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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固肾运脾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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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婉恭声道:“儿媳送婆母。”

孙氏笑着拍拍她的手:“又不是出门, 都在家里送什么, 跟你娘妹子说话儿吧,好好养着身子,回头给我生个孙子便比什么都强。”说着瞥了旁边的小杨氏一眼:“你姐姐病着,你该替她分分忧, 跟我去前头迎客,免得外人不见咱们国公府二房里的人, 回头不定嚼什么舌根子呢。”

小杨氏应了一声,跟着孙氏出去了, 到了外头不甘的道:“姨母您这才来还没说上两句话怎么就走了。”

孙氏白了她一眼:“说你没个成算还不认, 你巴巴的叫了我来, 不就是想抓住她背着婆家寻大夫的把柄吗,可你也见了, 除了她娘跟个不知什么外八路的妹子,哪有大夫, 你省省心吧, 慢说她没寻大夫, 便真找来个什么大夫, 也不顶用,若是有早有了, 哪还能等到这会儿, 上回贾太医来瞧给她瞧病, 我私底下问了问, 贾太医说她这身子是胎里带的毛病, 不易有孕。”

小杨氏嘟嘟嘴:“不易有孕可没说一定就没有啊,万一有了呢,那咱们俊儿还有什么前程,终归不踏实。”

孙氏目光一利看向她:“我且有句话给你,没我点头不许动什么歪心思,叶全丰如今任岳州布政使,这可是正儿八经的封疆大吏,一方诸侯,岳州自来是皇上的心病,如今钦点叶全丰去岳州,正说明叶家圣眷正隆,叶婉更是叶家嫡女,若你动了她,叶家岂肯干休,若翻出来,到时候我也保不住你,记下了?”

小杨氏虽心里不爽,却不敢违逆姨母,见姨母一脸厉色哪敢辩驳低声道:“记下了。”

孙氏脸色缓了缓:“你呀这性子也太急了些,日子长着呢,这才哪儿到哪儿呢,需知事在人为,只要持的住算的准,终有你的结果。”

不说这姨甥俩暗中谋划且说屋里,孙氏一走,王氏脸上的笑便没了,狠声道:“你这婆婆端的没打好主意,你得小心些,莫着了她的道,也不知你公公是怎么想的,便是你正经婆婆没了,续一个进来,堂堂国公府还怕找不见好的,怎巴巴的娶了这么个商户之女,明明满心的坏水,脸上却笑得山花灿烂,简直就是个笑面虎。”

叶婉拉了王氏坐下,又从丫头手里接了茶递在王氏手里道:“娘说这些,我倒不怕丢丑,只是棠妹妹还未许人家呢,回头听了这些污糟事心里头一怕,不想出门子,可就是我的罪过了。”

王氏这才道:“可是,瞧我一见你婆婆这个两面三刀的样儿,心里都就恨得慌,都忘了棠丫头还在呢,她一个姑娘家是不宜听这些的。”

棠梨:“大伯娘忘了,棠梨是大夫,虽未嫁过人,想来这居家过日子就跟配药一般,总有个君臣佐使,婉姐姐有主心骨,这日子便会越过越顺当,棠梨虽不懂家务,却听过一句话,水大漫不过桥去。”

叶婉略沉吟半晌,笑道:“我还当来了个女神医,原来是个心有七窍的灵丫头,今儿你这话我记下了,只是就怕我这桥还没搭起来呢,水就到了,又当如何?”

棠梨:“这个婉姐姐尽管放心,只若备好了料,这桥不过一转眼就搭成了。”

叶婉眼里一喜拉着棠梨道:“妹妹可别哄我,让姐姐白欢喜一场,也不瞒你,我这病着实请了不少大夫,药吃的连苦都忘了,可就是不顶用,我自己都有些灰心了,想着大约我是命中无子,实在没有也只得过继一个了。”

棠梨:“婉姐姐如今还未到山穷水尽,计量这些有些早了。”想了想道:从姐姐的脉象上瞧,妹妹断着根源在于肾气亏虚,若治当以固肾养精为本,但刚我进来闻见姐姐吃的药,却是四物汤加了知母黄柏大蓟小蓟,刚问了丫头,前头姐姐吃的也是四物汤只不过加的不是这几味而是桃仁红花,莪术,水蛭,香附,今日吃的四物汤所加乃是凉血止血的药,前头吃的四物汤却是破淤通经的药,如此杂乱无章,自相矛盾,怎可能有效。”

王氏道:你瞧吧,我就说你那药不对头,那个什么贾太医说不准被你婆婆跟那小贱人买通了,便不敢害你的性命,也断不会让你有孕。”说着看向棠梨:“棠丫头你医术高明,快着给你姐姐好好瞧瞧。”

叶婉:“娘,您可真是,棠妹妹不正说着我这病呢吗,您这一插嘴倒打断了棠妹妹。”

王氏:“是了,是了,瞧我一着急就什么都顾不得了,棠丫头你快说快说。”

棠梨笑了笑:“不妨事,姐姐平日可是常觉腰酸痛,眼睛干涩,还不是耳鸣,头发也掉的厉害,稍吃些冷的便觉微胃痛痞胀不舒,还会拉肚子,若吃热的却又心烦上火,睡觉都睡不踏实。”

叶婉:“妹妹你可真是神人,咱们今儿才头一回见,怎么好像你日日跟着我一般,竟什么都知道,正是你说的这般,火上来便觉烦热非常,躺下也睡不着,翻来覆去的烙饼,一宿里连半个时辰的安稳觉也没有,白日里事情又多,也不得歇,这日子长了便越发厉害了。”

棠梨:“这正是肾气大亏,脾虚不运的症候。”

叶婉:“你是说姐姐这病还有的治。”

棠梨点头:“只固肾运脾,疏通姐姐体内淤制的热毒,这病便好了大半,只是姐姐肾气亏虚太过,若想调理过来,却不是一两剂药之功。”

叶婉忙道:“那得吃多少剂才能见效。”

棠梨:“见效的话,三剂便应见效,只说若想调理过来需吃上十剂,待姐姐肾气固,身子好转才可祛热毒,体内热毒去,身体康健,方能有孕。”

叶婉:“依着妹妹,我这病得治多久。”

棠梨略想了想道:“前后怎么也需三个月。”

叶婉傻住了,自己嫁过来五年无孕,在这国公府里已经成了笑话,正房无嫡子,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妾才一个个动了非分之想,尤其那个小杨氏简直不把自己这个正房原配放在眼里,仗着婆婆是她姨母,三天两头的跑过来对自己冷嘲热讽,话里话外的让自己过继她儿子,她倒打的好算盘,便自己最后当真无子,需过继也不会要她生的,她那儿子小小年纪便贼眉鼠眼,一看就是心术不正的东西。

这些年希望过后又是失望,不知多少回了,因此,她都不报希望了,可就在自己灰心之时,乍然听到这样的好消息,叶婉一时间百感交集,不知是不是自己想的太切,生了幻觉,想着不禁用手狠狠捏了自己一把,疼的她吸了口气,却有生以来头一次觉得疼原来也是如此值得欢喜的,想着又用力捏了自己一把,疼的她唇角扬了起来。

虽笑着却只傻看着棠梨,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王氏见女儿这个样儿心里酸涩无比,伸手摸了摸眼角钻出的泪,道:“瞧你这是高兴傻了不成,怎么连话都不会说了。”

叶婉方过神来,忙吩咐速速取纸笔过来,亲自在桌上铺开,将那紫毫笔沾了墨递在棠梨手里:“妹妹快给姐姐开药。”

棠梨暗暗摇头,这可真是想孩子想疯了,不过这国公府二房头的形势来看,叶婉若不能生下嫡子,往后这日子可就更难熬了。

棠梨略斟酌写了方子,一写完叶婉便迫不及待的接了过来,瞧了又瞧,便要让丫头去外头抓药,王氏忙拦住道:“且慢,刚你婆婆跟那个小杨氏巴巴的跑来可就是为了逮你私自请大夫的纰漏,如今你让丫头出去抓药,不正中了他们的计吗。”

叶婉道:“便如此又能如何,横是不能我自己出去抓药吧,真这么着岂非更不妥。”

王氏也着急:“这可怎么好,真真没大夫难,有了大夫开了药还是难。”

棠梨道:“婉姐姐大伯娘莫急,棠梨倒有个主意。”

两人眼睛一亮一起看向棠梨:“妹妹倒是有什么主意,快些说与姐姐。”

棠梨:“横竖姐姐每日都要吃药,旁人也不会奇怪,至于姐姐吃的什么药,想来这府里人还没有辨认的本事,大伯娘难得回京城,送些东西给闺女也是情理之中。”说到这儿便停住话头不继续往下说了。

也不用说了,若到这会儿,王氏跟叶婉还不明白,那就真成傻子了,王氏道:“这个法子好,回头我就让周妈妈送来,你仍照以前一般吃药,只是把药换成棠丫头开的,便你那婆婆再精明也瞧不出破绽来。”

叶婉点点头,拉了棠梨道:“妹妹当真是我命里的贵人,姐姐都不知该怎么谢你了。”

叶婉:“既姐姐认了我这个妹子,又何必言谢,倒显得外道了。”

叶婉笑道:“妹妹说的是,倒是姐姐的不是了,咱们姐妹之间何必言谢,只将来你那外甥出来,让他好好给你这姨母磕几个头才是。”

王氏:“这话实在,一家子姐妹不该外道才是。”

正说着,纪婆婆来了,进来行了礼便道:“前头老太太稀罕那猪婆龙皮做的剑鞘,要见棠姑娘呢。”

☆、瞧着面善

叶婉愣了愣:“猪婆龙的剑鞘?哪里来的?”

纪婆婆道:“是棠姑娘知道国公府老太太大寿, 特意备下的寿礼, 是用猪婆龙皮做的剑鞘, 老太太刚一眼就打上了, 拿在手上便舍不得放下,问是谁送的,老夫人便说是棠姑娘, 老太太这才遣了老奴过来请姑娘。”

棠梨却有些为难的看向叶婉:“只是婉姐姐……”

王氏忙道:“有你开的方子, 你婉姐姐这病也就不愁了,倒是老太太哪儿怠慢不得,你快跟纪妈妈去吧, 我再嘱咐几句话也过去。”

棠梨这才蹲身告辞,跟着纪婆婆去了。

瞧着棠梨的身影出了院子,叶婉不禁道:“娘亲信里说起咱家在安州认了一门远房亲戚, 我还纳闷爹爹平日做事稳重怎这次却有些仓促,想咱们叶家虽比不得那些显贵人家却也是世族大家, 爹爹又才干卓绝, 万岁爷钦点了岳州布政使,想攀附咱们叶家的不知多少呢, 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都上门了,安州这家更是连亲戚都算不上,怎么就认下了, 今儿一瞧这丫头,方知到底是爹爹的眼力好,这丫头虽出身寻常了些, 可就凭她这一身医术,谁家不得当个佛爷供着,且又治好了祖母跟娘亲的病,若是我这回果真能如愿有喜,那这丫头可真真是咱家的贵人了。”

王氏拉了她坐下:“可不是,外人只道叶全章是高攀了咱家,殊不知有大好处的反倒是咱家,还不止如此呢,你父亲虽是皇上钦点的岳州布政使,可到底是外来的和尚,能不能站稳脚可难说,尤其那岳州的按察使,已是两任,那是名副其实的地头蛇,若他事事跟你爹爹作对,你爹爹纵然是头强龙也不顶用,那宋良成又是个铁面无私的性子,好在是个惧内的,又恰巧他夫人生了病,我便请了宋夫人来府,让棠丫头诊病,这一诊果真吓人的紧,说是这里长了个瘤子。”说着指了指自己肚子。

叶婉脸色一变:“哎呦,这可是恶症治不好,我们府里前些年有个婆子腰上长了个疙瘩,后来赶上庆福堂哪位老东家做堂义诊,她巴巴的排了一天去瞧了,那余老东家一摸就直摇头,说是里头生了瘤子,外头能摸到已经很大了,治不得了,果然那婆子回来不到一个月就没了,老夫人听说此事心生怜惜,赏了四十两银子呢。”

王氏:“这个我也知道,当时一听是这个病,我这悔的肠子都青了,这样的病谁能治得好,回头这宋夫人有个好歹,宋良成岂非要迁怒你爹爹,岂不帮了倒忙,可棠丫头说不要紧,开了药方子,宋夫人回去吃了,真是眼瞧着一天比一天气色好,说身上也越发舒坦了,因这个两口子特意备了礼过来道谢,听你爹说那宋良成也不跟你爹作对了,事事有商有量,相处的颇和谐,因宋夫人这事,那宋良成也对岐黄有了兴致,时常翻些医术药典的,这倒投了你爹的脾气,瞧两人的情景竟似那结交十几年的老友一般,咱们两家也走的近了,若是没有棠丫头,你爹爹在岳州的日子哪会这么快便顺遂起来。”

叶婉听了心里更是欢喜 ,连这样的恶症都能治好,那自己这不孕又算的什么,更何况棠梨刚也说了,自己这并非不孕,是胎里带的肾虚,养好了便能有孕,只要自己肚子争气能一举得男,自己那个继婆婆跟那小杨氏便再折腾也翻不出多大的浪头,毕竟自己也并非没根没叶任人拿捏的,自己父亲是封疆大吏,哥哥在兵部当差也颇有建树,便娘的母族王家也是岳州望族,那小杨氏除了有继婆婆这个姨母,还有什么依仗,孙家本就上不得台面,杨家就更不消说了,跟自己比简直一天一地,若不是靠着她那狐媚功夫,又怎会生了儿子。

想起这些却又觉得心口憋闷的难受,脸色也有些不好看,女儿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当娘岂会不知女儿的心思,拍了拍她的手:“棠丫头说万病皆从气上生,尤其咱们女子,万不能生气,凡事想开些,总有云开月明的时候,到时候扬眉吐气,你便会发现,这天地宽的紧,只想开了条条都是大道。”

叶婉点点头:“娘别担心,我只是一时气闷罢了,这些道理婉儿明白,真气坏了自己,岂不便宜了那贱人。”

王氏:“日子长着呢,这儿才哪儿到哪儿呢,且让她蹦跶几日,待你产下嫡子,她一个侍妾不过一个下人,你便捏个错打发了出去,想姑爷也不会说什么,只要你有理有据,便是你那个继婆婆想护着自己的外甥女也得掂量掂量,这里可是国公府,有家规宗法,你婆婆敢护短便去报老太太知道,到时候看老太太如何发落。”

叶婉点点头:“我知道了。”

不说娘俩如何计较,且说棠梨跟着纪婆婆从二房这边儿过去,穿廊过庑不大会儿便到了女眷席上,国公府的寿宴设在花园子里,用细扇的屏风隔开了男女席,屏风上绣着的是汾阳王郭子仪过寿,七子八婿齐来拜寿的故事,寓意吉祥且极为应景。

那绣着故事人像的纱绢上映出那边儿男席上觥筹交错,好不热闹,倒是这边女席安生的多,便吃酒说话也都是轻声细语,生怕行止不妥落在旁人眼里被耻笑了去。

正中的主席上,老夫人陪着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太太,那老太太面带慈和,头上插了一大朵正黄的菊花,那菊花有碗大,着实少见,且花瓣卷曲丝丝垂了下来,映着满头银发,格外好看,虽满头银发,眉眼间却仍蕴着英气,跟老夫人一般,一看便知是出身将门。

她手里正在摆弄自己送的那个剑鞘,瞧神情颇有些爱不释手。

纪婆婆引着棠梨过来道:“老太太,我们棠姑娘来了。”

那老太太的目光方从剑鞘上收回来落在棠梨身上,打量了一遭道:“这倒是奇了了,之前也未见过,怎么瞧着这丫头有些面善呢。”

老夫人笑道:“我头一回见的时候也跟您一样,后来才想明白,这丫头的眉眼间的英气活脱脱就是咱们家门里出来的,可不面善吗。”

老太太点头:“你这一说可真是,越瞧越像,丫头你近前来,跟我说说这剑鞘是用什么皮子做的,竟是从未见过。”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卡文,暂且更两千,明天补上。

☆、百态人心

众人的目光都看向棠梨, 有羡慕的有嫉妒的有讥讽看笑话的, 羡慕的大约是想这丫头倒真是好运气, 一个叶府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家的女孩儿, 有机会进国公府已是天大的造化,如今却又入了老太太的眼,哪怕就露个脸儿往后说出去也风光, 嫉妒的是那些有女孩的人家, 琢磨着自家的女孩还没说上话呢,怎么就让这么个不着边儿的丫头抢了风头,那些讥讽看笑话的也是别样心思。

棠梨还未上前答话, 只暗暗扫了周围一遭不免暗暗摇头,便这小小的女眷席上,便可看进百态人心, 更不消说那朝堂之上了,荣华富贵高官厚禄, 说是浮云, 可能真正看透的有几人?莫说这些人便是自己费了这些心思也是因有所求。

有道是无欲则刚,自己既有所求便必须习惯这种被人当猴看的情景, 想必今日过后自己就会成为这些京城贵眷茶余饭后消遣的话题,某某小官的女儿竟妄图攀附国公府云云,想到此, 棠梨反而微微露出些笑意,若自己这个七品官的女儿能成为这些京城顶级贵眷之间的话题,自己这一趟京城便没白走。

更何况, 虽这副皮囊才十六,可里头的芯儿却已不是花季的小姑娘了,多年的行医生涯,祖父的谆谆教诲,早历练出了丰富的阅历,若如此轻易便会被别人的目光跟闲话影响,那她前世的三十来年岂非白活了。

想到此,棠梨丝毫也不慌张,噙着个笑上前行礼:“棠梨给老太太拜寿,愿老太太松柏长青福寿无疆。”

老太太笑道:“从今儿一早给我拜寿的也不知多少,来来往往说什么吉利话的都有,可我听到这会儿也未记住,倒是这丫头的两句话,着实顺耳,丫头,你这寿礼当真稀罕的紧呢,这么多来贺寿的,送什么寿礼的都有,可送剑鞘的就你一个,若送件刀剑倒也说得过去,毕竟都知道我娘家是将门,我家的便是个丫头都会刀剑拳脚,也有送兵器的,或是宝剑宝刀,弓箭都不新鲜,只送个剑鞘是为何?”

棠梨:“听老夫人说您这儿有把无鞘的短剑,是难得的宝刃,您多方寻找,想配个剑鞘,却始终不得,棠梨偶然得了一块好皮子,纹路天然,皮制坚韧,正适宜做剑鞘,便让人做了,赶上您老过大寿,老夫人带我来京开开眼界,正好把这剑鞘送来给您老人家,有道是鲜花赠美人,宝剑赠也英雄,这剑鞘极难得,正配老夫人那把宝刃。”

老太太道:“你这丫头倒是个爽利会说话儿的,我这老人家听了心里都欢喜,你这寿礼我收了,回头配我的短剑,对了,你这丫头还没说这是什么皮子呢,听我这老妹子说是猪婆龙的皮做的,可是真的,这猪婆龙我虽没见过,却是知道的,听说岳州那边儿有,凶悍非常,常掀翻渔船,把渔人生吞下去,是岳州那边儿的三害之一,你这小身板是如何捕到的。”

棠梨:“棠梨可没这样的本事,这是竹山县那些渔民捉的,本想送上老君观上供,半道上正遇上我,我便寻他们要了过来,见这皮子坚韧好看,正适宜做剑鞘,便让人做了。”

老太太:“竹山县的渔民可真好本事,竟然连这种为祸一方的凶兽也能捉到,不知这竹山县可是在岳州?”

旁边一个年轻女子此时哼了一声道:“想来,旁人若想捕到这样的凶兽难上加难,可这棠梨姑娘却容易的紧。”

老太太疑惑的道:“这是什么道理?”

那女子用帕子掩着嘴笑了两声方道:“老太太怕还不知道呢,这位棠姑娘的爹爹便是这竹山县新上任的知县大人,那竹山县在岳州城外,听说猪婆龙为患,那些村民便捉了一头,知县大人若开口,就算心中不愿也得双手奉上,难道还为了一头凶兽去得罪知县大人啊。”

棠梨不得不打量这个崩出来的女子,不,女人,年纪瞧着有十□□了,梳着姑娘的发髻,身上穿了件桃红的褙子,搭配里面雪白的菱纱裙,站在那儿如一朵怒放的牡丹花,模样是真漂亮,可那满身的怨愤是从何而来,莫非自己得罪过她,还是她认得自己,不然为何头一个蹦出来于自己为难。

棠梨从没想过隐瞒自己爹爹的官职,因这是事实,自己便想隐瞒也无济于事,更何况自己为何要隐瞒,却不想今日有人用这个理由想让自己难堪实在可笑,父亲如今升任七品县令还是叶伯伯赏识的缘故,若不是叶伯伯举荐,自己父亲还是个不入流的驿丞呢,所以这女子用自己父亲的官职让自己难堪,可打错了主意。

女子话一出口,整个女眷上席顿时鸦雀无声,再无刚才的私语糟杂,齐齐看向棠梨,这次没了羡慕嫉妒只有等着看笑话的,都想着如此难堪的境地,这丫头不定扭头哭着跑了,毕竟这种境况若再待下去屈辱更甚。

却未想到棠梨既没哭也没跑,反而气定神闲的站在那儿,仰头挺胸,一副义正辞严阳春白雪的道:“这位姐姐大约不知我家里的事,我爹之前只是个驿丞,连品级都没有,如今能得举荐,担任竹山县的知县,是我们家的大喜事,不瞒这位姐姐,我爹爹升迁之时,我母亲吩咐在安州摆了三天三夜的流水席,整个安州城都轰动了。”

那女人哼了一声:“你家母亲可真没见过世面,不过一个七品就高兴的摆了三桌流水席,谁信呢,我看你是吹牛的吧,仔细牛皮吹破了可就不好收场了。”

棠梨微微皱了皱眉,自己跟这女人从未见过,更不消说什么恩怨了,这女人为何处处与自己作对,难道就是因为老太太把我叫到前头来问了几句话,即便如此也不至于如此针对自己吧,自己是何处得罪她了。

棠梨本想不理会了,让她乐意说什么说什么去,横竖日后自己也不在这个圈子里混,不用在乎什么名声口碑的,便别开头打算继续跟老太太说猪婆龙的事,这可是正经生意,马虎不得。

可这女人却没完没了,见棠梨并不理会自己的话,更气上来,低声咕哝:“一个七品芝麻绿豆的小官,就我们国公府看门都比这品阶高,还显摆呢,真好意思。”

棠梨慢慢转回头盯了她一会儿,那女人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你,你想做什么,这里可是国公府内宅寿宴。”

棠梨:“这位姐姐不必紧张,我知道这里是国公府内宅,怎会不顾分寸,我只是想问问,姐姐的父亲如今是几品?”

那女子一听脖子仰的更高了,一脸不屑的道:“我父亲岂是你一个七品官的女儿问的,不过发发慈悲告诉你也无妨,我爹如今是正四品。”

棠梨点头:“那想必姐姐的父亲天赋异禀,这四品官位打从落生便封了。”

那女子一听吓了一跳忙道:“你,你胡说什么,除了大梁的皇族哪有人一落生就封官的。”

棠梨:“既然姐姐说不是一落生就封官,那么您父亲这四品官是怎么来的,难不成是天上掉下来的。”

那女子脸色一变:“谁,谁说是掉下来的,是我爹爹才敢卓绝,隔不几年便会升迁,自然就成四品了。”

棠梨点了点头:“我当姐姐的爹爹天赋异禀呢,一下子就成四品官了呢,原来也是一级一级升的,那敢问姐姐,令尊如今升到四品,那四品之前呢,再之前只怕也做过七品县令,姐姐这般瞧不起七品,不知姐姐的父亲听了只怕不会欢喜吧”

那女子自知失口,只得辩驳道:“我顾家声名显赫,富贵已极,你爹一个寒门学子如何能比。”

棠梨再一次点头:“哦,如今听了姐姐的话,棠梨才知道,原来这官位品阶看的不是才能而是出身。”

那女子忙道:“我,我何时说看出身了,我,我……”我了半天也说不出来,一张俏脸涨的通红,比那梁上挂的红帐子都要红上几分,终于缓过劲儿还要再出言讥讽,却被老太太一句拦下:“你姑姑还病着呢,你这嫡亲的侄女不在跟前儿伺医奉药,跑这儿来嚼什么舌头根子,还不回去,省的在这儿丢人现眼。”

那女子脸色一白:“老……”老太太挥挥手,那女子只得瞪了棠梨一眼退了下去,这一说姓顾棠梨倒有些纳闷,姓顾的跑到国公府来做甚,且瞧她的样儿也不像是拜寿的客人,倒像常年住在这儿的,忽想起纪婆婆提过,顾氏乃是太后一族,这国公府的长房长媳便是顾家人,跟太后娘娘是堂叔伯的姐妹,因丢失了亲闺女,做下了病,后来顾家又送了个侄女过来,其意不说自明,记得那位养在国公府的侄女叫顾什么来着,怎么这会儿又忘了。

老太太打发了姓顾的便跟棠梨笑道:“这么说这猪婆龙是你要来的。”

棠梨道:“确切的说是买的。”

老太太顿时来了精神道:“买的?怎么买法儿,你给了多少银子?”

棠梨略沉吟道:“这个倒有些不好算。”

棠梨话音刚落,旁边一个小丫头咕哝了一句:“什么不好算,必是没给人家银子才是真。”众人又看向棠梨。

棠梨点头:“的确是没给银子。”

那小丫头道:“我就说吧,仗着自己爹是父母官,就为所欲为欺行霸市,这样的官哪是百姓的父母根本是喝血吃肉的豺狼。”

☆、可爱丫头

棠梨看向那义愤填膺的小丫头, 瞧年纪也就十一二的样子, 穿着一件儿桃粉的褙子, 梳着两个包包头, 系着粉色碧玺的珠串随着她说话,晃来荡去映着那张婴儿肥的苹果脸越发可爱,可爱到她说自己父亲是豺狼, 棠梨也不想跟她计较。

因此, 只是微微笑了一下便不再说话,谁知这小丫头见她棠梨不吭声只是笑,却更加生气, 一指她:“你笑什么,是不是被我说中了,你无法辩驳才笑的。”

棠梨:“我是笑你一个小姑娘见过几个父母官, 又凭什么断定就是豺狼。”

那小丫头虽厉害却是个诚实之人,给棠梨一问不想扯谎, 却也不想被她问住便哼了一声道:“似你抚琴这般七品的芝麻绿豆小官, 我是没见过,但你刚才自己说的, 要了人家的东西却不给银子,若不是仗着你爹是知县,人家敢怒不敢拿言, 又怎会让你白白占了便宜去。”

棠梨点头:“这话也有几分道理,只不过我是说未给银子却没说是白要的。”

小丫头一愣:“你,你这是胡搅蛮缠不讲理, 这世上买东西自然都要给银子,你不给银子不是白要难道是人家非巴结着送你的不成。”

棠梨:“那些渔民本是要送的,只不过都是靠打鱼为生的穷苦人,为了捉这条猪婆龙,伤了好几个人呢,虽性命无碍却也得养一阵子,用命做代价捉来的鱼,便人家送,我也不能要。”

那小丫头撅嘴哼了一声:“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呢,到底不还是要了人家的,这就是口是心非,跟那些朝堂上的臣子一样,嘴里喊着尽忠报国,可真打起仗来,都成了缩头乌龟 ,没一个上前的,三哥说这些人都该丢到地窖里让二哥炼丹。”

棠梨微愣了愣,这小丫头的身份不简单啊,敢在这样的女眷席上公然数落朝堂的臣子,除了皇族大约也没谁有这样的胆子。

再端详这小丫头一遭,见这丫头衣裳打扮,看着样式虽不稀奇,但那做工针线却并不是外头有的,便想起因自己给齐王治病,老夫人大约提过一些皇族的事,以便自己知晓为何齐王的地位如此尊贵。

这大梁朝是薛姓,灭了前朝慕容氏改朝换代,前头几位君王不提就说前头那位文帝据说是一位难得的明君,在位期间,减负税,免徭役,开恩科,开水渠鼓励农桑,励精图治二十载方有大梁如今的昌盛,这是帝王政绩,的确是一位难得的明君,但这位文帝却是个克妻的命数,先后立了四位皇后,前三位皆早早便葬入了黄陵,唯有最后这一位顾家贵女,命硬一直熬到了文帝薨逝,这位依然身体康健,无病无灾的,便是如今的太后娘娘,也是齐王殿下的生母。

因这第四位皇后娶的晚了些,前头的皇子已都娶妃纳妾孩子生了一大把,这位皇后方才生了齐王,因此这齐王是排行最末的一位皇子,比好些皇孙都要小上许多,但辈分大。

这大梁朝的皇位更迭很令人称道,自打开国的头一位帝王便是嫡长子这么一路传下来,从无意外,也没发生过皇子间你死我活的夺嫡争位事件,竟是父贤子孝,兄友弟恭一团和气,故此先帝也立了长子为太子,准备百年之后传位,谁知不等先帝传位,这位太子殿下便想早早的寻阎王喝茶去了,太子没了,这皇位便顺着传给了皇长孙,便是当今圣上。

论起辈分来,齐王便成了皇叔,据说当年先帝看中齐王的才干,是想过把大位传给齐王,却被齐王母子断然拒绝,言道若如此便坏了大梁自建国以来的良好传统,先帝这才把大位传给了孙子,而齐王既躲了清净又赢得了名声,再南燕作乱之事却挺身而出,带兵征讨,保住大梁的疆土之后,却又急流勇退,以求医之名,把兵权一交,走的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这件事至今都为文人墨客称颂。

而当今这位皇上听说自小身子便不大好,病病弱弱的却也未耽误生子,生了四位皇子一位公主,公主最小,尚未成年,却最受皇上皇后宠爱,眼前这个小丫头大约便是那位传说中的小公主,听说当今皇后也是出自顾家,如此说来便说得通为何这小丫头非要跟自己针锋相对了,论起来,这小丫头跟刚走的那个顾家的外甥女是表姐妹儿,这表妹给表姐出头也在情理之中。

这也就能解释为何这小丫头在席上如此无礼,却并无人喝止,公主之尊,便是国公府的老太君也无权管束只能看着。

猜到了这丫头的身份,棠梨便不再跟她逗闷子,而是正了正脸色道:“猪婆龙潜在水泽之中,咬死咬伤的渔民不计其数,这才成了三害之一,那些咬伤的渔民因不能及时用药,也是不死既残,棠梨承了乡民们送猪婆龙的情,自然也要有所回报才是,棠梨寻了个伤药的方子,配成药放在老君观中,渔民若有所需便可自行取用,虽不能帮忙除害,如此也算尽了些绵薄之力,而渔民们送我猪婆龙的时候,我父亲尚未赴任,便棠梨有心仗势欺人,也为时过早了。”

那小丫头一愣,自己只是见表姐吃瘪,气不过才出口跟棠梨为难,哪想人家是有个当县令的爹,可人家爹还没到任呢,自己刚提的豺狼之说自然站不住脚,且,人家刚也解释的很清楚了,人家虽没给银子,却寻了方子配了伤药,让渔民们取用,既然能让人自由取用,自然不是一两包,配这些伤药所需银子,可比那条猪婆龙的价钱高多了,想到此,脸上一红:“那,你刚不说清楚了,你要是一开始就说配了伤药,我也不会误会你白要人家东西啊。”

棠梨笑道:“是,是,是我的不是,刚应该说明白些,也免得姑娘你误会。”

那小丫头见棠梨如此说,更有些不好意思:“我,我也不是这个意思啦。”说着跺了跺脚:“总之,今儿是我冤枉了你,等回头我送个物件儿给你赔礼便是。”撂下话跟老太君说了句什么,扭身跑了。

周围看热闹的都未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心里颇有些失望,有几个脸上都显露了出来,老太太扫过那几个暗暗摇头,这些人一个个出身名门,又嫁入煊赫门庭做了当家主母,总该有些见识才是,怎眼皮子还是这么浅,殊不知这人的机遇富贵看的可不是出身,出身再高,却一身的小家子气,这富贵只怕也享不长久,换言说,便出身寒微,可似这丫头一般聪慧明白,人情通达,又岂会埋没,这丫头明明是一块极品美玉,这些眼皮子浅的却当成了石头,站在一边儿扇凉扇,看热闹,将来有她们打脸的时候。

老太君伸手拉了棠梨的手拍了拍:“好孩子,刚委屈你了,她小孩子家说的话你就当卖我这寿星一个人情,别跟她计较了。”

棠梨忙道:“老太太这般说棠梨惶恐,那姑娘并不知底细,我又未说明白,猜疑也在情理之中,有什么可计较的。”

老太君笑眯眯的跟旁边的老夫人道:“你倒好运气,白捡了这么个明理的好孙女,我这瞧着都眼热呢。”

老夫人忙着把棠梨拽了过去,推到自己身后道:“你瞧着眼热也没用,棠丫头可是我孙女,谁也抢不走。”

老太君笑了起来,指着她:“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个性子,可惜我府里有出息的几个都订了亲,要不然我非把这样的好姑娘抢过来不可,你再藏也没用,行了,我不抢你孙女,你倒是让我问问清楚,这剑鞘是怎么来的。”

老夫人这才让棠梨出来,继续说此事,棠梨便道:“这猪婆龙虽为害一方,却全身都是宝,尤其猪婆龙得皮,光滑坚韧,既好看又实用,只可惜知道此事的人太少了。”

老太太何等人,虽是将门虎女却也是听弦歌而知雅意的人物,棠梨的话一出,老太太便明白了棠梨大老远送这剑鞘的用意,只怕这丫头一听说会跟着自己这老妹子进京拜寿起,便开始着手准备了,自己的喜好想必也早早扫听清楚,知道自己有把心爱的短剑正想配个剑鞘,这丫头便直接当寿礼送了过来。

这猪婆龙皮做的剑鞘既好看又新鲜,且正是自己所需之物,自然会一眼相中,而这丫头也并未想隐瞒自己,刚那几句话便是她的解释。

之所以如此费尽心思的算计,并非为了牟利而是为了岳州百姓,猪婆龙为害一方,百姓早恨透了,却因以捕鱼为生不得不下湖,这是拿命去换生计,实在的惨,若这为害的猪婆龙变的价值不菲,这祸害便成了宝贝,以后便是岳州百姓的福祉,当然,前提是这价值得人所共知。

若自己举手之劳便能造福一方百姓,也是一件大功德,何乐而不为呢,想到此,便有了主意,让婆子去取了自己的短剑来,插在剑鞘里,异常合适,老太太拿在手里端详了片刻,便放回托盘内吩咐道:“送去宁寿宫,就说是我新得了个剑鞘,一时竟辨不出是什么皮子做的,让太后娘娘给掌掌眼。”

☆、梁上君子

棠梨整整衣裳深深行了一礼:“多谢老太君。”

老太太摆摆手道:“如今上了年纪, 连府门都不大出了,若依着我年轻的性子啊。”说着笑了笑却未往下说, 倒是旁边的婆子接过话头道:“若依着您年轻那会儿的性子,听见这样的新鲜事儿哪还坐得住, 这会儿说不准已上船往岳州去了。”

老太太瞪了婆子一眼:“就你这老货的嘴快, 也不瞧瞧孙辈儿们都在呢, 多少也得给我这当祖母的留些面子才是。”众人都笑了起来。

老夫人道:“姐姐也真是, 您年轻那会儿做的事,谁不知道呢, 便这些孙辈儿生的晚, 也听旁人说过,您这面子早没了, 不过是孙辈儿们孝顺, 装不知道罢了, 您还真当瞒的住不成。”

老太太听了也笑了起来:“这个我原也明白,只是我这当老祖宗的也得成全孩子们的孝心才是, 倒是今儿让你戳破了, 往后倒装不得糊涂了。”

老夫人忙道:“这么说倒是我多嘴, 得了,这盏酒就当给姐姐赔不是了。”说着拿起小桌上的菊花小盏,旁边的纪婆婆已经斟了一盏温酒,老夫人便要干了,老太太忙伸手按住:“你这些年身子弱,这一盏酒吃下去只怕你的身子受不住。”

老夫人:“前些年我这身子不争气, 总病着,酒也吃不得,旧年的老姐妹儿亲戚们也不大走动,就为姐姐大度不怪罪,也当敬的,至于我身子,姐姐莫担心,自打去了岳州 ,一日好似一日,若非大好,这次姐姐过寿只怕来不得了,这酒也是寿酒,妹妹借花献佛,祝姐姐儿孙满堂福寿无疆。”说着吃干了一盏。

老太太仔细端详了端详她的脸色,见老夫人一盏酒下去,脸色红润更显精神,再不见过往的病弱之态,方才安心道:“你这身子瞧着是真大好了,记得你离京的时候,全丰去太医院请了好几位太医,也没见怎么着,看起来全丰外放岳州倒不是坏事,你这积年的老病都好了,回头我也得去走一趟,到底瞧瞧是什么样的好地方,这般养人。”

老夫人刚本想说是棠梨的医术高明方治好了自己的旧疾,却瞧见纪婆婆使的眼色,方想起来,这次棠梨跟来是给婉丫头瞧病的,老太太虽是国公府的老祖宗,可底下儿孙房里的事也不好掺和,且婉丫头那个继室婆婆可不是什么好人,巴巴等着过继自己外甥女生的儿子呢,哪会轻易让婉丫头有孕,故此棠丫头医术高明之事先不易张扬。

说说笑笑倒是分外热闹,一直闹到了散席,棠梨方跟着老夫人从国公府出来,上了车老夫人便靠坐着闭上了眼,纪婆婆有些心焦看向棠梨,棠梨会意伸手搭了搭老夫人的脉,摆摆手轻声道:“只是多吃了几盏酒,刚再席上不觉,这会儿酒气行开,便有些上头,不妨事。”说着从自己荷包里拿出一颗乌梅来给老夫人噙在嘴里,老夫人睁开眼:“你这梅子酸酸甜甜的当真好吃。”

棠梨笑了:“您老喜欢,回头我再多做些装在罐子里,给您搁在身边,嘴馋了便吃一个,生精止渴消食健脾,倒比吃药还强些。”

老夫人道:“这可好,省的吃那苦药汤子了,对了,婉儿的身子如何?这都成婚五年了也不见喜信儿,若无嫡子傍身,她往后的日子怕是难过了。”

棠梨:“您老莫着急,婉姐姐哪儿我去过了,仔细诊了脉,并非无子之症,乃是先天有些弱,前头用药又不切症,只一味的补只会越补越虚。”

老夫人叹了口气:“她那个婆婆一心抬举自己的外甥女,想谋了国公府二房嫡子的位子,变着法儿使坏,她那姑爷是个不理事的性子,只管自己躲清静,由着他继母拿捏折腾,婉丫头这才步步艰难,当年我便不愿意结这门亲,若非国公府,也不至于瞧个病也得遮遮掩掩。”

纪婆婆:“您老这会儿说这个可不顶用了,不过您老也别担心,棠姑娘不是说了二小姐只是身子虚并非命中无子吗,回头调理好身子,一准儿给您老生个白胖的外曾孙子,保管您老笑的嘴巴都合不上。”

老夫人给她逗笑了:“我笑不笑的有什么打紧,只婉儿丫头的日子顺当安生就行了。”

说话到了叶府,棠梨扶着老夫人回屋坐下,便听老夫人道:“今儿在席上先头难为你的是顾家的,是国公府长房夫人顾氏的外甥女叫顾莲,因生的有几分像太后娘娘,在顾家颇为受宠,也养的性子有些尖利刁钻,不过今儿在席上便为难针对你,却有些奇怪,你可是与她有什么恩怨?”

棠梨摇摇头:“我跟着老夫人刚进京,到今儿也没几日,除了去将军府给老将军治旧伤,便只去过一趟齐王府,从未见过这位顾家姑娘,更谈不上什么恩怨了。”

老夫人:“这就奇了。”

纪婆婆端着茶走进来递在老夫人手上道:“这有什么奇的,这位顾家的姑娘对齐王殿下的心思满京城谁人不知,只不过估计太后娘娘跟顾家的体面,没人说破罢了,她跟齐王殿下又是表亲,指不定在齐王府里暗查了眼线,瞧见了棠姑娘,报给了这位,怕是不知道姑娘是去治病的方才在寿宴上发难。”

老夫人喝了口茶放下茶碗看向棠梨:“棠丫头,你跟我撂句实底,齐王殿下这病当真不能治吗?”

棠梨略沉吟方道:“治倒是能治,只不过他这病起于热毒,若想除根还需从热毒上治才行,除了药还需行针,且不是行一两次便行,循序渐进方可。”说着顿了顿:“需沿全身经络行针,认穴要准不能有丝毫差错,便如此也并非十分把握,一旦有差错,那热毒邪火发作起来,便只有……”说着顿了顿终是开口道:“只有阴阳相合方能平息。”

老夫人这才解了心中疑惑,以她对棠梨医术的了解,她真不信有什么病是这丫头不能治的,且这丫头也说过这世上并无不可治之症,何以一个寒热相战就不可治了。

今日听她细说方知,齐王这病并非不可治而是不能治,且不说若有差错便需阴阳相合,便是保证无差错,男女之间如此近身行针也只能是夫妻才行,更何况棠丫头刚也说了,需精准认穴,这穴位遍布人身经络,若想认准必然不能着衣,若棠丫头是男子也还好说,偏偏她是未出阁的姑娘,便为了治病如此裸成相见也极是不妥,看起来这齐王的病想除根却难了。

棠梨服侍着老夫人洗漱了睡下方才出来,出来一抬头已是月上中天,皎皎明月悬在空中,四周连颗星星都没有,瞧着甚是孤单,忽的隐约传来一阵菊香,棠梨顺着香寻过去,跨院东墙边儿上种了几株菊花,月色下绽放了一角黄灿灿的芳华,棠梨伸手撷了一支,簪在鬓边儿上,左右看了看,瞧见廊下的接雨瓮,便走了过去,微微弯腰对着水瓮照了照,月光晃晃,水里映了一张熟悉却略显生涩的脸,这是她却也不是她。

人的缘份很难说,自己忽跑到这里来,变成了这个叶棠梨,名字一样,连长相也毫无二致,区别只是水中是她十六岁的脸,只不过脸可以变得年轻,眼睛却不行,水中映出的眼睛没有十六小姑娘的懵懂单纯,里面沉浸着岁月洗练的厚重,棠梨忍不住抬手遮住鼻子以下,只露出自己的一双眼,不禁点点头道:“这才对,这才是叶主任。”

棠梨话音刚落就听一个冰冷却熟悉的声音道:“叶主任是什么?”

棠梨吓了一跳抬起头来,就见房顶上坐着一个人,他并未似以往见的一般穿着黑衣,而是穿了一件宝蓝的绸袍,腰上系着玉带,头上的紫金冠在月光下划过一道奢华的光影,这身穿着倒跟他的身份极为相符,只是他的动作却截然相反,谁家的亲王就这么明目张胆的坐在人家的屋顶上偷窥的,不止偷窥还偷听。

棠梨忽有些紧张,这家伙到底来多久了,以他的身手梅婆婆几个都发现不了更别说自己了,若他来的时候长了,岂不是听见了自己跟老夫人的话了。

想到此忙道:“你在哪里多久了?”

齐王倒也不奇怪棠梨问这个做什么,直接道:“你把那朵菊花戴在头上的时候。”

棠梨暗暗松了口气,没听见就好,却又不满道:“你既刚才就来了为何不出声,难道贵驾放着堂堂亲王不做,打算改行去当梁上君子了。”

齐王:“我只是不想打扰你的兴致才未出声。”顿了顿又道:“这菊花你簪上很好看。”

棠梨一愣,这话可有些不对劲儿了,自己跟齐王认真说连熟悉都算不上,也就因为治病有过屈指可数的几次接触,他深更半夜出现在这儿已是很奇怪了,如今又蹦出这么一句来就更奇怪了。

☆、别有算计

棠梨伸手把鬓边的菊花拿了下来, 不打算理会他这奇怪的话,而是道:“如此深夜时分, 殿下不在自己府中,闯入叶府后宅是否有些不妥。”

齐王却道:“观你平日性情并非那等迂腐女子。”

棠梨却有些气结, 这人什么意思, 是夸自己还是拐着弯的说自己不守规矩, 棠梨微微瞥了瞥嘴角:“棠梨便不是迂腐女子,却深更半夜在这后宅之中,殿下在人家屋顶上说话,是否也有些不妥。”

棠梨话音刚落, 房顶上的齐王忽一纵身跳了下来,棠梨唬了一跳, 这房顶虽不高, 可也不算矮了, 至少若是自己是绝不敢这么跳下来的,更何况他亲王的身份,若是一失足在叶府后宅摔个断胳膊断腿的,莫说自己, 就是叶府上下也的完蛋。

不过棠梨很快知道自己多虑了,齐王不禁跳了下来, 还是以一种异常飘逸的姿势, 很轻松的落在了地上,便棠梨也不得不承认,这样飘逸的姿势配上格外俊美英挺的脸, 实在很帅。

实在很帅,以至于棠梨有些出神,手里的菊花掉了也不觉得,齐王却恰巧接住,抬手重新簪在了棠梨的发鬓边上,棠梨回神,脸色微变,下意识退了几步,站的远了些看着他,若说刚他的言语有些奇怪,如今这行为便不是奇怪能解释的了,这已经很逾越了。

便棠梨这个相对开明的现代人都觉齐王此时的行为太过暧昧,这男人给女人簪花也并非不可,若是夫妻情侣之间哪是闺房之乐,证明感情好,若是兄妹之间说明兄妹情深,倒也说的过去,可自己跟齐王连熟人都算不上,他抬手给自己簪花可就不对了。

难道这齐王殿下仍对自己说不能治他病的话有所怀疑,毕竟他曾一再确认,因心中存疑,自己又一口咬定不可治,他无计可施之下,准备□□自己,以达治病的目的。

棠梨自己都觉这个理由很是荒谬,但除此之外实在想不出他为何对自己这般,若棠梨真是十六的小姑娘,这样的帅哥,又如此作为,或许她会觉得对方是喜欢自己才如此。

可惜棠梨只是有个十六小姑娘的皮囊,芯儿里却已是三十来岁颇有历练的女人,三十岁的女人早已经过了憧憬梦幻爱情故事的时候,她理智而现实,她更不信什么一见钟情之类的胡话,试想一个男人一个女人在不了解对方性情职业兴趣爱好生活习惯等等的时候,怎么可能会爱的死去活来,若真的爱上那就只能是脸了,只看脸的爱情怎么可能靠得住。

况且棠梨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她是长得不差,但绝非那种祸国殃民的美女,像齐王这种身份高贵在皇族,身边最不缺的便是美女,只要他想环肥燕瘦,莺歌燕舞,应有尽有,又怎会看上自己,再有,棠梨可记得他是有厌女症的,那么美女对他来说只会生厌又怎可能喜欢。

便有例外,棠梨也不会自恋到认为那个例外就是自己,这比中头等大奖的几率还低呢,综上所述,这齐王做这些还是为了他的病。

没想到这人身为皇族却如此龌龊,竟想出这样无耻的计策,棠梨心里真有些恼了 ,脸色也不大好看蹲身行了一礼道:“深夜后宅,孤男寡女独处实在不妥,殿下若有事还请明日一早再来吧,棠梨告退了。”说着一抬手把鬓边的菊花拽了起来丢在一边儿,再也不理会齐王,转身回自己院了。

韩松悄无声息的出现低声道:“殿下,这里毕竟是叶府后宅,待的久了总是不妥。”

齐王弯腰捡起地上的菊花道:“既不妥那便回吧。”话音一落纵身跃上房顶,几个起落便去远了。

而此时老夫人寝室的灯亮了起来,纪婆婆端了盏茶进来,床帐早已经拢了起来,老夫人并未入睡而是靠坐在软枕上,见她进来接过茶吃了一口方道:“走了?”

纪婆婆点点头:“走了。”

老夫人略沉吟道:“这位皇叔虽未见过几回,但关于他的传闻却听过不少 ,却并非那些浮浪子弟,且他又曾带兵出征,立下赫赫战功,如此一位地位超然身份贵重的皇族,做出这等夜探内宅之事,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纪婆婆:“可说是呢,也不知齐王殿下大半夜跑来为了什么,难道就为了跟棠姑娘说上两句不咸不淡的话。”

老夫人:“说了什么?”

纪婆婆:“也未说什么要紧的,就是棠姑娘见墙角的菊花开的好,簪了一朵在鬓边,齐王殿下说好看。”

老夫人目光一闪:“你说这齐王是不是瞧上棠丫头了。”

纪婆婆:“瞧着有些这意思,不过要是真有意思可不大妥当,齐王殿下跟国公府嫡孙女的婚约可是先帝跟老公爷订下的,若先帝跟老公爷还在世也罢了,偏偏都不在了,这婚约便也没了转圜的余地,就算有,国公府大约也不会同意退婚,您老没见那顾氏大娘子身边那个顾莲吗,堂堂顾氏贵女连下药这样下三滥的手段都使上了,说到底不就是为了嫁进齐王府吗,今儿在席上为难棠姑娘,必是得了什么消息,故此,便齐王那位正儿八经的王妃回不来了,只这婚约在,国公府,顾家便消停不了,再有,咱们棠姑娘论样貌性情,比那些京里世家大族的贵女是不差什么,可到底出身微寒了些,她爹如今也不过一个七品县令,跟齐王府是天壤之别,莫说正妃便是个小小的侍妾也是高攀了,而棠姑娘的性子,想必老夫人您也是知道的,虽瞧着和缓,内里却刚硬,却是个极有主意的,又有一身好医术,怎会与人做妾,说句大不敬的话,莫说他是亲王皇叔,便是当今圣上,只怕这丫头也不会答应。”

老夫人微微叹了口气:“正是知道这丫头的性子,我才担心,齐王是何等身份,他若真瞧上了棠丫头,非要纳她进府,谁又能拦得住,再说甚些,若齐王以叶全章两口子要挟,便棠丫头性子再硬,想来也不会不顾她爹娘的安危,却以这丫头的性子,若非情愿,只怕……”说着又长长叹了口气,脸上颇有忧色。

纪婆婆怕老夫人身子才康健又因这些事忧思伤身,忙劝道:“这事情啊都是咱们在这儿瞎猜的,如今瞧着也不过有些意思罢了,再有齐王殿下自来有个厌女的怪病,怎可能忽然病就好了,我琢磨着这里头弄不好有事儿呢。”

老夫人:“你是说,他别有算计。”

纪婆婆:“您老莫忘了,齐王殿下可是带兵之人,那兵法韬略必是精熟的,战场上都所向披靡,若是算计个小丫头还不容易,我估摸着,莫非还是为了他那个病吧。”

老夫人点点头:“这个倒也可能,只不过他那冷性子可是出了名儿的,便为了治病也不至于如此吧。”

纪婆婆:“您老也甭操心了,有道是车到山前必有路,便齐王殿下真瞧上了咱们棠姑娘,也不一定就是坏事,这男人若真稀罕一个女人,哪是变着法儿的都会把世上最好的东西送给心爱之人的,又怎会舍得委屈心上人做妾,这婚约便是先帝跟老公爷订下的,到底娶亲的还是齐王殿下,若他执意不娶,谁还能应押着他成亲不成,更何况,国公府那位贵女找了这么些年都没找着,估摸着找不回来了,齐王如今可不小了,听说太后娘娘哪儿早急的什么似的,若非殿下这个厌女的怪病 ,估摸侧妃侍妾的早把齐王府填的满满当当了,那还能叫纯阳观。”

老夫人听了嗤一声笑了:“外头人混说的话,你倒记得。”

纪婆婆:“如何不记得,我倒觉得这个名儿很是贴切,那齐王府可真是连个母的都没有,不是纯阳观是什么,行了,时候不早,今儿又在国公府应酬了一天,您老赶紧睡吧,回头错了盹明儿又该闹头疼了。”

老夫人:“头疼也不怕,有棠丫头呢。”

纪婆婆摇头:“棠姑娘要是听见您老这话,可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呢。”说着服侍着老夫人躺下盖好锦被。

老夫人道:“棠丫头喜兴,自是笑的。”说着忽的睁开眼:“不对,便齐王瞧上了棠丫头也不该大晚上跑到叶府后宅来啊,他明知此事是瞒不住的却仍如此作为,这是拐着弯的知会咱们呢,他这分明是真动了心思。”

与此同时,齐王府中,韩松也忍不住心中好奇的问:“主子便您想纳了小叶大夫,也不必夜探叶府吧。”

齐王却道:“韩松你说以她的性子会答应做妾吗。”

韩松想也不想的摇头:“属下瞧着她根本不像个姑娘,谁家姑娘四处给人看病的,莫说做妾,想来她连嫁人这事儿想都没想过吧。”

齐王:“你的眼力不错,她是不会答应做妾的,便她答应你主子我也不会答应。”

韩松愕然:“主子您这是何意?”

齐王道:“国公府我那位表妹,这么多年都没有消息,这婚约是不是也该退了。”

☆、退婚传闻

退婚这事儿也曾提起过, 虽国公府嫡长房的顾大娘子是太后娘娘的妹子,可就算如此也不能真就耽搁了主子的婚姻大事,故此,前些年太后娘娘跟主子提过几次, 主子并未答应,韩松知道主子的心思, 主子不喜女子近身, 不娶妃也正合了心思, 有国公府的婚约在, 那些肖想主子的有过顾忌, 也不会硬缠上来, 却不想这世上还有个叶棠梨。

主子不喜女子近身的怪病一遇到这丫头竟然奇迹般的好了,对这位一点儿都不厌恶, 不, 瞧今儿晚上这意思,岂止不厌憎啊,韩松自小便跟着殿下, 主子今儿晚上这般神情表现, 这么多年来韩松可都没见过。这要不是亲眼看见,若有人说殿下给个女子簪花还说好看, 打死韩松都不信。

若说刚才在叶府,韩松对主子的心思还有些拿不准,这会儿瞧着主子手里那支菊花,又开口说要退婚, 就算韩松再迟钝也知道主子的心思了,主子是真瞧上那丫头了,先头在岳州时可说为了治病纳进府做妾侍的,如今这都要退婚了,不用想也知道,主子是动了娶那丫头当正妃的念头。

想到此,韩松不免提醒了一句:“主子若想纳妾许还成,若您想娶那小叶大夫做正妃,那位的出身只怕太后娘娘哪儿过不去。”

齐王眉头微蹙了蹙,目光落在手中那支菊花上,那舒展垂下的花瓣,初看并不起眼,可若瞧久了便会让人挪不开目光,他拿到鼻端嗅了嗅,一股淡淡的菊香,并不浓烈却清淡隽永,跟她身上那股淡淡的药草香有些像。

自己最不喜熏香,府里都知自己这个习惯,屋里并无香炉熏香之物,便这偌大的齐王府里也并无一株花草,只有松柏青竹,而女子身上的脂粉味尤其憎恶,这或许也是他不喜女子近身的根源,但她身上并无这些味道,她好像从来不用脂粉,也不喜珠翠簪环,甚至常做男装打扮,自从第一次见她便是清清爽爽的。

想到今日给她簪花时,嗅到的那药草香,齐王恍然,原来自己并非不喜香,而是不喜旁的香只独好这药草香,就如自己的不喜女子的怪癖一般,对旁的女子憎恶却独独对她不一样,不憎恶反而想靠近,再靠近,今儿晚上有那么一瞬,他甚至想拥她入怀,这般想着执着菊花的手指微微蜷了一下,心里仿佛有只小手那么不轻不重不急不缓的挠了一下,有些痒亦有些期待。

韩松在旁边端详主子很久了,越端详心里越惊,主子这是入进去了啊,虽自己对这些男女□□上不大明白,但他兄弟韩柏却是个实实在在的行家,韩柏说过这男人哪怕是块冰坨子,只要有了心尖儿上的人都能化成一汪水,虽说主子这情形距离一汪水还有些差距,但以主子过往的性子,有这样的神情已是了不得了。

韩松心里有些打鼓,这事儿可有些麻烦,若纳妾还好说,便那叶棠梨出身卑微些,只要主子喜欢,想来太后娘娘哪儿也能点头,可殿下却要娶回来当正妃,这可就难了。

殿下可是大梁朝的亲王,又是当今的皇叔,身份何等尊贵,这正妃自然也是尊贵非常,寻常世家大族的贵女想做齐王妃都不够资格,更何况叶棠梨只是个七品知县的女儿,怎么也说不过去啊。

只是韩松却极清楚主子的性子,只主子想定的事便不会改,所以那叶棠梨很可能就是这齐王府的女主人,自己往后对那丫头真的客气些才行。

棠梨却心情不佳,今日难得生出了赏花的雅兴,还被不速之客搅合了,实在让人郁闷,而这个不速之客还是冰坨子一样的齐王殿下,便更让人不爽了,更何况这冰坨子一样的不速之客竟还撑着一张冰脸调戏了自己,棠梨的心情简直糟到了极点。

棠梨可不觉得自己想多了,一个男人伸手给自己簪花,还说了那么暧昧的话,不是调戏是什么,不过棠梨也实在佩服这位,做出如此轻浮的调戏之行,却仍能冷着一张脸,这位齐王殿下绝对是亘古难寻的一代奇葩,为了治病简直无所不用其极啊。

棠梨进了屋,坐在榻上撑着下巴想是不是干脆豁出去把齐王的病给治好了,不就是行针吗,自己可是医生,虽叶家祖传的是国医,可她学的可是西医,手术解剖也并不陌生,在医生的眼里根本没有男女之分,只有病人,为病人解除痛苦是医者的天职,即便行针有一定风险,只要自己小心些,想来不会出意外。

虽有些风险但总比应付齐王今儿晚上这种暧昧的手段要强吧,想到今儿晚上齐王的表现,棠梨不觉摸了摸自己的胳膊,那里已经起了起鸡皮疙瘩。

梅婆婆走了进来躬身道:“老奴无能,请姑娘责罚。”

棠梨忙伸手扶起来道:“婆婆这是做什么,今儿晚上的事跟婆婆有何干系,他可是齐王,莫说咱们叶府后宅,便是皇宫大内他想去谁又能拦的住。”

梅婆婆:“终究是老奴的失职。”

棠梨:“婆婆不必自责,便不论他亲王的身份,就凭他的身手,莫说擅闯后宅,就是想做采花大盗,都不叫个事儿,更何况旁边还有那个韩松当帮手。”

饶是梅婆婆都忍不住笑了出来:“姑娘这话若是传出去,只怕满京城未嫁的姑娘都要把家里的护院打发了,等着采花大盗上门来呢。”

棠梨也笑了起来,笑过之后也不免感叹,看起来这齐王虽怪病缠身却并未影响桃花运啊,这行情不迭反涨,也不知这些姑娘是看上了哪点儿,难道是那张脸,可齐王也不是后世的明星,人人都认得,相反听说这位一直很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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