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听贤妃提起七公主, 淑妃眼中的戾气瞬间消减了几分。
她一脸警惕的盯视着贤妃,揣度着贤妃骤然提起七公主,究竟意欲何为。
贤妃对淑妃的反应很是满意,她大方迎上淑妃的目光, 从从容容地说:“眼下七公主正住在凤仪宫,由皇后管教。皇后那个人你我都知道,惯爱惺惺作态, 装出一副温良贤惠的样子。至少从明面上看,七公主是衣食不缺的。”
淑妃自然晓得自己的女儿七公主楚思眼下身在何处。
她亦能推断出,皇后那个假菩萨为了维护自己贤良慈悲的形象,应该不会太过苛待七公主, 至少表面上的工夫会做全。
因此, 当得知七公主奉旨挪到了凤仪宫住,她心里尽管有担忧,却也觉得七公主被安排住去那里, 比住去别处都好。
方才, 听贤妃说七公主在凤仪宫日子过的尚可,至少衣食不缺,她松了口气。
被她捧在手心里精心呵护, 百般宠爱长大的思儿,如今只是衣食不缺, 她就松了口气?
她竟然就感到满足了?
可她不满足又能怎么样呢?
她如今身陷囹圄, 自身都难保, 哪有本事再去护住她的思儿。
眼下, 她的思儿能免于被她连累,免于被她往日的仇敌肆意欺凌轻贱,能过着衣食不缺的平静日子,她不只该感到满足,甚至该觉得十分庆幸。
可贤妃紧接着的“但是”,令淑妃稍稍放下些的心,又蓦地提了起来。
“七公主虽然衣食不缺,但寄人篱下的滋味总归是不好受。”贤妃一边说,一边观察着淑妃的神情脸色。
从淑妃细微的表情变化,贤妃断定淑妃是赞同她这个说法的。
于是,又接着往下说:“我可以出面劝说陛下,请陛下单独辟一间宫室给七公主住。虽说人还是住在宫里,终是逃脱不了皇后的管束,却也比寄住在凤仪宫,一举一动都要看人脸色自在不少。”
听完贤妃的话,淑妃并未立刻接茬。
在静默了一会儿之后,淑妃方才抬眼望向贤妃,“条件。”
贤妃唇角微扬,与不太唇的人谈交易,还是挺省力气的。
贤妃没迟疑,立刻说出了自己的条件。
“我要你为我洗刷冤屈,要陛下弄清宋氏之死的真相。让陛下知道宋氏并不是被我逼死的,而是被你命人杀死以后,又嫁祸于我。”
“宋氏是谁?”淑妃一脸茫然的问贤妃。
得此一问,贤妃明显一怔,转而冷笑道:“都到了这种时候,你又何必再装蒜。崔淑薇,我问你,你究竟是有多恨我?我听说之前你受审的时候,就连体罚宫女一类的小事都交代了,为何你偏偏不肯交代你命人暗杀宋氏,又诬陷于我的事。难不成你想让我一辈子都替你背着这口黑锅?”
面对贤妃言之凿凿的指责与逼问,淑妃仍是一头雾水。
她不禁恼道:“什么宋氏,什么诬陷嫁祸,你把话从头到尾讲清楚!”
瞧淑妃那满眼的迷惘和困惑并不像是装出来的,贤妃心中不免生出几分迟疑。
“舞姬宋氏溺毙于不染池的事,不是你的手笔?”
“去年夏天溺死在不染池的那个贱婢姓宋吗?我当时只顾着高兴你那贤德的假面皮总算被人揭去,露出虚伪肮脏的内里,压根就没记住那短命的贱婢究竟姓甚名谁。”
贤妃用看疯子似的目光注视着淑妃。
淑妃则用看傻子似的目光,回望着贤妃。
“那贱婢不是我命人推进池子里的,没做过的事,我不认。”
“真不是你做的?”贤妃死死盯着淑妃,想从淑妃身上寻到些破绽,但最终却是一无所获。
难道命人杀死宋氏,并嫁祸于她的幕后主使,真的不是淑妃。
淑妃面不改色,坦坦荡荡地说:“凡是我做下的事,我从来不惧承认。那姓宋的贱婢之死,的确与我无关。”
与淑妃缠斗多年,贤妃对她这个对手的脾性还是颇为了解的。
她晓得淑妃此人并不善玩弄心术,看谁不顺眼,想要对付谁,手段从来都是简单又粗暴。
淑妃并不善用嫁祸这种手段去害人。
杀死宋氏并嫁祸于她的人,只怕真的不是淑妃。
可不是淑妃又能是谁呢?
在这后|宫之中,既有胆量,也有本事能谋划出这件事的人屈指可数。
既不是淑妃,难道是荣妃?
从淑妃宫里回来以后,这几日她一直都在反复琢磨这件事。
最终她得出一个结论,这事儿既不是淑妃所为,那就一定是荣妃的手笔了。
但此刻,她看着眼前一改往日温柔和软的形象,气势咄咄逼人的皇后,刚得出不久的那个结论,毫无疑问地被她推翻了。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她与淑妃怕是都被算计了!
不只是她与淑妃,是所有人,包括正在禁足的荣妃,以及刚刚才断气的景嫔,怕是都中了眼前这人的算计。
贤妃忽然觉得脊背生寒,心也不由自主跳的狂跳。
被广袖遮住的手,止不住的发着抖。
她需要时间冷静,需要把近一年多来宫里发生的事,甚至更早之前发生的事,都好好捋上一捋。
贤妃已然没心思再理会云栖一个素昧平生的小宫女的生死,也无心再与皇后纠缠争执。
她佯装镇定地斜睨了皇后一眼,嘲讽道:“皇后如此大声喧哗,就不怕惊扰到死者吗?”
皇后闻言,觉得自己方才说话的声音的确略大,于是连忙清了清嗓子,放低音量道:“毓秀宫这边自有本宫坐镇,万事皆不必贤妃来费心,贤妃跪安吧。”
皇后让她跪安,贤妃求之不得,却怕她答应的太痛快,皇后会起疑。
这厢,贤妃正准备装出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再与皇后纠缠几句再走,就见一个颇为眼熟的宫女,未经通报就快步从殿外走进来。
那宫女走上前来,“扑通”一声就跪倒在皇后脚边。
“回皇后娘娘的话,吴才人她……她小产了。”
听闻此言,被两个宫女一左一右架着,像个活死人似的云栖终于挣动了两下。
她微微偏头,盯着跪在皇后跟前的雅音,目光迷离,仿佛听不懂“小产”二字究竟是什么意思。
她只觉得身上好冷,她好疼。
对不起,景嫔娘娘,我怕是没法如你所愿好好的……
恍惚中云栖感到自己被人一路拖行,耳边不断的响起各种呼喊声。
“放开她!”
“别碰她!”
“都松手!”
她依稀听见有德不断地喊她师傅。
也好似听到了碧蕊的声音,还有玉琅和玉珀的声音。
还有阿阮的抽泣声。
还有……
她已经分辩不清了。
身体越来越重,意识也越来越模糊。
她这是快死了吗?
……
朦胧中云栖听到有人在唤她。
可她的头太疼了,身上也太困乏了,她想睡,她不想回应那个声音。
奈何那个声音一直锲而不舍的在她耳边在她头顶盘桓,她被吵的有些烦了。
于是,她努力睁开眼,想看看这聒噪的人究竟是谁。
见云栖眼皮动了几下,终于是缓缓睁开眼了,王旻眼中闪过一抹明显的喜色。
他又将云栖往怀里抱了抱,问她:“云栖,你看看我,你认得我是谁吗?”
眼前一片烟雾迷蒙,像是有人特意在她眼前遮了一层白纱。
云栖感到十分局促,她想抬手拂去眼前那一层白纱,却发现身上半分力气都没有,尝试了几次都无法抬起手臂。
这让云栖一度有些怀疑,这胳膊是否还长在她身上。
她累了,她一点儿也不想动,她想睡……
见才刚刚睁开眼的云栖,又要闭上眼,王旻急了。
他一手扶着云栖的背,一手猛掐云栖的人中,
“云栖,你睁开眼,不要睡。即便要睡,也得把药喝完了再睡。”
王旻这一掐,令险些再次陷入昏睡的云栖瞬间清醒了几分。
云栖下意识的蹙起眉头,轻呼一声“疼”。
还知道疼,情况就不算太糟糕。
但王旻并未因此松懈,他必须得趁云栖还有些神智的时候,把药给云栖喂下去。
王旻想着,连忙将倚在他怀中的云栖扶坐起来。
这四五日间,王旻每每给云栖喂药,都忍不住要叹一句,云栖实在太瘦了。
一天比一天瘦。
怀里抱着的好像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朵轻飘飘的云,随时都会消散的那种。
王旻早已打定主意,等回头云栖被从这里放出去以后,他一定要搜罗几个滋补的药膳方子,好好给云栖补一补。
只是,想将云栖从这里带出去,实在有些不容易。
否则,师傅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云栖被关在这又湿又冷的地方受苦。
师傅会想到救云栖出去的办法吧?
师傅一定会有办法的!
人前从来都是稳重严肃,不苟言笑,被宫人们背地里称作是王总管第二的王旻,很少见的露出了孩子气的一面。
他默念了三遍“师傅一定有办法”来安慰自己,才端起一旁还温热的那碗汤药,小心的递到云栖口边。
云栖虽然睁着眼,但神智却不甚清明。
她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也不知此刻正抱着她的人是谁。
好在她还能自行吞咽汤药。
王旻没想到能如此顺利的将这一碗汤药给云栖喂下,一直拧着像是永远都解不开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
他夸了云栖一句“真好”,正预备再喂云栖几口水喝,就听一阵匆忙的脚步声由远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