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章纹,天子之服,以御天下。 (19)
而扭曲了一个方向。
白鹿一声哀鸣,湿润的鹿眼中流出血红的眼泪。
眼泪和血在白色的皮毛上流淌。
白鹿没了力气,缓缓地落下了蹄子。
洛王连滚带爬地离开那里。
他忽然间发现:白鹿简直像是在对着他哀求下跪。
这一幕着实震撼。
白鹿向来都是祥瑞的象征,何况这样一只鹿角晶莹、流着泪的白鹿呢。
洛王猛然间想到之前王运说的“白鹿就是最后的祥瑞”。
他匆忙间往两边看了看,确认过没危险后急切地伸出了手。
其实他还记得后面一句。“看谁射得白鹿归!”
王运这个盲目相信史书的人也不知道清不清楚鹿的意思就在那瞎用。
鹿,是皇权,是天下!
洛王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这白鹿跪在自己的面前,是不是预示着什么……比如逐鹿天下!比如史书中提过一句的始皇事迹——
“前有始皇得白鹿而归,后有我洛王得白鹿下跪……”
他情不自禁地说了出来,手开始颤抖,然后连着胸腔也开始颤抖。
突然间,王运猛地抬头看向了他的身后,张嘴想要提醒什么。
白鹿浑浊的眼眸也映出一个黑色的身影。
洛王想要回头,却不自觉地低头。
他的胸前,开出了一朵洁白的莲花。
花瓣微微颤动着,圆润可爱。
他茫然地将手指覆上莲花柔软的花瓣,感到这的确就是真的莲花。
他怎么开花了?
鼻尖甚至有盖过血腥味的清香。
正疑惑着,指腹突兀地一滑,手掌碰到了花瓣的边缘。
手掌掉了下来。
“啊啊啊啊!”他回过神,望着整齐的切口尖声大叫。
他抖得更厉害了,以至于比拟白鹿的鲜血汹涌地喷出。
鲜血将白莲花染成了红色。
不再皎洁纯美,却妖冶惑人。
一只雪白无暇的手转了转莲花的根茎,有压低的声音钻进洛王嗡嗡作响的耳朵:
“朕要治你死罪。”
洛王只顾大喊,完全听不进去。
反倒是白鹿猛地一颤,畏惧而骇然地盯着骤然出现在洛王身后的少年。
少年还在笑着说话。
“其罪一,听信谗言,好大喜功,尸位素餐。”
洛王疾呼:“陛下!你在哪里!救救臣!”
“其罪二,滥用民力,滥杀无辜,全凭喜恶办事。”
林行韬抽出了莲花,手上没有一丝血迹。洛王徒劳地去堵胸口的血洞。
“其罪三,有独占王位藐视规则之意,有篡位不臣之心。”
洛王头顶的小龙犹疑地贴近林行韬的颈侧,又随即惊恐远离。
“其罪四,无为王之担当,堕大楚之尊严!”
洛王渐渐失去了呼吸,小龙飞向了远方,似要消融在国运里。
“其罪五。”林行韬放开了死去的洛王,却依旧压低声音说道,“朕不喜你。”
身为臣子,不得帝王的喜欢,本就是一重罪吧。
“没想到四百年前的洛王愿意以死谢罪,被张况己所杀,也算有了结局,四百年后的洛王,却终究要死在我手里。”林行韬看向了惊惧不已的白鹿,“你也是妖王啊。”
“林!!!”白鹿似要口出人言,林行韬竖起沾满血迹的莲花在嘴边晃了晃,示意他噤声。
“像你这样的小妖王,我那位叔叔。”林行韬指了指头顶,深刻诠释着什么叫头上有妖,“鹏王说你也不能对我不敬的。”
“还有,始皇得白鹿而归,这是哪本史书上写的?我可没做过这种事。”
他勾着笑意,眼神在白鹿身上打着转。
白鹿沉默半晌,自知将死的自己根本无法抵御眼前这个可怕的家伙,也无法告知天上妖王这个家伙的阴谋。
白鹿叹息:“原来众位妖王花费大代价还是没法拦截你……你为何不是生而为妖呢?”
“砰——”
白鹿重重跪在了地上,喉咙里发出将死的哀鸣。
“等等再死。”林行韬向前一步,手覆在白鹿的眼睛上方,又缓慢地移向巨大的伤口。
妖力放出下,伤口开始了缓慢的愈合。
白鹿依旧昏迷着。
帮白鹿吊着一口气后,林行韬才看向从刚才开始就一动都不动的人们。
修道者们捏着道法,窃窃私语着“赵略”二字。
武者们还在招呼着人帮忙修补城墙。
百姓有的被白鹿的冲刺掀飞,有的逃窜,有的则目瞪口呆地望着洛王的尸体,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他们隐约听见杀死洛王的人细数了洛王的四则罪状,桩桩深入他们的心,但是洛王身为一地之王,还是洛水城的王,怎么也轮不到皇帝以外的人动手吧!
就算那个赵略是登顶藏经阁的天才,但是……
王运艰难出声:“纵使洛王有罪,也不是你该杀的!陛下已经在路上……”
话音未落,正清门的年轻者猛地大喊:“不!他不是人……”
同样话音未落,妖海之上传出阵阵爆响。
一截清光掠过林行韬的脸颊,带出一小串血珠。
林行韬将血染的莲花往上一抛。
莲花分解成一瓣瓣,犹如浮在空中的细小飞剑。
他这才回头看去。
天空中,有仙人突破妖王阻碍到场。
“你身上黑色煞气甚深!”一个苍老的声音远远传来。
广袖飘迎,步履端祥,循规蹈矩。
一名身着月白色道服,头戴玉冠的老人在声音还未完全消散之时出现在了众人头顶。
老人瘦得清癯,白胡子一丝不苟地垂着。垂眸扫视下方间,手中拂尘悠悠然扫过手腕,端得仙风道骨、儒雅高洁模样。
他将目光凝视在林行韬身上,双眼湛然有光,仿佛在运使某种道法以看清眼前虚实。
正清门的两名弟子敛容敛声,振奋拜曰:“见过掌门祖师!”
其余修道者也惊而拜曰:“见过正清掌门!”
曾经的第八代正清门掌门弟子,真人卜果子。
现在的第九代正清门掌门,地仙卜果子。
两者差了四百年。
......
《史记·楚始皇本纪》:
大临末年,始皇居于道观。一日,乘兴而出,得白鹿而归。道观孩童皆言:“可为肉食?”始皇答:“此为祥瑞,不可食。”复见孩童饥渴难当,遂杀鹿。时女帝奇而问之,始皇曰:“怎忍为一莫须有之祥瑞而苛人子。”其爱民如子,可见一斑。
天佑十年,有史官言:陈大将军曾笑言,从未有白鹿,止有两三肉包,且始皇尝为肉包而舍玉佩。
作者有话要说: 洛王:啊啊啊啊啊我的王之力!
翻译:大临末年,始皇居住在道观里,一天,带了头白鹿回来。道观里的孩子都说:“能吃吗?”始皇回答:“这是祥瑞,不能吃。”后来又看见孩子们饥渴难当,于是杀了鹿。当时女帝在身边好奇而问杀鹿的原因。始皇说:“祥瑞不一定是真的,不忍心为了这个莫须有的事情而苛待孩子们。”他的爱民如子,能从中看到些许。
神道功德(十七)
林行韬就这么猝不及防地看见了故人。
虽说他之前能感受到熟人往这里赶来, 但当他真正见到这位和以前相似、又有着些许不同的熟人时, 他还是微微发怔, 一时间无所适从。
四百年了, 对于卜果子来说, 久别重逢。
是真的一年一年过去,而不是天上一天,人间一年。
数代人的沉浮,一别百年生死。曾经并肩作战、相识相笑的人里, 大概也就他活到了现在。
温热的血从脸颊流到了嘴边。
林行韬垂眸一看,竟看到卜果子口中的黑气正从伤口冒出。
[黑气乃凶煞之气,多为妖魔、行军之人、杀人如麻者所有。]
他清晰地回想起了卜果子在道观里说过的话。
林行韬低着头说:“道长好大的威风, 却只看出了黑气吗?”
手一抬,他悍然跃入空中, 与卜果子的视线持平。
与此同时, 大量的妖气在身上弥漫。妖王之力填充着身体的每一寸角落, 实力的提升使林行韬的化形更进一步。
鲤鱼化形时,他看上去不过十三四岁,巨蟒化形时,他是十六七岁。
而现在,妖王林行韬,二十几岁,正是人族青年模样。
乌甲乌盔乌长靴,腰缠宝带绕乌云,长发束起, 骄狂而立。
他变为了从未有过的将军打扮。
便是以前作为楚王领军作战,他其实也都是或大氅自在、或锦衣华服,这副模样倒令卜果子有些恍惚和疑惑。
手中虽无武器,但林行韬脚步一踏,空中的莲花飞剑便齐齐震颤,发出尖锐的嗡鸣声。
浓重的杀气凝固在剑尖,似要割裂空气。
卜果子回过神,轻捻胡子说:“你这小妖,身上自然还有妖气!”
“妖气为紫!你年岁尚小,定然不知这妖气在从前还不为紫色!”
“紫色为何?”卜果子掷地有声,“我人族大贵之气!乃是你们妖族掠夺人族气运,据紫色为自己所有!”
林行韬心里一动,那莲花飞剑却在此刻凶猛射出。
一道道剑气纵横捭阖,全然没有莲花外形的柔弱!
他本身也踩在了一截飞剑上,化为一道黑虹冲向了卜果子。
他大笑道:“糟老头子,我可是知道的!妄观气运,是要折数十年阳寿的!”
[“老道我道行微薄,窥不得公子气运真貌,只好借助这观里神君之力,哎,纵如此,看一眼已折老道数十年阳寿!”]
卜果子轻扫拂尘,露出戏谑的笑容:“你难道是那真龙天子?否则如何折得我的阳寿!”
林行韬冲到了卜果子的身边,手掌一握,仿佛有巨蟒噬咬:“你焉知我不是真龙!”
卜果子周边清光随即一暗。
他们相距不过咫尺,彼此的杀意却是叫其他存在无法置疑的真实。
林行韬知道,这个时候,卜果子还没有确认他就是林行韬!
林行韬的飞剑刺入了卜果子的手臂,卜果子的清光却已将林行韬围住。
卜果子轻声说:“原来是一只小蟒蛇——真龙又何妨,老道我乃是仙人!”
“仙人之岁有千年,也就四百年难熬些,断然不差数十年!”
他好似决定了什么,手里开始了动作。
便有清光化作银河,横压天地、连绵而来。
林行韬感觉到四周全都停滞住了,唯有这虚幻长河不断流淌。
轰隆隆!
底下的藏经阁突然剧烈晃动,拔地而起!
“宝塔镇河妖!”卜果子怒喊。
林行韬嘴角一动。
这是他曾经和卜果子约定好的,类似的还有奇变偶不变符号看象限这种穿越者专用暗号。
于是他也喊:“我还天王盖地虎呢!”
高塔立在了银河间,仿佛真有镇压妖王之能。
鹏王的声音在头顶响起:“退下!你不过得我一层妖力,还是差地仙不少!”
林行韬却没有听话,他昂首朝鹏王道:“王上!这地仙岂有诸位妖王厉害!我既能破一次塔,便能破第二次!”
他赵略能在诸位妖王注视下面无惧色,现在又岂会怕一个糟老头子!
他不躲不避,在鹏王的讶异、卜果子的大笑中进了塔中。
宛若长河中划过的一颗漆黑星辰。
陡然间,卜果子双目大张,呵斥道:“妖孽受死!”
轰得一声,天花乱坠,卜果子在飘向塔中的同时,塔的周围也浮现出一个个高远飘渺的仙人虚影。
仙人们齐齐抬头,看向了从妖海上伸出庞大翅尖的鹏王。
林行韬进入塔后,卜果子出现在了他的身前,朝他伸出手指。
其他仙人的虚影也齐齐伸出手指,从四面八方围拢成圆圈。
“禁——”
天地倒转,禁制大开。
“这塔能作为法宝来用,只是如此一来洛水城的城墙禁制也要破了……不过这是迟早的事,师弟,刚才乃天仙禁制,足以隔绝外界,不过只有须臾!”
一声师弟,令林行韬微微笑道:“师兄。”
卜果子却问:“当真是你吗,师弟?”
“不是。你师弟难道是那位横扫八方、威风赫赫、得白鹿而归的人族始皇吗?”
卜果子笑骂:“哎,是你了。”
两个人顿时放松下来。
林行韬继续笑。
卜果子一皱眉,佯装怒道:“还笑!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哪有像你这样打个江山就不管的?哪有像你这样一走几百年一点音讯也没有的?哪有像你这样走的时候一声招呼都不打的!”
他有许多话要说,但还是渐渐收了声音,恢复了风轻云淡的仙人之姿。
四百年了,老头子也稳重了许多。少年林行韬这样感叹。
卜果子的目光突然在他的脸上定住,问:“你多大了?”
林行韬一怔,摸了摸自己的脸。
妖王都知道楚始皇长什么样,所以这张脸必然不是用原本的样子,而是糅合了些邪神的模样。最初化形时,比起帅字,更倾向于美。
而他现在的青年模样,才是俊美那挂的。
“二十几吧。”林行韬说。
卜果子嘴唇一抖,恍然过来:“就是你说过的那什么相对论是吧,有的地方过去了几百年,有的地方只过去了几年。”
林行韬想说那不是相对论,那是不同的时间流速,但他只是静静听着卜果子悠然感叹:
“少年天子令无数人铭记和思念,我与其他人想过许多次你长大后的模样……”
林行韬反问:“师兄怎么没有什么大变化,都仙人了难道不会变年轻吗。”
卜果子摇摇头。
过了一小会儿。
林行韬张开嘴,刚想问问题,就被卜果子打断。
“我知道你有很多不解,但一旦问出口,妖王就会有感应,你也会受伤——还不是时候!”
卜果子严肃起来:“我不问你为何为妖,却要问你:师弟,你想要你的大楚延续国祚吗!”
沉默一会。“强行延续反而不好。”
“那我问你,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林行韬自若地回答:“愿人妖共存——世界和平。”
卜果子哑然失笑。
“我还以为你要像当初那样,假装九皇子关键时刻再反水呢……”
仙人幻影忽地接连破碎。
妖王在攻击结界。
“那妖王还挺重视你的——既如此,作为师兄,我必当助你一臂之力!”
“尽快!尽快成为妖族之主!人、妖将有大战!只有妖帝之位才能达成你想要的结果!”
“时间已至!”
卜果子一声招呼也不打,手掌一翻,就击在了林行韬身上。
林行韬猛地吐出一口血,向结界外倒飞而去。
卜果子则嘿嘿一笑,迎面撞上那些莲花,嗤嗤嗤几声后,已然有血溅出。
在林行韬被艳丽的红羽拂过时,卜果子大喊:“妖孽休得猖狂!”
林行韬也大喊:“你又能奈我何!”
就像当初他们两个一个装作九皇子,一个装作臣子互相吹捧演戏一般,默契而心照不宣。
最后一面的时候,卜果子动了动嘴唇,吐出几个字。
不好啦,皇帝造反啦。
林行韬哈哈大笑,对卷住他的鹏王喊道:“地仙不过如此!王上何须救我,我自能毁了这塔!”
一边笑,血一边流。
鹏王用翅尖托着他,赞许又告诫:“能与地仙交手良久,果然是我的王种。但是你对妖族关系重大,勇气可嘉是实,也要顾惜自身。”
“去洛江吧!龙王会教导你如何继承我的妖王之位!”
妖力被拂过的羽毛收回,林行韬重新变为十六七岁的样子。
“赵略。”鹏王的爪尖在卜果子身上扫过,递出重新恢复原本形状的莲花。
林行韬抱着莲花从空中下落,而同时,头顶被鹏王的阴影遮蔽。
清光摇曳,金文流转。
真正的妖王与地仙间的战斗,足以毁灭这一方天地。
其余四个大妖王和其他仙人似乎一直对峙着,并且处于一种微妙的平衡中。
底下,白鹿摇摇晃晃地站起,一声呦呦鸣叫后,奔到了林行韬身下。
林行韬落在了白鹿背上。
是时有黑发少年,骑一神异白鹿,眸色淡紫,怀中抱一朵血红莲花。
其在天地间行走。
人群皆心神恍惚、不敢视。
“你……究竟是人是妖?”正清门的弟子颤抖着问。
林行韬笑而不语。
哒哒哒。
鹿蹄踩过碎裂的神位,踩过出现裂缝的城门。
“我们去找当今大楚皇帝。”林行韬对白鹿说。
当他走出城门的时候,城墙瞬间倒塌。
人们的惊叫声此起彼伏。
他靠在白鹿的脖颈上,在惊呼声中听到清悦女声:“当你回来,你还能认得洛水城吗?”
“我叫洛水城不要变——这是卿卿给林行韬的礼物。”
作者有话要说: 忙得本来想请个假的,没想到还是肝出来了233。
始皇将要走上“造反”之路。还是造自己的反来得舒服。
神道功德(十八)
空中清光浩瀚, 不时有惊天骇地的冲击往下扫荡, 却在即将触碰到人世时被一袖收走。
此时日食还未褪去。洛水城上方如同白昼, 其他地方却依旧置于黑暗中。
在前往洛水城的宽敞道路上, 有一列望之不凡的车队正在缓缓行进。
车队两侧有数十侍女提着灯笼, 灯火连成一片,照亮前进的方向。
开道的是三辆赤帷斧车,数十名仪仗人员或执棨戟或拥旗帜立于斧车之上,目视前方, 双目炯炯。
斧车后是高大的鼓吹之车,竟有足足两层。一层置鼓,两名鼓手持着鼓槌, 每隔一段时间便要重重敲击。一层有六名乐手,两两相对而坐, 吹笙奏箫。在第二层中间立起了一个不大不小的伞盖, 伞盖光滑, 边沿飘散长带。
再往后是手持长鞭的有力武士,每走一百步,便一抖擞,陡然静鞭三响,以示周围人避让贵人。只是此时路上人没有几个,否则都是要跪下的。
武士后,是两百背持盾牌,箭羽整齐,身体健壮, 骑着高头大马的骑士。
队伍的末尾是一列手持长剑的甲士,肃容而行,身上的盔甲也给行路带去些许光亮。
征旗飘绣带,画戟列明霞。宝剑凝光彩,长.枪缨绕花。
如此行仗,威风赫赫,断然不敢有宵小近身。
而当中是一处尊贵不凡的车驾。龙凤扇、山河扇,辉煌锦绣般掩映在撩起的帘子前,帘子后的小几上摆着冉冉香炉。隐约可见内里车壁珠玑,香烟无断。
“这日食,什么时候消去?”云缭雾绕的车厢内,扑出一个懒洋洋的、低而沉的声音。
听到这个声音,随侍的人自然不敢怠慢:“回陛下,这天比之前已经稍稍亮了些,等到了洛水城定能天光大放。”
另一名侍从躬身补充:“天上无日,但大楚无所忧虑——陛下您在这地上呢。”
这话的意思是说他就是地上之日呢。当今大楚皇帝林钧睿不发一言地听完这等谄媚奉承之言,少顷,微微从榻上起了身,问:“朕怎么听说日食都是上天以为人皇无德,以此降下警示呢。”
这话便不怎么好回答,纵使这位皇帝一向是个好玩乐、不掩饰的主,也是不愿承认自己无德的。
“陛下有错。”一个人上前一拱手,说出令人为之色变的话,不过话锋忽地一转,“错在没有早早拔除妖族祸害,以至于妖族蒙蔽上天,降下此兆!”
其他人纷纷将目光隐晦地投向了在皇帝身边端坐的存在。
一意想要跟着皇帝出行的丽妃。
皇帝专宠丽妃,答应了她的请求。而自皇帝登基以来,宫中每有荒.淫之事传出,总与这丽妃脱不了关系。
——妖妃!定然是妖妃!
皇帝却想起了一件事:“日前,朕在殿内见到异象,一少年手持莲花而天降星光,想必是河神……还是一个惑人的妖物呢?”
皇帝的手指微微收紧,像是回到当时手脚冰凉、心神皆震的情景中去。
众臣第一次听说此事,自然无法给出意见。
“爱妃当时也看到了吧,那是神是妖?”
丽妃轻轻摇头:“臣妾如何会知道呢,是妖也好,是神也好,陛下不都是想要见到他的吗?”
当日在她劝皇帝早日动身后,皇帝立即吩咐了下去。
“爱妃说得对,若有妖像爱妃这般美貌倾国,朕也是喜欢到不舍得杀的!”
说完后,皇帝凝神不语,看着有些难安与疑惑。
而丽妃听完后眼神微闪。
面对着汇聚在她身上、陡然尖锐的视线,她幽幽一叹,拜在皇帝膝前:
“陛下羞煞臣妾了,臣妾何德何能当得倾国二字呢。而臣妾令陛下说出喜欢妖这种话,臣妾也真是一个罪人了。”
“臣妾恳请陛下让臣妾闻于上天,以此向上天请罪。”
皇帝讶异:“爱妃要怎么做呢?”
丽妃起身,婷婷袅袅地走过那几名针对她的大臣身边,然后皓腕之间红绸一荡,缠到前面鼓吹之车的伞盖之上,手腕一收一缩,整个人便飘然飞向了伞盖。
“臣妾惭愧,只会些娱人歌舞。”
“咚。”鞋履点在伞盖上,发出鼓点般的声响。
大臣惊而劝道:“丽妃娘娘焉至于此啊!妃位之尊,岂能随意作舞……”
丽妃大声呵斥:“我何敢吝惜自身呢!只是奏曲以闻上天,求宽恕己罪、替陛下向上天澄过罢了!”
皇帝脸色变化了一瞬,随即脸色一肃,拍拍手,让侍女递了一把琵琶上去。
“爱妃此心,当合朕心。爱妃此言,必能声闻于天!”
一时间,官员面面相觑,竟分不清皇帝是否真的爱护这位传闻中极尽宠爱的丽妃了。也也许,皇帝本就是这样喜好玩乐、路途上寂寞而想见宠妃跳舞之人。
毕竟,都能以人皇之尊说出喜欢妖这种话。
于是,丽妃在伞盖上从容作舞。
抱金槽,玉钗纤股,拨龙香柏木,纤长手指慢捻轻抛,更别说如削雪肩,萦臂红绸。众大臣不敢再看,只道这位丽妃果真有祸国之姿。
渐渐地,琵琶之音飘如云外,竟盖过了下面鼓出的笙箫。
丽妃心有所感,忽然回首。
秋水般的眼眸对上了在树下栖息的一只老龟。
老龟抬眼,树后则掩映着一片长满莲花的小湖。
莲花摇曳,似在窥视帝王仪驾。看得丽妃回首,纷纷受到惊吓般缩了回去。
老龟伸长脖子,对着一众莲花摇头。
车队继续行进。过了许久。
丽妃微微一笑,指尖曲调陡变。
银甲凄清间,声声迸碎灯盏!
声逐朱弦之中,远方洛水城上空震荡渐散。
皇帝悚然而惊,问道:“爱妃可有感念于天?”
蹦!
一指弹破惊飞鸟!
天空拂过一只庞大的金色利爪,有红羽若云霞。
车队骤然一停。
众多护卫身上爆发星光,直扑天上红羽。
皇帝身后,出现闪烁的仙人身影。
万籁俱寂中,却传来了愈来愈近的哒哒声。
支离破碎的灯火被清风咽下,灯光黯淡处,突然亮起一簇白光。
在漫长的行进途中,这一抹白色格外地耀眼。
一声清悦鹿鸣,接上了先前断了的乐章。
一头足有两人高的白鹿,低着头,从路尽头的一片黑暗中走出。
呦呦白鹿,毛发如雪,令人心神皆异的,乃是一对晶莹剔透的鹿角。
鹿角一长一短,断处一点艳红,宛如雪中红梅。
白鹿缓慢地抬蹄落蹄,竟是毫不畏惧地朝着车马仪驾而来。
一方是庞大车队,一方是孤独白鹿,狭路相逢。
怪异而刺人心的气氛中,不说大臣不敢轻动,便是皇帝也被攥住了心神。
一如当日在殿内见到异象,他又感到了惶惶难安。
“让开!”他喊。
于是帝驾之前,空出一条容白鹿经过的道路。
白鹿之上,坐着一名少年。
少年侧坐,面容不似凡人,靠在白鹿的脖颈上,怀中抱着一朵莲花。
[朕在殿内见到异象,一少年手持莲花……]
此是异象还是真身到来?
丽妃斜抱琵琶,脚尖在伞盖上轻轻一转,红绸便脱身而去,宛如天香凤尾,挂在了白鹿角上。
少年手抚红绸,经过大臣与士兵,旁若无人地笑了起来。
丽妃启口,唱道:
“帝游洛水呀,恍惚冥杳。忽逢少年呀,颜色鲜好。
“乘彼白鹿呀,手翳灵草。我知神异,欲问,是神是妖?”
皇帝猛地坐起来,打翻了桌几上的香炉。
他问:“你……是神是妖?”停了一会儿,又问:“是仙?”
少年不回答,只是抬头看了看天色,悠悠然随着白鹿而走。
皇帝却和歌词中一样恍惚起来。他紧紧盯着少年,心里泛出一丝古怪之感。
“且住!”猛然回过神的他从车内伸出了手,一把拉住了从车驾边经过、低伏的鹿角。
这个动作着实失了帝王的矜持与气度,但皇帝终于听到少年笑着回答:
“从前听说陛下不敬神明,刚才又听说陛下喜爱妖,我倒不知道是做神还是做妖了。”
他在高大的白鹿上微微俯身,一双淡紫色的眼眸悄然流出些许璀璨金色。
不知为何,皇帝听这个少年喊自己“陛下”,竟是两股轻颤,浑身不适。
上一回有这个感觉,是在他还未登基、第一次踏进洛水城而遇到女帝禁制的时候。
——如遇先皇。
此时,天上鹏鸟、地上人臣、中间女子、远方仙人,悉听两者谈话。
少年声音带着不尽的笑意,似戏笑,似随口一说。
他说:“我想做神,却又想要陛下敬我。”
“——陛下可愿意吗?”
众人皆惊。
同时却有有一点放松。
他们都知道,神明都是不会伤害人类的,纵使是妖做的神,也是一样的——他们还不知道当今世上已经能有朱陋这般恶神了。
他们探出头去,看到皇帝在车厢内,慢慢点了下头。
少年哈哈大笑。
与此同时,一条黑龙咆哮着从皇帝头顶飞出!
黑龙作出警醒之姿,皇帝骤然松手。
白鹿呦呦鸣叫,清澈的眼眸中微微含泪,摇着头往后退了几步。
少年打量着飞出的黑龙,随着白鹿的后退而后退。
只有那截红绸还飘在车驾之内。
“我来,正要向陛下讨一河神神位!”少年昂然四顾,指黑龙而言,“陛下失却敕封神明的力量,我却有办法让你重掌权柄!”
人族势衰,就连人皇也无法敕封神了。
现在却有一神秘少年,对人皇大言不惭。
鹏鸟重新浮上妖海。
丽妃在伞盖上盈盈敛袖。
静待其言。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林行韬:你可以血赚,但我永远不亏。
皇帝:犹豫就会败北,果断就会白给。
忘说了,诗句改自曹植《飞龙篇》。
神道功德(十九)
当林行韬骑上白鹿的时候, 白鹿便当真只是一只白鹿罢了, 倒是分外温驯听话。
“呦呦~”
空中的震荡令白鹿颇为不安, 一双清澈的眼眸瞪得老大。
而天上之所以天光溶溶,正是卜果子在与鹏王交手。
林行韬的插手使朱陋无法毁灭洛水城,卜果子的赶来想必也能使妖王的计谋粉碎。
“既要让自己为妖族做贡献,又要令人族不能受到太大损伤,这可真难啊。”林行韬悠悠感叹,“那些脚踏两只船的人会有这难吗?”
白鹿不会回答, 小心地在黑暗中落下蹄子。
忽然, 林行韬听见了急促的琵琶声。
那位牡丹妖王借以琵琶声提醒:[回头!皇帝在这里!]
林行韬回答:[为何回头?正要一见人族帝王。]
他撑着下巴,谈笑自若:[我刚才杀了洛王,我在想——]
[何不再杀一人皇以扬名天上天下?]
蹦!
琴弦骤断,牡丹妖王的沉默中, 鹏王从天际探下红羽。
他固然是在开玩笑, 却将妖王吓住了。
[万万不可!此行皇帝仪驾虽然简单,但杀一妖王并不困难!别提皇帝有仙人相助,便是大楚国运也加诸其身,不到大楚灭亡, 他断然不会、也不能有事!不能杀他!]
林行韬却说:[之前人族始皇有异象现于洛水城,废一神位,却使得天地间人皇权柄震荡。人族帝王,恐怕又能敕封神明了!]
[而我在藏经阁中也有所得,断不能让人皇得了便宜去——]
[妖王何必担心,且看我夺他龙气!]
这番话说得极为清楚, 也极为令妖骇然。
有几个妖能敏锐地感受到天地间的变化,又有几个妖须臾间就做出如此决断呢?
在未成妖王之时便有勇智夺人皇龙气,如此,才是妖族第一天才!
白鹿开始大步往前飞奔。
因此,白鹿自黑暗中来,踏破一地灯光,朝着帝王车队而走。
气氛怪异而攥人心神。
林行韬经过赤帷斧车,仪仗人员手中棨戟微转。
他经过鼓吹之车,鼓槌透鼓而出。
人族警惕,却未敢动。
在伞盖上,牡丹妖王轻轻一转,投下萦臂红绸。
[必要时刻抓住它,我可带你离开……皇帝宠爱我,必能有所裨益!]
林行韬手抚红绸,经过手持长鞭的武士,经过拈弓搭箭的骑士。
他在此时抬头看了看天色。
鹏王与卜果子的交手已经结束了。洛水城已然安全。
在经过皇帝的车驾时,鹿角被一只手猛地拉住。
林行韬微微一晃,低头看去。
——这就是他大楚现在的皇帝。
大楚的每一位皇帝会是什么样的人呢。林行韬这样仔细思索过。
倘若卿卿怀孕生子……她没有,那么第三位皇帝就是张况己和陈珂乐的后人。这么说有点怪怪的,但反正第三位皇帝也是卿卿他们教出来的。
定不可能失却了张况己的有情有义、粗中有细,陈珂乐的独当一面、坚定果敢,还有林卿卿的善解人意、机敏好学。
而那么多代过去,这些品质是否还会得以保全呢?
林行韬之所以杀洛王,其实并不是只是要拿洛王的人头去给妖族之身铺路,而是愤怒于自己的封王之地被这样一个家伙做了主。
倘若当今皇帝当真昏庸、暴虐、荒.淫,那么林行韬也当替卿卿、替自己杀了这个不肖子孙!
林行韬喊了声“陛下”,然后盯着车驾内的皇帝。
王运说:[那是因为当今陛下不敬神明,只要陛下肯悔改……]
莲花说:[如今人族帝王不敬神明,却依旧爱牡丹!]
十莲说:[现在的人族皇帝,什么都封不了呢。]
这些话语糅合起来,定在了林行韬眼前的男人身上。
看着是个英俊的中年男人,眼底青黑,很容易令人想到什么纵.欲过度。
疲累、无奈、不安,还有骤然见到林行韬时爆发出来的惊喜和疑惑。
林行韬看在眼里,突然意识到这位皇帝并不是传闻中那么不堪。
因为皇帝嘴唇颤抖着,吐出极细微的两个字。
——先皇?
很快,那两个字又变作了另外两个字,消失在他微微抿起的嘴角。
——始皇。
聪慧如林卿卿。
许是身为大楚帝王的特殊感应,又许是他自己的想法,不用林行韬多做提示,他便已能神乎其技地认出眼前之人。
“我想做神,却又想要陛下敬我。”
“——陛下可愿意吗?”
皇帝的手指在鹿角上捏紧。
他慢慢点了点头。他选择相信自己的感觉。
林行韬哈哈大笑。
两名相隔四百年的大楚皇帝!
一为始皇,一为末帝!便是大楚兴起和大楚灭亡之帝王!
谁说大楚将亡,必有昏庸、暴虐、荒.淫之帝?
他们没有多少言语,却分明明白了彼此都要做什么!
皇帝毫不犹豫,气运之龙瞬间飞出!
果断如陈珂乐。
“我来,正要向陛下讨一河神神位!陛下失却敕封神明的力量,我却有办法让你重掌权柄!”林行韬指向空中黑龙,畅快而言。
和他对妖王说的不一样,他是要向皇帝讨要神位,但并不是剥夺皇帝敕封神明的权柄。
相反,他要赋予皇帝这个权柄!
他欺骗了妖王,此时的人皇还不能够敕封神明。
不过,林行韬说要皇帝的龙气,自然也是真的。
像卜果子说的那样,他要尽快成为妖王!
也许他可以用始皇的身份为人族谋福利,但不说造异象如何难,也要说妖族会加大怀疑。
哪有异象这里冒一下,那里冒一下的。
始皇是狡兔吗?
林行韬举起手,从身侧抓住咆哮不止的黑龙。
丽妃在伞盖上敛袖,唱曰:
“帝游洛水,云雾窈窕。西登玉台,金车复道。
有彼少年,授以神药。教我服食,烦恼皆消。
陛下,此非济世之神药乎?”
皇帝言:“爱妃所言甚是。”
于是黑龙微微一顿,国运弥漫,被林行韬转瞬间吸入体内。
他的额头刺痛无比,仿佛有一把尖锥破体而出。
忍着疼痛,他大声道:
“有河为黑,洛江之属!江有龙王,河无水神!”
“人皇废立,废可乎,立亦可乎?”
他向上天言明:这是我林行韬在问上天要敕封神明的权力,不是别的人皇!
连龙王都是我当年封的!而我废了河神神位,如今又要再造一尊,又如何?
“敢问上天,可乎!”
妖海之上,他遗留下的力量震动上天。
而如果说,上天将敕封神明的权力给了龙王,那么林行韬就在此时夺回来!
他的额头上长出了一只萦绕金青之气的黑色龙角。
丽妃不可控制地惊呼出声,然后在伞盖上拜下。
其他人以为她在拜皇帝,其实她是在拜一条正在成长的幼龙。
于是,林行韬又是人皇,又有龙性,又是如今天道所钟之妖族。
轰隆隆!天边惊雷闪现。
覆在日上的阴影仿佛被一只大手挥走。
天光尽起。
这场连续了将近一日的日食,仿佛在少年一声质问之下,消散了。
亮而闪烁的神敕从天而降,直往少年头顶而来。
但少年却微微一笑,将神敕纳入袖中。
“一河神位怎够配我?”他睥睨而言。
竟是嫌弃河神位格太小!
但少年说过他想要做神,这总不是假的。
河神之上,是为龙王。
他要更上一层。
但见少年额头上龙角堂皇,直逼人心,众人尽皆失神。
少年收了神位,抓住缠在白鹿角上的红绸,解开。
皇帝心里一动,从车驾上一滚而下。
少年却推了一把白鹿,将白鹿送到皇帝怀中。
“多谢陛下,这是谢礼!”
话毕,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皇帝被推得踉跄一下,身边侍从来扶他。
耳边一阵阵惊呼。
白鹿被推到皇帝身前,垂头敛目,眼含泪水,四肢皆跪。
“呦呦!”一声凄厉的哀鸣。
只见白鹿浑身白如雪的毛发快速地失去光亮、发灰,从脖颈到腹部裂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淋漓的鲜血泼了一地。
那双清澈的眼眸也变得浑浊丑陋。
白鹿重重倒在地上。
俨然是只死鹿!
见到此幕的大臣气得发抖,连忙请命道:“臣愿率兵缉捕……”
皇帝却陡然间哈大步往旁边去,一把拔出士兵的佩剑。
众人侧目。
然后对着白鹿狠狠砍下!
就像是一个被戏耍了的暴徒般发泄着怒气!
然而只有他看到,被狠狠剖开的鹿腹内,有字凝成血。
[为洛王者,王运!]
前有始皇得鱼腹中书,今有末帝得鹿腹中血字。
一刀下去,那些字顿时支离破碎,再也看不出来。
勇猛如张况己。
皇帝林钧睿抹了把汗和通红的脸庞,遥望着四周寂静无声的军队,笑言:“此鹿虽大,为士兵宴却不够!!”
始皇得白鹿而归,遂杀鹿。活鹿死鹿又有何妨?
林钧睿转向惊愕并且表情一瞬间变得不好的丽妃,问:“爱妃当享第一,如何?”
就像一个心中没有士兵只有女人之辈。
然而他是在问:爱妃,这妖族的血肉,身为妖族的你第一个吃,如何?
丽妃捂着胸口,像见到血腥场面而难受般拜道:“鹿虽小,以陛下之心分而宴士兵却足够。”
她咬牙道:“不如烹之为汤!”
皇帝看着她,沉默了一会儿,走过去,朝她递出手:“爱妃下来吧,上面风大。”
丽妃也沉默了一下,却没有接过手,反而说:“皇驾先前路过一湖,臣妾见湖中有莲花格外动人,陛下不如为臣妾摘一朵来。”
“何花能有爱妃动人呢。”皇帝叹息一声,派人加马去摘,“朕爱牡丹不爱什么莲花,爱妃岂能不知。”
丽妃抿唇不言。
她想起先前对那位少年惊喊出的“不能杀他”,心里对自己有些恼怒。
不能这样下去了。
她要培养一个王种代替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皇帝看着林行韬远去的背影:怎么回事,突然想吃橘子。
皇帝和妖王还是有真爱在的哈哈哈(准备一场人妖的旷世虐恋)
神道功德(二十)
林行韬的角长在额头中间偏上的位置, 硬硬的, 大概小指那么长。
他曲起手指对着弹了一下, 居然有点疼。
大概还会再长,而因为它是黑色的,林行韬已经给自己想好今后的称号了。
不如就叫黑角大王吧。
在去龙宫之前,他得先回落星湖。等走到落星湖时,他发现湖里正在争吵。
老龟化为人形在岸边慷慨陈词:“这不是好事吗!人家妖王还没有王种,你们中选一个去做定然能得到她的倾力培养!”
“比起去龙宫做宫女, 做王种总要好上不少吧。”
见莲花们不情不愿的样子, 老龟跳脚道:“可把你们厉害坏了!之前是谁心心念念想着去龙宫,这回王种的机会都来了,你们居然看不上了吗?”
有莲花感到不满:“我们哪会看不上呢,只是龟爷爷你都没有问过我们愿不愿意, 阿略说好要带我们去龙宫的, 哪有走的时候少了一个的。”
有莲花感到羞愧:“之前还在说莲花不差牡丹多少,现在却要去她那里做王种,我不好意思……”
有莲花别过脸:“我相信阿略,他说过让我们以上宾的身份去龙宫的, 哪需要去人族的皇宫里忍受姐妹分离的寂寞呢。”
老龟捻须叹道:“你们的阿略才出去多久?还不知什么时候回来呢。等会就有人来摘莲花了,你们要真不愿意,总不能驳了妖王的面子,那可怎么办哟。”
莲花们突然齐齐转过方向。
老龟保持着撸胡须的姿势,回头。
吓得他拔掉了不少胡子。
一名穿着眼熟的黑色衣衫、但明显要大了几号,面容俊美大抵相当于人类十**岁的少年正抱着莲花, 饶有兴致地盯着他。
老龟眼睛瞪大,等见到少年额头上一支漆黑精致的小角时,登时双腿微微一软,偏偏立在岸边,便一不小心翻入了水中。
老龟心里说不出的惊讶。
这才几日?
一只小鲤鱼已然长出龙角?
纵使他已经知晓赵略非池中物,但这个速度……就连绝世天才四个字都勉强了吧。
他到底在人间做了什么?身上有为何会有比那位牡丹妖王更加恐怖的妖王气息?
老龟勉力压下重重思绪。
有龙角,自然已具深重龙性,在真龙稀少的当今,是要被喊一声少君的!
他当先将手臂摆在岸上,喊了一句:“恭见少君!”
莲花们窃窃私语的声音越来越来,等到那双淡紫的眼眸慢慢扫过来时,她们不再杂乱地喊着“阿略”,而是齐齐伏下莲身,拜道:“少君!”
林行韬说:“起来吧,你们刚才说的我都已经听到了。既然如此,老龟!”
他一拍手,一截闪闪发光的神敕从袖中漏出。
老龟只得浑身湿漉漉地上了岸:“敢问少君有何吩咐啊。”
林行韬手托着神敕,笑得微妙。
“你引荐她们去做王种,是否和前几日在朱陋面前说那么多话一样,都是为了我们好呢?”
“那我赵略也不是知恩不报,我自然也要好好回报你一番——你可别想着拒绝,毕竟她们也是无法拒绝的。做王种、承神位,这些都是好事不是吗?”
老龟脸色发紧,盯着林行韬手上滴溜溜打转的神敕,又深深看了林行韬几眼,道:“少君还请动手吧。”
莲花们不敢多嘴。
明明她们大概知道阿略只是在与老龟开玩笑,龟爷爷真不愿意又能怎么样呢……真的是在开玩笑吗?
归来的赵略看上去不仅年纪大了,头上多了个角,整个妖也俨然威严深重。
话无虚言,怎会是玩笑。
见老龟臣服,林行韬轻微地哼了一声,将神敕随意地朝他头顶扔去。
这尊黑河河神的神敕淡淡金色,象征着的神位不大,但依然是被天地承认的正神,而非被人血污染了的恶神。
老龟抖擞起身,神敕落在花白的头上。
轰!一条黑色的匹练瞬间降临在了老龟.头顶,水流倒灌而下,冲刷着老龟的龟背。
一层金色的气萦绕在老龟的身边,又化成一线钻入老龟的眼中。
黑河处,层层浓浪翻乌潦,迭迭浑波卷黑油。
黑河生灵皆有感而躬身。
老龟大喝数声,脊背挺直,一下子从岸上跃起于空中。
“我乃黑河河神张霸玄!”
“恭迎黑河河神!”
一时间金光大放,好不威风。
等金光散去,老龟乐呵呵地落到地上,笑道:“想必少君是要我来给大家点化人形了。”
“可是我妖力有限,怕是一天只能仔细点化一个——不过大家放心!我定将大家点化得美美的!”
“谁做第一个?”
莲花们你看我我看你,都不愿意出去。不知是在谦让,还是在担心老龟的技术而不愿做牺牲者。
终于,有莲花鼓起勇气道:“我来吧!”
大家定睛一看,正是十莲。
老龟心里一动,望着十莲若有所思。
林行韬却说:“不,你做王种,必须自己修炼。”
大家顿时很惊讶。
虽说总是要选一个的,但为什么偏偏选十莲呢?
不过十莲也确实相对特殊,是她接住了从天而降的阿略,是她为阿略做了家,也是她与阿略话说得最多。
十莲也很吃惊,她此时有些呐呐,似是不了解阿略为什么选她,显得非常犹豫。
过了一会儿,她说:“不、不行!我承诺过的,要学跳舞去龙宫的!”
她的声音小了下去,因为林行韬正安静地看着她。
莲瓣上染了一层淡红,她说:“我想和大家一样跟在你身边。”
林行韬只用了一句话便打败了她:“你不想和我一样做王种吗?”
那天,他与十莲谈论王种的时候也谈论过成为王种后怎么办。
自然不能一直待在龙宫里。
总是要在妖海之上的。
而只有王种,才有机会做妖王,也只有妖王,才能聚于妖海。
普通的小妖甚至难以出一方小小的湖泊。
其他莲花见十莲犹豫不决,纷纷激励她:“说起来,十莲虽然不擅长跳舞,但你的天资的确是我们中最好的,你还会使妖法呢,我们都不会。”
老龟笑盈盈地说:“行啦,这是好事情,矫情什么呢。”
于是十莲僵着莲叶,像是在立誓般说道:
“今日大家的恩情,我十莲没齿难忘!要是我有幸成了王种,那我就会保护大家……我本就欠阿略一个承诺,阿略要是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我拼命也会做到!”
大家纷纷鼓“掌”。
林行韬看了看远方的洛水城还有王都,点了点头。
王运,洛王。
十莲,妖王。
人族与妖族,这下子便都有了。
这时,有骑兵纵马赶来。
十莲没想到分别来得这么快,顿时慌乱起来。
“我、我……你是不是从来没看过我的人形?”她问林行韬。
十莲因为不怎么会跳舞,没有在星光下化为人形舞蹈过。
“要不,你看一下,我再走?”
林行韬忍不住笑话她:“怎么,怕我认不出你吗?”
她小声:“是让你记住我。”
老龟会意,上前伸手,暂时为十莲点化一番。
大家赶忙为十莲让出了位置。
十莲朝着林行韬谢而拜。
她有着雪白的莲瓣,只有边缘一点尚未褪去的粉红,这会儿宛如有一把火从天而降,红色从边缘烧到了中间。
花瓣散落而下,化为翩跹的裙摆。
“少君,十莲祝你早日成龙。”
当她起来的时候,已然化作一名妙龄少女。
并不如何清晰,只能看出这人形与十莲的性格并不相符。
多了温婉,少了活泼。
林行韬微微一怔。
他再次到这个世界来有着明确的目标,不像当初是过日子的心态。
当初与大乐、卿卿一起生活月余,他们的感情是真的很好。
而这一次他和这些莲花们感情虽好,但肯定是比不上曾经的。
现在,他不知为何,心里触动了一下。
十莲不太会走路。
林行韬上前,拉住她的手,在水中踏波而行。
她侧过头,朝林行韬开心一笑。
林行韬猛然间感到这张脸分外熟悉。
一些不应在此时出现的记忆在脑海里复苏。
老龟从林行韬手里接过十莲,笑道:“我从前啊,听说过东陵那位凤命女的事迹,据说其人温婉如莲,长得十足美丽,我这给点化的时候就不自觉地加了点自己的感觉进去。”
“你们看的时候有没有感觉啊?还置疑我的技术呢嘿。”
[世人皆妄世人皆妄,难道还有不妄的非此世之人吗?]
[我愿女子也能习武,也能修道,不求超过男子,只求与男子一样啊!]
[女帝女帝!上天,为什么只能男人做皇帝!]
其他莲花的打趣声将陷入回忆的林行韬惊醒:
“妖王是皇帝的妃子,我们十莲说不定也要做妃子呢,不如叫婉妃。”
“十莲人形这么好看,说不定还会做皇后呢哈哈哈。”
十莲气恼道:“谁要做人类的小妾了,皇后也不要!我是去做王种的!”
登岸的那一刻,她重新化作雪白莲花,而老龟也翻身滚作龟身,背着她,缓缓向骑兵方向爬去。
骑兵下马,惊讶地从龟背上取走了莲花。
林行韬一时分不清那丝触动是不是来自故人的熟悉感了。
他在他们身后,轻轻开口:“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
其他莲花接道:“濯清涟而不妖。”
“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
“——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其实,做王种是好事没错。
但去皇宫做王种,在人、妖即将大战的时候,是非常危险的。
其他莲花们或许不太清楚,但十莲却因为与林行韬的谈话而隐约知道一点。
大战将起,多少善良的人、善良的妖要为了族群而死呢。
还有神,他们会怎么做呢。
作者有话要说: 看评论想到上一章,皇帝完美继承了大家的品质。 聪慧如林卿卿,果断如陈珂乐,勇猛如张况己,还有戏精如林行韬……
黑河的那句诗来自《西游记》。
神道功德(二一)
十莲走的第二天, 落星湖来了龙宫的侍卫。
正是跟随在朱陋身后的那一拨。
当时林行韬正坐在岸边, 指点老龟捏脸。
侍卫统领越众而出, 厉声道:“哪个是篡位河神!未经龙王敕封,怎敢居于河神位?!”
老龟捋胡不语。
林行韬说:“你专心点,手不要乱动。”然后手掌在水中微微一划。
便有晶莹水珠透湖而出,每一滴都看似圆润可爱,然而溅到侍卫身上时却有如千万大山压顶。
眨眼间,侍卫们跪了一地。
统领顶着莫大压力, 一只膝盖跪在地上, 另一只膝盖却挣扎着在半空中颤抖,迟迟不肯落下。
林行韬在此时回头,他就看到了那一只漆黑的龙角。
惊愕之下,他的神情扭曲。
林行韬从湖中起身, 向他走去。
“你是朱陋的忠仆还是龙王的忠仆?”
统领愤声道:“我得水君提携, 乃龙宫漩水殿侍卫统领,你、你便是妖族天才又如何!龙王已知晓是你杀了水君!龙王定会为水君报仇雪恨!”
林行韬微微扬眉:“我倒不知道龙王是那等深情护犊之辈。”
他想了想,秉持着妖族天才狂傲酷炫的风格,缓缓抬起了脚, 在统领惊惧的眼神中重重踩到了他的肩上。
“砰!”
统领的膝盖包括半截大腿陷进了地里。
他惨叫起来。
“你既心无龙王而奉朱陋为主,主死,仆人岂能不从?”
林行韬收回脚,原地只剩下一只突着眼睛的大青鱼。
在一片寂静中,他看向不远处的侍卫们,问:“你们敬朱陋还是敬龙王?”
侍卫们被他轻描淡写的一脚杀统领震慑到了, 纷纷拱手作赔。
“哈哈哈哈,果真是与朱陋一样的蠢货。”现任河神老龟张霸玄拎起大青鱼,长大嘴,一口吞了下去,“谋害妖族天才已然死罪,我们少君还是大妖王承认的王种,又有龙性深厚如此,瞎了眼才来作威。”
“你点化好了?”林行韬问。
一朵莲花化作美人,盈盈而出。纤细的小腿浮开细碎的绿萍,宛若水中仙女。
她在水中朝林行韬张开手臂,娇笑道:“少君,我与十莲,孰美?”
不等林行韬回答,她沉下脸,娇笑的美人瞬间变成发怒可怕的模样。
她说:“你们可知,他妖龄不到二十,化形只用一天。”
她光.裸的脊背后,有莲花伸展而出,一个接一个地说。
“你们可知,他造祥瑞戏弄天星降世,一日内踏破人族藏经阁。”
“你们可知,他诛杀废物朱陋,三日内由鲤为蟒生龙角。”
“你们可知,他自若立于妖海之上,成鹏王王种。”
“你们可知,他诛杀人族洛王,骑白鹿掠夺人皇龙气!”
莲花们骄傲地扬起莲叶。
而侍卫们听到这里,终于再也忍不住深深伏于地面,喊道:“我等已知晓少君厉害,还请少君恕罪!”
一晚上的时间,莲花们缠着林行韬听他讲了自己做了什么事。
一件道来,又有一件,只把她们唬得连连捂脸,一时间连化形都顾不上了。短短几日,便是众妖难以想象的、一生都不会有的精彩。
每一件单独拎出来,都是惊动全族、惊动世界的大事!
偏偏做出这些事的少年说话之时云淡风轻,仿佛那些不足挂齿。
彼时在莲花池中低头,修长的身影倒映在湖中,连水波也不敢轻易击碎。
只有他嘴角的笑容缓缓漾开:“那又算什么呢,我以后要做得更多,更好。”
“我要做龙王,我要做……妖族之主!”
志气惊天。而莲花们没有一个不相信他。
一名侍卫膝行而前,拜到林行韬身下,小心地举起手中信封。
“少君,我等这次来是给黑河河神送信的——请勿要听统领胡言,龙王并非不承认河神一位,更不会做出报仇狭隘之事。”
说完,一道金光闪闪的请柬自动飞到了老龟手上。
老龟展开,念道:
[洛江龙王姬舜赐黑河河神:
恭贺新位。
检备齐全,特设菲筵,以为秋日宴。
一月后洛江龙宫处,望车驾临。]
龙王的邀约写得彬彬有礼,倒的确看不出自己下面的神位被林行韬封了的恼怒。
老龟问:“那我们少君呢,没有请柬吗?”
侍卫恭声答道:“少君的请柬龙君并没有给我们,或许有其他的方式——”
话音未落,整个落星湖蒙上了一层阴影。
渺远的喝唳之声响彻此方天地。
一只金色的利爪从天际伸出,其巨大,足以踏平整个落星湖。
轰隆隆——强大的压迫力下,土地都在震颤。
一点金色从爪尖漏下,有威严堂皇的声音笑道:
“赵略,吾侄,且收好!”
林行韬纵身一跃,从利爪之间取了金色的信件。
信封被展开的同时,鹏王的声音再次威震群妖。
“赵略乃吾之王种,吾之子侄!对其不敬者,死!”
他复又放低声音,对下落的林行韬说:“龙宫之宴,将有各王种到往,你当为魁首。”
林行韬笑:“当然!”
“如此,我当为你扬名!”鹏王悦。
扑扇翅膀的声音密密麻麻,只见群鸟飞出,飞往四面八方。
每一只鸟的嘴里都在诉说着林行韬做过的事。
譬如杀人王!譬如戏人皇!
从此,妖族皆知。
金爪重新隐入妖海。
大妖王这一番亲自送信的举动心意十足,并且宣告了自己对林行韬地位的支持。
林行韬将信封展开,念道:
[洛江龙王姬舜请
鹏王项钜、孔雀王孔炔、猴王孙定、象王白寰、狮王太赫
携王种
一月后至龙宫享宴。
届时龙宫珍宝将不吝赠予王种之首。]
“阿略你要拿到龙宫的珍宝了!”
“龙宫的珍宝是什么呀?”
莲花们也毫不怀疑王种之首是林行韬。
林行韬随口说道:“也许是一根定海神针。”然后走到湖边,牵起湖中美人的纤纤细手。
美人脸颊一红,顺从地随着他的动作而起身。
林行韬将他那朵血红莲花放在她的手中,再按着她的手腕。
旋转。
人和莲花之剑一同旋转。
白莲相倚浑如醉,却有风含荷香——
送入湖波!
“你们还记得我说过要怎么带你们去龙宫吗!”林行韬的声音低沉有力地在美人耳边响起。
手腕折向湖中央,指尖红莲剥落红衣。
霎那间,湖中荡起数道尖锐、流畅的长线,将湖水分割成数块!
清澈的湖水在惊呼声中泼天而起!
“啪嗒。”手腕放下,凝成滚圆的水珠才堪堪砸落到莲叶。
要怎么带莲花们去龙宫?
——不是舞者,不是歌者,而是上宾。
“还有一个月,我来教你们修炼!”
“我若为王,你们便都是我的将!”
在林行韬怀中的美人嗔道:“将什么的,好生粗鲁。我们做……刺客吧!刺客听着轻盈又美丽——我们也来帮阿略!”
“以莲叶做衣,以莲花做武器。”
“三十莲女,必要跟在阿略身边,长阿略的威风!”
其他莲花先是惊愕,后是激动。
贝女从贝壳中探出身体,问道:“那我能做什么吗?”
林行韬转向老龟:“我缺一车驾,水君可有车驾?”
老龟大笑:“固无也!愿舍珍藏为少君打一豪华车驾!”
贝女也轻笑了两声,从自己的壳内捧出明珠:“愿投明珠,祝少君缀明珠以耀躯!”
莲女回过神,声音接连响起:
“要打造世上最华丽、最辉煌的车驾给阿略!”
“比人族帝王的车驾都要豪华!”
“五十侍卫拉车,游向碧深;三十莲女立于车前,清歌而翳修袖;一河神立于车上,鸣鼓而响玉鸾!”
“当有宫仆相迎,龙王掷杯,妖王鼓掌,王种惊而叹曰:吾等不及也!”
“哈哈哈——”
......
“帝车已入洛水,林钧睿封昭武将军后人为洛王。”
听得宫仆汇报,龙王在水晶的王座上睁开一双剔透的眼眸。
脸侧的两条飘带在水中游动,渐渐落到瘦削的脚掌上。
苍白而几乎透明的皮肤下鼓着金色的经络,金色的血液不断地流淌着。
他站起,赤着脚在龙宫冰凉的地板上行走。
将白发披在脑后,他略微整了下自己的冠冕。
他说:“四百年前,昭武将军王应为洛王凌铭煜而死。四百年后,昭武将军的后人已然坐上洛王王位。”
轻轻挥手,前面出现一幅画面。
画面中,年轻的少年溺于水中,直到眼眸亮起璀璨的金色。
当时霞光万道,日月并行。
玉雪玲珑的孩童微微侧头,拉住少年的手臂,为他喝退不怀好意的魍魉。
画面又一转,少年狼狈地接住从天而降的小鼎,身边武将将他拉起,而一只白蛟似在水边静静凝视。
画面再转,则是少年封白蛟为龙王。白蛟升于空中,经历大变,少年立于土地,静听册封祝祷之词。
当时,瑞光万丈,层林尽染。
龙王还护佑着人族。
画面最后,少年帝王离开这个世界,白龙从江中跃起,告别。
“一切都是天意吗。”龙王伸出手,像是要触碰多年前的故人,“吾等神祇也只是顺应天意而为,此为神道。护佑人族本为功德所在……”
他顿了一下,微微叹道:“吾将复见始皇矣。”
宫仆不太明白,思索后问道:“龙君是说妖族的天才赵略就像人族始皇一样吗?”
所以说又将要看到始皇——看到赵略,就像看到了始皇。
龙王未再言语,只回头看了看王座后摆放的一件武器。
这就是他要送出的龙宫珍宝。
之一。
破天戟。
作者有话要说: 龙王:听赵略做的事,好熟悉的感觉。想必这天下没有新鲜事。
只有咸鱼事。
改下错字。
神道功德(二二)
山林之中, 瀑布之前。有一黄毛少年身着布衣, 外罩金盔, 令人眼花缭乱地耍弄着手中金棍。
只见比他还要高的长棍重重飞出,便削去了半截瀑布。
水流停滞了几息复才落下。
他黄色的眉毛一挑,身后一段毛茸茸的尾巴肆意甩荡。
“父王,我已是妖王实力!这回去龙宫里就给我封王吧!”
他自得的笑容还未消失,山林上空便飞过一群鸟,鸟群扑扇着翅膀, 在漫山遍野投下宣告般的话语。
“妖族赵略!妖族赵略!”
“杀人王!戏人皇!”
“鹏王王种!绝世天才!当如是!”
少年, 即大妖王之子一呲牙,尾巴弹到旁边山石上。
砰!坚硬的山石瞬间被击碎成飞灰。
他跳入空中,手指抓住鸟,喝问道:“何者为赵略!他做了什么?”
手指一用力, 鸟便在他手心咽了气。
他甩起金棍, 呼呼风声中,周边大树接连倒下。
大树倒下的响动惊醒了另一个在树下休憩的少年。
这个少年长得白白胖胖,然而无论什么伤害都无法在他的皮肤上留下痕迹。
他吸了口口水,对在树上勾着尾巴向远处晃去的黄发少年说:“小猴王, 你这样破坏环境,要把府君姐姐弄哭了。”
小猴王灵敏之极地跳跃着,喊道:“小象王,你留在这里!我去杀几个人王!他赵略能出风头,我便不能吗!”
小象王应道:“他杀的是洛王,人族里还有哪一个王比得上这个——我们去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