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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关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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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我一起回dc。”

罗城正犯愁要怎么找理由和他们一起回去,怎么也没想到打了个瞌睡就有人送上枕头。

但表面功夫还是要做到位的,他故意不情不愿地问:“为什么?我在科考站的工作还没有完成。”

“那都不重要,”勒维斯看上去比他还要不情愿,面色极其难看,仿佛是被人逼着说出这番话的,“爱德华林博士,你已经被罗格里斯研究所雇佣了。”

他烦躁地耙了一把精心打理的头发,吐出一口气:“走吧,上飞机,我们现在就出发。”

罗城按下心中舒爽,“忧心忡忡”地和科考站的同事们还有玛莎告别,“茫然无措”地与勒维斯一同登上飞机。

一进入机舱,就看到被锁在铁笼子里的司尘。

他无知无觉地昏迷着,身体蜷在笼子的角落,长发铺了满地,四肢和脖子上还锁着沉重的锁链。

勒维斯走过去泄愤地在铁笼上重重踹了一脚,满面晦气地骂了句脏话:“狗东西。”

笼子哐地一震,司尘的身体随之颤了颤。

罗城忍不住皱起眉。

他印象里的司尘,永远高高在上、目下无尘,眼神冷漠得世间苍茫,万事万物与他无关,好像即使天崩了地裂了,他的眉头也不会皱一下。

司尘是那个在烽火硝烟里,尸山血海中对他伸出手的白衣仙人,是那个扣他工资不手软、剥削起人不留情的缺德上司,是站在食物链顶端的魔鬼。

即使看不惯他的人再多,也没人敢折辱他。

即使于公于私,罗城都想杀了他,也不想见他这样。

无论如何,司尘不该像这样被锁在铁笼里,被像畜生一样对待。

罗城闭了闭眼,压下翻涌的怒意,冷冷开口:“勒维斯。”

勒维斯叉着腰正想再踹一脚,闻言停了动作,一秒变脸地堆出了满脸温柔笑意:“怎么了,爱德华?”

“坐下,”他面无表情地说,“准备起飞了。”

勒维斯顿时笑成了一朵灿烂的向阳花,挤到罗城身边的位置坐好,“爱德华,回去以后先一起吃顿饭吧?”

罗城烦得想把他踹下飞机,硬生生忍住自己的暴脾气,闭上眼向远离勒维斯的方向偏过头,“我累了,先睡一觉,到了叫我。”

勒维斯的笑容一秒消失,声音却仍旧温柔如水:“好的。”

他转过头,阴恻恻地看向铁笼里的人鱼。

白鲸直升机在不同人的烦躁中起飞远离,另两架直升机和村子里的雇佣兵却没有跟着离开。

一干科考站的研究员都被晾在了一边,几户人家的窗户后头也可见人影闪动。

贝奇搓着手上前问领队的雇佣兵队长:“瑞恩队长,接下来要怎么办?”

瑞恩是个矮壮结实、长相平凡的中年白人男子,他对贝奇礼貌地一笑:“请等我先请示一下老板,研究员。”

他走到一边,听完耳机里传达的命令,冷静道:“copy that.”

面无表情地回头看了一眼极昼下安宁平和的小村庄,他伸出戴着鹿皮手套的手指按了一下耳机,声音冷酷沙哑:

“清场。”

十个小时后,直升机抵达正午时分的dc特区。

现在正值夏季,四周的空气却十分幽凉。

降落地点在蓝岭山脉深处,茂密的原始丛林中开辟出了一大片广阔的私人停机坪,罗格里斯实验室在地下,地上部分只有一片风格非常后现代化的白色建筑。

停机坪上已经有十几个白大褂在严阵以待,直升机一降落,司尘就被他们连人带笼子飞速扛走了。

罗城跟着勒维斯一同走进地上的白色建筑,早已等候在那里的医生给他做了全套的身体检查并重新包扎了伤口。检查好身体后,勒维斯邀请他共进午餐。

为了获得更多情报,罗城没有拒绝。

从一开始到现在发生的每一件事,桩桩件件都透着古怪。

人鱼形态的司尘对他的信任和眷恋,人类形态的司尘对他的矛盾态度,还有那句“不论过了多少年,你还是要杀我”,都说明司尘和林柘之前一定有过渊源。

但林柘的人生履历干干净净,他的记忆里也从没出现断层或异常——二十九年的人生里,从没和司尘有过任何交集。

勒维斯的态度也很奇怪,他明显不希望罗城一起回dc,更确切地说,是不想他和司尘有接触。

他是迫于谁的压力,才不得不让罗城加入罗格里斯研究所?

饭桌上,勒维斯一扫之前的阴霾,眉飞色舞地絮絮着他和林柘的甜蜜往昔,时不时抛给罗城一个深情的凝视。

罗城都快吃出胃穿孔来了,等到饭局后半段就迫不及待地问:“勒维斯,为什么研究所要雇佣我?”

勒维斯切割牛排的刀叉一顿,面色如常地牵起餐巾擦了擦嘴角,笑着说:“当然是因为你有足够加入研究所的实力了。”

这时,门外匆匆走进一个白大褂,对勒维斯说:“少爷,它醒了,那边的意思是让爱德华博士过去。”

勒维斯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光滑的地砖上拉出刺耳的一声响。

罗城跟着站起来,脑子里还回想着那句话——那边的意思?

地下研究所巨大的深水池中央,人鱼正焦躁地翻腾着水花,一见罗城出现,他像利剑般冲上水面,趴在池边单纯地笑起来,漂亮的鱼尾欢腾地拍打着水面。

罗城走到水池边,慢慢蹲下。

司尘抬起头,目光急切又愉悦,银灰色的眸子弥漫着纯粹的快乐。

罗城认真地端详了他一会儿,问:“司尘,你是不是傻了?”

他皱了皱眉,不太高兴地抿了抿嘴,“不傻。”

水形物语(九)

罗城在规律的电子闹钟声里睁开眼,清晨五点整,窗外天色刚刚泛白,一线金光停留在猩红栎墨绿色的树冠上方。

这是他来到罗格里斯研究所蓝岭分部的第三天。

研究所地上部分的白色建筑是生活区,罗城起床洗漱后到餐厅吃了早饭,五点半打卡上班。

正式上班时间是八点钟,现在这个时间,实验室里空无一人,红外感应灯随着他走过依次亮起,雪白灯光落下暗色影子。

刷卡推开地下实验室尽头的安全门,昏暗中巨大的玻璃水池便映入眼帘。水池由高强度特种玻璃建成,深度足有五六米,横截面积大致相当于半个篮球场。

房间的角落里亮着几盏地灯,水波映漾,在墙壁和天花板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斑,一抹修长的影子藏在一丛丛摇曳的人工水草间,雾蓝色长发像丝絮般飘散。

罗城走上水池外围的楼梯,站到池沿的平台上。

司尘浮出水面,湿淋淋的双手抓住平台边缘的栏杆,将脑袋凑了过来,笑眯眯地摇头摆尾:“林,林。”

罗城面对他这副二狗子的模样已经能心如止水了,伸手摸摸他的发顶,“早上好。”

司尘看起来开心得不得了,眼睛里好像闪着星星。

变成人鱼形态的司尘似乎完全没有人类形态时的记忆,这记吃不记打的货,对曾经想方设法杀自己的人依旧一点防备也没有。

罗城招招手让他再过来一些,司尘听话地挺身靠近。

罗城半跪在平台上,俯身去摸他的左肩,那道狰狞的伤口已经一点痕迹都看不出来了。

他说的果然没错,人鱼状态的愈合能力强得惊人,昨天还留有一道浅浅的粉白色疤痕,今天连疤痕都消失了。那样严重的伤势放在人类身上,少说也得一个星期才能开始愈合,还不包括感染和炎症的风险。

罗城被招到研究所里的这几天,根本没参与什么实质性的项目,每天就是在一群人的监视下给司尘喂饭,陪他玩耍嬉戏,简直是全职保姆,剩下的时间都被勒维斯那个烦人精缠得脱不开身。

幸好勒维斯昨晚有急事回了dc,他才得以这么早就到地下来和司尘单独相处。

现在,干掉司尘已经不是当务之急了,眼下的他并不能对这个世界造成什么危险,反而是掩藏在他背后的秘密更值得关注。

——如果他真是生物实验的产物,难保这个世界不会变成第二个末日世界。

这几天罗城抽空恶补了罗格里斯家族的历史。

罗格里斯家族从南北战争时开始发迹,二战时期是m国最大的军火商之一,同时和政府也有合作,罗格里斯研究所就是那时为了研制生化/武器而成立的。战后,罗格里斯研究所成功转型成为生物科学研究所,并成为世界顶尖的科研所。

在北极科考站的时候,地质学家莉顿曾说过司尘被冰封的时间大约是在七八十年之前,算算恰好与罗格里斯研究所成立的时间吻合。再加上司尘重见天日的第一时间,勒维斯罗格里斯就赶到了北极,现在更是全部接管了研究工作。

要说人鱼和罗格里斯家族没关系,鬼都不信。

追溯到二战时期,罗格里斯研究所的创始者是当时罗格里斯家族的继承人,艾尔维斯罗格里斯,也就是勒维斯的爷爷,如今已经是将近百岁高龄的老人。

勒维斯昨晚匆忙赶回dc,似乎就是因为爷爷身体状况突然恶化。

正思索间,眼前突然罩下一片阴影,左脸上紧接着传来一阵冰冰凉凉的柔软触感。

罗城讶然回神,眼前被一片柔软的蓝色占据,呼吸间嗅到的都是那股奇异又馥郁的香味。

柔软一触即分,直到司尘退开一点距离,用一种羞涩又期待的眼神望着他时,罗城才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

……刚刚司尘是……亲了他一下?

他被司尘……亲了?

是被司尘亲了没错吧?!

罗城霍地起身,噔噔噔连退数步,直到退无可退,后背抵在栏杆扶手上。

一脸大脑死机的空白。

司尘对他的反应有些不解,在水里不安地噗哒着尾巴:“……林?”

这块碎片实在也太背离本体的性格了吧!

罗城简直要招架不住这个软萌甜的“痴”,在他的对比下,罗城几乎要以为自己才是这个世界的大反派了!

见罗城不理自己,司尘失望地撇了撇嘴,眼睛颜色都变灰了不少,尾巴一甩就要潜回水下。

罗城这才想起自己一大早偷偷溜下来的目的,连忙说:“等等,你回来!”

司尘唰地一下就从水里冒出来了,看那表情,刚才分明是在唬他呢。

“小样儿还蔫坏。”罗城简直哭笑不得,向他伸出手,“你过来。”

司尘抓住他的手,罗城使力将他向上拽,像抱小孩似地把他抱在怀里。

人鱼的体重比人类沉许多,罗城猝不及防之下差点被带到水里,幸好司尘用手抓住了栏杆,虽然不明白罗城想干什么,但还是配合着他的动作,艰难地将身体翻过平台栏杆。

两人双双摔在平台地上,罗城还免费当了回人肉靠垫,被出乎意料的体重压得怀疑人生。

在这样近的距离,那股香味简直浓到发腻。

罗城再一次感觉到了那种整个人置身深海的感觉,大脑好像溺水一般,理智开始变得混沌。

眼前所见的一切带上了扭曲的光晕,意识有片刻的空白,神经却莫名兴奋起来。

周身一切都变得模糊,逐渐远离,只有近在咫尺的藏匿在雾蓝色发丝间的双眼,像流动的银汞一般,夺目而迷幻,摄人心魄。

司尘懵然地趴在他身上,眨了眨眼睛:“林?”

罗城瞬间回神,一把推开他,心脏还正在击鼓一样狂跳,身体也微微燥热。

某些尴尬的生理反应也不可避免地出现了。

罗城:“……”

这反应怎么只能让他想到一种情况——发/情?

这股蛊惑人心的香味,该不是,人鱼发/情的气味吧?

自然界中的许多动物,在发/情期会散发出特殊的气味来吸引异性,以获得交/配繁衍的机会,这种行为也叫做求偶。

如果人鱼分泌香味是为了求偶……

罗城害怕自己瞎瘠薄想错,不确定地求证:“你身上怎么这么香啊?”

司尘低下头:“林……可以,只有林可以。”

这一低头的婉约,露出的那片白皙细腻的肩颈在水波映漾中泛着光,看得罗城喉头一紧,嗓音发干地问:“你的意思是,只有我可以闻到?”

司尘幅度很小地点了点头。

罗城垂死挣扎地问:“为什么只有我闻得到?”

“……喜欢。”司尘抬头看他,眼神直白又热烈,“喜欢林。”

会心一击。

血条减9999。

秒杀。

罗城已经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表情面对当前的情况了。

为了避免更糟糕的对话出现,他面无表情地捏着鼻子,从兜里掏出两副手铐——这还是从一个同事那里借来的情/趣用品。

每当出现无法应对的场面,城哥的应对方法就是当作无事发生。

安静地揭过去吧。

用手铐将司尘的双手分别拷在了平台栏杆上后,罗城直起身一看,这场面更像是什么糟糕的录像带名场景了。

司尘安静地任罗城拷好,乖乖看着他。

罗城沧桑地叹了一口气,脱下白大褂,将鱼尾巴上的水擦干,没一会儿,鱼尾渐渐被两条修长的腿代替。

这短短几分钟的过程,称得上残忍。

从罗城开始擦拭他的尾巴开始,司尘脸上就渐渐露出抗拒又害怕的表情,双手不安地动着试图挣脱手铐。

等尾巴上的最后一点水分都消失,人鱼从尾鳍开始,下半身好像被生生劈开一般一点点一分为二,司尘忍不住哭起来,双肩瑟缩着向水池靠。

罗城狠下心按住他的肩膀,掌下冰冷的肌肉一直紧绷着颤抖。

司尘的哭声逐渐微弱下去,尾巴彻底分化成两条腿的形状,接着鳞片也一点点消失,等到完全变成人类双腿的模样,他已经疼得暂时休克了。

尽管全程没有出一丝血,旁观的人还是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种痛楚。

拥有双腿后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的小人鱼,是不是也这么疼?

当时在北极,司尘应该也是这样,先用次声波攻击致使飞机坠毁,玻璃缸碎裂后,他从满地碎玻璃中爬到干燥的雪地里,等身上的水干掉了就拥有了双腿,接着在冰天雪地中逃到了数百米外,直到身体支撑不住而倒下。

这样残忍又美丽的生物,到底是谁创造出来的?

人类形态的司尘攻击性很强,罗城退了几步和他保持安全距离,数分钟后,他悠悠转醒。

司尘一睁开眼,就死死盯住了罗城,恨意烧得他眼尾一片薄红,双拳紧握,手铐的边沿几乎要嵌进他的肉里去。

罗城看得心惊胆战,自己也十分心虚:他是真不知道从人鱼变成人这么原始又暴力啊,这下好,两人新仇叠旧恨,这梁子可结大发了。

方才蠢蠢欲动的欲/望已经被浇了个透心凉,他吞咽一下,讲:“司尘,对不起啊,只有这种方法能让你保持神智,我不知道……”

司尘嘶哑地笑了一声,声音里充满嘲讽和鄙夷:“你不知道?”

罗城好声好气地讲:“也许你认为我应该知道,但我真的不知道,所以我才要问你一些话,才能知道那些我不知道但你觉得我应该知道的事情。”

司尘的鼻翼抽动了一下,没说话,罗城知道他已经听进去了。

于是罗城深吸一口气——很好,随着他由鱼变人,那股求偶的味道也消失了——然后问:“你是不是认识我?”

司尘的面色一瞬间变得极其古怪,有悲哀的神色自他脸上一闪即逝。他向后靠着栏杆,仰头看向天花板,幽幽道:“我当然认识你。”

“你创造了我,又杀了我,我怎么会不认识你?”

水形物语(十)

罗城知道自己没听岔,但还是忍不住追问:“你说我?创造了——你?”

他匪夷所思地重复一遍:“我创造了你……可林柘……我也才二十九岁啊!”

司尘闭了闭眼,很淡地说:“这你该问艾尔……啊,这么多年过去了,那家伙死了没?”

“艾尔……艾尔维斯·罗格里斯?”罗城发觉事态发展越来越超出自己想象了,语气开始向着诡异的方向发展,“勒维斯·罗格里斯的爷爷?你的意思是……我也认识他?”

那林柘起码也得有九十岁了吧,怎么可能!

罗城不确定地提出了一种解释:“有没有可能你认错人了?比如你说的人其实是我的爷爷,恰好我们长得一模一样……”

“你的心脏偏左五公分有一道疤,”司尘打断他,“是我做的。”

罗城下意识摸摸自己的胸口,那个位置确实有一个陈年旧疤,从前胸贯穿到后背。但是在林柘的记忆里,这道疤是他八岁的时候发生意外事故,被一根钢筋刺穿了身体导致的,还差点因此死掉。

在北极的时候他发了高烧,司尘脱光了他的衣服给他擦身,说不定就是那时候看到了他胸口的疤,想出了这么个故事。

他定了定心神反驳:“我怎么知道这不是你看过那道疤之后,编出来骗我的?”

“我为什么要骗你?”司尘不屑地反问,半睁开的眸子透着一线暗沉沉的银光,“你相信了我的话,就不会杀我了吗?”

罗城一时语塞。

他最后问:“既然你要我死,那当初为什么让我来到这世上?”

罗城无言以对,如果这是林柘和司尘的过往,那这就是强行扣到他头上的一口锅,但万一,万一……

毕竟现实已经和他的情报出现了极大的出入。

从这个世界醒来的第一天,脑子里自带的资料告诉他,司尘是一条已经活了数百年的人鱼,但事实却证明他是七十多年前生物实验的产物。

罗格里斯家族在资料里根本不是什么重要角色,可以说除了勒维斯·罗格里斯是林柘的前男友之外,那个家族和他没有半毛钱关系,原本也不应该牵扯到任务里——但现在,显然罗格里斯家族才是迷雾中的黄金钥匙。

万一司尘说的,真的是他丢掉的一段记忆呢?

罗城知道,人的逻辑是可以自洽的,或许他在上个世纪四十年代就来到了这个世界,出于某些原因失去记忆并活到现在,大脑给自己编织了一段合理的过往。

更大的可能性是有人想要他变成这样,毕竟生物与环境学博士林柘有真实存在的家人,从小到大的毕业证书和照片,还有真实有效的社保号。

如果这些都是假的,只有手中有资源和权力的人可以做到。

穿越过这么多世界,罗城什么样稀奇古怪的事情都经历过了,虽然以前没出过这样的状况,但如果事实真的是这样,他也不会惊慌到束手无策,不知道如何应对。

罗城很快冷静下来,他知道司尘现在的状态并无法告诉他什么关键信息,于是只问:“你能不能告诉我,我到底是谁?”

司尘完全睁开了眼睛,定定看着他,银色的双眼好似冬日结冰的湖面,冰冷的太阳死气沉沉,映出冰面一片刺眼而无机质的光。

“你是林柘。你还有一个更多人知道的名字——”

“爱德华·罗格里斯。”

上午八点,罗城登上前往dc特区的直升机,半个小时后,抵达特区某私人医院的顶楼停机坪。

勒维斯已经在停机坪等着他了,罗城一下直升机,衣着精致的贵公子就丝毫不顾忌形象地走进狂风乱卷的螺旋桨范围,一把抓住他的手:“快跟我来。”

他的力气大得惊人,像铁钳子似地紧紧抓住罗城的手腕,手心都是潮乎乎的热汗。

就罗城从司尘嘴里问出炸得他满头包的信息时,放在衣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拿出来一看,勒维斯的名字正在屏幕上闪动着。

罗城脑子里还是一片爆炸后的狼藉,晕晕乎乎地接起电话,没一会儿就清醒了。

勒维斯说他的爷爷艾尔维斯·罗格里斯病危了,临终前想见他一面。

勒维斯的语气很奇怪,听起来既不惊慌也不吃惊,只是激动到声音打抖,好几次说都说不下去,罗城判断这货也是知道一些内情的。

于是他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

挂了电话抬起头,就见司尘狼狈地撇开目光。

他不会看不出那眼神里的复杂。

罗城感到了一丝丝尴尬。

怎么会发现不了,司尘喜欢自己。

被抹去的那段记忆可太要命了,罗城现在完全不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和司尘之间到底出了什么差错,导致发生了如此不可控的后果?

老天作证,但凡他没有失了智吃错药,根本不可能去撩司尘好不好!

罗城于是越发坚定了要找回记忆的决心。

他尴尬地清了清嗓子:“你也听到了吧,到底是怎么回事,估计我很快就能知道了。”

司尘偏头看着水面,并不说话。

罗城忍着头皮发炸浑身发麻的别扭感,讲:“我把手铐解开,把你放回去?呃,从腿变成尾巴会疼吗?”

过了几秒,司尘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得到肯定的回答,罗城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松了一口气:“那你别攻击我。”

说着,他拿出钥匙,上前快速解开了司尘的手铐。

司尘重获自由后并没有很快站起来,罗城以为他是疼得没了力气,犹豫片刻后还是决定扶他起来。

然而司尘仿佛是下意识地,一把拍开了他的手,清脆的一声响让两人同时一愣。

司尘看了他一眼又迅速移开目光,最后还是摇了摇头表示拒绝,自己扶着栏杆扶手缓慢站起来。

“希望等你想起一切了,能告诉我答案。”

抛下这句话,他毫不犹豫地翻身入水,在飞溅的白色水花中,身体毫无抵抗地沉向池底。

罗城捂着发红肿痛的手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

“既然你要我死,那当初为什么让我来到这世上?”

过了没一会儿,罗城甚至还没来得及捕捉他在水里的身影,眼前又炸开一大蓬水花。

水雾迷了眼,他放下擦拭双眼的手,就见人鱼托腮靠在池边,对他笑得天真烂漫。

罗城在那一刻,突然感到了莫名的悲哀。

罗城跟着勒维斯走向医院的高级vip病房中的vip病房,一路上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全都是黑西装的壮汉保镖,一个打十个林柘这样的脆弱小身板都不在话下。

这气氛搞得他也慎重起来,不由得猜测艾尔维斯·罗格里斯到底是什么位高权重的大人物。

在他了解到的资料里,艾尔维斯是罗格里斯商业帝国起航的舵手,真正将罗格里斯家族从军火商转变为m国顶级财团的核心人物。

如今就算人之将死,也依旧牵动着m国政界和商界的无数根神经。

这个安保强度说他们是在保护总统都不为过。

几分钟后他们抵达病房,勒维斯亲自拉开房门,房间里乌泱泱站了二三十个人,都是艾尔维斯·罗格里斯的子女和孙辈们,有的抹泪,有的一脸愁苦,还有几个几乎要掩饰不住脸上的笑意,看到勒维斯和他,众人的眼神都不怎么友好。

幸好对于勒维斯这个准继承人,他们还是维持着表面的尊重的,在勒维斯不算客气的驱逐下,尽管脸色不快,还是一个个依言走出了病房。

路过罗城时,他们都用扫描仪一样的目光打量这个陌生的亚洲青年。

等人走干净后,勒维斯关上房门,病房内只剩他、罗城和病床上弥留的老人。

勒维斯走到老人身边,俯身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老人微弱地回了一句话,勒维斯明显地愣了愣,看向罗城。

他似乎对老人的话并不赞同,但还是面色难看地按了呼唤铃,不到一分钟,一个医生走了进来,往老人的胳膊上注射了一针,然后帮他摘了呼吸面罩。

完成这一切后,医生和勒维斯都离开了病房。

走之前,勒维斯对罗城说:“爱德华,爷爷想和你单独聊一会儿。”

艾尔维斯刚才注射的应该是能让他暂时强打精神的精力剂,最多十几分钟,他就会因为苍老枯竭的器官承受不住而瞬间猝死。

这最后的十几分钟,就是罗城唯一能了解到真相的宝贵机会。

躺在病床上的是一个苍老到看不出年纪的老人,枯瘦的身体陷在被子里,只剩一副高大的骨架。眉毛和头发已经全都掉光了,脸上只剩下堆叠在一起的满布皱纹的皮,完全看不出他原本的五官长相。

罗城走到病床边,老人混沌得辨别不出原本颜色的双眼一点点亮起来,泛起了闪烁的泪光。

艾尔维斯·斯罗格里斯吃力地抽着气,脸上却泛起一个欣慰而喜悦的微笑,“好久不见了,埃迪。”

水形物语(十一)

出于礼貌,罗城微笑回道:“你好。”

艾尔维斯的眼角流下一颗浑浊的眼泪,干瘪的嘴唇抿了抿,向往地感叹:“这么多年,你真的一点也没有变。”

罗城含蓄地说:“那估计您的变化是挺大的。”

艾尔维斯笑起来,喉咙里发出了抽风箱似的“嗬嗬”声,罗城吓一大跳,生怕他就这么抽过去了,连忙俯身替他按摩胸口。

过了一会儿,艾尔维斯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让罗城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枯瘦的手摸索着抓住了罗城放在床沿的手。

罗城没有挣开,考虑到这是一个不久于人世的老人家,他将另一只手也覆上去,松松包住老人冰凉的手。

“我差点忘了,你现在什么都不记得,”艾尔维斯喘匀了气,苦笑着摇了摇头,“人老了,记性就不行啦。”

罗城握了握他的手:“那您现在打算告诉我吗?”

艾尔维斯说:“不用我告诉你,很快,很快你就会知道的。我的最后这几分钟,埃迪,让我说说心里话吧。”

罗城忍了忍:“……您说。”

艾尔维斯再开口,说的却不是他自己:“勒维斯那孩子,你看着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就是个脑残二百五。

罗城假笑:“挺不错的。”

艾尔维斯叹一口气:“看来你不喜欢他,可惜了,他是这么多孩子里,长得最像我的了……我原本还想,让他代替我,继续陪着你……”

罗城听得鸡皮疙瘩都要爬起来了,连忙说:“这个不着急,孩子也有孩子自己的想法。”

艾尔维斯笑了笑,眉心却痛苦地皱到了一起,看起来药效的副作用已经让他难以承担了。

罗城用力攥了攥他的手,老人喘过一口气,面上神色变得茫然起来,喃喃道:“埃迪,你来看我了吗……你带了妈妈做的榛子蛋糕吗?”

罗城见老人的脑子开始糊涂了,连忙用力掐住他的中冲穴,艾尔维斯痛得哼了一声:“哦老天……埃迪,你还是这么残暴……”

“您还有什么想说的吗?除了‘我想你’和长篇叙旧之类的,”罗城的耐心即将宣布告罄,再任由他叨逼叨些没用的废话,到最后估计都听不到一点有用的信息,恨不得抓着老头的肩膀死命摇晃逼他清醒,“再过几分钟可就来不及了。”

“年轻人,真是没有耐心,”艾尔维斯不满地抱怨,“哈哈,这句话,我一直想着还给你呢。”

罗城深吸一口气,心想年龄这个问题你还真别跟我比。

“就一句话,就一句话啦,”艾尔维斯终于不再兜圈子,表情也渐渐变得严肃,“爱德华,这句话,不管是七十六年前还是现在,我都想告诉你。”

老人浑浊的双目中饱含悲悯和哀伤,他正色道:“你记住,我们没有错,你没有错,相信你自己,爱德华。”

医生宣告艾尔维斯罗格里斯的死亡后,勒维斯却没有亲自主持老爷子的后事事宜,而是带着罗城,到了病房隔壁的一个小房间。

房间里已经有一名仪态优雅的中年女子在等着了,见到罗城,她站起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职业性微笑:“林柘先生,一个月不见,你的气色看起来比上次好多了。”

一个月?

罗城不动声色地在心里溜了一圈,按女人的要求在房间里一张柔软的躺椅上躺下。

女人自我介绍是一名心理医生,一个月前,由她对他进行了记忆重塑,如今应要求帮助他恢复记忆。

罗城对这个发展并不意外,闭上双眼的同时,心里也掠过一片阴云:

罗格里斯家族所谓的帮他恢复的记忆,会是全部的真相吗?

随着一个清脆的响指,他的意识骤然沉入一片漆黑的深海。

1944年6月22日,m国dc特区,圣奥尔本斯中学。

正值暑假时间,阳光洒满静谧的校园,一辆黑色福特汽车行驶过种植着法国梧桐的林荫道,停在学校的礼堂前。

学校礼堂是一座有些年岁的城堡,古罗马风格的白色尖顶在阳光下闪着光。

等在礼堂门口的男人正不停擦着汗,看到远远驶来的汽车,神情难掩激动,快步跑下来殷勤地拉开车门:“日安,小罗格里斯先生!”

车里下来一个即使在夏天也依旧西装革履的青年,二十出头模样,身材高大,五官长得深邃精致,棕色短发下,露出一双漂亮的海蓝色双眼。

他抽出雪白的方巾按了按鬓角,仪态仍旧彬彬得体,只有腮边微微抽搐的肌肉泄露了他也并不平静的内心。

罗格里斯家族的继承人,年轻的艾尔维斯·罗格里斯用方巾掩住了嘴唇,低声问:“消息是真的?”

“绝无虚假!”殷勤男子斑秃的脑门上渗出更多的油汗,谄媚地说,“您亲自看看就知道啦,罗米怎么敢骗您呢!”

罗米说完顿了顿,接着嘿笑道:“先生,您需要担心的是您的支票,毕竟对‘它’感兴趣的先生……可有不少呢!”

艾尔维斯的眼里划过一丝几不可见的嫌恶,矜持地点了点头:“那好,你带路吧。”

罗米引他走进礼堂的大门,阴凉空旷的建筑内部看似空无一人,只有在阴暗处隐约可见眼神警惕如鹰隼的保镖,沉默地隐藏着。

来到耶稣像下,罗米顺时针转动了一圈固定在献仪箱上的十字架,一阵“咯吱咯吱”的沉闷声响过后,耶稣的脸向左边转动了90°,神像底部露出一个仅能容纳一人通过的狭窄入口,楼梯一路向着地下。

罗米拿出一张歌剧假面,递给艾尔维斯:“小罗格里斯先生,请您戴上。”

艾尔维斯戴好面具遮住整张脸后,罗米率先走下,他熟门熟路地跟在后面。

楼梯走到底时,眼前出现了一条用大块石头堆砌出来的暗道,暗道潮湿且狭窄,两边墙壁上点着昏黄的蜡烛,整齐的蜡烛架却是华丽的洛可可风格,地面上还铺着镶有金线的暗紫色地毯。

艾尔维斯的手工牛皮皮鞋踩在厚实的地毯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暗道的尽头,矗立着一扇华丽的铁门,罗米拉起铁门的拉环,三短一长一短地叩了五下,几秒过后,铁门被从内部拉开。

铁门后露出的世界,和外边截然不同,浓郁繁杂的香水味和嘈嘈人声扑面而来。

高大的石穹顶上挂着数盏巨大而华丽的水晶灯,耀眼的灯光将不逊于地上礼堂的广阔空间渲染得亮如白昼。

里头的格局分布类似剧院,有包厢和雅座,中间围着一个舞台。此刻舞台上还空无一人,能容纳五十人的雅座已经几乎被坐满了,十几个包厢的暗红色天鹅绒幕帘后,也隐约可见人头闪动。

这里是个不为人知的地下拍卖场,拍卖的物品不仅稀,并且奇,从不流传于世,曾拍出过能买下一个东欧小国的天价。

即使外头战火纷飞,有钱人们的猎奇生活照样不受打扰。

今天,这里聚集了来自世界各地的富豪名流,他们中的大部人都是冲着最后一件拍卖品来的,罗格里斯家族的继承人也不例外。

罗米将艾尔维斯送到拍卖场内,对他鞠了一躬,露出一个诡秘的笑容:“祝您有美好的体验,小罗格里斯先生。”

罗米重返地上等待下一位客人,艾尔维斯则跟着另一位侍者走进属于他的包厢。

拍卖品都由专人提前告知,会场内并不会另外发放拍品手册。艾尔维斯在天鹅绒沙发上落座,舒适地翘起一条腿,脑子里想着今天的最后一件拍品。

半个小时后,拍卖正式开始。

前三件拍卖品尽管也十分珍贵,但对于在座的大部分收藏者而言并没有任何意义,很快就被拍掉了,直到第四件,也是最后一件拍品出场。

会场内的所有灯光骤然消失,在一片哗然的黑暗中,舞台正中央突然投下一束雪白的亮光,舞台底部,缓缓升起一个巨大的玻璃水箱。

就像突然按下了静音键,整个会场在瞬间陷入了安静,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透明水箱中的那道流线型的身影上。

那是个美丽的少女,但她却拥有一条修长曼妙的银蓝色鱼尾,尾鳍像一团朦胧的烟雾,在水中不安地摆动着。

她的肌肤白如新雪,饱满的胸脯和纤细的腰肢在水中一览无余,幽蓝的长发笼着姣好的面容,亮银色的眼睛惊慌地闪动着,惶恐地看着周围黑暗中,数不清的盯着自己的目光。

她似乎不知道该遮掩自己裸/露的身体,以阻止来自四面八方的过于赤/裸的视线,纤细的手臂不停拍打着水箱玻璃。

这样的美丽过于梦幻和虚假,足以让人屏息,怀疑自己的眼睛。

窒息般的寂静过后,从会场的不同角落高高低低地响起赞叹声,这声音渐响,直到逐渐形成沸腾的声浪。

司仪在这样热烈地气氛中适时站出来,声音通过话筒传到所有人耳朵里:“这就是今天的最后一件拍卖品——来自东华夏海的人鱼!”

司仪浑厚的嗓音传来,艾尔维斯猛地从恍惚中回过神,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屏住呼吸很久了,涌入的空气让他狼狈地咳嗽起来,只得用方巾捂住口鼻。

在场的男士,和他有一样反应甚至更夸张的不在少数。

今天这场拍卖看来注定竞争激烈。

司仪宣布竞拍开始,顿时响起争先恐后的报价声。

艾尔维斯没急着出手,他知道现在的价格还太低,没到真正需要竞价的时候。

拍卖场内气氛正烈,艾尔维斯的包厢门突然被人叩响。

他不悦回头:“什么事?”

刚才的引导侍者走进来,躬身在他耳边说:“先生,外面有一个人想要见您。”

“他自称爱德华·罗格里斯,是您的哥哥。”

水形物语(十二)

艾尔维斯错愕反问:“爱德华罗格里斯?他自己这样说的?”

侍者恭谨地回答:“是的,先生。”

“他怎么会到这儿来……”艾尔维斯眼眸中闪过一丝慌乱,回头看了眼气氛火热的拍卖,终究还是不舍得离开,只得咬咬牙说,“带他过来吧。”

侍者躬身应是。

几分钟后,包厢门再次被打开,一名身材挺拔的亚洲青年走了进来。

青年穿着咔叽布短袖衬衫和深棕色筒裤,脚踩休闲的软皮皮鞋,梳理整齐的短发下露出一张白皙俊雅的脸,眉目修长,鼻梁高挺,看起来有种文质彬彬的学者气质。

艾尔维斯站起来,不自然地问:“埃迪,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爱德华走到包厢的瞭望台边,撩开猩红色的天鹅绒幕布,望向舞台中央的巨大水箱。

他抬起下巴向舞台方向点了点,声音温润动听:“还不竞价么?艾尔,现在已经50万了。”

“什么?”艾尔维斯慌忙转头,用方巾擦了擦额角渗出的汗。

他今天只带了100万,这已经是他手头目前能动用的所有资金了!

爱德华走过来,两人相距咫尺,近得艾尔维斯能嗅到他身上淡淡的烟味和隐约的古龙水味。

艾尔维斯心中微微一紧,接着就感到面上一凉。

爱德华摘了他的假面戴到自己脸上,拿起桌上的号码牌。

“200万。”

罗城恍惚间以为自己落入深海,猛地睁开眼坐起身,“哗啦”水声中,他发现自己不过是躺在一个盛满水的浴缸里。

他抹掉脸上的泡沫和水,陌生的记忆纷至沓来。

他现在用的这具身体叫林柘,华夏人,二十七岁,父母是华工,在他儿时就意外去世,六岁时被罗格里斯家族收养,改名为爱德华罗格里斯。罗格里斯家族对他不错,一路将他供到了生物学博士,如今林柘在罗格里斯家族和政府合办的研究所里工作。

没有了系统就是不方便,罗城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打开花洒将身上的泡沫冲干净,擦干身体后穿上浴袍,刮干净胡须,将自己好好打理干净。

dc的夏天并不太热,卧室里风扇吹送着凉风,罗城在沙发坐下,抽了根烟点上,眯着眼放松了一会儿。

今天将是他和司尘见面的第一天。更确切地说,司尘现在还在他娘的肚子里。

罗城也搞不明白,这次传送的时间怎么这么早——是为了让他把罪恶掐灭在萌芽状态吗?

抽完一支烟,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了,罗城起身换了衣服,出门时正好碰上罗格里斯家族的管家。

管家欠了欠身,问:“大少爷,您现在要出去吗?”

罗城一边调整表带,一边状似无意地问:“这才刚放暑假的第一天,艾尔又跑到哪里去了?”

艾尔维斯喜欢收藏的小“癖好”,除了长期在外求学的林柘外,其他家里的人都清楚,并且这位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少爷出手极阔绰,称得上挥金如土。溺爱小儿子的父母没有对此加以阻止,但是每回面对雪片般飞来的天价账单,还是会头秃。

管家其实并不赞成艾尔维斯频繁出入地下拍卖场所,也希望林柘能劝劝他,于是隐晦地回答:“艾尔少爷前去回访他的母校了,您也要前去吗?”

罗城又抽出一支烟点上,颔首道:“去看看吧。”

管家点了点头:“我这就去安排车。”

地下拍卖场防守严密,罗城费了好一番功夫才让人递消息进去,等走进艾尔维斯所在的包厢时,拍卖已经到了白热化阶段。

面对突袭的兄长,被抓了个现行的棕发青年一脸尴尬,却见向来端正自持的兄长毫不犹豫地举起号码牌,姿态异常熟练,张口就喊了两百万!

见多了大场面的艾尔维斯也不禁大脑一片空白,全场更是哗然——他们还是第一次见,有人直接把价格从五十万提到两百万的!

艾尔维斯连声音都抖了:“哥……哥,我没那么多钱啊……”

两百万美元,那可是罗格里斯家族一年的收入,别说他手上没那么多钱,就是有,要是被这么撒出去了,他老爹能把他打死两百回!

罗城把号码牌搁回桌上,悠悠一笑:“你不想要她吗?”

艾尔维斯结结巴巴地回答:“想是……想的。”

“那不就得了,”罗城坐回他刚才坐的位置,“放心,应该不会有出价比我们更高的人了。”

场中司仪正在高喊:“200万第一次……200万第二次……200万——”

从另一个包厢传来一道声音:“250万!”

艾尔维斯捂住差点脱臼的下巴:“……埃迪,你不是说……”

罗城尴尬地咳嗽一声:“偶尔,偶尔也会出现一些特殊情况嘛。”

说完,他镇定地举起号码牌,声音平稳流畅:“五百万。”

艾尔维斯彻底维持不住他的贵公子风范,失声叫道:“五百万?老天啊,你疯了!”

“五百万第一次——”

罗城转头问他:“你身上最多能凑出多少钱?”

艾尔维斯一边狂擦汗,一边艰难地说:“我只有一百万,再卖掉一些股票和不动产的话……大概两百万?”

“五百万第二次——”

罗城眯了眯眼:“两百万?”

艾尔维斯精致漂亮的脸彻底皱到了一起,欲哭无泪地讲:“……三百万,不能再多了!”

“五百万第三次——”

罗城点了点头:“那差不多够了。”

“哪里就够了!”艾尔维斯抓狂地说,“还有两百万要怎么办啊!”

“成交!恭喜17号买家,拍得第四件拍品,来自东华夏海的珍贵人鱼!”

艾尔维斯浑身发软地瘫在沙发里,双目无神地重复:“我完了,我们完了,埃迪,我们彻底完了……”

十几分钟后,拍卖会的工作人员带来了《拍卖成交确认书》,在罗城的眼神威胁下,艾尔维斯强装淡定,抖着手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按照合同,他们需要当场交付50%的订金,并在一个星期内付清所有的款项。

艾尔维斯用方巾按了按额角不断渗出的汗水,在拍卖员的微笑注视下,嘴角矜持的笑容开始发僵。

接着,他就见他哥淡定地从兜里拿出支票簿,在上面写了三百万的金额。

艾尔维斯:“?!!”

走出地下拍卖场,他还是满脸不可思议:“埃迪,你哪来的三百万?老爹给你的?”

罗城拉开汽车的车门,让他先坐进去,自己紧接着上车,“不,这是研究所给我的项目资金。”

“项目资金?”艾尔维斯愣了愣,恍然大悟,继而愤慨,“你用你的研究经费来买那条人鱼?埃迪,你怎么想的?你……你该不会是想把她带回实验室研究吧?我没记错的话,你们那个实验室是研究化武的吧!”

罗城知道,以艾尔维斯的个性是绝不会同意自己将那条美丽的人鱼送进化武实验室的,于是说:“当然不,她是你的。”

我想要的只是她肚子里的崽罢辽。

艾尔维斯感到奇怪地问:“那你为什么要用研究经费帮我买下她?”

罗城笑笑:“只是需要些附属品而已,放心,绝对不会伤害到你的人鱼娃娃。”

艾尔维斯皮肤很白,脸上瞬间就红透了。

一周后,艾尔维斯瞒着父母变卖了手里的一些资产,付清拍卖款和佣金后,着人秘密地将人鱼运到了自己专门用来存放收藏品的小别墅。

人鱼运到别墅的那天,他也叫上了罗城一同前往。

人鱼被安置在别墅的地下室里,艾尔维斯还专门为她修建了一个透明水池,里面种上水草,灌进空运来的天然海水。

人鱼少女进入水池后并没有躲远,她趴在池沿,漂亮的银色双眸哀婉地望着他们。

少女开口,嗓音空灵如仙乐:“两位公子,求求你们放我回家吧,我有珍珠和宝石,只要你们让我回到大海,我什么都可以送给你们。”

她说的是中文,艾尔维斯听得一愣一愣地,下意识向哥哥寻求帮助:“埃迪,她在说什么?”

罗城蹲下同她对视,轻柔安抚道:“放心,我们绝不会伤害你。”

人鱼少女的眼中闪烁着盈盈泪水,哽咽道:“我想回家,我只想回家啊。”

“我可以帮你回家。”罗城的一句话让少女脸上瞬间亮起明媚的希冀,但下一句话却让她陷入了更深的绝望。

他的嗓音就像蛊惑旅人走向死亡的恶魔:“——那么,你愿意用你的孩子作为交换吗?”

少女下意识捂住自己的小腹:“你怎么会知道……”

罗城伸手捧起她的脸,“你愿意吗?”

人鱼姑娘哀哀哭泣起来,莹亮的泪水一离开眼眶就化作了温润的珍珠,一颗颗扑簌簌地落进水里。

即使在哭泣,她也美得像一幅画。

艾尔维斯急得过来扯开他:“埃迪你们在说什么,她都哭了!”

罗城任艾尔维斯把自己拉开,淡定地说:“她问我可不可以把她放回大海,我说不行,她就哭了。”

艾尔维斯动作一顿,讪讪松开了手。

“公子……”

罗城回头,看那个人鱼少女咬了咬嘴唇,怯怯地说:“我,我愿意同你交换。”

水形物语(十三)

一口气花掉了所有的项目经费,在研究所那边势必要有所解释。

罗格里斯研究所是由罗格里斯家族和m国政/府合办的,在私人资本这边林柘基本是一言堂,但是在公权力面前,他还是得低一头。

政/府那边派出的负责人名叫罗杰·赫尔辛,五十来岁的白人男子,是一名不折不扣的官僚,对生物科学基本一窍不通,但他手里却捏着政/府的拨款和整个研究所的最高命令权。

赫尔辛是白人至上主义的拥趸,据说暗地里还是个3k党,对于黄皮肤的林柘,他一向很看不惯,罗格里斯研究所目前一共有三个项目组,林柘领的组永远是项目经费卡得最紧的那个。

赫尔辛把项目报告书翻来覆去看了足有两个小时,揪着标点符号问了无数个不着四六的外行问题,这才抬起头,不怀好意地看向期间一直站着报告的罗城。

“爱德华,你们中国人有个成语叫做‘口说无凭’,”他的声音里透着股夸张的虚情假意,灰蓝色的眼珠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怀疑,“你光凭一份六页纸的报告书,就想让我相信你把所有的研究经费花在了——哈,什么,美人鱼身上?老天,你在讲童话故事么?”

罗城保持微笑,鸡毛上司他经历过更恐怖的,赫尔辛这样的完全比不上好么。他好脾气地讲:“赫尔辛先生,我在报告书里附了人鱼的详细照片和她的血液样本分析——您可以看到,她的血液里含有一种非常神奇的自愈因子,若是这种因子能被用在医学领域,对我们的士兵将是多大的福音?或者反之,如果我的团队能利用它研发出抑制愈合的物质,先生,这将是我们在现代战争中势不可挡的胜利。”

“当然,当然,爱德华,你说的很美好,”赫尔辛不以为然地点头,“那么如此‘珍贵’的美人鱼小姐,现在在哪里呢?”

罗城平和应对:“她被我的弟弟艾尔维斯买下,如今是罗格里斯家族的私产,先生。”

赫尔辛的脸色瞬间变青。他最讨厌的就是林柘用罗格里斯家族来压他,毕竟罗格里斯家族是m国政府最大的军火合作伙伴之一,赫尔辛就算恨不得一枪崩了林柘,但他背后的家族,是他一个小小的国安部官员完全惹不起的。

他假笑道:“既然如此,爱德华·罗格里斯博士,您让我怎么相信你的计划?”

“她是罗格里斯家族的私产,但她的孩子并不是。她的孩子将成为我们的研究对象,那个孩子,将开创新的战争纪元,”罗城按了按桌面,俯身笑道,“这就是‘神之子’计划,先生。”

赫尔辛的瞳孔一缩,被他突然爆发的气势惊得下意识朝后仰了仰。

罗城满意地直起身,十指交叉相握垂于身前,微微一笑:“请给我半年的时间,先生。哦,当然了,还有更多的研究经费——毕竟我的团队应该也享受所里另外两支团队相同的待遇,不是吗?”

赫尔辛冷笑:“半年后要是没有成果,你会被永远踢出这个国家,小子。”

罗城:“当然,先生。”

半年时间,即使等不到司尘出生,也足够艾尔维斯厌倦那条美人鱼的了——这家伙对任何事物的新鲜感从来没超过三个月。

到时候如果杀不了孩子,他就直接杀了那条人鱼。

接下来的那段时间里,罗城基本上就是在研究所和艾尔维斯的小别墅之间两头跑,连家都很少回,幸好林柘一向很独立,老罗格里斯和他的妻子也没发现什么不对劲。

只是他们听说艾尔维斯又花了天价买了件收藏品,并且还让哥哥给自己垫付了一大笔钱后,气得血压飙升的老罗格里斯先生还是没忍住,挥着老拳把小儿子揍了一顿。

艾尔维斯觉得自己真是弱小无助又可怜。

他也三天两头往别墅跑,迸发出了以往从没有过的热情,甚至刚谈不久的那个演员女友都被他撇到了一边。

尽管语言不通,但只要看着那抹美得不该存于人世的倩影,他就足够满足了,什么烦恼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给她取名为阿忒弥斯,源自希腊神话中的月神。

他还派人捞出了她流下的眼泪,将那些世上绝无仅有的珍珠用金线串成项链,赠还给她。

阿忒弥斯在看到那串用自己的泪水串成的珍珠项链时,苦笑着摇了摇头,默默沉到了水草丛的深处。

那串项链被艾尔维斯珍藏了一辈子,最后陪自己葬入了坟墓。

随着时光推移,阿忒弥斯的肚子也很快大了起来。

人鱼的孕期比人类短许多,不过一个多月,她的小腹就有了明显的鼓出曲线。

不明就里的艾尔维斯第一次注意到她的肚子变大时吓了个半死,还以为他的阿忒弥斯生了什么怪病,直到罗城装模作样地替人鱼检查了身体,告诉他她只是怀孕了,艾尔维斯还没从前一个惊吓中回过神来,又再次受到了沉重打击。

这种心情,大概可以参考七十多年后听说自己的本命爱豆要结婚生子的死忠粉的感受吧。

艾尔维斯消沉了半个月才打起精神,等他鼓起勇气重回小别墅,发现阿忒弥斯不仅肚子像吹气球似地大了一大圈,整条鱼的状态也很不好。

她漂亮的尾巴开始大量地脱落鳞片,剩下的鳞片也不再光泽饱满,变得斑驳而黯淡,看起来甚至有些丑陋。

她美丽得像云雾似的蓝发也变得干枯了,脸颊凹陷下去,整个人像是被什么东西吸走了生命力,只有那个浑圆的肚子突兀到可怕。

艾尔维斯隔着玻璃心疼地用手指描绘阿忒弥斯消瘦的轮廓,“埃迪,她这是怎么了?”

罗城如实告诉他:“她肚子里的孩子长得太快了,正在源源不断地吸收她的生命力,我不确定她是否能撑到孩子出生的那一天。”

艾尔维斯顿时慌了:“那该怎么办?终止妊娠可以吗?”

罗城摇头:“孩子长得太快了,终止妊娠的风险太大。即使终止妊娠,也只能通过剖腹的方式把婴儿尸体取出来……但是阿忒弥斯的自愈能力你也看到了,剖腹根本不可能……”

艾尔维斯喃喃接道:“还没有把婴儿尸体取出来,她的伤口就会自动愈合……上帝啊……”

“是的,”罗城揉了揉眉心,懊恼地吐了一口气,“现在唯一的办法只有让她把孩子生出来,这段时间给她更多的食物供应,以减少自身的生命消耗。”

人鱼实际的妊娠期只需要两个月左右,只有阿忒弥斯告诉他的时长的三分之一。这让他措手不及,甚至没来得及阻止孩子快速发育成熟,几乎吸干了她的生命力。

罗城也搞不清楚人鱼对自己肚子里孩子到底抱有一种什么样的情感,要用孩子交换自由的是她,如今要燃尽生命生下孩子的也是她。

一天夜里趁艾尔维斯不在,罗城向她抛出了这个问题。

人鱼少女沐浴在天窗透进来的月光中,像是真正的月之女神。

她哀婉地笑了笑,用柔弱又清澈的嗓音说:“你们真的会放我回到大海吗?”

罗城一愣。

“既然生与不生都是一样的结果,我宁愿生下他,他会是个比我坚强得多的孩子。”阿忒弥斯抚摸着自己高耸的腹部,银色的眼睛渐渐变得像冰一样,冷凝而尖锐,“林先生,华夏有句古话叫‘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他会代替我,报复你们所有人。”

她抿着花瓣般的嘴唇,轻柔地笑着说:“我诅咒你。”

阿忒弥斯逐渐变得形销骨立,再多的食物也无法阻止她生命的流逝。

艾尔维斯一天天变得绝望,守在水池边寸步不离。

终于,等到了那一天。

分娩的过程远比他们想象得血/腥。

罗城也没想到,人鱼产子的方式,竟然是孩子硬生生撕开母亲的腹部爬出来的。

在阿忒弥斯痛苦的尖叫声中,她的肚皮变得越来越薄,孩子的影子越来越清晰,站在水中陪产的罗城甚至能清楚看到他的五官模样,死死顶在那层薄得可怕的皮肤之下。

阿忒弥斯死死抓着他的手,罗城感觉自己的手骨都快被捏断了。

孩子用尖锐的爪子不断抠挖着母亲的腹部,阿忒弥斯的身体在一次次被撕裂和愈合中循环往复,直到孩子的力气越来越大,撕扯的速度缓慢地超过母体愈合的速度……

这个过程,持续了三个多小时。

终于,人鱼的小腹被撕裂出一条口子,一只小小的爪子从里面挣扎着伸了出来。

裂口越来越大,一颗光秃秃的小脑袋也冒了出来。

蓝色的血液晕染开来,罗城站在一片带着奇异腥香味的蓝色里,突然感到失去力气的阿忒弥斯又捏了捏他的手。

“帮帮我,帮帮我……”

罗城俯身,将耳朵靠近她唇边,“怎么了?”

“孩子的脖子……卡住了,”她痛苦地抽吸着,断断续续地说,“帮我……撕开,把他,把他拉出来……”

罗城将手伸进水里一摸,果然,孩子只出来了一只手和一个脑袋,脖子卡在了因为愈合而缩小的裂口里。

“帮帮我,求你了……你不是想要他么,别让他死……求你了……”

罗城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将两只手都伸进水里,“你忍着点。”

最终罗城将婴儿托出水面时,整个水池都被蓝色染透了,奇异的腥香味弥漫在整个地下室。

刚出生的人鱼长得像只光秃秃的怪物。

他只有罗城两只手掌那么大,浑身既没有毛发也没有鳞片,人身和鱼尾都是半透明的惨白色,可以清晰看到里头的器官和蓝色的血管,身上还到处沾染着他母亲的血和黏液。

罗城差点手一抖把他摔回水里去。

小小的人鱼突然在他的手掌中睁开眼,银灰色的眼珠大而澄澈。

接着,那张丑陋的小脸上,对他挤出一个奇丑无比的笑。

水形物语(十四)

阿忒弥斯的尸体泡在一汪蓝幽幽的血水里,了无生气的尾巴静静浮在水面。

她的眼睛没有闭上,大睁着的银色双眸已经黯淡无光,但始终向着天窗的方向。

向着外头的一隅蓝天,她再也回不去的自由和大海。

罗城双手捧着蠕动的人鱼婴儿,第一次感受到了……良心上的谴责。

他做的一切事,都是为了那个正确的目标。

可他用的手段,生生害死了一条无辜的性命。

阿忒弥斯这么快就被消耗到生不下孩子,不仅仅是因为她肚子里的司尘吸收了太多母体的营养,更大的原因是他们提供的环境根本不足以让她撑到把孩子生下来。

如果她能回到海里再生下孩子,很大可能她根本不会死,更不会死得这么惨烈,开膛破肚,死不瞑目。

少女轻柔的嗓音像魔咒般再次在他耳边响起。

“我诅咒你。”

他沉沉吐出一口气,看着手心里颜值达到历史低谷的司尘。

——只要他合紧双手用力,这个小小的、脆弱的婴儿就会被他捏成一团不成型的肉泥。

“天、天哪……”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艾尔维斯哽咽的声音,罗城这才想起这个少爷还在场。

艾尔维斯崩溃地跪倒在地上,泪流满面地呢喃:“他杀了她……上帝啊,他杀了她?”

罗城淌着血水走向他,将人鱼宝宝捧在手里给他看。

那团丑陋的东西让艾尔维斯不由自主地偏开头,嫌恶地破口大骂:“老天,它丑得像恶魔……它就是恶魔!它杀了它的母亲!”

“那么,杀了它怎么样?”罗城循循善诱,眼神漠然,“杀了它给阿忒弥斯报仇,怎么样?”

艾尔维斯愣愣地回头看他。

罗城掐了小宝宝一把,婴儿娇嫩的皮肤受了疼,在他手里发出难听的哭声,“哇哇哇”地向他伸出两只小却锋利的爪子,像是把他当成了妈妈。

艾尔维斯直愣愣地看着他,喃喃重复一遍:“杀了它……”

“对,杀了它……”

就在此时,地下室的门突然被敲响了,外面传来仆人为难的声音:“艾尔少爷、爱德华少爷,外面来了许多政/府的人,一位叫赫尔辛的长官正在找爱德华少爷。”

“赫尔辛怎么会找到这儿……”罗城猛地意识到了疏漏之处在哪里,他不可能察觉不到有人跟着自己,那么赫尔辛能找到的线索只有——“艾尔,你最近是不是被人跟踪了?”

艾尔维斯满脸都是眼泪鼻涕,一双眼睛红得像兔子,到现在还没反应过来:“我、我也不清楚啊……”

“狗屎……”

罗城低头看着手掌里奇丑无比的小人鱼。这家伙疼完了就不哭了,砸吧砸吧嘴,竟然在他手上睡着了。

该说他命大还是天注定?

地下室的门外传来一阵规律并且做作的敲门声,接着响起赫尔辛拿腔拿调的声音:“罗格里斯博士,您在里面吗?”

罗城总觉得这家伙像势利眼的传旨太监。

他叹一口气,用眼神示意艾尔维斯去开门,“是的,先生。”

门被打开,赫尔辛一走进来就皱起眉,从胸口口袋里抽出方巾掩住口鼻,嫌弃地说:“上帝啊,这是什么味道!”

接着他看到了室内的惨象,惊叫一声倒退好几步:“天哪!”

罗城把手心里的人鱼宝宝展示在他眼前,道:“看吧,这就是我们的‘神之子’。”

赫尔辛强忍恶心看了看,面色难看地说:“这玩意儿长得可真够丑的……哦,爱德华,它看起来怎么快要死了?”

什么?

罗城低头一看,小人鱼身上的黏液和血水都在空气里蒸发干了,它身上的皮肤干裂得片片起皮,胸口清晰可见的心脏跳动也变得比刚才微弱缓慢——原来刚才它不是睡着了,是缺水昏过去了!

罗城赶紧把它放回水里,艾尔维斯和赫尔辛都围过来,三个人屏息凝神地看着水里的小人鱼。

过了好几分钟,他才睁开眼睛,尾巴晃了晃,从罗城的手掌里溜了出去。

罗城一下子反应过来:不对啊,他刚才着急什么,司尘要是活活渴死了才好哇!

这时,艾尔维斯忽然紧张地低声叫起来:“它在干什么!”

只见在水里恢复活力的人鱼宝宝在原地找不到平衡地翻滚了一圈,很快勉强掌握了游泳的技术晃晃悠悠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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