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
第二日一早, 云栖还如往日一般,照例伺候景嫔梳洗更衣。
云栖和景嫔心照不宣,都没提那玉佩的事。
两人亦如平日般说说笑笑,相处融洽。
日子过的平顺, 转眼再过三日便是正月十五上元节了。
皇帝有心,特意命人送了十几盏做工精致,各具特色的宫灯, 与景嫔和吴才人赏玩。
平日里像负责接收御赐之物,收归库房,以及赶在节庆前,安排装点毓秀宫各处的差事, 都是由玉珀来当的。
奈何玉珀却在这个当口上病倒了。
原本玉珀只是一早起来有些咳嗽, 她自己并未当回事。
待伺候景嫔去凤仪宫晨昏定省回来,咳嗽便重了起来。
过了午后,玉珀的身上突然开始发烫, 浑身无力, 头脑也昏沉,已然下不来床了。
景嫔心疼玉珀,立马命人去请了太医来为玉珀瞧病。
太医瞧过以后, 说玉珀这是风寒。
还说玉珀这风寒来势汹汹,虽无性命之虞, 但少则也要卧床半月才能见好。
玉珀看着柔弱, 实则个性要强。
她不肯像这样无所事事的干躺着。
在饮尽碗中太医吩咐一天三顿, 一顿也不能省的汤药以后, 便要下地去忙她之前未张罗完的事,却被云栖当场拦下了。
云栖无奈,只能拿景嫔来压玉珀,说玉珀若不按着太医的医嘱卧床静养,景嫔娘娘知道以后一定会很不高兴。
玉珀表里如一,极敬重景嫔,听了云栖这话,便老老实实的躺了回去,没再执意下地。
只见玉珀以手帕掩住口鼻,虚弱的咳嗽了好几声,才拿开手帕,愁容满面的对云栖说:“眼见上元节将至,轩中还有些好些事情等着……咳咳,等着我去料理。若没我前前后后的去盯着,只怕要乱套。”
“玉珀姐姐未做完的那些差事,娘娘已经吩咐玉琅姐姐来接手了。玉琅姐姐能干,应该不会出什么差错。姐姐你就别想那么多,只管安心养病吧。”云栖劝慰说。
然而玉珀眼中,还是泛着深深的忧虑之色,“我知道玉琅能干,可玉琅自己那边还有一大摊子事要料理,我怕她应付不过来。万一她忧劳过度,累出个病来……”
玉珀长长的叹了口气,又忍不住咳嗽了好几声。
云栖见状,赶紧凑上前替玉珀拍背,边拍边柔声与她说:“这数月来,我成日跟在姐姐身边,对轩中事务不能说了若指掌,也算是熟悉。我会在一旁,帮衬着些玉琅姐姐,必不能叫她累倒了。”
在玉珀心里,云栖是个既聪慧又可靠的人,有她这话在,玉珀便安心了大半。
她与云栖道了声有劳,说罢便撵着云栖走。
说在她身子痊愈之前,让云栖少来,免得过了病气给云栖。
云栖满口答应,扶玉珀躺好,又为她掖好被角,请玉珀不要太牵挂轩中琐事,安心养病,便转身告辞了。
玉珀点头,目送云栖走远。
……
因玉珀忽然病倒,玉琅身上的担子徒然加重。
要一个人主持丽景轩,乃至整个毓秀宫的大小事务,玉琅分身乏术,侍奉景嫔一日两次,前往凤仪宫晨昏定省的差事,便毫无意外的落到了云栖身上。
其实,丽景轩中除了玉琅和玉珀两个一等宫女以外,还另有一等宫女两人,二等宫女六人。
论资排辈下来,这差事原本是落不到云栖一个杂役宫女身上的。
但景嫔喜欢云栖,偏要抬举云栖,要云栖陪伴侍候,毓秀宫上下哪个敢说云栖不配?
于是,这日黄昏时分,云栖便随景嫔一道前往凤仪宫。
午后下了一场小雪,雪在傍晚前已经停歇,但风却未停。
寒风瑟瑟,无孔不入,能轻而易举地穿透厚实的棉衣,刺破你的血肉,直往你骨头缝里钻。
疼得云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已经是云栖自出门起,打的第六个寒颤了。
景嫔看在眼里,疼在心上,在云栖打第二个寒颤时,她就叫云栖回去。
而云栖是那种典型的看着乖巧柔顺,实则相当固执的人,死活不肯回去,一定要随侍景嫔左右。
景嫔拧不过,只能由得她跟着。
其实,不只云栖一人冻得浑身发抖,其他随侍的三个宫人,也都是三步一抖,五步一晃。
景嫔恨极了那毫无人情味的宫规,凭什么宫人就不许穿裘皮衣裳?
赶上这折胶堕指的鬼天气,不穿一件厚实又保暖的裘皮袄,身上怎么暖和的起来。
景嫔心里埋怨,却又无计可施,只能加快脚步,想着快些赶到凤仪宫,让云栖他们能赶紧暖和暖和。
一行走至长街尽头,再往西行不远,便是凤仪宫了。
这时,一行忽见一架辇舆由东往西,向凤仪宫而去。
八抬的辇舆,是皇后才可享有的规格。
云栖不禁有些好奇,这大冷的天,皇后这是刚打哪儿回来。
凤辇先景嫔与云栖一行抵达凤仪宫。
帘帷掀开,从凤辇上走下来的人却并非皇后,而是一位头发花白,看样子已年逾五十的老妇。
这老妇五官生得深邃,虽年事已高,皮肤松弛,但一张脸仍是棱角分明,看起来十分英气逼人,一瞧就不是个好惹的主。
也不知是刚才路上就注意到了景嫔一行,还是听见一行走近的脚步声,那老妇侧目扫了景嫔一行一眼,冲景嫔微微颔首,便抬脚向凤仪宫内走去。
云栖心想,能堂而皇之的乘坐皇后的凤辇,又这般态度倨傲的对待景嫔,这老妇怕不是皇后的亲娘。
可瞧那老妇的穿戴,极其朴素,根本不像当今皇帝的丈母娘,倒像是个宫人。
云栖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禁询问景嫔,“娘娘,那人是谁呀?”
“是越姑姑。”景嫔答,“她是皇后的心腹,是皇后身边最为倚重的人。”
云栖意外,那老妇还真是个宫人。
想着皇后平日里是那样循规蹈矩,谨小慎微,生怕被人抓住一点儿错处。
而今日,皇后竟允许身边的一个姑姑,公然乘坐凤辇出行。
可见皇后是真的相当倚重,甚至是敬重这位越姑姑。
能得皇后这般抬举,这越姑姑绝非等闲。
云栖心里实在好奇,又问景嫔,“娘娘,奴婢从前怎么从未在皇后娘娘身边见过这位越姑姑?”
景嫔十分耐心的解答说:“这越姑姑在去年年初的时候患了一场重病,太医说越姑姑这病急不得,需得慢慢将养。宫里诸事繁杂,不宜静养。皇后便将越姑姑送出宫去,送到其府上位于京都城近郊的一处山庄中休养。你是去年秋天才从昌宁行宫随驾迁回皇宫的,自然不曾见过越姑姑。”
原来如此。
瞧越姑姑那威风样子,病应当是好全了。
云栖本不是多言多语之人,便没再打听什么,只管跟随景嫔向凤仪宫内走去。
……
景嫔到时,已经有不少嫔妃在殿内恭候皇后驾临。
见景嫔来了,嫔妃们纷纷上前,与景嫔相互行礼寒暄。
景嫔不卑不亢,应对得宜。
景嫔才坐下不久,妃嫔们就陆陆续续的来齐了。
除去病了的和被禁足的,唯独贤妃还没有到。
待皇后驾到以后,贤妃才姗姗来迟。
瞧贤妃那一副不慌不忙,坦然自若的样子,分明是故意来迟,给皇后没脸。
而在座的嫔妃却都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看来至少近日的晨昏定省,贤妃应该都是像这般压轴出场。
所谓晨昏定省,不过是循着宫规走个过场而已。
皇后无甚重要的事与众嫔妃交代,在说完一套一成不变的场面话以后,便叫众人跪安了。
皇后话音才落,没等皇后起身离席,贤妃就率先起身大步向殿外走去,简直就是把皇后的威仪扔下地上,再狠踩了两脚。
传闻中的贤妃,是端稳持重很识大体的人,不该是这般飞扬跋扈,目中无人。
这倒像是传闻中淑妃的一贯做派。
云栖起先有些吃惊,不过联系着先前三皇子堕马受伤一事,也无怪乎贤妃会对皇后横眉冷对,诸多不敬了。
三皇子堕马一事,虽然最终不了了之,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皇帝最终还是偏向三皇子,偏信三皇子所言的。
否则,皇帝也不会与太子大吵一架,并罚了太子禁足。
也不会因五皇子为太子鸣不平,也罚了五皇子禁足思过。
尽管经了堕马一事之后,贤妃与三皇子母子得到了皇帝的格外垂怜,可三皇子终究是因这回堕马,在右腿上留下了永远都无法痊愈的伤残。
三皇子这一生都将不良于行,无论如何刻苦练习,走起路来右腿都是跛的。
三皇子岂能不恨?
但三皇子并不会恨自己,不会怪自己惹是生非,居心叵测,不会认为他这是罪有应得,报应不爽。
他只恨太子太多管闲事,恨五皇子不肯乖乖束手就擒,洗干净脖子任他宰割。
而贤妃身为三皇子的母亲,自然恨儿子所恨。
她不仅憎恨太子和五皇子,也憎恨皇后。
贤妃瞧皇后的目光中,闪烁着毫不掩饰的怨毒。
云栖看的清楚,想必在座的嫔妃们也都看得真真切切。
可兴许是因为皇帝对此事的态度,也兴许是因为贤妃在后|宫中一向声望极高。
众嫔妃并未觉得贤妃这般待皇后有何不妥,反而一边倒的站在贤妃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