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叶添租住的房子面积不大,时遥随便动动腿就转了个遍。她最喜欢的还是姓叶的不识好歹让出的那间主卧。
白墙,挂了一副几何抽象画,一张床,一个书桌,一个衣柜,还有一个北欧风铁艺床头柜,东西不多,风格很协调,都是简洁舒适款。
时遥不得不承认,叶添其实挺有品味。
她坐在床边,摸了摸质地很柔软的棉质床单,有一种在上面打滚的冲动。低头再看看自己一身的汗渍,又赶紧站起来,离干净的床远了一点。
时遥转悠了一圈,没有发觉任何需要自己动手打扫清理的东西,就去取了自己的书包,把各门辅导资料一一拿了出来,按做题顺序摆在写字桌上。
刚把大书包里的东西整理好,身后的门被人敲了两下。
叶添已经洗好了澡,换上了一件干净的白t,看上去比刚才的样子清爽很多,头发还半湿着,动作间有一滴水从他额前淌了下来,正好落在了叶添的眼角。
时遥眼睛不自觉地跟着这滴水划动,视线聚焦在叶添的眼睛,不由有点失神。
她先前一直认为叶添长得有点邪性,是那种出现在电视剧里一看就是纨绔反派的那种面孔。但现在细看,才发现这人的五官其实很端正,只是下眼睑生的格外长,使得眼尾无端被拉长了一截,情绪便也因这平添的一笔而难以捉摸——他合眼的时候状似无情,睁眼看人的时候又显得深情款款,如同秋水生波。
……张妍鉴帅在这一领域没准还真是科研奇才。
叶添倚靠在门槛上,冲时遥扬了扬下巴:“房间收拾的比较简单,你看还需要再添点什么?”
时遥看看周围,摇头说:“该有的都有,不用添。”
“反正明天得去趟超市,到时候你看缺什么再买也行……先不说这个了,你想好吃什么了没?我快饿死了。”叶添问她。
时遥有些为难地揉了揉肚子:“刚才喝了一杯味道很恶心的冰奶茶,没胃口,什么都不想吃。”
叶添皱眉看了看时遥的身板,掏出手机,语气不满地说:“瘦成这样,再不吃饭我都不好意思使唤你。点个外卖你多少吃点,有什么忌口么?”
“没有,”时遥想了想,又说:“要不就点些辣的吧,比较开胃。”
叶添划拨屏幕的手顿了顿:“行,我知道了,你该忙什么忙什么去吧,外卖到了叫你。”
“那我也去洗个澡,”时遥说完,不自在地咳了一声,脸上浮现出一丝鲜见的歉意,“那什么,你能不能暂时先去卧室一会儿?”
她看叶添一脸不解,硬着头皮解释说:“住校久了,一想到门外边有个人,我有点洗不下去。”
叶添愣了一下,咕哝了一句:“洗澡还这么讲究仪式感。”便很利索地拿着手机电脑回了房间。
浴室里刚经历过一轮洗浴还带着一股微微的潮热,瓷砖上沾了层水珠,有种奇异的磨砂效果。时遥把换洗衣服和毛巾挂在架子上,打开淋浴头,用温水冲刷出过汗的身体。
角架上摆有洗发水和沐浴乳,时遥打开闻了闻,是很清淡的青瓜香味,如果在以往,她一定会让沐浴乳在身上停留的时间久一点再冲洗,以便让香味存留的时间也久一点,但今天她怕叶添在卧室里等得不耐烦,涂抹完一遍就匆匆冲掉了。然后用自己带来的浴巾擦拭身上的水珠。
夏天温度高,即便洗了热水浴也不会把镜子弄得满层水雾,时遥擦拭身体的时候,不经意在洗手台的镜子里看见了自己。
时遥很少照镜子,看到镜子里的人,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险些撞到墙壁。随后才正眼打量镜中的人像。
镜中的女孩肋骨翘得很高,脸型削尖,颧骨附近有零星的雀斑,隔着沐浴后的红晕仍能看出一股略显病态的苍白。时遥眨眼,她也眨眼;时遥笑,她便也笑。只是不论做哪种表情,看上去始终有些不讨喜的淡漠。
说这张脸漂亮的人很多,但站在时遥自己的角度,她并不大喜欢这皮囊。不单单因为看上去苦相,还因为这张脸从额头到下巴,每个棱角每个弧度,都充满着两个她最厌恶的人的dna写照。
看久了舌根发苦,时遥收回视线,马虎地擦干了后背,套上t恤短裤出了卫生间。
外卖到的时候,叶添正在跟人打电话。
时遥在屋里写作业,但精神并没有完全集中,敏感地捕捉到了“加班”,“合同修改”几个关键词。听见敲门声穿插进来,她放下手中的笔,去开门取外卖。
叶添已经先她一步开门拎过了袋子,对外卖小哥比了一个“ok”的手势,然后对电话那边说:“那约个时间吧,我一个小时之后到。”
时遥打开外卖的塑料盒,看叶添挂了电话,抬头问他:“你还有事?”
“嗯,老袁……一个领导找我,得回律所一趟,晚上你一个人看家。”
时遥夹了一筷子色泽很诱人的鱼香肉丝,接着问:“要通宵吗?”
叶添用手机查看了收到的文件,这才打开了自己那一份米饭,语气平淡地说:“应该不会,事情很简单,只是那客户的业务比较特殊,合伙人特意介绍的。”
时遥扒了一口米饭,瞥了眼叶添的侧脸,随口道:“大半夜找你,这客户不会是女的吧?”
“想什么呢你,”叶添拿手机轻轻敲了一把她后脑勺,强调说:“男的男的男的。我的信条是卖艺不卖身,能靠脸吃饭但偏要靠才华横行江湖,知道吗?”
时遥拍掉叶添的爪子,“哦”了一下,便继续吃饭。
叶添点了三个菜,一个鱼香肉丝,一个辣子鸡丁,还有一个是番茄炒蛋。时遥发现这号称“快要饿死了”的人只动了动那盒番茄炒蛋,吃了半份米饭就起身开始收拾东西,对另外两道菜压根一筷子没碰。
“叶添,”时遥看着留给她一个人的大餐,问,“你是不是不吃辣啊?”
“嗯,上年纪了,肠胃受不了刺激。”叶添正转来转去找东西,“你见我电脑充电线了吗?”
充电线在时遥屁股下面坐着,她勾回身子,把背后的电线递给了叶添,心思还在叶添隐瞒不能吃辣的事上:“那你怎么不早说?点的两个菜你都不能吃。”
“你不是想吃点开胃的吗?”叶添很无所谓地说,“一个菜我也吃的很习惯,没那么矫情。”
时遥没再说什么,心里有种道不清的别扭。
叶添收拾好了东西准备出发,临出门,才发现还有一个重要问题:这两天一直没空配钥匙,所以现在人有两个,钥匙却只有一把。
“你拿着吧,”时遥说,“反正我也不出去。”
叶添想到自己这趟出门很可能得忙到半夜,那时候再让时遥给自己开门确实很不方便,就采纳了她的意见,并叮嘱时遥:“门窗锁好,别给陌生人开门,不管是外卖快递还是查水表,统统不要开。有事打我电话,视情况严重程度也可以酌情考虑拨打110。”
时遥看他说得认真,轻提嘴角笑了起来。
叶添跟时遥相处的时候总是挨怼拌嘴比较多,看见她笑条件反射地就觉得其中有诈,立即警觉地问:“你笑什么,我衣服没穿好吗?”
时遥收住了笑:“我笑你这话说的老气横秋的,确实有种上了年纪的感觉。”
几分钟前还自称“上年纪”的人顿时不乐意了:“我只大你四岁,要按四舍五入,舍去这四岁你我就是同龄人,哪里上年纪了?”
时遥觉得叶添这人真是很幼稚,便不想再跟他拌嘴,推了他一把:“行行行,你最年轻,赶紧去加班吧,早去早回。”
“早去早回”这一句莫名让叶添觉得熨帖,他眼角弯了弯,满意地出门走了。
时遥有滋有味地吃好了饭,把桌上残羹收拾了,便回到房间继续写作业。只是连写了十几道小题,仍然心静不下。
她搁下了笔,想到叶添不在,终于做了件自己忍了很久的事——一伸胳膊扑到了软绵绵的床上,颇为惬意地滚了数个来回。
时遥舒舒服服地躺了一会儿,看时间距离叶添出门已经过去了三十分钟,念在他那盘可怜兮兮的番茄炒蛋上主动给他发了一条短信:到公司了么。
手机“叮”地响了一声,时遥赶忙抓起手机。添堵道:到了——你的同龄人如是说。
时遥有些好笑,腹诽了一会儿叶添的小心眼儿,把手机丢在了一边,开始做题。
难得有如此清净,加上凉气吹得舒服,时遥做起题目都比平日里要顺利许多,开始她感觉小腹有些胀痛,但想着赶快做完题目补觉,所以并没在意。
两个小时眨眼过去,直到她拧着眉头做完最后一道解法复杂的大题,才意识到小腹疼得蹊跷。
熟悉的感觉袭来,时遥强撑着从椅子上站起,直冲向了卫生间。
经期居然提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