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日日来此只是客,一时
随着刀剑的声音停止,三哥与杜荷的声音渐渐清晰,我慌忙的向林外张望,恍惚间听到了两人轻声呼唤的声音。
“辩机、辩机。”
“十七妹、十七妹、十七妹。”
我激动的回应着:“三哥,三哥。”
丛林外传来一阵沙沙声,随着丛林杂草被扒开,三哥进入了我的视线,杜荷跟在身后。
我赶紧走上前打量着他们,三哥完好无损,可杜荷的衣襟却沾满血迹。
“你受伤了?”我忙问。
杜荷下巴朝天,得意而油滑的答:“我伤的人!”
三哥无意瞥见我那被血浸染的衣袖,一个跨步走上前来,不假思索的拉起我的袖口,旁边杜荷一旁惊呼:“高阳,你受伤了!”
我闷声不语,辩机急切的回答:“伤口很深,只做了简易包扎。”
三哥眼神回应了辩机,扶着我向林外走去。一声口哨,三哥的马便跑了过来。
他快速的一把将我抱起,拖上了马背。辩机满眼的焦急,全部写在了脸上。三哥与杜荷、辩机告辞后,便起身上了马背。
我定定的与辩机对视着,随着马头的调转,那忧心不安的眼睛渐渐消失于我的视线。一路上只听到马蹄的哒哒声,三哥快速抽打的马鞭声,还有一纵即逝的农庄、农田,竟然忘记了手臂上的疼痛。
直到进入皇城的那刻起,那恢弘壮丽的宫殿进入了眼帘,它似乎提醒了我,我这个公主出了宫却带着伤回来,定会惊起不小的波澜。
第一时间赶来我寝殿的除了太医,还有城阳公主、长孙澹、杨妃,他们几乎同一时间都赶到。也是难得的热闹。
静儿在一旁配合着太医在我的手臂上,一层一层的涂起了药膏。疼痛让我不停的闪躲。
淑儿、燕儿则忙和着为一众贵客上茶,搬弄木椅。
只有城阳公主毫不客气的与我坐在软榻上,盯着我的手臂,时不时的咧嘴发出“嘶”的一声,仿佛伤口长在她的手臂上。逗的众人憋笑。
杨妃自是一脸忧虑的询问着三哥,我们二人出宫,遭遇了杀手的围攻,作为三哥的生母,她怎能不担忧呢?
而我在回宫的路上,不停的想着,谁是杀手背后的操控者?可以肯定的是能对一个皇子、公主下毒手的人,定是与政权有着密不可分的关联,虽说我对历史的走向一清二楚,可朝廷的脉络我未必能把握的准确。
而从今日的杨妃来看,我想她一定也和我有着同样的疑问。
一旁从头看至尾,却一声未吭的长孙澹。就默默的躲在一旁,紧紧的盯着我的伤。就在我无意抬头看到他时,他那原本放在我身上的目光立刻转移到别处。
就连那肿着眼泡的双眼,也随着他的脸红了起来,那样子让我哭笑不得,我暗想,我的眼神很凶吗?
当众人全部离开,唯独长孙澹留了下来,我向他抛去疑问的眼神,便一直等着他说话。
长孙澹泛红着脸,不自然的闷声说:“高阳,你好好调养,记得太医的话,莫要碰到水。”
我随意的“嗯”了一声,等着他客气之后说重点呢,他却闷红了脸。随即对我拜手一礼:“公主,好生歇着。”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随即他走出了殿门,在出门的一刻,他回头定定的看了我几秒钟。
静儿、淑儿、燕儿,他们三人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我怔了会神,无奈的苦笑着摇了摇头。
这人真有意思!
也许是药物的作用,忽然间就有了恹恹欲睡之意,也不知睡了多久,迷糊着感到浑身一阵冷一阵热,额头间有什么东西滑动。手臂时而冰凉,时而疼痛。
费力的睁开眼,视线模糊的看到三哥的脸庞、父皇的身姿、城阳的双眼。无力开口说话,又动弹不得的睡了过去。时不时的有液体顺着唇边滑入口中。
再睁开眼时,只觉得浑身酸乏无力,静静的深呼吸几下,一股清幽的檀香味似有若无的飘来,我无力的侧过头。
只见屏风外闪动着两个人影,我轻声唤着:“静儿!静儿!”
只见屏风外,两个身影迅速的冲了过来,两双眼睛定定的落在我的身上,一个灵气满满,一个笑眼弯弯。
“辩机!杜荷!”我惊呼。
对于他们二人的出现,出乎于我的意料之外,我沉浸在这意外带来的喜悦中。
杜荷舒了口气:“高阳,你总算醒了,静儿说你睡了一天一夜。”
辩机关切的凝望着我没有言语。
“有那么久?”我不置信的问。同时觉得喉咙处干裂难耐。
我转动着脑袋,那个一针青霉素就消炎的时代,在这里就变成了草药汤水,经过一番消化吸收,那要很久。我断定,是伤口发炎,导致高烧未退。
闻声赶来的静儿端来了茶水,见到了水,我顾不得形象,端起茶水一饮而尽,杜荷皱眉苦笑着:“高阳,有时候我都怀疑,你真是个公主吗!”
我气恼的翻个白眼:“什么意思!”
旁边的辩机似笑非笑的低头沉默。
“公主,可好些?还疼吗?”他的眸光散发着温情,就连我对杜荷的气恼也随之消失了。
我点点头:“放心,好多了。”
这时静儿扶我坐了起来,我那一头的长发就铺在背后。我想我的模样一定很不好看。一时间心里又颇为在意。
杜荷总能在气氛僵硬时打破沉寂,他有意的看着辩机:“这下你总该放心了!”
辩机的脸上微微泛起红晕,我下意识的抬头看着他。相互对视后,我们默契的垂下眼睫,又躲避了彼此的目光。
同时,我的心猛然间快速的跳动几下,他在担心我,所以借着为十九公主念经祈福的理由,打着顺路看看的旗号,在杜荷的帮助下来到了公主所。其实是为了看我,是这样吗?
不,我怎么又胡思乱想呢,我命令自己就此打住。
“公主,多保重!”辩机合十一礼。转头与杜荷对视一眼,杜荷则油滑的对我挑了个眉毛,两人便退了出去。
我还痴痴的望着殿外,颇有半梦半醒时的恍惚感。两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静儿又担心的问:“公主,你吃点东西吧?”
我无力的点点头,淑儿端来一碗燕窝清粥,燕儿端来一盆水,吃了东西的我,终于有了力气。
一番梳洗后,我坐在铜镜面前,静儿为我梳着发髻,抬眼一看似乎多了很多药瓶。
铜镜里的静儿下意识的笑了:“长孙大人送来的。”
“长孙澹?”我问。
静儿点头:“他每天都送来各种药,见了我总是不停问公主怎么样了,有没有醒,有没有吃药。”
我舒了口气,长孙无忌一向杀伐狠辣,却有一个心细内敛的儿子。
在看铜镜里的我,高阳公主的长相自然不差,可惜却面色苍白,十分憔悴。
“十七妹,怎么起来了?”三哥悄无声息的进来了。
我忙笑着喊了声三哥。
他关切的扶起我到了软塌,我听从他的指挥,歪在软榻上,三哥搬来个木椅坐了下来。
“三哥,是谁下的狠手?”我直截了当的问。
三哥眸色深深,重重的蹙着眉毛,略微沉思一会:“能知晓我们出宫,又知晓我们去了何地,一定是宫中之人,而负责喂马的宫人畏罪自尽了。”
“是承乾,对不对?”我问。
三哥神色一凛,双眉重重的压着眼睛,我确定,他定是与我想到一处。
“没有证据,一切都是猜测。”三哥无奈、愤恨的说。
这个问题在我脑海里盘旋了很久,三哥和承乾的矛盾,犹如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源于父皇的偏爱,只因他身上有着太多与父皇相像的地方。
记忆中,父皇常说,看着三哥就好像看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
“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我想三哥就是这样的吧,他是最果敢、最有魄力的皇子,但同时也是最遭人嫉妒的皇子,这大概就是三哥遭遇暗杀的原因吧。
“总有一天会露出破绽的。”我笃定的说。
“只是连累了你。”三哥默然。
“不,三哥,自我从承乾手里救了十几个宫人,又阻止了他与阿史那思摩义结金兰,他心里一直嫉恨着我,而且…”我突然打住了。
三哥疑惑着:“而且什么?”
我沉默片刻,摇头不语,可三哥不依不饶的继续追问:“高阳,有什么不能跟三哥说?”
我若依然闭口不言,定会辜负他对我的信任,既然彼此坦诚,情义深厚,那么,我还顾虑什么呢?
“他们早已将你、我二人视为一档。”我坦诚的说。
三哥站了起来背对着我,我从软塌上下来,走到他的正面对着他:“三哥,承乾不是你真正的对手。”
他双手搭在我的肩膀上,疑惑的问:“高阳,你为何如此笃定?”
要怎么解释?我不停的转着脑袋。
“长孙无忌定会扶持自己的亲外甥,登上那至高无上的宝座。而且他有三个选择,承乾不会是他最好的选择。”我望着三哥说,脑袋里翻动着历史的典籍。
“可是父皇若不同意,凭他长孙无忌有三头六臂。”三哥愤然。
也许在三哥的心里,只有嫡庶之别,可他是杨妃所生,他是否想过自己身上还流着隋炀帝的血?
任凭他多么英明果敢,只要那些所谓的“贤臣”站在对立面,即便父皇有心,恐怕到了最后也是变成有心而无力。
偏偏李世民是个听的进谏言的皇帝。他做不到不顾及群臣的意见。
想到这我暗暗叹气,沉吟着:“三哥,现在莫要轻举妄动。”
三哥点头:“母妃也曾这样劝我。”
此刻,我更加确认,自己在无形中被卷入了政治的漩涡,一切来得那么悄无声音,却汹涌的不知所措。
直到三哥回去,我的思虑依然没有停止,关于历史的记载,我在脑海中一页一页的翻着,今后该怎样面对这无声的风浪呢?
作者有话要说:
网络不好,发了三次才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