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章纹,天子之服,以御天下。 (17)
起。
这些紫光被妖们吸引,落在他们的头顶。
老**上最多,有三大股,应了他三百多岁的妖龄。
各莲花上方也有一小股, 都是几十岁的妖龄。
水君头顶则有一大股,颜色格外深一些,正是一百岁。
而所有妖的目光找寻着在黑鲤之上的紫光。
他们先前就在想,能够使出那样厉害逼真的幻术,黑鲤肯定有个一百岁吧。
结果,黑鲤之上,只有一丝微弱紫光。
——不到十年!
惊呼声四起。
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这条黑鲤不过还是个刚成妖没多久的小辈!
其他妖物不知花几年才开灵智,而后几十年浑浑噩噩,只知凭本能修炼,以一般的动物并无多大区别。
而黑鲤已经能用幻术!且话语清晰,聪明至极。
这便是差距。
妖龄是那么明显,妖们都渐渐开始相信老龟颇为耸妖听闻的话语。
说不定,眼前的这条黑鲤真是给妖族带来大昌盛的天才呢?
但水君和他们不一样,没有见到林行韬先前的幻术,也不知道他是如何戏弄人族的,所以他有些纳闷:“妖龄小就是天才了?这小鲤鱼还做了什么好事,快给我说说,莫要磨蹭!”
于是老龟便将林行韬先前所做之事娓娓道来,身边更有各妖补充细节,听得水君诧异不已。
短短一日不到,林行韬便已经造祥瑞、戏人族、合舞以入龙宫、三言使水君俯身、一指使老龟陈言!
件件细数下来,部分妖族已是深信不疑。
老龟见自己的话语达到理想的效果,微微一笑,忽地大喊:
“请水君莫以歌者的身份带他入宫!歌者虽能得龙王宠爱,但一时唱笑,一生唱笑,今后无妖重他敬他,只会说,他曾给龙王作唱!”
水君皱眉思索。
林行韬当然不会真的去给龙王唱歌——龙王还是他封的呢。他想的是找龙王得化龙之法,然后再取回力量、返回人世。但听老龟所说的关于天道的话,他却改变了主意。
他要作妖!
他与老龟对视了两眼,电光火石间,老龟重重一敲地面:“请水君!”
“以我妖族王种的身份带他到龙王身前!”
一片哗然。
林行韬并不清楚这个王种是什么意思,但却明白它的意义重大。
一定和妖王有关。
想到这里,他忽然觉得哪里不对,他猛地看向水君。
水君的脸色从诧异犹疑变为了阴沉不满。
妖王?他水君都还没做呢,一条小黑鲤横空出世,就要凌驾在他上头?
而且口口声声妖族天才,他水君不带他去还叛族了不是?
水君的眼神连变,各种各样的思绪在心间飞过。
林行韬视线的余光里,老龟抖个不停,许是过于激动而说错了话,没有意识到自己戳中了水君的痛处。
林行韬猛地被手掌收紧,巨力碾压着脆弱的鱼身,毫无意外的话,他将会在几息之后被碾成鱼粉。
果真差张况己良多。
张况己又怎么会这么喜怒无常,自私狭隘呢。
而就在水君杀意冒出的时候,他身上的褒衣博带发出了哗哗的声响。
抽动,闪光,收紧。
水君浑身的肌肉都被勒得深深鼓起,冠带直接压住了他的脸,粗重的呼吸一下子喷在林行韬脸前。
有缥缈之声从天际响起:“尔妖性还未除耶!”
似在斥责,似在警告。
林行韬这才意识到,水君为神,需有神性,而这身衣服是在压抑水君的妖性。
而水君的本体一定是某种食肉的动物,嗜杀,妖性大于神性。
朱陋“啪”得一下松了手,跪在了岸上。
湖中众妖也都拜而齐呼:“恭迎龙君!”
洛江龙王!
能制住一河河神的自然是龙王。
林行韬从朱陋的手中落到岸上,弹起鱼身,遥望着天际。
他想起当年与王应在军前,遥望洛水城的北边天空,那里滚下滔滔江水。一条白色蛟龙就从江水中扑出,化为一名头戴冠冕,玉雪玲珑的孩童。
四百年过去,料想龙王的人形也该是一个成年男子了。
他收回视线,这时朱陋跪在他的身前,涨红的喉咙里发出嗬嗬之声,显得极为痛苦。
按在地上的手掌上浮现出粗糙的鳞甲模样,颤抖的嘴唇卷起,露出一张血盆大口。
林行韬在心里喊:“孽畜,还不现出原形!”
朱陋猛地站起来,令他微微一吓。
好不容易收了杀意,鳞甲才重新缩回皮肤内,没有当众变回原形。
水君恼怒之极,又不好辱骂谁,只能瞪了一眼林行韬说:“既然你是绝世天才,那就命你在三天之内自己化形成功!倘若不成功,那你就当被我吞入腹中!”
“那花言巧语的老龟!龙宫缺一会文书的老妖,本来我属意你,你现在一辈子待在落星湖吧!”
水君带着侍卫转身就走,给莲花点化人形的事说都没说。
林行韬眼睁睁看到老龟苦着脸下拜,转头却是得意洋洋。
老龟悠哉地说:“我乐得逍遥,不想被那蛮横水君拉去做龙宫苦吏哩~”
湖中陡然间传出了大哭声。
那是满以为自己可以去龙宫作舞的莲花、贝女的哭声。
老龟摇头晃脑,仿佛一切与自己无关。
林行韬堵住他,沉声问:“你自己不想去龙宫,为何要连累莲花们?”
莲花的莲叶都皱在了一起,失去了光泽。
老龟龟目一闪:“哦?小黑鲤,你当真不知道吗?”
他拿龟掌拍拍林行韬,语气古怪地问:“那你以为我先前说那么多是为了什么?”
林行韬一怔。
对啊,不去龙宫的方法有很多,老龟却采用了激怒水君这种有风险的话。
“水君蛮横傲慢,怎会容许我一介老龟抗旨不尊?”
“而我说了那么多,都是为你好啊!”
林行韬的黑脸一黑。
他躲开龟掌,啪啪几下跳到了最高的莲叶上。
然后放声大笑。
笑声在哭声中突兀无比,正安慰莲花的小鱼们对他怒目而视。
“大家为何要哭!抬起头来!”
莲花合拢的花瓣微微张开,哭声依旧强烈。
“你们明明都听到老龟说了什么!他活了三百年,又怎会随意欺骗大家?”
哭声渐小。
“正如老龟所说,我是绝世天才!我是妖族的希望!”
他俯视着落星湖。
“三日内,我必化形!我必完成与水君的化形之约!”
他的话语充满着自信,这股自信很快感染了湖中众妖。
莲花再次盛放,她们都在认真倾听。
“到时候,我也必将将大家带入龙宫——不是歌者,不是舞女,我们要做龙宫的上宾!”
莲花“蹭”得一下全部蹿红,娇而欲语。
渐渐地,她们在水中哗啦啦地摇摆起来。
“我们信你!”
“阿略努力呀!”
“我们要做龙宫的贵客!”
林行韬从莲叶上一跃而下。
老龟惊叹不已,忽然问:“你不会真因为我说的话信自己是天才了吧,要是我说,我是瞎猜的,怎么办?”
面对着老龟不怀好意的问话,林行韬回答:“那你猜对了。”
老龟叹息一声,摇头晃脑地远去。
“——我现在真信你可以做到了,愿你成功吧,赵略!”
林行韬看着老人化为老龟的背影,将心底里关于卜果子的那点熟悉感抹去。
对不起卜果子,你不配,这个老龟比你精明多了。
林行韬短短一日做了许多事,这只老龟看似置身事外却在关键时刻插在一脚,还是将自己摘个干净,同时又可以随时再加进事情来。
老龟也设下了一个大局,一个名为妖族天才的惊世大局,而且他还精准地预料到水君会让他去龙宫。林行韬才不信他只是为了不去龙宫。
在老龟指着他说他为妖族天才时,林行韬当真想到了卜果子。
在破道观里,他们想出假扮皇子的瞒天之计。
而现在,林行韬不是假扮。
他看着周围系在他身上的目光,在心里说:
我就是妖族的绝世天才,赵略。
......
《史记·卜果子列传》:
临朝末年,往东方,路遇龙浮于地,乃寻至道观,拜于观前,叩门三下。夜三更,门始开,见一少年皎如玉树临风,知是真龙。
……
开元三十年,帝设千叟宴,预宴者凡三千人,各赐鸠杖,白首鲐背者欢饮殿庭。独卜果子以识弱未去,书福字以迓大楚开国三十年之新禧,派人呈于帝。帝默而曰:“未赴宴,而记福应倒书?”遂赐岁岁平安荷包。
天佑十年,有史官曰:“卜果子为大楚道门统领,亦为国师,《史记》却不尊之,怪也。”
作者有话要说: 史官:始皇得知被舔日,家祭无忘告乃翁。(滑稽)
文言文翻译:大临快亡的时候,卜果子往东方去,路上看到路上有龙浮出来,就寻到道观里,跪拜,敲了三下门。晚上三更门才开,里面有一个少年特别帅,于是卜果子知道那是真龙。
开元三十年,女帝设下千叟宴,有三千人要参加,每个人都赐了手杖,白发老者在宫殿内畅饮。只有卜果子因为记性不好没去,后来写了一张福字来迎接大楚三十年。女帝收到这个福字,沉默了一会儿说:“他(因为记性不好)没有赴宴,却记得三十年前某个人说的福字要倒过来?”最后还是给卜果子赐下了荷包。
神道功德(六)
“什么是王种?”
“就是能成为妖王的天才啊,像阿略这样有龙性的, 说不定还是龙种呢哈哈。”
在一百年前, 众妖王们为了妖族的发展, 定下了保护王种、倾全族之力培养的规则,残杀天才者, 必遭妖王追杀。龙王也是赞成这一点的。
“那龙宫里有王种吗?”
“不知道呢,我从没有出过落星湖,许是我们湖里带了个落字吧, 所以也少有鸟儿飞到这里给我们传消息。”
“所以你也是一只土老莲。”林行韬笑话十莲。
“但是我知道你们鲤鱼的成龙之路哦,你要听吗?”
见林行韬点点鱼头,十莲细细道来:
“鲤鱼想要保留龙性,那就是走化龙之路, 这条路万分艰难, 稍有不慎就会引来天劫, 但一旦成功必然极为厉害。那有多难呢?鲤五十年化蛇, 蛇百年为巨蟒。
“巨蟒两百年化虺。
“虺五百年化蛟。”
“——蛟千年而化龙。”他们同时说。
“咦,你知道啊。你看,真龙如此难得,所以大家才崇敬龙王。”
“但龙王是被人族封的。”但龙王是被当时连地仙都不是的我封的。
“你是说那位楚朝始皇帝吗?他是人族的气运之子啦,当时天道又垂青人族,龙王本身又修炼几百年、有大功德在身,所以水到渠成啦。现在的人族皇帝,什么都封不了呢。”
“人族做错了什么事吗?”
“也许做错了,也许没做错吧。不然在人族衰微之前, 我们妖族又做错了什么,几乎不存于世呢。”
林行韬叹息一声。
在以前,他知道大楚有妖,比如三黑道人的乌鸦妖,但的确,妖族一直都没有存在感。直到最后的大战,也没有妖族冒出来和人族、神道相抗争。
没想到四百年后,妖族隐隐压过了人族,神也弃人转妖。
“……阿略,你真的有把握化形成功吗?”十莲有些担忧。
在他们一问一答的时候,其他莲花安静地听着,一听到这句话,顿时全都看了过来。
“阿略,不然、不然我们求一求水君,让水君带我们去龙宫,你到时候就混在我们中间吧!”
“龙王应该乐于助妖的,你不是要真的成为舞女啊。”
林行韬哑然失笑:“这怎么混啊?”
“你的人身很好看嘛,就把我的莲叶拿去,当作裙子在腰那里一围,肯定看不出来的。”
有的莲花随即有些兴奋:“对对阿略,你也来学跳舞嘛!很好看的!”
林行韬提出疑问:“但是怎么化作人身呢?”
问题一下子就回去了,莲花们面面相觑,突然意识到自己有点傻。
“对了!龟爷爷可以点化人形吗?”
“我早问过了,得有神力才行,那个侍卫统领也勉强算有部分河神之力。而且那老龟。”林行韬哼了一声,“问他化形的诀窍,他说自己早就不记得了。”
大家立马一起鄙视老龟,但也有说得哄哄老龟的。
“你们放心好了,我有办法的。不需要求那位水君,也不要哄那老龟,你们等会好好看。”
“现在呢,你们教十莲跳舞吧。”林行韬的鱼鳍一指十莲。
虽然他对十莲说了不用去做自己不喜欢的事,但十莲觉得自己应该要说话算话,她还说:“其实也不是很讨厌跳舞啦……只是我一直跳不好而已。我反正也没什么事做,学好了跳给你看啊。”
于是水君离开后的第一天,微风拂过,莲叶翻滚成浪涛,处处芙蓉袅。
林行韬看着莲花们以花朵的姿态尽情扭动,将自己所有知道的关于荷花的诗都念了出来。
大家都笑称阿略以前住处旁是个要考取功名的秀才。
林行韬倒想起以前自己给卿卿和大乐也念了很多诗,他当然不会说那是自己作的,只是那些诗太美,两个孩子以为是很有名的诗,结果到了郡守府才发现根本没那些诗和对应的诗人。在那个时候,他们就加重对自己来路的怀疑了吧。
卿卿在纸上写:[无用方天画戟之武将。][无卷帘大将之说。][无科学的本质是烧开水之说。][无大萝莉秀色可餐之说。]
她肯定翻了很久的书,才写得那么笃定。
“天下可还有用方天画戟之武将,可还有卷帘大将,可还有人科学地烧开水,可还有秀色可餐的大萝莉。”
“没有了吧。”林行韬将鱼身仰躺在莲叶上,观察着天上的星辰。
虽被妖海遮挡,但星力还是顽强地透了下来点,不知照拂在哪家星辰应命的少年身上。
等到黑夜再次到来。
“把我举高点。”他对十莲说。
莲叶一晃一晃,力气很大地将他举到了高空中。
“你要做什么呀?”
“去摘星辰呀。”
“但我举不到那么高的。”
“没关系,它们会自己下来。”
林行韬向着天空举起了手,与曾经在高楼上对着天空举起手的少女一样。
他的耳边响起自己与少女柔软中略带哀愁的声音。
[我这样伸出手,可以摸到天空吗?]
[为什么要摸天空?哦,你的意思是摸到权力的巅峰——是吗?]
[不,因为你在那里。]
说对了啊,卿卿。林行韬低笑一声。
他的真身还真在天空之上。
此时落星湖中有星辰升起,与天空遥相对应。
林行韬摸到了自己,气息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但他的目的也不是取回自己的力量。
而是勾动星力!
——既然落星湖能将星力化为阵使妖族短暂地化人形,那么足够多的星力呢!
甚至林行韬在想,他不只要用星力化人形,他还要用星力冲破妖海,为人族带去星光!
“杀破狼何在!”林行韬哈哈大笑。
楚始皇的气息轻轻一飘,天空陡然安静下来。
砰——砰——砰。
三声连绵而沉闷的跳动声。
那三颗伴随着始皇一起战斗过的星辰啊,你们还在吗?
……纵使你们的天星降世者不在了,你们还在为他们的后代降下光辉吧。
我离开了他们四百年,你们却一直,都在吧。
我回来了。
鱼鳍在星光中,慢慢化为白皙的手掌。
手指一翻,如纳星辰在方寸间。
——手可摘星辰。
......
大楚皇宫、泰山道宫,忽然齐齐震怖,人皆惊愕于奇异波动。
御书房内,玉玺疯狂抖动。
当朝皇帝从梦中惊醒,不顾身边美妾,赤足往屋外奔去。
“天星有异!”
“我们人族终于又有天星降世了吗?”
“是哪颗星辰?!”
“不,是三颗星辰!”
是三颗最耀眼的星辰。
七杀,陈珂乐,大楚大将军,持方天画戟。
破军,卫信,大楚乾风侯,持落凤弓。
贪狼,张况己,大楚楚琅王,持破天戟。
陈珂乐少年模样,在皇宫屋顶晃悠双腿,连连叹气:“她什么时候回来啊,有了老师就不要我了吗——我也想去见老师啊。”
张况己中年模样,牵回了被抢走多年的马,欣慰而笑:“马儿啊,你终于可以叫回驱霆了。”
卫信老年模样,张弓持箭,对子孙笑说:“当年就是用这把弓射杀了凤凰。”
忽然间,异象中的他们同时回头,看向了一个方向。
他们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
那股气息需要他们的力量。
吾皇有命,为臣者岂敢不从!
三声呼啸,都曾经天星降世过的三颗星辰跳动着,落下了光辉。
光辉不只落在落星湖,更是弥漫人族上空!
现今的帝王与那三人不知几代的后代,都没有资格召唤它们!只有那个时代的真龙天子才可以!
[杀破狼格局却是分为三人,其散不成形,需要有王者统御。有龙坐命,四正会照,天下尽在一掌之中!]
如何?
道宫中,有一清癯仙人甩着拂尘,畅快大笑。
“师弟,可是你在呼唤星辰!星辰也在回应你!正如大楚呼唤你,你回应大楚!”
说完他脸色一变,吩咐下去:“布阵做法!请众仙遮掩星辰跳动的源头!”
“倾尽全力,必不让妖族发现问题!”
于是空中星力为之一缓,虽然依旧穿过妖海,但光芒黯淡许多。
异象也慢慢消失了。
异象令这个时代的人一窥三位开国绝世武将的光辉,也感受到了当年天星降世的辉煌。
今晚,不知无数人会怀着激动颤抖的心情,梦回四百年前的称王争霸。
而三人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坐于宽大莲叶上的少年。
少年一双妖异的紫黑眼眸,黑发上滑落莲花花瓣。
他伸手往天上一洒,万千最璀璨、最柔软的星光就落到了他的眉间、眼角、唇边。
人族,始皇。
妖族,赵略。
“我只用一天就化形成功喽。”
......
《张况己家书》:
他妈的老子才发现陈珂乐骑的那匹马是自个家里的驱霆。他还改了个莫名其妙的名字,好像叫闪电兔哈哈哈哈。我与他约好了打一架,叫皇帝来做见证,赢的人把马带走——不对,明明就是我自己的马!
《楚开元广记·又编》:
有马,身侧闪电,名之驱霆。陈大将军从琅王府中得之,改为闪电兔哈利波特。琅王怒,陈将军曰:“你要战,那便战。”二人大战三百回合,天星不停降世。帝笑曰:“张将军之马非始皇帝之马耶,始皇帝之马非陈将军之马耶?张将军十年后可自取马归。”开元十年,陈将军得子而还马。琅王笑其名文轩不类武将。帝赞之,曰:“文轩树羽盖,乘马鸣玉珂。当为陈乘马。”琅王笑容渐失。
作者有话要说: 林行韬:集齐七种眼睛颜色,我就可以化身神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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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言文翻译:
有一匹马身侧有闪电,叫做驱霆。陈珂乐从张况己家里抢了出来,改命叫闪电兔哈利波特。张况己气得要死,于是陈珂乐说:“你要战,那便战。”两人打了很久,七杀和贪狼降来降去。女帝笑着说:“张将军你的马不就是始皇帝的马吗,始皇帝的马不就是陈将军的马吗?张将军十年后再来带走马吧。”十年后,陈珂乐有了孩子,就把马还了回去。张况己笑孩子的名字叫文轩不像武将,女帝同意并说:“文轩树羽盖,乘马鸣玉珂。孩子的名字应该叫乘马。”张况己笑容逐渐消失。
神道功德(七)
大楚的第三位皇帝是楚琅王幼子,娶陈将军长女, 自此这一支脱离陈张两家, 成为皇脉。
约四百年过去, 大楚已是第十二位皇帝。
当今皇帝名为林钧睿,十九岁登基, 改年号为天佑。天佑十一年,皇帝正好三十岁。
他从梦中惊醒,烛火幽幽, 映在他惊愕的眼中。
一把掀开绣有龙纹的裯被,他急匆匆往寝殿外奔去,甚至忘了穿上鞋子,赤.裸的双脚就踩在冰冷的砖石上。
宫人只来得及为他同样赤.裸的上半身披上一件宽大的外衣。
皇帝衣袍翻飞, 跑到了中央的大殿, 又没了声音。
“陛下这是怎么了?”
过了一会儿, 被帘帐遮掩住的床上传出了柔而媚的女子声音。
侍从低声回话:“丽妃娘娘, 外头闹出了好大动静。”
侧耳倾听,果真外面有多人跑动之声,突然间,“砰”得一声,仿佛有人从宫殿上头跳下。
丽妃眉头一皱,手指抓着红裙就地一滚,一道凌厉的红芒从她身侧压过,将床边摆着的花瓶灰飞烟灭。
她抬眼,看到一个少年站在窗前, 嘴角勾着笑,一柄画戟横在身前,红光在戟尖熊熊燃烧。
大楚皇宫,哪来妖物作祟?
他虽未说话,丽妃却看出了这一层意思。
她心思急转,但还没等她想起人族怎么又有这等非仙却厉害的人物,就有宫人跪地惊呼:“持方天画戟,可是陈将军显灵?”
丽妃先是提一口气,又猛地松了一口气。
原来是三百年前就死了的人,这会儿不过是异象逞威罢了。
“我镇大楚百年,未有妖物敢踏入王都半步。”陈珂乐依然勾着笑意,话语却寒冷迫人,“陈家子孙何在!”
王都之中,陈将军府有男女老少一应跪下:“陈家不肖子孙在此!未再引得七杀星降世,愧对先祖!”
陈珂乐大笑,身形逐渐虚幻。
丽妃冷眼看着这一切,等异象没有威胁后,才提着裙子化作一阵香风奔向皇帝离去的地方。
她并未梳妆打扮,却依旧锦绣娇容,美貌袅娜。娇艳的红裙曳地,衬得一双雪白的脚更加可人。比起那些妖艳的后妃,她又多了几分庄重和大气。
——牡丹妖。
她是当年被女帝下令必须开花的牡丹之一。皇宫之中也有牡丹,但不可能存在妖物,所以妖族花费了绝大代价瞒过众仙、瞒过龙气,将她送入皇宫。
她同时也是妖王。
甘愿为妃侍奉人族帝王左右,甘愿远离妖族不复妖王之尊,都是为了妖族的发展。
而现在四百年前的人族大人物重现是怎么回事?天道难道有变?
妖族决不能再次被人族压制!
想到这里,她脸上的寒色一闪而过,待看到站在大殿窗户旁的皇帝时,将脚步放更轻,朱唇一抿,娇语道:“陛下,您看到了什么,是做噩梦了吗?”
她过去拉住皇帝,手掌下,皇帝的手臂轻微地颤抖着。
大殿的窗外,夜凉如水,星光浩渺。
到底发生了什么?丽妃顺着皇帝的目光,移到了殿中的池子。
皇帝向来爱玩乐,大殿中间开凿出了一个池子,用来和美人嬉戏。每过一段时间,池中的水都是要换的。
而现在,池中不知为何,缓慢地涨起了清水。
丽妃一下子就分辨出来,不是仙法,不是妖力,也不是神力,这是天道异象!
异象,一般显示着足以影响整个世界的重大变化!
下一刻,两者同时心头大震。
只见一池清水中,摇曳出宽大的莲叶。
鞭芙缥缈,寒光如注。
一个黑发少年背对着他们坐在荷叶上,脚尖碰在水面上。
他举起手,往空中一扬。
陡然间,万千星光争先恐后地落在他的身上。
他又一俯身,去摘湖里的莲花。
这是人族新出世的天生天星降世?丽妃咬紧了牙关,只希望附近有大妖赶到,扼杀少年于未完全强大之时。
少年黑发飘散,一绺发丝沾了湖水,在脖颈处蜿蜒,水滴在发梢滚落,在白皙的身躯上流淌。
他将白到发光的手掌温柔地按在了花茎上,手腕一转,就将莲花持在了手中。
莲花皎洁如雪,在他手中却从下至上红成鲜血。
然后他侧过了头,目光直指丽妃与皇帝。
皇帝微怔,头顶陡然飞出一只黑龙将他惊醒。
那是一张白而美的脸庞。甚至有些忧郁的静美,也就是病弱感。
在他将莲花举到鼻尖转着圈的时候,便有奇异的纯真与妖异。
——惑人的妖。
黑龙飞出示警的一瞬间,丽妃飞快地收了手。作为妖,她尊龙王,却不喜人族的气运之龙。
而后她涌起了巨大的惊喜。没有错的!这样的外表,天然吸引人类,如此完美,定然是妖物化形!
果然,异象中的少年轻笑着说:“我只用一天就化形成功喽。”
活泼的话语中含着骄傲与自信。
而星光在此时与他身上的水滴共同沉入了湖底。
轰!!!
星力化为紫色的妖力,将少年的眼眸染得一片幽紫。
丽妃的手臂也开始颤抖起来。
她很高兴!
少年是妖!不是人!
并且若根据少年所说,他才刚刚化形,而只是化形而已居然有异象显示在人族的皇宫!
这说明了什么!
王种,不——甚至是帝种!妖族的天才!
只是,不知他的原形是什么,这化形看上去不是很强大……丽妃有些担忧。
而少年却开口问了一个问题。
“你们说,我是乖乖在这里等上两日呢,还是自己去找水君呢?”
话一出口,明知道他不是在问自己,丽妃却忍不住想要回答。
她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龙性深重!
这异象显示出了少年今后的潜力——龙性之深,犹如口含天宪!足以迷惑妖王!
少年身边的其他存在不知说了什么,他眉眼飞扬起来,一瞬间将面容上的孤弱感压下。
“——那就杀了他!”少年大笑,笑容傲气难言,哪有半分弱感!
杀机从眼角眉梢偷出来,将本有病弱感的容貌熏得一片惶惶不可视!
丽妃彻底放下了心,心头大笑。
哪怕这年少的妖现今体弱,而有如此强的资质——我们妖族,盛也!
异象消失,皇帝手掌一片冰冷,不知在想些什么。
丽妃已不去想星力为何大动。
她的嘴角牵出美丽的笑容,诱惑道:“陛下,洛水城是大楚重地,先前您说要去,何不早些动身呢?”
“路上寂寞,臣妾愿一同去。”
......
落星湖中,林行韬站在莲叶上,有些摇晃和站不稳。
他伸手将自己头发上的莲瓣摘了下来,往下一扔,湖中的雪白美人们就伸手抓过玩耍。
莲花们围着他转圈,欢呼不已。
但只有林行韬是永久化形,这些莲花都是暂时化形。
林行韬借助星光成功化形,但星光之力过于强大,只用于化形就有些浪费。
于是他令星光冲破妖海,为人族带去一次星光璀璨。
不知有多少人被激发星命、星光入体呢?
不过星力转化来的妖力终究还是差了点,加上林行韬的鲤鱼之身之前过度消耗力量,而且妖龄太小,他虽然没有化成稚龄孩童,但化形的身体却着实过于年轻。
大概十三十四的年纪,瘦胳膊瘦腿的。
林行韬对着湖水照了照,觉得自己有些弱气,看着就跟病了一样。
不过,他知道随着自己的不断修炼,化形的外表是会变化的。
他要走化龙路,就要先从鲤鱼变为蛇。
早知道这样,一开始就变成蛇了。
接着,他对莲花们问了自己要不要等水君的问题。
莲花们说等,她们觉得水君没有太多地对不起她们,不能不敬水君。
林行韬说:“那我就在这里等上两日,若水君遵守承诺,那便大家一起去龙宫。”
他的化形还需要稳固一下,两日应该够了。
“那要是水君出尔反尔呢。”有莲花问。
林行韬扬起一个笑容:“那就杀了他!”
莲花皆惊,转而望着他,不由自主地笑。
他神采飞扬地跳入湖中,无数双雪白手臂顿时搭了过来。
他在莲渚飘香、软玉温香中仰天大笑:“杀了他,夺其神位!”
弑神,夺神位!
他注视着眼中异彩涟涟的莲花们。
“然后我来册封你们!我来助你们化形——我是绝世天才、王种,谁舍得、谁又敢治我弑神之罪?”
众莲花齐齐大呼“绝世天才”,然后拉着他在湖中作舞。
莲花们的化形都要比他大和成熟,他在她们中间滚来滚去,一时间摸不着头脑。
“此时当有一曲。”他晕晕乎乎地说。
“你又想起什么曲子啦。”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
“哈哈,阿略你不要美得找不着北啦。”十莲在角落里大喊。
......
《楚开元广记·又编》:
开元十五年,女帝未有子嗣,百官谏。陈将军言:“我儿文轩有大帝之姿。”帝笑曰:“文轩今五岁?岂非于娃娃抓起。朕当问,文轩有何大帝之资?”答曰:“前日于皇宫书房,其欲伸手取玉玺砸核桃。”帝称是,遂于陈家择一女,于张家择一子。后立张家子为太子,陈家女为太子妃。开元四十年,太子登基,为楚三世。
天佑十年,史官评:“堂堂玉玺竟置小儿手中,从中可窥女帝与陈将军情谊之深!开元三十年,两者几断绝往来,史书无载,不知所为何事。”
作者有话要说: 林行韬现在成了“柔弱”的小妖精啦。
“我儿文轩有大帝之资” 是《遮天》的梗,陈珂乐在玩梗,前面的“你要战那便战”也是在玩梗~
翻译:
开元十五年,女帝没有孩子,百官上奏折劝。陈珂乐说:“我的儿子陈文轩有大帝之姿。”女帝笑着说:“文轩今年五岁了?那不是做皇帝要从娃娃抓起吗。我要问了,文轩为什么有大帝之姿?”陈珂乐回答:“前几天在皇宫书房里,他想要伸手拿玉玺砸核桃(如此不是有帝王的资质吗)。”女帝觉得对,然后从陈家选了一个女孩,从张家选了一个男孩,后来立了张家的孩子做太子,陈家的孩子做了太子妃。
天佑十年,史官评价:“堂堂玉玺竟被小孩子拿在手中把玩(女帝也没有生气),从中可以看出女帝和将军的情谊很深。开元三十年,他们吵架了,几乎断绝关系,史书没有记载原因,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神道功德(八)
一番笑闹后,林行韬回到了十莲的莲叶下, 重新化作一条黑鲤鱼。
他的鲤鱼之身依旧是巴掌大小, 但鳞片已带一丝暗紫色, 鱼须修长在水中飘然,鱼身的每一寸都恰到好处, 比起那些观赏性强的红白锦鲤更加精致。
星光彻底淡去,美人们也都变回了原本的模样,在水底静静等待第二天的到来。
第二天的早上, 众莲花还未醒。
林行韬拍了十莲一下,悄悄对她说:“其实我昨天化形的时候,隐约看到大楚的皇宫了。”
十莲被惊醒:“你是怎么看到的……那你看到人族皇帝了吗?”
“不知道,没有看到皇帝, 倒是看到了皇帝的妃子。”
十莲来了兴趣, 问:“她好看吗, 有我们好看吗?”
林行韬一开始没有回答, 等十莲催得急了,才说:“是个绝色美女,金珠美貌,国色牡丹。”
十莲有些不解和困惑,不理解先前说莲花[固不差也]的赵略怎么又夸起牡丹来了。
而林行韬只是站在妖族的角度夸一夸牡丹妖王的决心罢了。
对于妖族来说,她也算是忍辱负重了。
他化作人形,从水中起身。一路真当是芙蓉向脸两边开,莲花都被他的脚步声吵醒。
“阿略早啊~”
“我们的天才今天还要唱歌吗?”
在莲花们看来,他的确就是妖族的绝世天才, 而且还是一个未长大的孩子,因此话语都极尽温柔和逗趣。
林行韬有些哭笑不得,他将背靠在岸边,和莲花们聊天。
黑发.漂在水中,上面沾了不少花瓣,就有小鱼游来轻轻吻着发梢。
“……据说楚始皇身边有不少爱慕者,但他都不为所动。”聊着聊着,话题不知为什么偏了。
“???比如?”
“比如四百年前的名妓画纱,据说她本是洛水城内一个赌坊内的赌妓,在赌坊内对始皇一见倾心,后来不卖身了,做了很多好事,为自己赢了许多名声,又放言非始皇那等豪杰不见,她当时重开的赌坊,现在好像还在洛水城里呢。”
林行韬陷入了沉思,好像确实有这么一个人,穿着轻纱挑逗他,不过他当时眼里只有钱。
“再比如西陵江边的一个哑女,见了始皇后话都会说了。”
不,那个是被神明附身了。
“还有当时东陵郡守府的凤命女,甘愿为始皇而死!”
喂过分了啊,萧合穗才不是那样的。
“就连神明都站在始皇这边,为他对上虞不遮呢。”
什么,那个难道是爱情吗。
“而人族都不敢说的一个——人族的女帝爱恋始皇!”
林行韬猛地开始咳嗽。
他被莲花们怜惜地拍着背,无奈道:“你们不是孤陋寡闻吗,为什么会知道这些真真假假的奇闻轶事?”
贝女在贝壳中嘻嘻而笑:“始皇那般绝世人物,我们会格外关注啦。”
想来,不管是人是妖,女孩子总对这些事情感兴趣些。
许是见林行韬沉默,有些不开心,一朵莲花晃作浑身如玉的美人,跪在他的小腿旁,仰着脸看他。
美丽的脸庞是安慰的笑意。
她说:“始皇有她们,而阿略有我们啊。”
“楚始皇已是上上上个时代的人了,这个时代,是属于阿略的。”
——真的把他当孩子哄。
林行韬伸出手,抚了一把莲花的细腻的脸庞,在一片嫣红中说:“当然。”
这群妖是善良而纯真的,林行韬心里让人、妖和平共处的想法愈加强烈。
而达成这个想法的第一步,是让自己成为妖族中有话语权的大人物。
人族那边自然不用担心嘛。
到时候,他就可以共同掌控人、妖两族,达成自己的想法。
然而,第二天,水君没有来。
第三天。
这一回是岸上传来的震动声将林行韬吵醒。
似乎出了什么事,从早上开始,声音就响个不停。
林行韬在湖中拨开莲花,从缝隙中远远看到武夫们抬着车驾奔往远处。
只是落星湖实在偏僻,没有人愿意停下来歇个脚。
他趴在岸边,无聊地拿手指在土地上画画。
他画了一条鲤鱼。
自画像。
他以前能画出破天戟,又是环境工程专业的,所以画工其实很不错。
但他还是画了很久,细节处涂抹了很多遍。
他从早上画到了晚上画到了凌晨。
果然,水君还是没来,更没有侍卫过来报信。
他将手臂撑在岸上,下半身浸在水里,说:“水君可能是个鸽子。”
莲花们回答:“水君才不可能是鸽子妖啦,他有龙性。”
“那水君是什么妖?”
“也许是蛇呢。阿略,你接下来要画蛇吗?”
林行韬却说:“我去找水君,顺便看看人世发生了什么。”
唰啦一声,他从水中跃到岸上,惹得莲花摇晃不已。
莲花们都非常惊讶:“阿略……水君会发怒的,我们还是再等等吧。要是你一走他就来了怎么办。”
“不会的,他不会来了。”林行韬将自己湿漉漉的头发甩在身后,往前走。
这几天闭门不出的老龟也悄悄探出了头。
老龟一眼看到了土地上林行韬画的那只鲤鱼。
“有形有神,这是在通过自画来修炼啊。”老龟连连点头。
恰好此时少年的双脚踩过了那幅画。
老龟的蹼掌瞬间一抖。
他看到,少年的足印留在了鲤鱼的身躯上,将身躯连绵到远方。
那是一个蜿蜒而长的印记。
少年手中抱着的一朵莲花根茎很长,底端随着他的走动在地上滑动着。
鱼须延展——
添角——
添爪——
莲花们掀起水花,为少年送行。
“阿略再见!”
“拿上我们湖里最好看的莲花!”
浪花溅到了鲤鱼身上。
霎那间,鲤鱼翻过浪花,变为了真龙。
老龟龟背发寒,心头震怖。他下意识地抬起头,却看到少年正转过身,盯着他。
少年一伸手,黑色的里衣外披上了一件边缘带紫的漆黑长衣,中间有腰带如鱼鳞闪烁。
长衣下露出一截黑色裤子,裤子束进短靴中。
眼眸紫黑,皮肤雪白。
他平静地说:“先前说的话,我没有开玩笑。”
“我会回来的。”
然后背着一朵皎洁的莲花,宛如背着一把剑,从容地离去。
即便老龟离得远,他也知道这个少年先前说过什么话。
倘若水君不遵守承诺。
——杀了他,夺其神位!
“哈哈哈!”老龟放声大笑,“赵略!水君恐在洛水城中与人族密谋!”
“且踏上成龙之路!”
......
四百年前,西陵郡想要攻打洛水城,大军除了强行渡河,只能往东陵郡的方向走,然后往南到洛水城北面,从北城门进。
东陵郡与西陵郡之间又隔着许多山,林行韬曾跨越大山来到东陵战场,为张况己迎来天星降世。
落星湖,就在既靠近东陵郡又靠近洛水城的地方。
林行韬不管去哪都是可以的。
他当然想去看看自己初来这里待的东陵,但是由于老龟的最后一句话,他准备去洛水城。
而且,他在落星湖听到的那些响声,也多是从东陵到洛水的。
兴许洛水城出了什么大事,使人们往那里赶——总不是王运说的贵人来了吧?
又或者是王运的祥瑞成功引起了注意?
林行韬一路走着,不走大道,偶尔拿妖力加个速。
莲花在他头顶晃晃悠悠,洒下清香。许是这个原因,他被风吹干的头发也带了点莲花香。
总比咸鱼味来得好,他想。
在一个拐弯后,他恍然发觉这条路有些熟悉。
从东陵到洛水,他曾经被虞不遮带着用来去自由纵横妙法,和卜果子一同赶路。
就在这里,一支百人轻骑埋伏在山坡上,为首的卫信拉满弓弦,先射杀了一名小童,又对准了他。后又有三黑道人加入战斗。
他那时还会被突如其来的冷箭吓出一身冷汗,还会在心里一边卧槽一边狼狈地躲避。
他那时连法师都不是,还以为自己会死。
那是他真正的第一战,也是他称王成皇之路的开始。
“不知当今洛水城之王,为何人?”他轻声说着,抬起头。
只见空中飞过两名穿着不凡的道士。
“咦,师兄,下方好像有人!”
“什么人,那怕是妖物。不要多管闲事。”
“既然可能为妖,且往人世行,我们怎么能不多管闲事?”
话毕,他们从天而降,在打量林行韬的同时,林行韬也在打量他们。
他们没有立即动手。
“你们是谁?”林行韬问。
两人对视两眼,眼中闪过惊讶和迷惑。
“我们乃正清门下内门弟子。”他们的语气有几分骄傲,“你……是人是妖?”
林行韬一笑:“好巧,我也是。”
......
《史记·楚始皇本纪》:
始皇少时即隐隐帝王象,行走间显真龙,常有女子爱之。及称王,众女前后追随堵截,以目传情,始皇目不斜视,坐怀不乱,乃称:“国师不除,何以家为。”众女羞,且退,由是名声日重。时国师于王都闻此事,抚掌笑曰:“吾亦可比百千女子耶?”
《楚开元广记·又编》:
有一女,名画纱,于洛水城内为赌妓。时见始皇,摇身段以勾之,始皇视而不见,及赢百万,出而叹。画纱随后,乃听得:“洛男岂知亡城恨耶?”画纱惊而转身,视赌坊内烟暖熏熏,人皆迷醉不知外界。良久,掷珠钗于地,怒曰:“吾为一妓,尚为尔等羞!”后洛水城遇大洪,画纱以积蓄救民,重开赌坊,名为义坊,所得钱悉数用于流亡百姓。人皆称其为倾城名妓,非当世豪杰不敢见。开元五年,帝召之,赐土地以壮义坊。
作者有话要说: 林行韬:好叭,这些都像极了爱情。
翻译:
始皇年轻的时候就有帝王之相。常常引来女子爱慕。等到他称王的时候,女子们围追堵截,表达感情。始皇目不斜视,无动于衷,说:“国师没有除去,我怎么好沉迷女色呢。”女子们感到羞愧,退下。所以当时还是楚王的始皇名声愈来愈大。国师在王都听说了这件事,拍手笑着说:“我也可以比拟成百上千名女子了吗?”
有一个女子,叫做画纱,在洛水城内做赌妓。当时见到还是皇子的始皇,勾引他,始皇视而不见,赢了百万,出了赌坊叹息。画纱跟着听到他说:“(大战即将到来,他们却醉生梦死)洛水城的男儿岂会知道亡城之恨?”画纱看着赌坊内的一切,过了许久,将头上的珠钗扔在地上,生气地喊:“我虽然只是一介赌妓,却尚且为你们感到羞耻!”后来洛水城遇到洪水,画纱拿积蓄救济民众,重新开了一个不一样的赌坊,赌坊内赚到的钱都用于善举。人们都叫她倾城名妓,她非当世豪杰不见。开元五年,女帝召她见面,赐给她土地让赌坊更加壮大。
神道功德(九)
林行韬初入正清门,戴竹冠、着青蓝道袍, 朴素之极。
而在林行韬对面的两名男子, 看着二十几岁的年纪, 一个偏大一个偏小,身着月白色里衣, 外面层层叠叠罩了几层,看着繁复而精致,肩头与手臂后方皆有飘带垂下, 底下各自缀着银色的穗子,中间的束腰也有一抹银色。又看见他们长发束起,银冠闪耀,背后持剑, 当真是耸壑轩昂美俊英。
——端得如此骚气。
我们正清门终于有排面了!
须臾, 林行韬定睛一看, 发觉这些衣服分外熟悉。
曾经在王府里, 他给张况己画破天戟的时候也顺手画了许多衣物……难怪看起来一股子现代武侠网游的风味!
糟老头子全都造出来了,而且四百年也没有什么大的改良。
而在林行韬说完“我也是”之后,两名道士顿时乐了。
“休得胡说,你身上分明没有一点我正清门的气息,穿的也不像道门中人,更不是仙门中人。”
“黑衣黑发,眼睛仔细看有一点紫色,背持莲花,且能惑人心。”年轻的脸微微一红, 手“唰”得一下抽出了背后长剑,“你还说自己不是妖?”
林行韬不置可否地问:“正清门行事,只要是妖,都要这般拔剑相对吗?”
话音刚落,两名道士齐齐一怔,也不知怎么地感觉正面对着师长的责问。
年轻的下意识收了剑,而年长的在惊讶中严肃地说:“我们正清门行事自有章法,不管阁下是人是妖,想必都是要去洛水城走一遭的,不如这样,这里离北城门还有一段距离,同去可好?”
年轻的还想说些什么,但还是示意林行韬站在他们身后。
他们掐了个决,便带着林行韬飞入了空中。
飞行平稳,气流带动飘带,俊逸非凡。
这两个道士都是法师近真人的实力,作为内门弟子想必也是资质出众的。
“你们会来去自由纵横妙法吗?”林行韬将莲花抱在怀里,以防被吹下去。
“这名字,听着像是几百年前的法术。”
“我们正清门被尊为道门统领,弟子都是可以在除了洛水城和王都的地方直接御空飞行的,谁去修炼那些步法。”
“那你们为什么不御剑飞行?”
两个人都很奇怪:“自己就能飞,为什么还要踩着剑多此一举?”
“……因为这样更帅啊。”
“哈哈,照你这么说,始皇当年踩着龙一跃千里也是为了耍帅吗?”
“说不定呢。”林行韬坦然自若地黑了把自己。
“那你可以踩着你的莲花去啊。”
那不行,那不成观音了吗。
在他们气氛还算融洽地聊天之时,洛水城已近在脚下。
但未等林行韬看清洛水城现今的模样,两个道士就带着他降到了地上。
不止洛水城不能乱飞,连周围都要谨而行走的。
他们落到了城门口,与无数车马一同等待入城。
城门一如既往地高大,其上“洛水城”三字金光闪闪,几乎将林行韬带回四百年前的黄昏和大水后。
稍微退后,他能看到自己坐着唱过歌的地方。
“你是不是从来没来过洛水城?”
“算是吧。”他已经很久没来了。
他跟在两个人身后走进城门,突然间脚步一停。
他正站在距离城内一步的距离,两个人转身淡淡地看着他,像是在等待什么。
他迈开了最后一步。
霎那间,嗡得一声,金光四射。
一道圣旨从天而降,伴随着龙吟之声,悬停在了他的身前。
四周一片寂静,仿佛置身于只有他一个人的空间。
身前的两人、身后的车马,全都不见了踪影。
“朕宣,洛水城为国之重地!”
一个令林行韬手指一颤的女声响了起来。
成熟,清冷,不复柔软。
“初入此城者必经龙气入体!”
“百姓,身家清白者可进!
神者,为民为善者可进!
修道者,在碟者进!
武者,遵纪守法者进!
仙者,持通牒者进!
妖者——洛水城岂容尔等踏足玷污?”
说到最后,声音愈加凌厉,似一把锐利的刀划过居心叵测者的心头,令听者不敢抬头直面圣颜。
帝王威仪。林行韬忍不住笑了。
他却转过身,靠在了墙上,一条黑龙从城门内的柱子上游下,闪电般冲过来。
疾风骤雨的气息压迫着林行韬往后退去。
宛如身上卷起层层浓浪,黑龙龙目一闪,开口道:“妖物还不退下!”
见林行韬不仅不退还在笑,黑龙愤怒地化作一道黑光刺入他的身体。
林行韬的人形瞬间开始崩溃。
作为一个初生的小妖怪,他无论如何也抵挡不了大楚的龙威。
但是——
林行韬回过头,直视圣颜。
首先他看到了一截华贵的书桌,书桌上放着个玉玺,还有众多翻开与放好的奏折。
其中一张上写:
[……请以洛水城之王为洛王,不可以国号为王号。]下面批复的字迹龙飞凤舞,与林行韬的字迹像了七成。
[朕准了。自此洛王皆由朝廷封。]
看完这些,林行韬才看向书桌后的女人。
她的确是女人了。
即便隔着桌子,坐着,也是身段高挑,气势惊人。
眉如翠羽,肌似羊脂。鬓堆金丝,手绾红绡。
比起华美的衣着,她的眼角眉梢都带着些许捉摸不定的苍苍冷寂之色,一转眸,一启唇,生生令自己压住了颜色鲜艳的华衣。
比起莲花,更加清高,比起牡丹,更加尊贵。这才是真正的一国姝色。
她身旁似乎有其他大臣。
她说:“神、仙归位,人界不可避免出现了大变化,但有个地方,朕要它不动。”
“洛水城。”她执笔在纸上圈圈画画,“除了一些必要的改动,必定使它保持十三年前的样子。”
似乎有人劝诫,她冷笑一声,抬起头,也不用故作姿态,帝王的气势就毫不掩饰地压向了对面。
“朕倒想迁都洛水!说来好笑,这皇宫,我们大楚的始皇一天也没有待过!”
林行韬一愣,陷入沉思。
好像,他确实没有去过皇宫啊……他也没坐过龙椅,没接受百官朝拜。
谁让他打了个江山就送人了啊,偏偏被送的人还不是很高兴。
“洛水城,那是始皇封王之地!谁给你们的胆子轻动了?!”
“退下!将朕的旨意贴在城门的柱子上,违者以叛国罪处!”
她拧着眉,将手中写好的圣旨往前一扔。
圣旨从上落到下,女帝的目光渐渐凝住了。
林行韬恰好接住了圣旨,触手温暖。
女帝不知看到了什么,瞪圆了眼睛。
有些孩子气,全失了一朝女帝的威严。
她猛地从椅子上起身,环佩叮当中,伸手抓住了圣旨的另一端。
些微的震颤从圣旨的一端,压抑且沉重地传到了另一端。
林行韬此时正被圣旨不许妖踏入洛水城的力量往外推。
“卿卿。”
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终于,他被女帝猛地一用力,拉过了城门。
但是女帝自己也消失了。
宛如他被带到了这个世界,但故人却都消失了……
他听到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
“倘若有归来日,我在洛水城最高的地方给他留了礼物。”
眼前豁然开朗,林行韬下意识抬起头,寻找着城内最高的地方。
两个正清门的弟子一左一右地走到他身边。
“哎,你不是妖,抱歉……你也不该逗我们。”
林行韬勾着笑容,指着远处的高大得看不到顶、呈现塔状的建筑,问:“其实我是想加入正清门的普通人——这是摘星楼?”
“不,这是藏经阁。”
始皇有言,欲建一藏经阁,网罗天下道法经典。
林行韬记起来了,他的确有想过在王府内建一座藏经阁,收罗天下道法,就建在摘星楼的遗址上,不过在出发往西陵的时候连个地基都没搭起来。
四百年,塔成,高不可视。
“你想要登塔吗,洛王所称的祥瑞想必要等贵人来了才能显示,你想去的话倒可以去试一下。”
“塔被掌门师尊设下仙法,远比看上去高得多,据说一共六百六十六层。”
“什么叫据说六百六十六层?”林行韬问。
“因为谁也没有去过顶端。登临最高的人,不过到了四百一十九层。而祖师说过:‘是男人就上六六六层。’我们猜测有那么多层。”
“在五百层往上,就有成仙之法,而在顶层,谁知道又有什么呢?不过据说,在顶层,能向众神或众仙或人皇许愿。”
林行韬笑着用手指了指:“你们看,最高一层,只容一人。”
藏经阁呈塔状,塔尖如一小点,几欲刺破苍天。
他毫不犹豫地迈开了脚步。
“那人自然是我!”
剩下两人面面相觑,他们背在身后的长剑突然开始嗡鸣。
一条黑龙在少年的背后悄悄探出龙头,转而飞腾到高空,转而在顶端等待。
那是卿卿的气运之龙。
四百年,始皇归,怎可不登临。
......
王府内,当今洛王猛地一惊,问道:“本王感觉到贵人气息,陛下是不是已经到了洛水城?!”
“祥瑞祥瑞!快请河神造祥瑞!就和先前那打渔的说的祥瑞一样,要有始皇出现!”
......
《楚开元广记》:
洛水一役毕,始皇绘诸多新奇图册。破天戟、抽水茅厕、精美服饰、曰篮球之球体,乃至诸人画像——琅王、陈大将军、女帝、卜果子、乾风侯、昭武将军、前朝洛王……收于王府书房。及开元二年,卜果子带至女帝前,女帝曰:“独少一人。待其归,必令其补画。”
作者有话要说: 卿卿的气运之龙:一百块进城费都不给还在笑。
这一卷就是回忆杀比较多啦。剧情后面会快起来。
文末文言文的格式是模仿自某点《覆汉》。(我最喜欢的历史,强烈推荐!)
中途去查了查剑三的外观,顿时收不回眼睛……咝溜。
神道功德(十)
开元一年到开元十三年,洛水城无王可封, 更无人敢做此城之主。
十三年, 一直由中央朝廷接管, 并有龙王相助。
开元十三年,女帝终于同意立洛水之王。
她从开国将领中择一人, 封做洛王。这人当年在王都门口遇始皇算命,气运为一小蟒,遇风云即可化龙。
但王位并非传给下一代, 而是在当年的叛军中轮转。如此奇异的规矩,也亏女帝压得住。
女帝也定下别的规矩:洛王新继后,皇帝必须在三年内前去视察,有大错漏者, 直接褫夺王位!
始皇称王之地, 必须重视。在女帝的余威下, 这些规矩一直被好好地保持着。
天佑九年, 除了部分史书开始重新编录,皇帝也新择了一任楚王。
“现已天佑十一年,陛下必前来,怎么办?”
王府内,洛王询问着幕僚。
洛王是个普普通通的中年男人,而幕僚却是个白衣秀士,形容典雅、体段峥嵘。
幕僚往后看了一眼,顿时有人跪地不起,长呼:“殿下这正是您的机会啊!四百年去也, 当初那些开国侯公只剩寥寥,只有殿下乃嫡脉之尊!”
若不是开国将领的后代大都死了,王位也轮不到现在的洛王。
“什么机会?”洛王有些疑惑。
白衣幕僚适时说:“自古皇位、王位岂非一家之姓!洛王之位多年轮转,焉有此理!”
“殿下难道要坐视百年后,您的儿女离开王府,而那些旁支的庸民坐上王位吗!”
洛王先是一惊,又骤然陷入思考。
心动中,他亲自下桌扶起幕僚,激动地说:“还请先生教我!”
幕僚连称不敢,附耳说:“这么多年过去,女帝定下的规矩早已不是牢不可破,殿下只要将陛下哄开心了,提一点合情合理的小请求又算什么呢。”
洛王问:“怎么哄?”
幕僚微微一笑:“自然是祥瑞!祥瑞既能显示出天道依旧宠爱我们人族,又能显示出殿下治下昌盛!大楚多年来少有祥瑞,一下子来一个大的岂不是恰到好处?”
洛王猛地一拍手,欣喜道:“妙啊!就要祥瑞!立刻让人出去找寻祥瑞!小的聚起来也就成了大的!”
于是从年初开始,洛水城附近皆有大大小小的祥瑞上报。
像是什么井中喷虹光,一根麦长两个穗,多有奇禽异兽在山中出现。
但这些无一例外都是假的,洛王兴冲冲地派了人去,又失望透顶。
来回折腾后,洛王对幕僚投以怀疑的神色。
幕僚见时机成熟,笑道:“殿下为何不自己造一个祥瑞呢?”
洛王一愣。
见洛王犹豫,幕僚加了一把火:“在殿下治下,洛水昌盛难道不是事实?人族难道不是依旧被天道宠爱?既如此,祥瑞又岂能是假?”
洛王踌躇:“那,依卿所见,要怎么造祥瑞呢?”
幕僚——伪装成幕僚的妖王在心里大呼:“成了!”
大楚将亡,必有蠢货当政!据皇宫里的牡丹妖王说,人族皇帝看上去不似表面荒.淫,那么作为大楚重地的洛王就着实蠢货!
这自然也有妖族暗杀掉那些优秀的将领后代的缘故。
总之,算是天道眷顾妖族,人族的洛王是一个这样的家伙。
就令人族沉浸在一切安好的假象中吧!在所有人都对祥瑞信以为真的时候,他与留在妖海之上的妖王必将有所行动!
天佑十一年,必为楚朝末年!
妖王就要说出自己的主意之际,王府门口却传出了喧哗声。
“何人敢在王府外放肆!”洛王重重皱眉。
“回禀殿下,外头有四五个渔夫说自己见着了天大的祥瑞。”
“赶出去!欺我不知他们是假造祥瑞吗?”
洛王嘴里骂着假造祥瑞,转头却对着幕僚请教如何假造祥瑞。
这礼贤下士的态度倒可圈可点。
妖王说:“一白鹿即可……”
话音未落,仆从急匆匆地禀报:“为首的少年郎称自己是昭武将军的后代!”
“昭武将军?什么昭武……”洛王疑惑了一阵,突然反应过来。自己的王府旁边还有他的墓呢。
昭武将军,王应。
“既然是那位将军的后代,那便请来一见吧。”
这回轮到妖王皱起眉头。不过在看到一身打渔装扮,从门口强作镇定地走近的少年时,他放下了心。
就他,怎么能是将军后代?身上无半点将门之气,反倒是妖气深重。
名为王运的少年跪着,细细讲明了关于在湖边见到始皇的经过。
许是读过书的,说的时候栩栩如生,真有几分令人信服的意味。
何况这祥瑞里又包了一层祥瑞,两层祥瑞加之始皇之名和大楚兴的兆头,当真是天大的祥瑞。
然而在听到“如狼似虎之军全都跪拜臣服”的时候,洛王大手一挥,喝令仆从将少年逐出王府。
“我是洛王,我岂不知虎豹军只服洛王?读些奴颜婢膝之辈撰写的史书就以为自己能照着瞎编了?”
在这方面,洛王出奇地精明。
在王运错愕地被拖走时,他又转而吩咐:“抓下这无耻狂徒!胆敢冒充将军后人,胆敢戏弄尊上,大罪!”
王运睁大眼睛,陡然间怒喊道:“……你不配为洛水之王!”
“一言就让大家放下手中的事去找祥瑞,找了你又不认。畏惧神明,畏惧妖物,置百姓诉求于不顾!”
“玩弄形式,听信小人!”
他还想再说,却被狠狠拖了下去,路上多了一串鲜血。
妖王望着洛王恼怒的模样,却在心里计较起来。
他是妖王,自然知道楚始皇未死而在外界,也知道妖海之上始皇试图归来却被挡下。他也看得出,那个叫王运的少年说的事不是假的!
难道,楚始皇真的回来了?他一摸发顶,有白而晶莹的角缓缓伸出。
他不为人注意地现出部分妖形,正要和妖海之上联络,房间内却吹起一阵凉风。
条条黑水从房梁垂下,迭迭浑波似卷黑油。黑河!河水黑色,因此以黑为名!
一道亮闪闪的神敕浮现在三千弱水前,极为高大的人形从水波中踏出,挥手一洒。
水珠悬停在他的面前,映出他淡黄色含着睥睨之色的眼珠。
褒衣博带之下,鼓起的肌肉宣泄着力量之感。
正是黑河河神!
洛王惊喜而拜,口呼:“河神怎地降临府中?”
妖王反而微微发怔。他想到四百年前,人皇封龙神,更早之前,有国师弑神,不以一河河伯为意。
一地之王何须如此对神尊敬,何况是妖做的神?
妖王认识名为朱陋的河神。
哪是什么真神明,不过是一个有龙性的鼍妖,被大妖王看中往龙王那一塞。龙王却没有将他作为王种乃至龙种,而是封做了神。本也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