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贾政革职
贾府, 荣禧堂。
“还是宝丫头聪慧,及时察觉不对追了出去。”王氏拍着薛姨妈手背安抚,看了一眼贾母,焦急道:“宝丫头还令人留了话来说恐有不好, 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那明姑爷怎么不作声的将那刁妇给带走了呢?还有那门房, 怎么做事的, 我看凤丫头近日松快了不少。”
贾母方才听了原委,脸上不辨喜怒,淡声道:“薛家蟠哥儿打死了人, 这么大的事儿, 你们都能收拾利落了, 想来这天底下也没什么难事儿, 现在来问我老婆子作甚么?”
这些天身体不利索, 躺在床上将养着, 这几个瞒得倒挺严实, 要是知道这个薛大傻子如此驴性难改, 鲁莽无脑,平白招惹事端, 宝玉这婚事儿她说什么也不能点头这么利索, 如此祸害, 宝丫头再机灵, 也不为一门好亲。
“老太太,不是咱们不报,原是想着老太太身子欠安, 不好多思多虑,伤了身子可就是小辈们罪过了。”见贾母语带怒意, 薛姨妈连忙解释:“本也是好好的,眼看着那孽畜就能出来了,谁能想到再起波澜,这才求到老太太跟前了。”
“薛家太太,莫怪老婆子说话难听,这可是你们家出事儿在先,与我家议亲在后,虽说宝玉的亲事是他老子娘拿主意,但他自小在我跟前长大,最是疼他不过,一两句话还是说得上的,薛家这般行事,可是有骗婚之嫌,这是拿我家做冤大头呢。”贾母神色十分冰冷,以薛宝钗的家世条件,宝玉竟是最好的选择了,如此攀附,王氏这个蠢妇竟还上赶着结亲。
一顿话就差没指着鼻子骂了,薛姨妈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不由暗恨自个儿无用,叫宝钗也跟着抬不起头来。
这边王氏亦察觉到贾母的冷眼,听得话里的讽刺,加快拨弄手上珠子速度,心里暗骂林家那个小娼妇,就是见不得宝玉一点好,故意来害他。面上却是无奈之色:“老太太,这事儿说来也算不得蟠哥儿的错,这孩子行事实在了些,哪能想到那酒保如此刁钻,失手之下就出了事儿。这天灾人祸的,人力不可免,哪家那年没个事儿呢,既然老爷与蝌哥儿都办好了,就让他过去罢。”
王氏似是真的没听懂贾母话中意思,自顾自道:“我那外甥女最听您的话,您就让人跟她说上一说,饶过她兄弟这一回。”说着叹了一口气:“那丫头出门也快一年了,顾全自家才是正理,外家的事儿还是少操些心。”
又不是正经娘家,值得一年几回的跑吗?似真的似的。
贾母觉得胸口闷痛,指着王氏道:“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的打算?为着你这上不得台面的亲戚,我让鸳鸯带去话去,那是把我亲外孙往外推,她一个年轻媳妇,本就难做,以后可叫她如何在婆家立足,你让她饶过她那不知道拐了几道弯的兄弟,怎么不体贴她的一二难处。”
“老太太,你这话是要我的命呢,我如何不体贴她,本就与她不相干的事儿,前几日出事儿也没叫她婆家帮把手,咱们自个儿摆平的,今儿个只叫她闭上眼堵住耳朵,竟也是难为了?老太太好偏心的道理。”
客人下人俱在,王氏只觉这个老虔婆故意朝她脸上抽。
“那大傻子金陵杀人,咱们几家谁不知道?你瞧见林丫头去告官了?去与她婆家说了?那丫头生的清冷模样,心里最重情义不过。是你薛家运道不好,叫她男人碰巧看见了,她一个女孩子,还能拦着外头爷们办事儿不成?”
“老太太”王夫人软下脸色,道:“既是林丫头的姑爷,都是一家人,何必闹的如此难看,宫里娘娘脸上也无光不是?明姑爷他一个少年人,义愤填膺,又是才进朝,急于立功,难免少于顾全大局,咱们这些长辈,少不得要规劝几句,不叫他因小失大。既然是姻亲的缘分,守望相助才是正理。”
“我如何不晓得这个理。”事已至此,贾母不得一声长叹:“已经去叫了,我观明家哥儿对玉儿有几分情义,想来投鼠忌器,少不得多思量思量。”
“谢老太太体谅。”薛姨妈一直没敢插话,见贾母松了口,这才吁出一口气。
“宝玉是我最疼的孙子,他的婚事儿不能马虎了,既然两家还未交换信物,还是再仔细考量考量,我不能害了那孩子。”
薛姨妈惊了一跳,开口欲言,瞧见王氏使的颜色,悻悻闭了嘴:“老太太说的是。”
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待过了风头再谋划不迟。
与此同时,明府静淞园。
明煦轻拍妻子的脊背,叹了一口气:“是我叫玉儿为难了。”
“哪里是你叫我为难,是我叫你为难。”黛玉擦了眼泪,站起身来轻声道。
“不,我没有为难。”明煦捧着黛玉的脸,看着她水洗过的眼眸认真道:“我从一开始就没想过妥协,一开始就准备委屈玉儿啊。”他说着又叹了一口气。
“玉儿聪慧,老太太打的什么主意我不必说,是以我不会允你回去”
“如此,你自去吧,我去回了她。”
“待此事了,我陪玉儿亲自登门赔罪。”
“不必,你并未做错什么,何来赔罪一说。”
看着黛玉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明煦转身去了书房。
……
“事情查的清楚?有无纰漏?”明溯听了儿子说了前因后果,眉头微皱。
“我让季阳去查的,那县令结案结的仓促,扫尾不当,根本经不起细查。”明煦摇摇头,“近日后宫多有波澜,前朝亦受影响,少不得有人瞻前顾后,心浮气躁,或心怀侥幸,浑水摸鱼。”
“此事与你媳妇外祖家有所牵扯,还是早些解决的好,为父今日就写了折子,明日递上去。”明溯点点头,对儿子的办事儿能力还算信任。
“劳烦父亲,儿子先回去。”
回到静淞园,气氛有些微妙,下人行事轻声轻脚,尽量避免交谈,见他回来,也是无声行礼。门口的长安见他回来,也是急忙的使眼色。
明煦面上一哂,倒是没想到自己这小媳妇在院子里还有如此女主人威信,一人发怒,全院都跟着战战兢兢,恐触了霉头。
径直走进内室,黛玉正坐在榻上拿着绣绷子玩,面上倒看不出喜怒。明煦凑过去坐下,将她手上的活计拿开扔到篮子里,笑道:“心不在焉,也不怕扎了手。”
黛玉心里伤感,倒不是下人们猜测的对明煦生了气,而是被贾母的选择伤了心,她对着明煦道:“我一开始就晓得外祖母更疼宝玉的,只是素来待我也不差,可是她这次是何意?”
说着眼泪又下来了:“不过是仗着我在你心里还有一二分量,拿此挟你妥协,可若我真的回府去看她,你又执意查探上报此事,难不成还拿我性命做赌不成?”
明煦给她抹了泪,笑哄道:“卿卿在我心里可不止一二分量,老太太年纪大了,难免糊涂,再说,那里就到这儿了,玉儿聪慧,那里上这个当不是?”
“你这是说我薄情呢!”
“玉儿误我,我哪里敢?难道是方才与老太太的人说的不清楚?是我不允你去贾府,玉儿难道还插了翅膀不成?”明煦说着看向紫鹃。
紫鹃赶忙解释:“大爷,咱们是说清楚了的,可就怕老太太,太太那里不信呀,您是没瞧见府上宝姑娘走时的脸色。”
说起这个,黛玉苦笑:“往日闺中,我与她来往最多,是极好的交情,如今她来求,想来也是艰难。明明是她们家惹出来的不平事,倒像我做了恶事。”
“玉儿怕是不知道,前年我将回京,与薛蟠,贾宝玉在酒楼见过一面,有过几句话,最后不欢而散。”明煦拢了拢黛玉的秀发:“俗话说道不同不相为谋,本就不是一路人,玉儿何必勉强自己。”
说句难听的,薛家是一商户人家,如何高攀的起重臣之后,县主尊位的黛玉。贾家虽是钟鸣鼎食之家,但勋贵出身,与时代书香的林氏也难说到一处去。
“站着说话不腰疼。”
“玉儿若是心里不爽快,不若去寻祖母打牌,她好容易在京中呆着,玉儿也陪我去陪陪她。”还是找点事儿做吧,省的胡思乱想。
贾府这边也没想到明煦与黛玉拒绝的如此干脆利落,王氏得了被拒见的消息对身边的薛姨妈道:“你也别慌,左右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儿,今日已经晚了,明日一早我去后头说服老太太去明家走一趟,这事儿不就妥了?那老婆子平日里自负过问府上大小事,今儿个叫那亲外孙打了脸面,心里铁定记上了,所以说这事儿好办的紧呢。”
“我明白宝钗那丫头救兄心切,但她小孩子一个,能使得上什么劲儿呢,还是少往外跑的好,那夏氏你也管束管束,一日日的闹成什么样子。”王氏淡淡道。
“姐姐说的是,我回去同宝丫头说说,也叫她顾惜己身。只夏氏那泼妇,真叫我头痛,是个半分道理也不讲的,偏又心性歹毒,叫人奈何不得。”薛姨妈提起家事心中发苦。
“她一个做媳妇的,还能骑到你头上?你若是将她拿捏住了,管束得了你那儿子,也少了这么些事端。”
“姐姐说的是。”
……
王氏想的很好,却不想明溯与和帝动作十分之快,到了第二日中,贾政在工部衙门就收到了皇帝的申斥,更是直接免了职位,勒令其闭门反思,赋闲在家。
审薛蟠一案的县令更是直接贬为庶人,由上司暂代县令一职,重审薛蟠杀人一案。
皇上没给贾政这个贵妃亲父留有脸面,直接让小黄门去衙门宣读的口谕,当着诸多同僚的面,贾政羞窘的无地自容,直接晕了过去,让人抬了回来。
而这边王氏携王熙凤还在奋力游说贾母亲去明府,好叫明煦停手不管此事。乍一听闻小厮来报“老爷被抬回来了”。皆是唬了一跳,连忙询问原委。
“老爷在工部衙门忽然就听得内相带了皇上口谕来问,说咱们老爷渎职行贿,包庇嫌犯,深负皇上与贵妃信重,特革除官职,归家闭门思过。”跟着贾政的小厮还算机灵,三言两语说了个清楚。
王氏却差点没晕过去,转脸去瞧贾母,就见老太太指着自己高呼“作孽呀作孽,你个蠢妇毒害我儿。”说着两眼一翻,惊厥过去。
荣禧堂登时乱作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