醉,你活不了的。”殷子闻松了手,任那短匕插在他心窝处,垂眸看着他,面容冷肃如雕塑。

锦官似乎是极力想要回头,他眼中回光返照一般骤然亮得吓人,仿佛一生的情绪都凝聚在这一眼了。他道:“我……还没有,陪你去看今年的桃花。”

殷子闻忽而变了脸色。

这一句话耗尽了锦官的力气,他最终还是没能看到殷子闻,沉重的躯体便已经倒了下去。因为毒|药的作用,他看起来只像是睡着了一般,脸色反而比生前还红润,唇色也十分漂亮。

桃花醉入了心脏,见血封喉,再无余地。

他已经死了,殷子闻如愿以偿。

殷子闻站在那里,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仿佛过了很久,虞长乐才看到他脸上挤出一丝冷笑来:“桃花……?”

“什么桃花!!”殷子闻眼圈通红,发了疯一般地踢扯、推搡着已经冷却的尸体。他神经质地视线游离。春恨匕刀柄上的桃花骤然映入眼帘,他一脚踢过去,匕首带出一串血珠飞出去砸到地上,碎成了两截。

“我从没有!让你带我去看什么桃花!!”

“你懂什么!?你从来没有、从来没有问过我的意愿!!你究竟把我当成什么!?”

“你好像说得很深情的样子?你杀我父母、杀我兄长,灭我殷氏满门的时候,你又在想什么!!?”

他尤不解恨,把头上、脖子上、手上套的钗钗环环珠玉首饰往锦官的尸体砸过去,口中疯魔地道着:“我不要你的!还给你,还给你!!——全都还给你!!你给我滚!!!”

珍珠弹跳着落进血泊之中,像雪浪一般在锦官周身环绕着,如同装点在美人身上的殓饰。华美的玉佩碎成了无数残片,金银扭曲变了形。

最后全都砸完了,无所可砸了,殷子闻突然停下了动作。

他眼中的狂态终于消失了。

但也并没有快活。

殷子闻摇晃了几下,蹲下来抱住头,撕心裂肺地惨叫起来:“啊啊啊啊啊啊!!!——”

这声音极度痛苦,毫无形象,如同垂死的野兽,在濒死时爆发出的最后的呐喊。

殷子闻面容扭曲,眼泪潸然而下,像有什么在其中毁灭,化为飞灰,枯萎殆尽,烟消云散。

他终于如愿以偿了。

家人、朋友。扭曲的情人。

因他而起的,因自己而起的。

他终于解脱了。

“不许动他!”殷子闻猛地抬起头,双目赤红,向虞长乐道,如同守卫宝藏的侍卫。

虞长乐道:“随意你。”

他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看了一会儿,转身离开了。

他漫无目的地行走,身后忽然传来热意。转头,虞长乐看到建筑燃起了冲天的火焰,桃花窟里精心呵护的那成千上百的桃林在火焰里消失殆尽。

是殷子闻临走前放的火,不知锦官的尸体他有没有带走。

这些都与他无关了。虞长乐走到了桃花窟中心,看到了一道朱红的身影。

桃花窟里所有人都被他屠了个干净,这是谁?

他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这个人的名字。阿疏。

左右不过多杀一个罢了,虞长乐心中没有一丝波动。他找遍了桃花窟,虽然早有预料,却还是没找到敖宴。敖宴死了,这么多人都死了,他活着出来报了仇,自己马上也该死了。

虞长乐正欲上前,却见阿疏跪了下来,端端正正地伏地道:“我有一个请求。我希望你杀了我。”

这请求在虞长乐屠尽桃花窟的时候听到过无数次,求他不要杀自己的,求他了结了自己的。他笑了下,道:“你又是什么理由?”

“因为我自己不敢。”阿疏道。

这么多天来,虞长乐总算才正眼瞧一眼这个小侍卫。

他太普通了,普通得一眼都能忽略。

“我出生一个普通人家,父母因妖物而死。所以我恨妖怪。葬下父母后,我被桃花窟收养,一直到了现在。”阿疏声音很认真。

虞长乐道:“哦。然后呢?”

“……桃花窟给我的第一个任务,是去诱骗一只妖怪。他们要我装作受伤陷入困境的样子,骗那只妖怪上当。”

阿疏眼神黯了一下,“只要他来救我,就会中陷阱,被抓起来。我原本以为这根本不可能,我是——这么,一个人。怎么会有妖怪来救我呢?”

“后来……他真的上当了。后来我才知道,他是一条龙,是北海三王爷。”阿疏道,“妖怪都是坏的……不是吗?但他入了牢之后,我不给他好脸色,他却还是对我很好。我一直在想,我是不是做错了。”

“我很笨,有些事要想很久才能想明白。现在我终于想通了,他救了我,他就是好人。是我做错了,我要偿命。”

虞长乐嘴唇抖了一下,只觉得这一切荒诞至极。

他轻声笑起来,笑了很有一段时间才道:“给他偿命,你配么?你不配!”

“你唯一说对的一点,就是你确实该死。”他面色冷如冰,阿疏又道:“还有一点我要告诉你……那条蓝色的龙,我把他放走了。”

虞长乐耳边骤然寂静,他木木地盯着阿疏看了好了一会儿,才道:“嗯。”

咔。

利落的一声,虞长乐拧断了他的脖子。

虞长乐眼前有些模糊。这一次不是血,是眼泪,这么多天来,他在杀死涣方君的时候没有哭,在血池里的时候没有哭,在杀掉那么多人的时候没有哭。

可现在他却哭了。

火势蔓延上来,四周全是火海,可是虞长乐已经没有力气了。桃花窟四周都布着结界,敖宴在外面,而虞长乐已经没力气去打破结界了。

他脱力地半跪在地,眼角瞥到了火海里的一面镜子,认出了那是什么:

菩提镜,桃花窟里竟然还有一面菩提镜?

上头照出了他的本相,半人半妖的怪物,浑身赤|裸,无处遁形。照出了那个害人害己、不得好死的诅咒。

菩提镜者,“本心不改,我自菩提。”1

本心不改,我自菩提……

本心不改、我自菩提?

“笑话!”虞长乐一剑劈碎了那面镜子,菩提镜崩落,千万片碎片落了满地。其中一片滚到了他手边,变成了普通的镜子。

虞长乐忽然从中窥见了一样东西。

……他脖子上挂着的绳子,另一端连着的是敖宴的护身符。

衣服是化虚印化出的,绳子也是。在他在血池里,痛苦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的时候,他唯一握紧的,没有让它被腐蚀的东西,只有这片护身符。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就捏住这块护身符,叫我的名字。我会过来。”

绝地逢生。

虞长乐不知是喜是悲,抽抽噎噎地笑了起来。

他半跪着,死死地捏着那片冰凉的石头,小声地呢喃着:“敖宴,敖宴……宴宴……来带我走。敖宴……带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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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西华子》

……终于结束了我好累我的胳膊。

下一章开始切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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