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在说完今夜赴宴的人以后, 景嫔又说起了今夜没有前去赴宴的人。
年幼的九皇子和十公主没有去。
生母还在昌宁行宫,生死未卜的七皇子也没去。
再有就是尚在禁足之中的淑妃和荣妃。
要知道,这二位娘娘可是一向最爱热闹,也最喜在人多的场合出风头。
同时缺了这两个人, 宫宴无疑变得沉闷了不少。
尽管今年太乐局编排的歌舞很是用心,但皇帝和众妃嫔还是兴意阑珊。
以至于排好的歌舞都还没演完,皇帝就叫散席了, 让众人各自回去守岁。
按照宫中传统,除夕之夜,皇帝本该与皇后一同守岁。
可宫宴散后,皇帝并没有与皇后一道去凤仪宫。
皇帝与皇后说, 他想出去走走。
皇后立刻说想陪皇帝一起走走。
皇帝摆手, 不许皇后跟着,便走出了锦华殿。
听完景嫔的话,吴才人不禁偏头望向窗外, 疑惑道:“这外头的雪越下越大, 陛下能去哪呢?”
景嫔将桌上那碟酸杏焖排骨,往吴才人跟前挪了挪,看似漫不经心地说:“兴许是去了荣妃那儿。”
景嫔待她这般体贴, 亲自为她张罗吃食,令吴才人欣喜雀跃。
可一听陛下在除夕之夜, 提早结束宫宴, 撇下众人, 很有可能是为了去瞧荣妃, 吴才人就觉得气郁难疏。
心里又是高兴,又是郁闷,以至于吴才人的神情看起来很古怪。
景嫔不明所以,只当吴才人对面前这道酸杏焖排骨不满意,便唤云栖上前,让云栖将那碟菜换走。
云栖得令,刚走上前来,就听吴才人着急忙慌的说她爱吃这个菜,边说边匆忙加了一片酸杏塞进嘴里。
不想却因吃的太急噎着了。
云栖见状,赶忙上前为吴才人拍背。
景嫔吓了一跳,连忙起身倒了一盏清水递过来。
吴才人捧过茶盏,连灌了四五口,才将噎在喉咙里那片杏干咽下去。
“怎么样?可要请太医来瞧瞧?”景嫔紧张问道。
已经缓过来的吴才人不好意思极了,也不知是憋气憋的,还是羞的,脸色红的要命,“没事没事,已经都好了。”
景嫔还是不大放心,在盯着吴才人观察了一会儿,见吴才人喘气喘的很顺畅,应该是没什么大碍,才终于松了口气。
“都多大的人了,吃东西还会噎着。”景嫔说,虽是埋怨的话,但语气却不凶。
吴才人得了埋怨,一句辩解也没有,赶忙低头认错。
景嫔没言语,回到椅子上坐下。
她取了只空碗来,亲手盛了一碗热乎乎的汤,接着便冲云栖打了个眼色,示意云栖将这汤端去给吴才人,让吴才人喝了压压惊。
可谓是将“刀子嘴豆腐心”这个词儿,演绎得淋漓尽致。
云栖连忙依着景嫔的意思,将那碗汤递到吴才人手中,而后笑嘻嘻的对吴才人说:“这是景嫔娘娘亲手为才人盛的,叫才人慢慢喝。”
“你这丫头……”景嫔瞅了云栖一眼,原是要数落她几句,可眼前这小丫头,她是怎么看怎么顺眼,根本就没法对这小丫头发脾气。
景嫔望着云栖,轻叹了声气,唇角勾起一丝无奈的笑。
吴才人得了景嫔亲手盛的汤,自然要礼尚往来。
吴才人也赶紧亲手盛了一碗汤,叫云栖给景嫔递过去。
景嫔不客气,品了一口这汤。
“这八珍汤做的真好。”一向口味刁钻的景嫔,在尝过汤以后,由衷的称赞说。
她看着吴才人,略带不解的问:“那个赵姑姑厨艺这么好,你怎么会安排她去做杂役?”
得此一问,吴才人还真不知该如何回答。
好在景嫔也不是一定要吴才人回答。
景嫔问完以后,没等吴才人吱声,便径自给出了安排,“那个赵姑姑这么好的厨艺,不做厨子太可惜了,回头把她调到丽景轩的小厨房当差吧。”
吴才人听了这话,相当迟疑。
她心里有数,待六殿下从宁州回来以后,必定会想法子将云栖从丽景轩要走。
而赵姑姑势必要跟着云栖一起走。
倘若赵姑姑也被景嫔要去了丽景轩,那回头赵姑姑想调走,必然会比在缀霞居麻烦些。
吴才人正寻思着如何婉拒景嫔,忽然听见屋外响起一声通报。
陛下驾到?
屋内众人在听到这声通报以后,都是一愣。
不只是景嫔,其实云栖和雅音,玉琅他们,也都认为皇帝早早散掉宫宴,是去瑞安宫探望荣妃了。
谁都没料到,陛下会突然驾临毓秀宫。
景嫔与吴才人一时惊讶,甚至都忘了起身去接驾。
直到皇帝在一众人等的拥簇下进了屋,两人才想起来起身行礼。
见众人都是一副既意外又惊慌失措的样子,皇帝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个与在宫宴上那种强颜欢笑截然不同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他少见的与人开起了玩笑,“朕是不是来错了?那朕走了。”说完,便转过身假意要走。
“陛下来的正好,这满满一桌子菜,臣妾与吴才人根本吃不完,陛下快来坐下,帮我俩吃一吃。”景嫔反应迅速,当机立断,大大方方的挽留说。
说罢,不等皇帝说留还是不留,就吩咐云栖去取一套碗筷来。
云栖二话不说,立马就下去张罗了。
被盛情挽留的皇帝,唇角的笑意慢慢扩大。
他将身上的大氅解开并麻利的脱下,递给了身旁的王醒,而后大步走到桌前,一手牵着景嫔,一手牵着吴才人,三人一同入了座。
待云栖取了碗筷回来,皇帝已经用景嫔的餐具将桌上的菜都尝了一圈。
当今皇帝永熙帝生了一对英气逼人的剑眉,一双眼睛极为有神,眼尾微微上挑,平添了一份凌厉之气。
尽管已经年逾四十,但永熙帝却并不显老,看起来依旧十分英俊。
英俊且威严。
而就是这样看起来十分冷峻,不怒自威的人,笑起来竟格外的温柔。
眼前的皇帝与之前印象中那个庄重严肃的形象简直判若两人,在孤高的帝王身上,云栖竟然看到了一丝人间烟火气。
“这个很好吃。”皇帝指了指那碟绣球干贝称赞说。
景嫔立刻起筷,夹了一颗干贝放入碟中,“陛下既然喜欢,那就多吃一点儿。”
皇帝摆手,“食不过三,朕不能再吃了。”
景嫔稍稍顿了顿,便将那颗干贝夹起,送入了自己口中。
吃完以后,又夹了一颗来吃,“臣妾这已经是第五口了,陛下若是不吃,那臣妾便将剩下的都吃了。”说罢,又将筷子伸向碟子中余下的干贝。
见景嫔吃的落落大方,又津津有味,皇帝微怔,总觉得眼前的情景似曾相识。
好像许多年前,也有一个人,做过同样的事,对他说过相似的话。
究竟是谁?
那个人究竟是谁呢?
皇帝正有些恍神,忽然瞧见一套新的碗筷摆到了面前的桌上。
摆餐具的人动作很轻很小心,好像生怕吓着他似的。
皇帝不由得顺着那双白皙又纤细的手望去,见摆餐具的不是旁人,正是那只“怕人的小白兔”。
今夜,小白兔的眼不红了,鼻尖和脸颊倒是挺红的。
该是方才出去跑腿冻的。
长的这般瘦弱,自然是不禁冻。
皇帝瞧云栖样子可怜,便温声对她说:“你去火盆边烤烤火。”
去火盆边烤……烤火?不是去添些炭火,而是去烤火?
云栖既意外又惊慌,连忙看向景嫔。
景嫔冲她点点头,“听陛下的话,去吧。”
云栖便乖乖的去到火盆前蹲下,认认真真的烤起火来。
皇帝见状,险些没绷住笑出来,心道:这小丫头真是有趣。
一桌丰盛的美食,两位善解人意的佳人,外加一个逗趣的小丫头,皇帝觉得他今夜临时起意,过来毓秀宫,真是来对了。
萦绕在心头的沉沉郁气渐渐消散,兴致上来,皇帝命人烫了一壶酒来。
也不管什么食不过三,只管尽兴。
……
过了子时,新的一年到来了。
景嫔和吴才人携众人给皇帝拜年。
有些微醺的皇帝笑得很是畅快,他吩咐王醒将临时准备的,用金纸包裹的压祟钱赏下去。
这些压祟钱是按照人头准备的,应该一个不多,一个不少才对。
可分了一圈下来,王醒却发现多了一份。
王醒不免有些纳闷,难道是他数错了?
“云栖呢,怎么不见她?”这时景嫔突然问了一句。
对呀,这份多出来的压祟钱,可不是云栖的嘛。
众人这才察觉,之前被陛下命令去烤火的云栖,竟然抱膝缩坐在火盆前睡着了,还睡得很熟。
皇帝摆摆手,吩咐别吵着云栖,还很体贴的命人找了条毯子来给云栖披上。
之后,皇帝又饮了半盏茶,醒了醒酒,便起身摆驾离开毓秀宫,回了寝殿。
尽管皇帝并未留宿,但皇帝在除夕夜撇下皇后,去毓秀宫陪景嫔和吴才人守岁的事,还是在天亮前就在宫里传开了。
成为新的一年,后宫,乃至整个皇宫第一个谈资。
往年皇帝每个除夕之夜,都会按照传统在凤仪宫陪皇后一同守岁,纵使淑妃和贤妃再如何势强,荣妃再如何得宠,皇帝也不曾为谁打破这个传统。
而今年,皇帝却为景嫔和吴才人破了这个例。
即使皇帝过了子时便摆驾离开毓秀宫并未留宿,这也足以使后|宫所有妃嫔震惊眼红,令皇后脸上无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