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仙人
钟花道不记得自己究竟见过多少人, 若非是绝色美男,她当没有印象,不过她当山主时修道无忌也是真的,不论什么三教九流都有接触, 只要那些人不惹到自己头上来,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所以在她当山主期间,瑶溪山境内的妖修与混江湖的最多, 比起其他门派管辖之处也更乱,正因如此,她的名声也更不好听。
钟花道伸手拨弄了一下发丝,微微挑眉带着几分不悦道:“你这般搭讪, 未免也太老土了吧?”
此话一出, 男子身边的几个人都扑哧一声笑出来,一边拍对方肩膀,一边直摇头。
他们也看得出钟花道是个漂亮的女人, 但是她是个漂亮的女人之前提, 是她为妖,哪怕是修道者中不入流的一些人,也觉得妖修更低自己一等, 再好看也没用,若性格温顺的, 倒是可以成为亵玩之物。
“你们方才说乙清宗是十日前定下了器修之主, 仙风雪海宫并未到场?”钟花道问后, 那几人中的一名女子道:“的确如此, 乙清宗给雪海宫下了邀请函,不过雪海宫向来孤傲,显少参与这些活动,加上那叶宫主闭关修炼百日有余,恐怕也不愿再管这等闲事了。”
“我还当他……”她还当他听到这个消息,会为她守着这个位置,不叫乙清宗那恶心人的心思得逞,却没想到……钟花道才刚起了这个念头,突然又觉得不对,叶上离闭关之后雪海宫内的事物都交到了元翎霄的手中,元翎霄知晓她的身份,本就不赞成叶上离与她过多接触,而今乙清宗立器修之主对她不利,元翎霄恐怕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愿干涉,顺其自然了。
不自觉打听了几番关于仙风雪海宫的事儿,钟花道便将银钱付了起身准备离开。
方才觉得她眼熟的男子不断皱眉,总是想不起来似乎在哪儿见过她,于是在钟花道走后便跟了上去,一直跟人出了客栈了,那男人才恍然大悟,伸手一拍脑袋问:“你可是瑶溪山的旧人?”
“瑶溪山上还有活人呢?”钟花道回头朝那男人看去,挑眉时目光落在了他腰间的荷包上,荷包鼓鼓,里头一定有钱,于是她转而一笑,朝人靠近道:“这位公子,你可是看我相貌不错,故意说这些话想引起我注意呢?”
男子被钟花道的眼睛一挑,心口噗通直跳,越发觉得这人眼熟,可他又的确记不得自己认识的妖里有这号人物,对方越靠越近,反而是男子有些不自在,红着一张脸,清了清嗓子道:“敢问姑娘芳名?”
钟花道一根手指戳在了他心口的位置,指尖滑下,落在他的腰上,再轻轻一推,将人推开道:“小女子姓仙,你叫我仙人就行。”
说完,她留了个耐人寻味的笑容便转身走了,街道上人影不少,男子还有友人在客栈里,他又当街被人调戏了一番,实在没脸追上去,只是叹了口气,低头左思右想之间,发现自己腰间的荷包不见了,上了客栈,说了这事儿,几位友人都嘲笑他见人家好看,被人勾了魂魄去。
男子坐在桌旁喝酒也不痛快,等到饭菜用得差不多了,他才啊了一声,吓了周围人一跳,男子道:“我想起来了!时间太久,我居然给忘了!十三年前我来瑶仙城,去过一次长歌楼,当时长歌楼内被人包下,说是钟山主在里头听曲儿,我买了一壶酒带走,就在门口等着,曾在窗前瞥过一眼里头,见到了那人!”
“谁?”众人问。
“钟花道啊!”男子眉心紧皱:“方才那女子,长了与对方一模一样的脸!”
“你记错了吧?!”众人不信,紧接着又说:“非但是记错,而且喝多了。”
得了几声调笑,男子也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认错了人,毕竟钟花道是人,方才那女子是妖,且十一年前瑶溪山上的人一个也不剩,这个时候怎么可能又冒出来个钟花道?或许,真是他误会了……
出瑶仙城前,钟花道又买了一匹马,打算直接去乙清宗。
乙清宗立山主这件事儿荒唐又霸道,这十一年来,乙清宗与其余几派在外放消息,说瑶溪山当年有此磨难是咎由自取,全都归于她这个山主的身上,说她与妖为伍自甘堕落,甚至还亲手杀了无尽道派的几十口人命。
将她归为妖类,说她是恶人,是她毁了瑶溪山,终于惹来了上天的惩罚,所以在他们围山之际,才会有雷霆落下,将瑶溪山烧得一寸也不留。
在这期间,乙清宗做尽好人,先是让会点儿炼器本领的乌承影招了几个徒弟,再以此为由,广撒善名,说他乙清宗中有正统炼器之术,为了保持住炼器根本,所以乙清宗每年都会开山门,迎天下器修之人入山拜师,时间一长,众人还真以为乙清宗中的器修会比瑶溪山境内的好。
实则瑶溪山境内何尝没有会炼器的世家,只是自瑶溪山一事之后,他们多选择低调,有的干脆就‘闭关锁国’,不与外界接触,时间一长,也容易被人遗忘,另外一些声名远播的世家,也依旧有人重金求一法器,不过因为乙清宗的出现,这些人渐渐也无人问津了。
乙清宗占了美名,岳倾川得知了她的身份,居然还想要杀她灭口,有这等肮脏残忍的一颗心,根本配不上气修二字,也终究修不成通仙成仙。
钟花道离开瑶仙城后,一路走了好几日才到乙清宗的境内,她路过了斑竹林附近,官道两旁宽敞,偶尔能在路边看见几颗斑竹,玉髓山不大,山上灵气倒是很足,一旦入了乙清宗的境内,那些一直在讨论前些日子乙清宗定下器修之主的人便越来越多了,无需她去问,自然能听到许多消息。
钟花道在自己的地界敢抛头露面,入了乙清宗,在见到岳倾川之前,她并不想让对方有所防备,故而还是买了一个斗笠戴着,斗笠下挂着面纱,遮住了容貌,不过一身红衣她未换下,又几日,到了凌云城中,钟花道才找了一家客栈歇脚。
她是妖,没有哪家客栈愿意真的接纳她,唯有一些平日里生意就不好的翻了价格才让钟花道住进去,钟花道也没所谓,口袋里的钱本来就不是自己的,花了也不心疼,住下之后,便坐在小楼的边上,眯起眼睛看向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修道者。
十多日前乙清宗才定下器修之主,这阵子热闹还未过去,依旧有不好其他门派的弟子留在了乙清宗还未离开。
钟花道倒是看到了一个眼熟的人,正是乌承影的女弟子赖云,曾经以火玉烧伤她的那个娇蛮的姑娘,在赖云身边,还有九巍山胡家的小公子胡晨,胡晨送赖云火玉害得赖云被罚,后来九巍山司徒十羽在去年开山门时没给岳倾川留面子,所以赖云本不想再理胡晨了。
今年胡晨又跟来他师父来,没想到才几个月不见,胡晨服了叶上离炼成的万生丹后道行直至大道者后期,赖云觉得他不可小觑,便又给了他一次机会,胡晨对赖云是又哄又捧的,好不容易才将赖云给劝好了。
两个小孩儿似的人在街道上打打闹闹,身后还跟着帮忙提东西的,就在钟花道跟前的街道上走过,眼看两人远了,钟花道若有所思。
放下酒杯,她将斗笠压了压,起身离开了客栈,直接跟在了赖云与胡晨的身后。
她不识入乙清宗的山路。
上回入乙清宗还是叶上离带她过去的,马车上山之际摇摇晃晃,钟花道在里头睡着了,就怕这山间设了什么阵法,自行上山若莽撞闯入,未免打草惊蛇,还是跟在赖云身后,能省去不少麻烦。
赖云与胡晨玩儿了一天,入山时天已经快要黑了,远方的红霞入了云层之间,一刻钟之内天色就得暗下来,两人入山的确走了不少古怪的地方,乙清宗的阵法似乎比上回来时要更多了。
两人到了晨然殿就要分开,赖云住在百雀殿,胡晨只能跟着师兄弟们住晨然殿,赖云要走之前他还拉着赖云腻歪了好一会儿,钟花道瞥见了,两人站在长亭内,趁着周围无人的时候偷偷亲了个嘴儿,然后又娇羞兴奋地分开,赖云离前说了好几句‘你讨厌’。
钟花道就站在假山之后,看见这画面时本觉得想笑,可心口没来由一阵酸楚涌了上来,见了别人甜蜜,便记起了自己的不顺来,她可不信胡晨与赖云之间的感情当真这般干干净净,不掺杂任何利益在里头,不过……当初叶上离主动吻她时,心里想的又是什么?
两人已经走远,钟花道却迟迟未动,乙清宗上灵气很足,假山后正好有几株文心兰,因为旁边是日照花,自然散热,所以这几株文心兰开得正好,嫩黄色的花朵连成了长长的一条,好几条在绿叶中交错。
钟花道看见文心兰,不自觉又想起了叶上离,即便是分开了几个月,她也无法忘记对这个人的感觉,他们之间的关系有真有假,于钟花道而言,或许在过程中她有许多表露出来的情感是假的,但心底深陷的心动却是真的。
既然是真正喜欢过的人,又怎么可能在短时日内就能忘记呢。
她弯腰,摘了一朵文心兰放在手中仔细看了看,心里突然有些期望,如若瑶溪山上的那些能长得这般好就好了。
一名女弟子从假山前方走过,正与身边人交谈,声音也没有刻意压低,只是带着几分无奈:“宗主又要人找寒晶草了,这都过了冬季,上哪儿去寻寒晶草啊?”
“也不知宗主是怎么了,自从去年十一月后,便一直在穹苍殿避不见人,派我们寻了许多次寒晶草,上个月好不容易消停了,现下又开始了,现在乙清宗境内哪儿还有寒晶草啊?早就春暖花开,寒晶草也被热死了,恐怕只有瑶溪山与九巍山那等偏北的地方才有。”
“仙风雪海宫一定有。”另一个弟子说完,又是一声叹息。
寒晶草瑶溪山境内一定有,曾经瑶溪山上还种了一片草田,那是因为唯有寒晶草可以缓解狱火带来的伤痛,一旦被狱火缠上,哪怕只有一点儿,也难彻底根治。
瞧那现如今还半死不活躺在九巍山不得出门的废人山主就知晓了。
钟花道嘴角缓缓勾起,单手叉腰,将那一朵文心兰戴在了发间,转身离开假山,直朝穹苍殿的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