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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关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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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向了母亲的尸体,钻回了母腹之中。

过了一会儿,水面上泛起泡沫,更多浓郁的深蓝色血液涌了出来。

赫尔辛面色发白,看上去快吐了:“老天啊,那个小怪物该不会是在……”

他在吃他母亲的尸体。

艾尔维斯霍地站起来就要跳进水池里,罗城连忙拦住他:“别冲动!”

“那个恶魔,恶魔!”艾尔维斯痛苦地喊道,“杀了它,埃迪,杀了它吧,它怎么可以这么对阿忒弥斯!”

赫尔辛顿时精神一振,用方巾擦了擦嘴角,假笑道:“小罗格里斯先生,那只小怪物的所有权现在属于政/府,您可不能凭一句话就想毁了政/府财产啊。”

艾尔维斯不可置信地看向罗城:“埃迪,他在讲什么狗屎?”

赫尔辛面色难看地冷哼一声。

罗城拍了拍他的背,“我出的那三百万,买的就是它,你答应了我的。”最后看了一眼惨烈的现场,他低声说,“过一会儿,你好好安葬了阿忒弥斯吧,艾尔。”

艾尔维斯的嘴唇抖了抖:“……你早就知道了?”

罗城默认。

他海蓝色的眼睛倏地黯淡了下去。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罗城靠在水池边抽了半包烟,艾尔维斯蹲在角落里哭得眼睛发肿,赫尔辛已经派人从实验室带来了一只小型水箱,司尘终于吃饱喝足,游回水池边。

他从水里向罗城伸出两只小爪爪,“啊啊”地叫着,幼嫩的声音比刚才好听了不少。

再仔细一看,他的皮肤变得凝实了,尖锐的指甲收回了肉里,鱼尾、耳鳍和肘鳍上长出了米粒大小的细密蓝麟,头顶长出了一层淡蓝色的绒毛,个头也明显大了一圈。

总之,这玩意儿的颜值在短短半小时内实现了从“奇丑无比”到“勉强看得过眼”的质的飞跃。

这小家伙是人参果么,长大的速度也忒吓人了吧!

赫尔辛远远站在门边,他现在已经淡定下来了,见状还抽得出空来嘲笑罗城:“鸡妈妈,你的小宝宝在召唤你呢!”

罗城懒得理他,从水里捞起司尘,托在手里竟然还有点沉,估摸着怎么也有三四斤了。

小宝宝无师自通地用两只小手合抱住罗城的手腕,冰冰凉潮乎乎的小脸在他的皮肤上蹭了蹭,依恋地“呜呜啊啊”嘤咛着。

其实看着这么小小一只娃娃,罗城很难把他和自己的鬼畜前上司联系在一起。

第一个世界的司尘还是个成年人,第二个世界成了小孩儿,到这回,直接返璞归真回娘胎里了——下个世界,他该不会见到一颗受精卵吧!

经历了吸干上司的血,被上司一枪爆头后,城哥终于达成了新成就——给上司接生。

罗城忍着满身鸡皮疙瘩,小心地把他放进水箱里。

司尘的出现,不仅在罗格里斯研究所,甚至在m国政/府内部也造成了震动,林柘领导的研究团队一跃成为研究所里最受重视的小组。

人鱼娃娃的生长速度快得惊人,来到研究所不过三天,他已经长成了五六岁人类小孩的模样。

以正常的审美眼光来看,他长得十分漂亮可爱。

他的面部轮廓已经有了原本那个司尘的影子,皮肤雪白,柔和圆润的婴儿肥托着一双滚圆的大眼睛,看起来像个圆嘟嘟的雪团子。

雪团子有一头柔软的雾蓝色短发,银色的眼珠颜色不像他的母亲那么纯粹,掺杂了一丝灰,看起来更像人类了。

他的皮肤已经完全凝实了,鳞片也基本发育完整,大小和成年人的指甲盖差不多,蓝色由深到浅渐变,在灯光下闪烁着和宝石一样的光芒。

在这三天里,罗城几乎寸步不离地陪在司尘身边,为的就是培养起小人鱼对他的信赖感。

第四天,罗城试着在他清醒的时候从他胳膊上抽了一管血。

尽管有些害怕和瑟缩,但司尘乖乖待在原地没动,只有微微僵直的尾巴尖泄露了他的不安。

之后的每天罗城都会重复这个动作,到了第七天,司尘终于放松地任由他给自己抽血了。

第八天,罗城正式开始了以测试人鱼自愈能力为理由的毒素测验。

换言之,他打算毒死他。

为了降低风险,他被要求按毒性从弱到强的顺序进行实验,但罗城清楚,以人鱼强悍的修复能力,这么一来司尘肯定会产生抗药性,之后说不定就会变得百毒不侵了。

于是在第一次实验里,罗城悄悄用氰/化/钾替换了原本的氰酸钾。

“1944年8月1日下午1点44分,我第一次尝试杀死他。

将毒/药注射进他的身体的时候,他没有反抗。

之前为了获得他的信任,我试着教他讲话,我教了他林柘的名字,但他一直没能成功说出来。现在想来,应该是声带没有发育完全的缘故。

但在注射器推到底部的瞬间,我听到他口齿清楚地叫我:

‘林柘’。”

水形物语(十五)

只要接触皮肤的伤口或吸入微量粉末,氰/化/钾就可以在短时间内杀死一个人,罗城担心药效不够,用了远超出正常致死量的剂量对司尘进行了静脉注射。

针尖轻易地刺进了柔软的皮肤,罗城稳稳地推动注射器,活塞到底的瞬间,他轻轻松了一口气。

就在此时,司尘突然用另一只手悄悄拉住了罗城的衣角,力气轻得差点没被他发现。

“林……柘。”

已经长成少年人模样的人鱼,用青涩稚嫩的嗓音,磕绊却清晰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罗城一愣,最后一点药液也进入了司尘的血管,他握着注射器的手微微僵硬,低头对上了那双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的银灰色双眸。

少年开心地笑起来,用逐渐流畅起来的发音又说了一遍:“林柘。”

一字一顿地,像是在确认什么。

罗城摒去了心底的一丝异样感,拔出针头,对他笑笑,摸了摸他毛绒绒的发顶以作鼓励。

司尘高兴地摆了摆尾巴。

氰/化/钾很快就开始起效,他的呼吸迅速加快加深,抓着罗城衣角的那只手失了力气,“噗哒”落回了水里。

紧接着他的呼吸开始变得困难,面色渐渐充血发蓝……

心电图仪实时监测着司尘的生理反应,仪器显示他的心率由之前稳定的40次/分骤升到了150次/分左右,急促得像是过分密集的鼓点。

“微量氰酸钾就能让它产生这么大的反应?一个成年人类也要摄入起码30克才会致死啊,”助手一边记录数据,一边紧张地观察着,“博士,要不要立刻停止实验?”

罗城抬了抬手:“再等等。”

三分钟后,司尘陷入昏迷,心电图仪上的数据也断崖式跌到了不足30次/分。

实验团队陷入骚动,有人忍不住说:“博士,采取急救措施吧!”

罗城沉声说:“再等等。”

又一分钟后,心电图越来越平缓,终于缓缓归于一条直线。

“博士!”

罗城喝道:“等!”

在心里默数30秒,那条直线没有出现波澜,但司尘的胸口也始终没有浮出灵魂碎片。

罗城在心底失望地叹了一口气,说:“开始急救吧。”

严阵以待的医护人员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把司尘从水里抬出来。

但就在平躺到地上的一瞬间,心电图突然重新“滴——滴——滴——”地重新跳动起来。

众人面面相觑,只见司尘脸上的蓝色迅速消退,心率稳定地回升到了40次/分,接着,他的尾巴轻轻甩了甩,迷茫地睁开了眼睛。

他难受地咳嗽起来,四处张望着,看到站在人群后的罗城时,向他伸出双手,皱起一张脸“啊啊”地喊着。

槽,那么大剂量的氰/化/钾都毒不死他。

罗城的心情十分不美丽,但还是拨开人群走过来,把人鱼少年从地上抱起来。

司尘拼命往他怀里钻,浑身发着抖,双手紧紧攀在他肩膀上,因为应激反应伸出的爪子抓破了他的皮肤。

罗城皱了皱眉,把他放回水里。

团队成员们正欢呼庆祝着第一次测试成功,只有罗城沉着一张脸,瞪着水里那个大难不死的小恶魔。

司尘原本还想和他撒撒娇,见他的表情不好,就默默沉到了水里,只露出上半张脸浮在水面上,圆溜溜的大眼睛小心地和他对视。

他真是一点脾气都没有了。

第二天,罗城试了河豚毒素。

这回更夸张,司尘揪着眉头打了几个喷嚏,就跟没事儿人一样钻回水里和他的新伙伴——一只因为动作迟钝而显得笨呼呼的火焰乌贼玩耍去了。

第三天,城哥决定学习古人的智慧,在司尘脑壳上凿洞,灌水银。

然而还没等他正式开始,就被闻讯赶来的赫尔辛给阻止了。

某些时候特别敏锐的官僚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你这个疯子!你想杀了它吗?!”

好吧,毒杀计划宣告失败。

不知道是因为下毒的原因还是人鱼的生长周期本就如此,进入少年期的司尘的成长速度陷入了停滞,他的外表暂时停留在了十五六岁的少年模样。

在这一时期,虽然性格和智商似乎还停留在幼年期,但他的学习能力大大强化,罗城教了他一些简单的中文对话,他都能很快掌握。

之所以只教他中文不教英文,也存了不想让他听懂自己和科研团队的对话,更不想让实验室的人听懂他们俩在讲什么的私心。

人鱼体的司尘的智商,和七岁的人类儿童相当,罗城不确定他的智力会不会进化,但短期看来似乎没有变聪明的迹象。

毒杀计划搁浅后,罗城决定采用更直接的方式。

尽管自愈能力惊人,但人鱼的肌肤非常娇嫩,司尘刚出生不久的那几天,甚至连水池里的人工水草都能划破他的皮肤。

罗城挑了一把最薄的手术刀,划开他的颈部大动脉。

如果可以,罗城并不想折磨人。

他又不是变态,对折磨别人、让别人痛苦并不感兴趣,他的唯一任务只是杀掉司尘在每个世界的载体,追回逃逸的灵魂碎片,那他就会寻找最直接快速的方式达到目的,干脆利落。

尤其这个人还是司尘。

在下刀前,罗城先给司尘注射了抗凝血酶,他快准狠划的那一刀并不会产生明显的痛感,深蓝色的动脉血瞬间像爆发的喷泉眼一样激射而出。

司尘愣愣地“嗝”了一声,下意识想用手去捂住伤口。

罗城拉住他的手,对他讲:“乖,不动。”

司尘于是安安静静地停在水里,深深浅浅的蓝色在水池中晕染开来。

然而一分钟不到,他的伤口就止血了,只留下一条比皮肤颜色更浅一些的淡疤。

罗城于是在那道疤上又划了一刀。

司尘一颤,抬起头惊慌地仰视着他,像一只被雷声吓坏的小狗,一双湿漉漉雾蒙蒙的眸子,颜色无意识地加深,扩大的瞳孔像两轮小小的月亮。

他从嗓子里细细发出一声:“痛……”

罗城像是突然被什么东西蛰到了一下,心里突地一刺。

司尘立马说:“不痛,不痛了。”

那被蛰的一下,好像突然从蜜蜂变成了胡蜂。

伤口以比刚才更快的速度愈合了,同时,失血也让司尘的肤色变得比新雪更白,薄薄软软的两片嘴唇毫无血色地紧紧抿在一起。

他伸手试图来抱罗城的脖子,但罗城在同一个位置,划下了第三刀。

由于距离太近,温凉的血液喷了罗城一头一脸。

两个人齐齐愣住。

司尘被吓得脸色青白,他下意识地凑过来,用双手慌慌张张,笨拙地试图擦干净罗城的脸,但却越擦越花,越擦越多。

他快要哭出来了,呜咽着用脸来蹭。

回过神来的罗城一把挡住他的脸,抬起他的下巴一看,这回还不到十秒,刀口就已经愈合了。

手心里忽然落入了几颗圆圆小小的东西,罗城抬头,发现司尘竟然真的已经哭了。

他小声地抽噎着,眼泪珠子吧嗒吧嗒掉下来,一离开眼眶就变成了珍珠似的小珠子,噼里啪啦掉在他的手里。

“脏了……”司尘抽抽搭搭地说,无比难过的样子,“我、不是……故意,的。”

罗城愣住了,突然发现自己再也无法划下第四刀。

心里好像有一角被重重击落,狼狈地碎了一地,变成了一颗颗滚动的,珍珠似的淡蓝色小珠子。

滚落一地的小珠子跳啊跳,跳啊跳,跳得他心口发堵,按住一颗,另一颗又跳了起来,疲于奔命,左支右绌。

罗城忽然不明白了。

他捧住他的脸,认真地端详了一会儿,问:“你是不是个傻子?”

司尘不高兴地抿了抿嘴,“不,不傻。”

他顺势靠过来,脸颊蹭着罗城的手掌,很快就又开心起来了。

夏天很快过去,华府的秋天随着满城的枫红色悄然来临,罗城的杀鱼大业却没什么进展。

他相继采用了毒杀法,放血法,枪击,次声波攻击等等各色手段,不仅没能成功干掉司尘,反而让他进化出了原本没有的能力。

现在的司尘,可以生吞耗子药,离开水后的皮肤硬得像大理石,还能用声音发出杀伤力惊人的次声波——一次他笑的时候,差点没把整个实验室的人都笑进医院。

总之,罗城现在是不敢轻举妄动了,他发现自己做的一切——给boss接生,把boss喂大,锻炼boss技能——完全和自己的初衷背道而驰。

他哪里是在努力干掉大反派啊,他是在兢兢业业养/成大反派啊!

杀鱼大业被迫搁浅,罗城看着一天天茁壮成长,越来越欢实的司尘,心情十分复杂。

日子就在这种操蛋地微妙的心情中平稳地过着,十月份的某一天,罗城收到了一份意想不到的实习生申请。

暑假结束后回学校念经济系大三的艾尔维斯·罗格里斯,在开学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就风尘仆仆地赶回了dc,向他的实验室递交了一份助手实习申请。

水形物语(十六)

关于一个经济系的学生来生物研究所要实习什么,罗城也搞不懂。

他拎着申请书翻了翻,抬头看向站在他办公桌前一脸严肃认真的艾尔维斯小少爷,禁不住挑了挑眉,“你来干什么?”

艾尔维斯绷着一张脸,竹筒倒豆子似地讲:“我可以端茶、倒水、扫地,我还会打字,收发电报,接听电话……”

“给我当秘书你还不够格,”罗城头痛地揉了揉额角,面对这种让人不省心的熊孩子,他向来没什么耐心,“说吧,你到底想干什么?”

艾尔维斯强行绷着的表情终于垮了,他怏怏坐下,语气无比低落地说:“我就是要待在这儿,老爹都同意了。”

罗城不动声色地给他倒了一杯咖啡,问:“为了那个小人鱼吗?”

艾尔维斯猛地瞪眼握拳,愤愤道:“它就是个恶魔!”

艾尔打小性格叛逆,家人越不让他做什么,他越要做什么。要是搁在一个月以前,罗城说不定还会用激将法故意刺激刺激他,可眼下这种情况,他可不敢让艾尔对司尘动手脚了。

别到时候没搞死司尘,再把罗格里斯家族唯一的继承人搭进去。

于是他做出一副深以为然的样子,点点头赞同道:“你说的没错,它有些时候的确像个恶魔。”

对于被大老板塞进来的空降兵,心知肚明的研究团队成员们并没有什么意见,再加上艾尔维斯长袖善舞的社交达人属性,他很快就在实验室里混得如鱼得水了。

见他和其他人相处和谐,倒真的乖乖做事不去招惹司尘,罗城也就不管他,随他去了。

干掉司尘的计划暂时搁浅,罗城也得回归林柘的本职工作——对于自愈因子的研究工作迟迟没有进展一事,赫尔辛已经阴阳怪气地给他甩了好几个礼拜的脸子了。

同时,他开始刻意冷落司尘。

在培养一段长期、稳固的情感从属关系时,适当和适时的距离感是必须的。

就像驯养一条狗需要“打个巴掌再给甜枣”,要让狗意识到主人才是唯一的至高真理。

他也在试着用类似的方法来驯化一条人鱼。

罗城原本基本上一整天都要待在他身边,如今除了例行的采血和检查工作,一天也就只能抽出一两个小时去陪他玩一会儿。

其他研究人员和司尘语言不通,也不会像罗城一样,像对待人类般温柔耐心地对待他。

于是每回到了罗城离开的时间,少年就像一只垂头丧气的小狗,眼巴巴地看着,又知道自己不能任性,便只好哼唧两声,抱着自己的乌贼朋友,翻来覆去地折腾无辜群众的触手。

这一来二去的,导致后来只要罗城一出现,可怜的火焰乌贼就瞬间躲进水池角落的人工水草丛里去,憋屈地藏好自己的爪爪。

罗城认为自己的“驯化”是成功的。

在他的刻意引导下,司尘就像被放进了一个真空罩子里,和外界完全隔绝,只有他是唯一的沟通渠道。

——只要不把那条不谙世事的人鱼和他的狗上司联系起来,这种卑鄙的事他做得很顺手。

但是他的骄傲和自满,却差一点造成灾难。

由于艾尔维斯进研究所实习以来,一直都安安分分没惹事,罗城就没怎么管他。实验室里几个想奉承太子爷的小人,为了讨好他,趁机帮他做了许多权限之外的事。

比如,让艾尔维斯近距离接触司尘。

一名研究员在下班后偷偷带艾尔潜入了司尘所在的房间,在那个没有监控和红外防盗措施的年代,躲过保安的视线并不太难。

谁也没想到,艾尔维斯会用一把火烧了那个房间。

放火前,艾尔维斯支开了带他进入实验室的人,锁死窗户,破坏掉房间里的消防装置,在地板上洒满了引燃剂,然后用一只打火机点燃了整个房间。

确保火势燃起来之后,他迅速离开房间,并锁死了房门。

很快,周遭不同寻常的高温干热让司尘开始不安害怕起来,当环境恶化快速超出了他的承受能力后,他终于忍不住违反了罗城对他下的禁令,尖叫着发出了堪称恐怖的次声波攻击。

短短几秒内,周围数千米范围内的人们都感到了不同程度的身体不适,轻则头晕恶心,重则陷入休克。

研究所大楼里的人首当其冲,还没来得及离开太远的艾尔维斯也在最强烈的攻击波范围内。

在这场可怕的灾祸中,死亡15人,重伤69人,还有数百人受了不同程度的轻伤。

那天晚上是艾尔维斯的姐姐珍妮弗的订婚宴,罗城喝了些酒,难得回罗格里斯家族住了一晚。

出事的消息半夜一点多传到了罗格里斯庄园,罗城只来得及匆匆裹上睡袍,就和同样手忙脚乱的罗格里斯一家慌张赶往医院。

艾尔维斯的情况很不好,内脏受损,身体多处血管破裂,性命危在旦夕,一只脚已经踩在了地狱门口。

在他们赶到医院的短短半小时内,医生就下了三道病危通知书。

老罗格里斯震怒地对罗城吼道:“爱德华,去替我查,去查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谁敢谋杀我的儿子,我要杀了他!狗娘养的!”

罗城心里瞬间浮出两个字:糟了。

他当即马不停蹄地赶回研究所,楼里的火势没有蔓延得太厉害,已经被及时赶到的消防队员扑灭了,但司尘所在的三楼,一排窗户全都只剩下了焦黑一片。

他的心当时就凉了半截。

罗城一身睡袍加拖鞋,顶着没来得及梳理的一头乱发,叉着腰愣愣地站着,看着消防队员们在大楼里进进出出,抬出一具具盖着白布的担架。

一名消防队员走过来,问他:“嘿,先生,你是这栋建筑的负责人吗?”

罗城回过神,抹了一把脸打起精神,点了点头说:“是的,我是。”

消防员指了指身后的救护车,说:“先生,我们在现场找到了一位幸存者,是个孩子,麻烦您过来协助确认一下他的身份。”

孩子?

罗城愣了愣,立刻答应了这个要求,跟着消防员走向救护车。

那里面,坐着一个裹着条薄毯的少年,十五六岁模样,长得极其漂亮,一头垂到肩膀的蓝发柔亮动人,皮肤像新雪一样白,在暗夜里几乎要发光。

除了脸上和胳膊腿上抹着狼狈的黑灰,身上除了一条毯子再没有别的衣物蔽体,他看起来简直像个上流阶级的洋娃娃。

罗城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快静止了。

他怎么可能看不到,蜷在毯子下不安地摆动着的那双腿。

笔直的,纤细小巧的,人类的双腿。

他的靠近引起了少年的注意。

少年抬起头,露出一双月光般流淌的银灰色双眸,在发现他的一瞬间,就惊喜地弯成了两弯月牙。

“林柘!”

司尘像不小心摔出巢穴的幼鸟一样,尖叫着朝他扑过来。但或许是因为还不适应人类的双腿,他直接磕绊着往地上摔去,惊喜的尖叫瞬间变得惊恐。

罗城下意识上前一步,伸手接了个满怀,扑面而来一阵奇异浓郁的冷香。

他猝不及防之下深深吸了一口,被这股香味呛得差点没缓过气来,怀里的少年还跟只八爪章鱼似地拼命往他身上挂。

“林柘,林柘,林柘!”司尘紧紧巴着他,声音里带了哭腔,“你怎么才来啊!”

罗城只能被迫跟抱小孩似地托着他,顶着消防员和护士逐渐变得古怪的目光,硬着头皮说:“是的,我认识这个孩子,他是我的……侄子。”

跟救助人员确认完之后,罗城拉高毯子将司尘显眼的发色也遮住,叮嘱他留在原地别动,就去查看现场事故情况。

很快他就大概搞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简单来说就是艾尔维斯这个熊孩子作了个惊天动地的大死,这件事已经不是以罗格里斯家族的势力可以盖下来的了,恐怕会直接惊动国会。

罗城第一时间想到:决不能让司尘落入m国政/府手里。

正在此时,原本在国宴上的赫尔辛也赶来了。

罗城当机立断,趁现场一片混乱时,悄悄带走了司尘。

林柘自己有一套公寓,但他平时不是住在宿舍就是住在罗格里斯庄园,很少回这个住处。知道他这套房子的人也很少,除了他的一个前女友、大学的几个好友和还不知道捡不捡得回一条命的艾尔维斯,就没别人了。

罗城把司尘抱回公寓,第一件事就是扯下毯子仔细观察他的身体。

尖尖的耳鳍、锋利的肘鳍都消失了,耳后的腮也不见了,双腿完全是人类的皮肤,没有一点鳞片。

可以说,司尘身上所有属于鱼类的特征都没了,除了过于独特的发色和眸色,他看起来完全是个人类。

罗城简直匪夷所思:“这是……怎么搞的?”

司尘不停地动着脚趾,自己也好奇地观察着,“我也不知道。太热了,水要干了……小红(那只可怜的火焰乌贼)干死了……我难受,就爬出来……火烧到身上好痛好痛,我想爬得快一点,就有了这个,嗯……腿?和你的一样。”

“……然后呢?”

“我砸了窗户,然后,砰,跳下来,就不痛了。”

司尘看着罗城的神色,小心翼翼地拉了拉他的衣袖:“我不痛了。”

水形物语(十七)

“人鱼的幼年期非常短暂,一般在几天到一个月左右,这是因为生活在海洋里,它们必须快速长大以适应险恶的环境。

结束短暂的幼年期后,人鱼将迎来漫长而稳定的青年期,这一阶段通常长达数百年。这就意味着人鱼族的生育高峰有百年之久,从而极大延长了这一种族的繁衍期。

可惜的是,尽管人鱼的繁衍期远超其他种族,它们的出生率却极低,同时幼儿死亡率极高,能成功活过幼年期的人鱼十不足三。平均计算,一名雌性人鱼在两百年左右的高峰生育期内,只能产下5个幼崽,而这5个幼崽中,只有0-1个能成功活到成年。

人鱼在从幼年期向青年期的过渡中,会迅速迎来它们的第一次发情期,亦被称为求偶期。

在求偶期,雄性人鱼会分泌一种具有致幻性的奇特香味来吸引异性的注意。神奇的是,作为一种生性坚贞的生物,雄性人鱼一生中只会对一位异性散发出这种具有性吸引力的香味,并且这种香味也只有那位被视为目标的雌性人鱼可以闻到。如果目标雌性对雄性的香味不感兴趣,那么这名可怜的雄性人鱼,就只能孤独终老了。”

——节选自《轮回司员工手册·物种百科·1534号·人鱼》,主编:司尘

得益于人鱼强悍的修复能力,司尘浑身没留下一点烧伤,皮肤在暖色调的电灯下白得能反光,只被烟灰抹得黑一道灰一道,像只脏兮兮的小猫。

罗城现在身心俱疲,亟需一个独自思考的空间,遂把他赶去洗澡。

从衣柜里挑了一套林柘的旧衣服,在浴缸里放满温水,把人领到浴室教他怎么用各种香波和浴巾。

一一耐心地指点清楚后,罗城问:“你听明白了吗?”

司尘懵懵懂懂地点点头:“明白了。”

罗城总算能拖着步子回到客厅,躺倒在沙发上,抽出一根烟叼上。

将手臂挡在眼睛上,遮住刺眼的灯光,他开始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

这次的事故,作为直接上司的罗城,将会是第一个被问责的人。他偷偷带走了司尘,研究所的人在火灾现场没找到尸体,一定会展开搜寻。

以这次事故的严重程度和司尘展现出来的能力,如果司尘被m国政/府找到,之后他就不可能再负责这个项目了。

况且现在司尘从人鱼变成了人,不知道还会不会变回去。

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政/府的人找到他。

m国境内肯定是不能待的了,他们该往哪走?南下偷渡去加勒比海还是往北去c国……

等等——

罗城的思路突然顿了一下:

保护司尘不被政/府找到的目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能继续待在他身边,从而找机会杀了他么?

那他现在是在干嘛,躺在沙发上抽事后烟享受贤者时间?

不对啊,他该立刻想办法杀了司尘,而不是计划怎么带着他逃亡啊!

罗城立刻把自己跑偏的思路拽回来,忽地坐起,狠狠吸了一大口烟。

脑子瓦特了么他!

罗城现在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一个多么不明智的决定:作为实验室的负责人,他抵达现场又私自离开,把整个烂摊子给抛在了身后,还顺带拐走了罪魁祸首。

现在已经凌晨三点了,离他从火灾现场离开已经过去了半个多小时。之所以还没人联系他,是因为没人能找得到他,估计赫尔辛和老罗格里斯现在已经气得跳脚了。

他现在该做的事是马上赶回去。

罗城几口抽完烟站起来,正在此时,浴室里忽然传出一声惊呼。

“林、林柘!”

罗城大步跑到浴室前,一把拧开门把手:“怎么——”

门一开,温暖潮湿的水汽就裹挟着浓郁到让人头脑发蒙的香气,不由分说地扑了他一头一脸。

罗城脑子里“嗡”地一下,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浴缸里的水洒得满地都是,一条银蓝色的鱼尾挂在浴缸边缘,尾巴颤悠悠地拍打着空气。

司尘捂着嘴巴瞪着自己的鱼尾,连罗城进来都没发现,语气雀跃又不解:“尾巴回来了?”

罗城浑浑噩噩地走到浴缸边,呼吸在逐渐升温。

司尘正试图把尾巴塞进浴缸里,但鱼尾太长,浴缸相对显得太小,他扭来扭去都不成功,鼻尖上急出了薄薄一层汗。

“林柘,”他着急地抬起湿淋淋的手,抓住罗城的衣角,鼻音软软地向他求助,“你帮我呀。”

罗城感觉耳朵尖上掠过了一阵电流,又酥又麻,身体仿佛失去了力气,不由自主地顺着司尘的动作半跪到地上,上身向他倾过去。

其实他的理智尚还健在,只是好像被从身体里剥离了。他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并且丝毫不觉得自己的举动有任何不正常。

尽管直觉正在疯狂尖叫,但却像是隔着一层厚重的浓雾,落到耳朵里不疼不痒。

眼前的一切,都陷在迷幻的光晕里,光晕的尽头,是人鱼那双银灰色的,流动的银汞般的双眼。

像是最蛊惑人心的毒/药。

他伸手半握住少年的脖子,那一截雪白的,鹭鸟般的细颈,在他的手里纤细脆弱得仿佛一捏就能断掉。

他慢慢靠近,吮住少年小小的一颗喉结。

司尘被迫半仰起头,感受到脖子上传来的濡湿的触感和滚烫的鼻息时,眼睛微微睁了一下,嗓子里轻轻发出“咕”的一声。

罗城含着那颗小巧的喉结,用舌尖打着圈儿舔舐,感受着果核因为少年的紧张而不断地上下滑动、颤抖,就像是一颗蹦蹦跳跳的糖豆。

他像是个喝醉了的酒鬼一样,因为这个联想闷闷笑了起来。

脑子也像是泡在酒里,甜蜜醇厚的金色酒液让他变得恍恍惚惚。

嘴唇顺着颈部线条不由自主地向上游移,摩挲过湿凉光滑的皮肤,在挺翘的小下巴上咬了咬。

司尘哼唧了一声,眼中的银色变得极亮,要燃烧起来般,尾巴尖在空气里愉悦地小幅度摆动着。

罗城伸出另一只手,慢慢顺着司尘后脑勺柔软的头发,感受着掌下的身体逐渐放松。

然后他轻轻吻上了司尘的嘴唇。

香味陡然变得更加浓烈,霸道地占据每一个空气因子,沾满每一滴水珠,争先恐后地蚕食他负隅顽抗的理智。

他被拉进深不见底的幽蓝色漩涡,月亮河从指尖流过。

阳光从窗帘缝隙透进来,落在眼皮上。

罗城痛苦地睁开眼,头疼得要炸开一样。

他以一种极其憋屈别扭的姿势蜷在长度不足一米八的沙发上,浑身的肌肉僵得跟石块一样,脖子也快废了,起来的时候差点没整个人从沙发上滚下来,极其狼狈。

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用手掌撑地,压到了伤口,整个人瞬间清醒到了天灵盖。

罗城“嘶嘶”哈着气站起来,艰难地活动了一下筋骨,全身骨头都在“噼里啪啦”作响。

窗外很安静,现在还是早上六点不到,他只睡了两个多小时。

罗城在原地缓了一会儿后,踮着脚悄悄走到卧室门口,小心地拧开门把手,拉开一条缝。

床上的被子鼓成一个小包,司尘睡得正香,清浅的呼吸规律地回荡在安静的房间里,空气中还隐约浮动着浅浅的香气。

罗城一闻到这个气味就要头秃,忙不迭把门关上。

昨天晚上真的差点出事故。

雄性人鱼在发/情期分泌的气味,具有迷幻和兴奋的作用,他昨天晚上身心俱疲,毫无防备之下就着了道。

要不是他在最后关头,意乱情迷之时不小心被人鱼锋利的肘鳍割伤了手掌,就差点把司尘给上了。

手掌割伤带来的痛觉让他理智归位,清醒后连忙打开浴室的门窗,放干浴缸里的水,扔给司尘一条干毛巾后就落荒而逃。

过了二十来分钟,变回人类形态的司尘才闷闷不乐地从浴室里走出来,不解又委屈地瞪着他。

罗城简直坐立不安,头皮发麻,无暇顾及少年此刻敏感的心情,只想赶快解除眼下这个只有他独自尴尬的局面。

直到把那位小祖宗请进卧室安顿好,自己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客厅里,他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回过神来,出了一身冷汗。

苍天大地耶稣基督玉皇大帝王母娘娘阎王老崔啊,城哥差一点就晚节不保了!

和狗上司发生关系可还行,会让他对以后的性/生/活都产生阴影的!

罗城没想到自己会成为司尘的求偶对象,不过这多半还是因为在人鱼的整个生长过程中,唯一有深入接触的人只有他。

总而言之,还是他自己的锅。

经过昨晚那么一闹,现在的局面变得更复杂了。

罗城现在还不能离开,如果他就这么走了,以现在的司尘敏感多疑又脆弱的性格,指不定就会以为自己被抛弃了,因此发狂再做出伤人的举动。

可是等司尘醒了,要怎么跟他解释清楚昨晚的事?

今天也是城哥头秃的一天。

水形物语(十八)

街上逐渐热闹起来,罗城到公寓楼下的面包店买了新鲜出炉的面包和牛奶,拿着东西回家,刚一开门,眼前就扑过来一团毛绒绒。

少年茸茸的发顶抵着他的下巴,恨不得把整个人都贴在他身上,带着哭音问:“你去哪里了!”

林柘的衬衫穿在他身上太过宽大,经过一晚翻来覆去的折腾,就像挂着个皱巴巴的大麻袋,领口漏出一大片白腻的皮肤,下摆遮不住两条白生生的长腿。

对门的老太太刚刚溜完她的小腊肠犬回来,一人一狗站在走廊上,默默看着他们。

罗城:“……”

他赶紧一手抱起司尘把人带回家里,迅速关好门,然后把小八爪鱼从身上扒下来,“我就去买了个早饭。什么时候醒的?”

司尘揉了揉眼睛,恹恹地讲:“刚刚。”

这场景简直像诡异的荒诞剧。

罗城叹一口气,抵住他试图凑过来的脸:“去浴室刷牙洗脸再来吃早饭,小心别把水溅到身上。”

刷牙洗脸是司尘昨晚刚get的新技能,他还挺感兴趣的,听话地“昂”了一声就啪嗒啪嗒跑进浴室。

刚把早饭摆上桌没一会儿,他又啪嗒啪嗒跑出来,顶着一张湿漉漉的认真脸,站在餐桌边背着手研究:“这些是什么东西?”

“面包,牛奶,”罗城洗了两个杯子出来,倒好牛奶,从纸袋里拣出一个面包给他,“坐下吃饭。”

司尘接过面包,一脸好奇地捏了捏,顿时惊奇地瞪大了眼睛:“好软,热乎乎的!”

翻来覆去研究了一会儿后,他又皱起眉毛,表情嫌弃,“林柘,它怎么没有肉。”

罗城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说:“一大早上哪儿给你买肉去,爱吃不吃,不吃拉倒。”

司尘不开心地撇着嘴,并不想把它吃下去,坐在椅子上不安分地扭来扭去,揪着面团玩儿。

罗城发现自从昨晚之后,这家伙的胆量和脾气都大了不少。

小样儿是不是以为自己可以“恃宠而骄”了啊?

在“教训他一顿”和“随他去,饿死算了”之间犹豫了半分钟,罗城长叹一声,认命地掰下一块面包,蘸了蘸牛奶,示范给他看:“这样,泡牛奶吃,你试试看。”

司尘怀疑地眨了眨眼,依样画葫芦地试了一次——咬下一口泡满新鲜牛奶的酥软面包后,他瞬间惊喜地睁圆了眼睛:“好、好吃!”

罗城忍不住想笑,脑子里一根弦“噌”地紧绷起来,立刻干咳一声克制笑意,自我反省:笑什么,有啥好笑的?现在是坐在这里笑嘻嘻地和他吃早饭的时候吗?

话说回来,刚才买东西的时候他的脑子是不是抽了,买两人份的食物干嘛!

司尘吭哧吭哧埋头吃得不亦乐乎,飞快地解决了袋子里一大半的面包和大半桶牛奶,满足地窝在椅子里捧着肚子打饱嗝。

他的眼睛亮晶晶的:“林柘,我们中午吃什么啊?”

罗城心里没由来地烦躁,冷下了脸,硬邦邦地说:“早饭消化了么就想着吃中饭,你是饭桶啊?”

司尘没怎么听懂这句话,但也大致明白不是在夸他,他看着罗城的脸色愣了愣,不说话了。

见他这副模样,罗城心里反而更加火大,忍不住冷声道:“你是小媳妇吗,我甩个脸色你就不敢说话了?”

司尘往椅子里缩了缩,咬了咬嘴唇,“林柘,你不要生气啊,”他想了想,又问,“小媳妇是什么东西啊?”

罗城一愣,突然泄了气,摇头笑起来。

为什么要向他撒气,他什么都不懂。

罗城明白自己现在的心态不太对,心浮气躁,行事作为毫无理智和计划可言。

他只是……无法接受。

无法接受那个目下无尘,骄傲恣意,冰冷得像机器人一样的司尘变成现在这副懵懂无知的样子,就像一只任人宰割的绵羊。无法接受那个一手建立起轮回司的上神成为秩序的破坏者,更无法接受自己要亲手杀死这样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人。

他仍旧想不明白,司尘为什么要想不开叛逃——在轮回世界里四处为恶难道对他有什么好处吗?

九百年前,妖族为祸,妖皇燕摩一夜之间毁了将近一半的轮回道,当年正是司尘耗尽了半身神力,独自一人扛下大举进攻的妖族,才给了地府喘息的机会,让阎王得以及时修复轮回道,三界和千千万轮回界的秩序方不至于大乱。

罗城看不惯司尘,是因为他不近人情,把下属当畜生似地压榨,但面对这样一位强者,他同时也打心眼里佩服他、尊敬他。

不然以他的个性,何至于忍受八百年,早就一怒之下揭竿而起了。

尽管嘴上总骂他王八蛋、狗上司、司扒皮,罗城也没想过有一天会和他站到对立面上。

他所有郁结的情绪,终于在一次次地面对这个傻乎乎的“痴”时忍不住爆发了。

他当然也明白,这个心智还是小孩的司尘根本什么都不懂。可他即使什么都不懂,仍有能力瞬间造成数十数百的死伤。

罗城看着眼前这张青涩又熟悉的脸,轻声问:“司尘,为什么这么做?”

人鱼少年歪了歪头,“司……尘,”他生涩地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问:“这是你给我取的名字吗?”

罗城一怔,这才发现自己一直没有用这个名字称呼过他。

或许是因为自己心里始终无法真正接受,他和司尘是同一个人。

“对,”罗城终于还是缓缓点了点头,“你是司尘。”

司尘将这个名字含在嘴里翻来覆去地念了几遍,便很开心地眯着眼睛笑了起来。

真的是给点阳光就灿烂。

罗城解决掉自己那份早餐,屈指叩了叩桌面,吸引了正百无聊赖地观察着自己脚趾的少年。

他正色问:“司尘,你知道昨天晚上……那是什么意思吗?”

“知道啊,”司尘一脸理所当然,“我发/情了,在向你求/欢呀。”

罗城都做好了要长篇大论解释的准备了,猝不及防地被这个答案闪了腰:“你知道?!”

等等,“发/情”和“求/欢”这两个一点都不日常的词汇,他是从哪里知道的,还说得这么顺口!

司尘把下巴抵在膝盖上,身体摇来晃去,被反问得满脸迷惘:“我知道啊,我喜欢你啊。”

少年回答得一片坦荡,毫不掩饰的直白热烈,仿佛他说的是一个颠扑不破的真理,所有人就天生都应该知道。

这种时候,但凡还有一点点良心的家伙,都该产生罪恶感。

罗城的心情有些沉重,他原本也没能料到,人鱼的求偶对象不仅能跨性别,还能跨种族。

所以这才是人鱼逐渐灭绝的原因么?

不想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缠,罗城只能强行转开话题:“对了,你的尾巴和腿之间的转换,是因为水吧?”

司尘点点头:“昂,不碰到水我就能和你一样了!”

罗城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脱口而出一句:“变的时候会不会疼?”

司尘老实地摇摇头:“不痛的,‘哇’地一下就变好了。”

罗城头痛地揉了揉眉心,感觉跟他在一起待久了,自己的智商仿佛也跟着下降了。

他拉开椅子站起来,说:“去卧室换套衣服,我们走。”

司尘跟着站起来,什么都不问,很信赖地跟在罗城后头,让他帮自己换好衣服。

衬衫加背带裤,是从角落翻出来的林柘高中时穿过的衣服,穿在少年身上没有大太多,罗城蹲下给他卷了卷稍长的裤脚,又翻出一顶呢子贝雷帽戴在他脑袋上,刚好能遮住那头显眼的蓝头发。

冷静下来后,罗城也想清楚了。

现如今,要想回去是不可能的了。他昨天半夜在火灾现场出现又擅自离开,还带走了一个外貌奇特的男孩,这件事一向现场的救护人员询问便知。

盗窃国家财产是重罪,他一旦回去,面对的就将是秘密缉拿和审问,罗格里斯家族也保不了他。

他还是要杀了司尘,这是他的任务,天大地大也没有任务大,完不成这个任务,现在的这个世界就会崩溃,二十几亿的人将死于非命。上一个世界的“欲”魂已经因为他的无能而逃逸了,这个世界绝不能再有失手。

但他不能在这里被杀。华府dc特区是m国的首都,现在这个年代,说它是世界的心脏都不为过,一旦出了什么意外,司尘的次声波攻击能在瞬间杀死成千上百人,昨夜的悲剧便是证明。

所以,他现在得带司尘逃出dc,到达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再动手。

——只是为了天下苍生,绝对没有其他原因。

罗城在脑内飞快地规划着路线:m国内要抓到他们太容易,不能继续待了。这个世界现在正经历世界大战,全球一片动荡,要不被人发现地出国,偷渡最方便。最近的路线就是搭车去巴尔的摩,再从巴尔的摩港找蛇/头出去……

然后去北极。

水形物语(十九)

林柘作为一个富家少爷,自然积蓄颇丰。他的老婆本一半存在了银行,一半藏在这套公寓的保险柜里,光是公寓里的这一半就足够再买下一套这样的高级公寓的。

这年头钞票不保值,流通最广的是黄金,罗城从保险柜里拿了一大卷钞票和好几块沉甸甸黄澄澄的金条,还有床头柜里林柘为了防身放的勃朗宁手/枪和瑞士军刀,全都在身上藏好。

司尘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伸长脖子好奇地看着他跟松鼠过冬似地收集了一堆东西。等罗城收拾好了,他就乖乖伸出手让人牵着,看着不像要逃亡,倒像个准备出门郊游的乖乖仔。

罗城也戴了一顶帽子遮住半张脸,牵着司尘下楼。

昨晚他开的是林柘的车,也得亏现在没有监控摄像这么高端的技术,他们才没有被发现踪迹。其实那是个愚蠢的举动,是他当时太着急大意了。

现在他们要偷渡出国,林柘的车是不能再开了。

罗城拉着司尘走过两个街区,在水产市场里找到了从巴尔的摩过来的水产运输车,司机卸完了最后一批货,正要启程返回巴尔的摩港区。

罗城毫不吝啬地拿出一大笔足以让人心动的钱,让司机答应了载他们一起回去。

钻进货车宽敞的车厢,司尘好奇地看看这摸摸那,一副十足兴奋的样子。

司机是个十分健谈的白人大叔,胖胖的脸上有着劳动人民特有的晒斑和晒红,他乐呵呵地看了看司尘,热情地夸赞道:“小伙子,这孩子是你的弟弟?长得可真好看。”

罗城把试图把手伸出窗外的司尘拉回来坐好,笑笑说:“他是我的侄子。”

司机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惊叹道:“哇哦,果然亚洲人是看不出年龄的!我的邻居是个越南太太,据说她已经快五十岁了,可她看起来长得和我三十岁的大女儿差不多呢!”

罗城笑着应和了两句。

货车慢慢开出水产市场,司尘趴在车窗窗沿上,扭头看着市场被他们甩在身后,越来越远,留恋又向往地说:“唉,那里的气味真香啊……林柘,我们不能在那里多停一下吗?我饿了。”

“先忍忍,”罗城揪着后领把他扯回来,往下按了按帽檐,“到了地方就带你去找吃的。”

司尘顶着遮住半张脸的帽子,郁闷地说:“眼睛看不见啦。”

罗城没好气:“看不见就睡觉,醒来就到了。”

司尘想了想,觉得这样也有道理,于是乖乖“哦”了一身,侧躺下来蜷缩在座位上,毫不客气地将脑袋枕上罗城的大腿,理直气壮地讲:“那我睡觉啦,不要吵醒我。”

罗城:“……”

司机大叔笑呵呵地说:“小伙子,你和你侄子的感情可真好哇!”

罗城抽了抽嘴角,把司尘往他肚子上拱的脑袋摆正。

货车向着城外驶去,司机大叔打开收音机,跟着里面甜美的女声嗓音,荒腔走板地哼着歌。车窗外掠过街道和行人,巴士和轿车行驶在逐渐繁忙起来的道路上,间或夹杂一两辆军车。

罗城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外面的车辆和行人,一刻也不敢放松。

突然,正放着歌的收音机里“滋滋”两声,歌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响起一道男声:

“以下播送一则通缉令:

爱德华·罗格里斯,男,亚裔,1917年3月29日出生,身高约6英尺,身材偏瘦,犯有谋杀、绑架等罪行。

在逃嫌犯身边跟着被绑架的孩子,男,年约15岁,身高约5.5英尺,蓝色及肩短发,银灰色眼睛。

据知情人士反映,嫌犯极有可能谎称自己和被绑架的孩子是叔侄关系,此人非常危险,请广大市民见到疑似嫌犯的人,及时向附近警局报告。

重复一遍,此人非常危险,请市民发现情况及时报案,同时注意保护自己的人身安全……”

司机大叔摇摇头感叹:“现在真是不太平啊,咱们的好小伙子都被政/府送去欧洲打仗了,留在国内的净是这种人渣,杀人,绑架小孩……那人还撒谎说自己是孩子的叔叔?嗨,现在的人渣手段越来越多——”

大叔的声音猛地停住,他意识到了什么,脸颊边的肥肉不自觉地颤了颤,额头上瞬间渗出一层汗。

他干干地咽了口唾沫,讪笑着说:“不过好人也还是有的嘛,哈哈哈,就像小伙子你……”

罗城暗暗叹一口气,从腰上拔/出勃朗宁手/枪,“咔嚓”拉开保险栓,顶在司机大叔胖墩墩的腰侧。

他冷静道:“继续开车,别做多余的事。”

大叔握着方向盘的手抖了抖,车头向一侧一歪,罗城立刻加重了力气。

“抱歉,抱歉!”大叔高声叫起来,“我好好开车,饶了我吧先生!”

罗城也很无奈,八百年了他这还是第一次扮演一个如此“反派”的角色。绑匪加杀人犯?赫尔辛这么聪明怎么不上天呢!

“只要把我们安全送到巴尔的摩港,别对任何人说见过我们,你就没事,”罗城顶了顶他的肥肉,“否则……”

司机大叔立刻点头如捣蒜,一脚踩下油门,“我明白,先生,我明白!”

司尘也被这阵动静吵醒了,揉了揉眼睛坐起来,帽子顺着动作滑落到膝盖上,一头柔软的雾蓝色头发披散了下来,拥着一张茫茫然、雾蒙蒙的小脸,“……林柘,怎么了?”

大叔用眼角余光看到了他的发色,表情都快哭出来了。

司尘不解地望着他们之间僵持的动作,问:“林柘,你在干什么?”

罗城捡起帽子扣回他的脑袋上,安抚地笑笑:“玩个游戏罢了,这样大叔能更快地送我们到目的地。”

司尘眼睛亮了起来:“那我们就能快点吃中饭了?”

罗城点点头:“对。”

司尘顿时好一阵欢呼雀跃:“那快点,快点嘛!”

司机大叔当然听不懂中文,不知道他脑补了什么可怕的内容,一张惨白的脸开始逐渐发绿。

大约半个小时后,他们快要出城了,从dc到巴尔的摩开车只能走公路。20世纪40年代,m国还没有建立起洲际公路系统,公路的管理非常稀松,所以即使是真正的杀人犯,开车从城里混出去也不是什么难事。

但赫尔辛这回竟然下足了大手笔,在每条出城的公路上都设置了检查关卡。

距离关卡还有两百多米的时候,罗城让司机大叔停了车,抱着司尘跳下了车。

他刚关上车门,大叔就感恩戴德地一溜烟调头跑了,简直发挥出了毕生的车技巅峰。

公路旁边是一大片榉木林,将白日里喧嚣的公路和远处一片幽静的别墅群隔开。趁无人注意,罗城拉着司尘离开公路,跑进了林子里。

他们在林子里走了十几分钟,司尘就无法再继续走了。

他穿着林柘高中时穿过的旧球鞋,球鞋偏大,人鱼新生的双脚又太过娇嫩,这么一会儿就磨出了水泡。

司尘一开始还没吭声,直到水泡被磨破,后脚跟磨出了血,被罗城发现了不对劲,他才“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司尘抽抽搭搭,不解又委屈地问:“林柘,我们要去哪儿啊?”

出发前就考虑到了受伤的可能,罗城身上也带了药。

罗城把司尘抱到一块大石头上坐好,将他的鞋脱掉,蹲下给他处理伤口。看到那两只脚上的惨像,他禁不住皱起眉头。

司尘一下子慌张起来,一边抹眼泪一边伸手按住罗城的眉心不让他皱眉,抽噎着说:“我不痛、不痛了,你不要不开心……”

罗城感觉自己心口好像被人打了一拳。

他紧抿着唇,一言不发地快速给司尘处理好伤口,收拾完东西,背对他蹲下/身,示意他趴到自己背上来。

司尘打着哭嗝,手脚并用地爬到罗城背上。

罗城将他背好,加快了速度。

天色不知什么时候阴了下来,铁灰色的铅云沉沉地压在树林上空,林子里刮起了风,风中带着潮湿的土腥气。

倏忽间,一滴冰凉的水珠滴落在罗城的鼻尖上。

他一愣,抬起头。

逐渐加大的雨势拍打得整个树林沙沙作响,脸上和身上很快感受到了湿意。

司尘从出生起就没见过雨,他愣愣地抬起手掌接着雨珠,茫然地眨了眨眼:“这是……水吗?”

仿佛还要嫌现在的情况不够糟糕似的,树林里远远响起猎狗的叫声,一声声此起彼伏,至少有三只。

罗城低低骂了一声:“妈的。”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他背着司尘小跑起来,然而林柘并不出色的体力让他没一会儿就开始喘粗气,速度也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

身后猎狗的叫声越来越近。

视线快被雨水模糊成一片,背后传来司尘带了惊恐的哭叫:“林柘……我的尾巴,好像要变回来了……”

话音刚落,空气中就传来一阵连续不断的裂帛之声,比哗哗雨声还令人心悸。

紧接着,罗城抱着司尘的腿的手就摸到了一大片光滑冰凉的鳞片。

雨幕里响起“咔嚓”一声,清晰的保险栓被拉开的声音。

“爱德华,”赫尔辛讨厌而虚伪的嗓音慢慢靠近,“投降吧,我亲爱的朋友。”

水形物语(二十)

1946年12月25日,巴尔的摩jian/狱。

战后第一年的圣诞节,弥漫全国的节日氛围空前热烈。圣诞歌曲萦绕在大街小巷,面色红润的孩子们穿着簇新漂亮的冬装在街头奔跑,漂亮姑娘的裙角沾上冬夜的雪花,温暖的电灯光笼罩着槲寄生下的亲吻与欢笑。

在这样一个日子,就连jian/狱里的气氛也温馨了许多,广播里连续不断地循环播送着邓波儿俏皮而充满希望的歌声,囚犯们的晚餐被允许多加了一块猪扒和一个苹果。

在坐满了黑人、白人和墨西哥裔的饭堂里,一名容貌清俊的亚裔青年端着自己的餐盘,低头走过吵吵嚷嚷的餐桌。

他走过的地方,总会突然出现断层般的安静。

偶尔有一两个不懂事的新人搞不清楚状况,也会在试图挑衅前被旁边的老人一把捂住嘴,小声教训:

“小子,想在这里活下去,就别打林的主意。”

这个黄皮肤的年轻人在这个由罪犯构成的小社会里总是格外显眼,因为不管是在放风、吃饭还是劳务活动的时候,他永远是一个人。

不是那种被孤立导致的独来独往,而是没人敢惹他。

——在这里活下去的首要通则,就是永远不要去惹那些不好惹的人。

囚犯之间也分三六九等,处在最底层的是qiang/奸犯,最顶端的是黑/bang分子,死刑和无期徒刑的那些家伙通常游离在体系之外,而特别强悍不要命的,就会成为所有人口中的“you know who”。

但总有些不怕死的例外。

罗城刚在自己的位置坐下,还没来得及动叉子,一只肥厚的巴掌突然“嘭”地砸在了餐桌上,餐盘跟着重重一跳,蘑菇浓汤洒出来了大半。

周遭骤然一静。

他撩起眼皮看了来势汹汹的挑衅者一眼,拿起塑料叉子戳了个小番茄放进嘴里嚼了嚼,懒洋洋地问:“怎么,半个月的禁闭还没关够么,多米尼克?”

一手撑在他桌上的光头壮汉狞笑一声,恨恨地啐了一口:“臭婊/子,你以为耍些下流手段就可以抢走我东区老大的位置?该死的——黄/种/猪!”

下一秒,装满食物的餐盘就砸在了他的光头上。

多米尼克满身挂满了淋漓汁水和菜叶,看起来像是被砸懵了,直到四周响起窸窸窣窣的窃笑,他才猛地反应过来,顿时勃然大怒。

“操!”

他的一个拳头就有罗城的脸那么大,抡起胳膊就向他砸过来!

罗城轻轻松松地向旁边一偏头,一手用巧劲掐住多米尼克腕部的麻穴向下一按,另一只手拿着叉子,电光火石间,直接把他的手掌捅了个对穿!

光头壮汉瞬间爆发出一阵不似人声的哀嚎,罗城一松开他,他就捂着自己的手滚到了地上,打着滚惨叫。

他肥壮的身躯瑟瑟抖成了一团,血迹从指缝里渗出来,在油腻腻的地面上被蹭得到处都是。

“我的手!我的手断了!你这个该死的恶魔,撒旦!我的手啊啊啊!救救我,救命啊——”

狱警姗姗来迟,看清了现场的情况后,无奈地面面相觑片刻,最终决定把在地上翻滚的那个送进医务室。至于站在一边双手插兜看戏的那个,已经熟能生巧的狱警一脸麻木地把他双手一铐,带去关禁闭。

铁门嘎吱一声关上,漆黑狭小的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汗臭和屎尿混合的浑浊恶臭。罗城熟门熟路地靠着墙坐下,听着门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闭上双眼开始读秒。

第11408秒,门外传来狱警有规律的靴子声,快速由远及近。

罗城站起来,禁闭室的门被打开,门外站着两名狱警,其中一个用警棍粗暴地在牢门上哐哐砸了两下,示意他出去。

罗城老老实实地跟着走出去,两名狱警一左一右地押着他,快速走过光线暗淡的过道。

过了几个拐弯后,他被一把推进一间杂物间,门被飞快关上。

其中一名狱警走上前给他打开手铐,两人摘了帽子,动作利落地对他点了点头:“爱德华少爷。”

罗城揉了揉手腕,打量着这两人中的一个。

那人也是个亚裔青年,年龄、身高、体型都和他差不多,发型也一样。至于长相,在西方人的眼里,亚裔的脸都长得一个模样。

另一人说:“少爷,快点换衣服吧,换班时间快结束了。”

罗城三两下脱了囚服,和假扮狱警的亚裔青年换了衣服。

一分钟后,两名狱警押着垂着头慢慢走着的亚裔囚犯,把他重新带回了禁闭室。

圣诞节的守卫远比平时松懈,罗城很轻松地就从里头混了出来,狠狠吸了一口阔别两年的新鲜空气。

jian/狱旁的小树林里,停着一辆黑色福特汽车,罗城打开车门坐进后座,被一双手紧紧抱了个满怀。

青年带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埃迪,欢迎回来!”

罗城也笑着回抱了他:“艾尔,我的肋骨要被你勒断了。”

艾尔维斯松开了他,示意司机开车。上下左右地打量了罗城一遍,他叫起来:“老天,妈妈还总担心你在里面饿瘦了,你怎么反而壮了这么多!”

罗城笑眯眯:“里头伙食不错,狱友们还经常陪我锻炼呢。”

两年前,罗城带着司尘逃亡,还没离开dc就被动用了大量资源,早有准备的赫尔辛抓住。

看到赫尔辛的那一刹那罗城就知道自己失败了,他再怎么有办法,也不可能敌得过国家机器。更何况因为一场该死的阵雨,司尘的尾巴变回来了,再带着他逃跑根本是天方夜谭。

罗城只能束手就擒。

司尘被大剂量的麻醉针射中后带走,罗城面对给自己铐上手铐的赫尔辛,冷静地说:“不论你们想对他做什么,我奉劝你们住手——你们会培育出一个噩梦,所有人的噩梦。”

赫尔辛抬头对他假笑一下:“这就不劳你费心了,爱德华。”

很快,罗城就因为一堆胡乱安上来的罪名被关进了巴尔的摩监/狱,有期徒刑二十五年。

要是真乖乖坐牢,等他出来的时候这个世界就已经毁的差不多了吧。

重伤的艾尔维斯最终还是被救了回来,却留下了左耳的永久性耳聋,以及部分器官的不可逆损伤,在医院里住了一年多才出院。

艾尔维斯和林柘自小感情就很好,再加上他这次含冤入狱,艾尔维斯知道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在自己。

而在生死关头走了一遭后,他也终于明白自己之前钻了一个多么可怕的牛角尖。

出院后,艾尔维斯立刻赶到巴尔的摩,和罗城见了一面。

等到战后第一年的圣诞节,他们终于成功实施了越狱计划。

第一次策划这么刺激的事,艾尔维斯兴奋不已,久久无法平静。

罗城看他一时半会儿估计想不起正事,只得出言提醒:“艾尔,‘他’的资料呢,你带来了吗?”

艾尔维斯这才恍然想起,连忙从座椅底下的秘密夹层里取出一个文件袋,一边忍不住发牢骚:“这可是我废了好大功夫才搞到的!明明我是研究所的拥有者,实验室的那帮家伙竟然禁止我入内?赫尔辛那个糟老头子真是越来越猖狂了!”

罗城接过文件袋,借着路灯的光翻看里头的文件和照片。

看着看着,他的身上开始散发出阵阵冷气。

一言不发地快速看完了所有资料,他按了按额角,用力闭了闭眼,克制地问:“这两年,主导‘神之子’计划的是罗杰·赫尔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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