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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历史军事 >贺洗尘[快穿] > 第67章 大梦谁先觉 (十二)

第67章 大梦谁先觉 (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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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风暖阳, 青松挺立, 稷下学宫内一派祥和正气。镇魔台上盘坐着许多小修士,裴珏看了一眼台下及时赶回的贺洗尘, 却见那人正和袁拂衣说话,忽然似有所感,回头朝他招了招手,莞尔一笑。裴珏瞬间撇过脸,好一会儿才矜持地点头以示回应。

“你这厮去哪了?怎么消失得无影无踪,现下才舍得回来?”袁拂衣刚与贺洗尘碰面, 便火急火燎地质问道。

贺洗尘笑道:“去散散心,我也没想到会这么迟, 幸好赶上了。”

一旁的听蝉和尚却冷冷嘲弄道:“还真如我所言,散个心便惹回满身胭脂气?贺施主, 不知你的「道心」还完好么?”

“兄长约莫是不小心沾上的,听蝉佛友捕风捉影, 实在令吾不悦!”何离离罕见地板起脸色。贺洗尘却安抚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笑道:“噫呀,兄长确实去过烟花柳巷之地徘徊了一阵子。”

何离离闻言瞬间脸色大变, 连只是习惯性讽刺的听蝉也震惊地瞪大眼睛。

“……老贺,你、你糊涂啊!”袁拂衣痛心疾首,“你好端端的怎么可以去沾染女色,要是沉沦其中……老贺!道心圆融是那么好修的么?!”

贺洗尘被他抓着肩膀晃得头晕, 一巴掌盖上他的脑门:“闭嘴!”

“谁告诉你们我道心有染了?酒气财气胭脂气, 我看过的花花世界比你们八辈子加起来还要多。怕我情难自抑?小朋友, 还是多担心担心自己吧,敢问八苦梦海里几位都见到了啥?”贺洗尘一句一榔头,把他们一囫囵全都敲醒过来。

袁拂衣瞬间面红耳赤,支支吾吾不敢言语。何离离摇头苦笑,一副认打认罚的模样。听蝉却瞬间把脸拉下来,说道:“这次比试是我输了,小僧现在就去太阿山践行赌约!”

他说走就走,一点不拖泥带水,贺洗尘连忙拽住他的袖子疑惑地问道:“去太阿山上干什么?”

听蝉的眉头跳了跳,咬牙切齿道:“大喊三声「我好女色」!”

贺洗尘忍俊不禁,眼睛弯成月牙形:“如此不是打了诳语?”

“若不去,小僧也打了诳语。”

“噫——”贺洗尘亲热地搂过他的肩膀,撇了一眼讪笑求饶的袁拂衣和无奈的何离离,狡黠地眨着眼睛,“那只是拂衣瞎诌的赌约,我可没承认。说起来这次你们三人输给我,服还是不服?”

袁拂衣斩钉截铁喊道:“服!谁不服我打到他服为止!”没有骨气得令人发指。

“还请兄长手下留情。”何离离拱手认输。

“听蝉和尚,你呢?”贺洗尘也是嘴贱,偏要去撩这个不经逗的小和尚。

听蝉心里老大不爽,却不得不承认,论心境,他远逊色于贺洗尘,只能面色狰狞地应道:“小僧,心悦诚服!”

贺洗尘顿时得意地笑成一朵花:“既然如此,三位叫我一声好哥哥,此事便作罢。”

“好哥哥!贺哥哥!洗尘哥哥!”年长他两岁的袁拂衣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嘴甜得有些贱兮兮,心里甚至美滋滋地想道——按辈分他原先得叫一声师叔,如今叫哥哥倒与老头子屠鸣周平起平坐了。

贺洗尘被他矫揉造作的神态惊起一身鸡皮疙瘩,顿时没好气地啐了他一口:“靠!袁拂衣你做个人吧!”

厚道人何离离却犹豫不决:“兄长,这对我来说实在不算什么……不如换一个,我可以给兄长端茶倒水。对了,我偶然得到一段鎏金玉流,便送与兄长——”

“大离子,让你叫你便叫,罗里吧嗦些什么?”贺洗尘挑眉,“老婆本自己存着,别以后打光棍还得来哥哥这里哭诉。”

何离离一怔,不禁失笑,接着亲近地轻声唤道:“哥哥。”

“这才像样。”贺洗尘又凑到脸色铁青的听蝉旁边,揶揄道,“和尚,圣僧,圣僧贤弟,可莫食言。”

雷音寺首座、能动手绝不逼逼的武僧听蝉,横行霸道二十几年,终于遇到人生第一个难解的劫数。袁拂衣乐得看他的好戏,抄着手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连温文尔雅的何离离也见死不救,袖手旁观。

“小僧……”听蝉如鲠在喉,屈辱地拽过贺洗尘附在他耳边蚊子哼哼了两声,说完便推开人,冷笑连连,“贺施主,你别让我逮到,小僧非让你百倍千倍偿还不可!”

“哦呀,在下随时奉陪。”贺洗尘付之一笑,垂眸说道,“只是圣僧贤弟,你们既叫我一声好哥哥,我怎么也不能伤你们,还得护尔等周全。”

这话说得听蝉眉间一皱,贺洗尘浑然不觉,只施施然将拂尘收入袖筒中,眼角余光瞥见来势汹汹的楚玉龄,还镇定自若地打招呼,“楚门主,许久不见。”

楚玉龄侧目嗤笑:“不久,实乃贺道长跑得快。怎么,那条老龙去哪了?我还想抽他的筋扒他的皮,好生切磋上一番!”

贺洗尘对他的勇气油然而生一股敬佩之情,不怕事大地指着山顶撺掇道:“他去拜码头,一会儿便回来。”

“不知楚门主寻我家兄长何事?”被无视的何离离率先站出来问道。兄长怎么和诡命师扯上关系了?还有龙神庄不周,兄长……真的无事么?

楚玉龄轻蔑地撇了他一眼:“你凭什么叫他兄长?你与他并无血缘关系,又不同出一门,有什么资格叫他兄长?”

不等何离离开口,同样被无视的袁拂衣便阴阳怪气地怼回去:“哈!五湖四海皆兄弟,老子乐意叫他一声哥还是抬举他,你管得着么?”

“啧,袁拂衣你损他还是损我呢?我完全有理由怀疑你借机报复!”贺洗尘皱起脸肘了他肚子一下,随后敛容正色道,“楚玉龄,其他事情日后再谈,到时你要我如何都可以商量,现下且随我来!”

贺洗尘神色冷峻,其他人不由得揣测当中缘故,却见他甩出拂尘,熟练地缠住楚玉龄的手腕,乖张暴戾的诡命师竟没拒绝,只是象征性地挣扎了两下嚷嚷道:“你又要坑我?”

“噫耶——说什么坑?贫道是那样的人么?带你去拜个码头还不乐意了?”贺道长眉眼弯弯,面上满是温和的笑意,却怎么瞧怎么像不怀好意的狡猾的狐狸。

偏偏这家伙天生一副鹤骨松姿,坑蒙拐骗也面不改色,正经得让人难以生出怀疑之心,事后只能怨自己猪油蒙了心,才会心甘情愿去跳他的坑。

“老贺!你咋回事啊?”摸不着头脑的袁拂衣扬声问道。

远去的贺洗尘举起手挥了挥:“乖侄儿,等哥哥回来!”

***

曲折崎岖的小路旁长出几丛野草和野花,顽强地顶开石头,向上舒展。小鲲鹏浸泡在江水中,艰难地翻了个身,露出肚皮晒太阳。快哉亭上的庄不周手指捏着一杆银管细烟斗,他俯瞰缓步而来的贺洗尘,不禁用力得骨节发白,摇头叹息道:“可惜了我家贺儿。”

“洗尘儿还不够格填补空缺,须得明苍老道出手。”秦丹游掐指测算天命,却忽然剧烈咳嗽起来,用手背抹去嘴角的血,“干他娘的!这种事还是明苍拿手!”

“说不准,说不准。”庄不周点燃烟斗,颇为惆怅地叹道,“贺儿不可小觑,那个年轻的诡命师兴许也能派上用场,至于明苍老头,他自身难保矣。”

秦丹游与荀烨对视一眼,冷声问道:“这是何故?”

庄不周咂了一口烟,指了指天空:“明苍若能跨过这一关,早就给咱们发信定心,如今还没消息,恐凶多吉少……”他怅然地望了眼将近的贺洗尘,“若是如此,贺儿少不得要伤心落泪……”

荀烨皱起眉:“无论如何,吾辈都得死守人间!”

倚在黑木圆柱上的庄不周意味不明地怅然笑了笑,转而问道:“稷下学宫便由你二人出阵?”

“然也,学宫内须留邹师弟主持事务,孔师弟和孟师弟年岁尚小,我们两个老匹夫还算稳健,舍命一博,未尝不可。”

“这次动荡早有预兆,还给了我们些许时间筹谋,不至于像百年前那样被打个措手不及。你们两个自称老匹夫,在我看来却还是小朋友。小朋友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别说什么拼命。”庄不周的烟斗在桌沿一磕,眼中聚起狂风暴雨,“老夫才可以拼命!”

他吐出一口朦胧的龙息,龙息蔓延开来,笼罩住整个快哉亭。水雾漫下山野,流到贺洗尘脚边。楚玉龄堪称安静乖巧地跟在他身后,踩着山路晕乎乎地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烟雾逐渐深及膝盖,凉丝丝的好像鲲鹏道上倾盆大雨后,凝滞在空中的水珠。此时抬头已看不清山顶的情形,只能瞥见一角模模糊糊的黑色亭檐。

“小心!”楚玉龄忽而神色一肃,反手拽住手腕边的拂尘,止住贺洗尘的脚步,一边大喝,“谁人敢在稷下学宫布阵?不怕死么?”

“莫急,入阵一探便知究竟。”贺洗尘自然知道是庄不周搞的鬼把戏,也不戳破,只是回头将自己的拂尘抽出,笑道,“楚门主,你最近有没有感觉到头晕气闷,提不起精神?”

楚玉龄心里奇怪,却还是回答道:“没有。”

“看来你窥测天道的本事还不到家。”贺洗尘转过身继续走路,嘴里哼着轻快的江南小调,“也好,不测天,就能不受起其影响,往往最能胜天。”

“……你什么意思?”楚玉龄忽觉心惊肉跳。

贺洗尘没有说话,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纸包抛过去,楚玉龄手忙脚乱地接住,里面散发出一股甜腻的糕点味,却是被压扁的半块芸豆糕。

七八棵老榕树丛生,枝生根,根连根,垂垂如流苏。枯黄的叶子从树上掉下来,打着卷儿落在青石路上。院中仅有一树墨梅,此时已是深秋,却还没到梅树傲雪凌霜的时候,光秃秃的树枝宛若瘦削风干的残骸。

贺洗尘举步踏上最后一层石阶。水雾瞬间被无形的风吹散,眼前不是孤峰独立的快哉亭,而是落叶堆积、萧索难觅的坐忘峰顶。

明苍道人身穿玄色云纹道袍,头戴太清鱼尾冠,眉毛胡子比雪花还要洁白上几分,长长地垂在身前,一派超凡脱俗的老神仙模样。他一动不动,宛若一尊了无生机的石像,落座之地,是由落叶积成的伏羲八卦阵的乾宫位。

贺洗尘抿起一个笑容,走向墨梅树下打坐的清癯老道,盘腿坐于坎宫位。

四面八方逐渐走来几个道法高深的修士,一柄随处可见的青霜剑从天而降,正好插在震宫位,首山剑宗宗主谢宣御剑而来,剑意凛然;又见西边一个圆润的胖和尚脚踏莲花座,徐徐落在艮宫位;沿着贺洗尘来时的山路姗姗来迟的,却是庄不周三人。

“咦?我们竟是最晚到的?哎哟小朋友你们腿脚太慢了!”庄不周怪怨地撇了秦丹游和荀烨一眼,脚尖一点,翩翩落在兑宫。

荀烨懒得与他争执,大袖一甩,坐于离宫,秦丹游恰好咂完最后一口白龙破魔,心满意足走向自己的「坤」位。

楚玉龄不知所措地左右四顾,最后咬牙坐在仅剩的巽宫上,恰好在贺洗尘身旁。

山风呼呼地从崖底冲上来,带着泥腥气卷落满山的树叶,八人的衣袖四散翻飞,猎猎作响。

“魔域由人心秽气滋生壮大,难以灭绝,只能镇压。”明苍衰老的声音掩埋在风声中,“如今封印松动,人间岌岌可危。”

一头雾水的楚玉龄越听越心慌,刚想拉起命线测算天意,却被身边的贺洗尘按下手,好歹才作罢。

“诸位可有对策?”秦丹游问。

首山剑宗宗主谢宣惭愧道:“无。”

魔修若真突破界线,直冲人间而来,首山剑宗弟子自然应战。然而此乃下下之策,秦丹游所问之策,乃不死人、不伤人的万全之策。

雷音寺的胖住持杀生和尚也垂下嘴角,唱了句佛号道:“无。”

明苍老道又慢悠悠开口:“死八人,活万人,可愿?”

庄不周神色一动,问:“何意?”

“明日午时,是近几日阳气最重的时刻,再加上金台礼刚过,天地间的浩然正气未散,以浩然正气压制魔域秽气,须由五人以身为引,一人处中融合灵力,一人域外随时策应。”明苍伸出手指转了一圈,“不幸则死,幸则生,生而仙道断灭,无力再求长生。”

坐忘峰一时死寂,却见闭目沉思的贺洗尘睁开眼睛,拂尘倒提在手中,深深伏下身:“徒儿愿意。”

庄不周撑着下巴说道:“只有你一人可搭不起戏台,哎!明苍老头,算我一个!”

荀烨横眉怒目:“昔日英魂早已魂归三千道途,今夕风云骤变,除魔卫道,舍生取义,正在此时!”

“明苍,如若以吾身可换苍生,赴汤蹈火,秦某绝无二话。”秦丹游捻起胡须笑道。

“我谢宣把剑折了也不能说一个不字!”

胖和尚也乐呵呵说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他忽然掐起手指算了算,喜笑颜开朝谢宣嘚瑟道,“老衲活了两百九十七岁,比谢施主多活了三年。不好意思,这一局,是我赢了!”

谢宣冷哼:“待到阴曹地府再来比过!”

这俩人也是从年轻的时候就结下梁子,斗智斗勇了一辈子,算不上朋友,却是可以交托后背的对手。

“这小子是楚老怪的儿子?怎么看起来病恹恹的?”谢宣忽然望向楚玉龄。楚玉龄面色苍白,嘴唇动了动,却听明苍好似想起了什么恍然说道:“哦,你不愿的话无关紧要,小孩子还有很多风景没看,还没找到意中人,应当不愿。”

楚玉龄:???这俩师徒一个比一个讨厌!

“楚家有得天独厚的家学渊源,若能在域外随时候命最好不过。然稷下学宫测算之术也不弱,邹廉也可。”明苍对秦丹游点点头,又说道,“洗尘儿虽年少,但此法须由他做阵眼,居中策应,诸位尽管放心。”

“等等!为什么一定要贺洗尘做阵眼?!”楚玉龄的身体不禁往前倾去,“他还没游过五洲,也还没找到意中人!”

明苍手指微动:“贫道命不久矣,无法去做阵眼,只能由同样修太上忘情的洗尘儿替我去。”

“徒儿不是代师父去的,徒儿自愿去的。”贺洗尘的语气同样无波无澜。

秦丹游沉重地长叹出声,起身躬了一礼。庄不周揪着楚玉龄的衣领子滚下山,其他人也陆陆续续离去,坐忘峰只剩下明苍和贺洗尘,犹如以往。两人静静地坐在梅树下,微风将伏羲八卦阵的落叶吹走。

“你怎么老了这么多?”

“度不过死劫,勉强用半生修为换来镇压之法。”

贺洗尘想要笑话这个老头终究是老了,连个死劫都趟不过,嘴角一提,眼睛酸酸涩涩的。

“你怎么了?”明苍却笑道,“舍不得我?”

“是你舍不得我吧?我瞧你刚才说话都说不利索。”

明苍泰然点头,伸出手揉了揉他的脑袋:“你这混小子,十年来给我惹了那么多麻烦,以后没我做你的后台,自己悠着点。”

“坐忘峰的传承断了便断了,你无须勉强找个徒弟。若看到合心意的,也别教什么太上忘情,我都没修成,其他人更不能!”骄傲如明苍,死之前也是贫道天下第一的拽样,但此时却絮絮叨叨,不厌其烦地提醒贺洗尘这这那那,仿佛一个即将远游的老父。

他的气息终究逐渐衰弱下去:“为师就守在阴曹地府门口,你们谁敢下来,我就一脚踹回去……”

坐忘峰上的树木突然全部凋枯,离奇的深秋白雪细碎地从灰蒙蒙的天空洒落。墨梅满树花开,疏枝缀玉,薄寒微雪,遒劲嶙峋的漆黑枝干逐渐覆上一层白霜。

坐忘峰又只剩下一个人。十年前明苍老道独自守着这株墨梅,十年后,贺洗尘孤零零在风雪中,不见故人。

压抑的哭声从白茫茫的水雾中传到庄不周耳中,庄不周抽烟的手一顿,摇了摇头叹道:“人间清平,人间清平……”

***

裴珏不知道自己入定了多久,飘飘乎间看到一片血红的荒原,冲天的血腥气和暴虐的气息让他不禁头晕眼花。等回过神来,却见六个人影如流星急射而落,慷慨以赴,满身浩然正气,直直坠入血原中。

“迷路了?快些归去。”

玄色道袍上的云纹摇摆不定,再往上望去,却是贺洗尘凛然的脸庞。他被一股柔和的灵力推出血原,血原外的楚玉龄乍见这迷迷糊糊的神魂,气急败坏地挥袖一扫,直接将人送回老家。

“妈的还来瞎捣乱!”他十指拽着六根金黄璀璨的命线,脑门上冷汗直流,聚精会神地测算着魔域中六人的方位。

“坎宫太偏了,往乾宫去!”楚玉龄咬牙切齿,突然瞪大眼睛,只见缠绕在手指上绷紧的命线倏地断开,轻飘飘的命线在血原中散成光明的尘埃。

“妈的妈的妈的!不要死啊!你们他妈的别死啊!!”

***

热闹的醉仙坊中无数散修围聚在一桌上谈天说地,距离魔域浩劫已过了月余,五大宗门的宗主也失踪了月余,各种传言纷纷扬扬,除了敬佩感激之外,自然也在全力搜索六人的踪迹。

“听说了吗?坐忘峰上那位死了!”

“嗬!那坐忘峰岂不是断了传承?”

“人能活着都谢天谢地了,还想什么传承。”

一柄青霜剑猛然插在他们桌上,袁拂衣目眦欲裂:“你们胆敢再说一句,我就割掉你们的舌头!”

那一桌子乌泱泱的人群瞬间作鸟兽散。

“你急又有什么用?还不是得慢慢来!”屠鸣周将酒坛子拍上桌,“你担心老贺还不如担心担心你家师爷,老贺那人命大,死不了!”

袁拂衣叹了口气:“师爷有那么多人去找,可坐忘峰都没人了……我、我不去找的话,还有谁会去找他?”

“别自作多情了!何离离、楚玉龄不也在找老贺么?”屠鸣周闷了一口酒,“走吧,继续去找人!”

他们付完酒钱,还没走出多远,便见醉仙坊旁的江上忽然驶来一艘乌篷船,船上传出悠扬放达的乐音,令人心神豁然。

一琴,一箫,一琵琶,一人用剑鞘拍舷而唱,一人捻着佛珠面带笑意,好不逍遥快意!

淅淅沥沥的秋雨落入江心,又有一个人影从船舱中走出,撑着一把黑骨红伞,满头白发,看面容却是个清俊的年轻人。

“贺儿,你醒啦。”庄不周放下竹箫,腰间碎成两半的玉佩压住灰袍,他拿过红伞撑在两人头上。

“我听着像是到江南了。”贺洗尘的眼睛还是清如秋水,然而却再也映不入任何人影。

“嗯,醉仙坊就在前头。”秦丹游一拨琴弦,如今六人修为尽废,根骨受损,只是人间寂寂一凡人,“不知诸位有何打算?”

谢宣抱剑而起:“我的一身剑意仍在!不过是从头再来。”

荀烨将琵琶放进船内,中气十足说道:“读书又不需要修为,我回稷下学宫继续教书去!”

杀生和尚也拈花一笑:“老衲的佛心也未曾改过……哦对了,贺施主,还记得十年前擢金令,我曾说过你有佛心,你我有缘。你若是无处可去,便来雷音寺吧。”

“无耻老贼!”谢宣怒喝道,“你是瞎了眼才没瞧见他一身剑意!”话说到这突然戛然而止,饶是不拘小节如谢宣也不由得一阵愧疚。

贺洗尘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洗尘儿,我怕你被人欺负,还是与我回稷下学宫吧。有大离子在,不会让人欺侮了你去!”秦丹游劝道。这几个老人怜悯贺洗尘年纪轻轻又是白头又是眼瞎,茕茕独立,不忍他漂泊离乱。

庄不周佯装不悦地怒道:“噫耶,你们好像把老夫当透明人一样?我与贺儿约好游历五湖四海,如今好聚好散,咱们就是在这里别过!”

六人说说笑笑,顷刻间船已靠岸。

“老贺!”

贺洗尘睁着一双迷茫的双眼抬头望向声音来处,却听另一处有人喝道:“大胆贼子!敢欺负若缺!拿命来!”

“贺师叔小心!”

“贺那谁!”

“兄长!”

“贺施主!”

“贺儿!”

“哥哥!”

……兵荒马乱,鸡飞狗跳。

“认错人了不是我告辞再见!在下先走一步。”贺洗尘杵着黑骨红伞,转身无所畏惧地踏入拥挤的人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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