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章
究竟是谁杀害宋氏并嫁祸于她呢?
事发之时, 贤妃心中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怀疑的人就是淑妃。
于是后来,当她在机缘巧合中得知,淑妃与昌宁行宫的总管太监梁昌鸿勾结, 做出那等于宫规律法不容,于天地不容的恶行后,她便一直在悄悄收集罪证。
确定罪证确凿, 她便毫不犹豫的到陛下跟前揭发了淑妃。
虽然陛下顾及皇家颜面,没将此事搬到明面上来。
但淑妃却因此事被陛下厌弃,此生应当再无翻身之日了。
而淑妃的娘家,也备受淑妃连累。
听闻, 淑妃的父亲柱国公在陛下发落了淑妃以后, 便一病不起。
淑妃的母亲,陛下的亲姑母长宁大长公主,自圣驾回銮以后, 便几次三番的差人入宫请旨, 请求陛下能让她与淑妃见上一面,陛下至今都不允。
初六那日,陛下遍邀宗室皇亲入宫宴饮, 往年都是座上宾的长宁大长公主,在今年的宴饮中却连一席之地都没有。
往日煊赫到令人无比眼热的柱国公府, 如今已然是凉透了。
她真是迫不及待的要去淑妃宫里, 将这些“好消息”全部告诉淑妃。
尽管淑妃被罚禁足思过, 但衣食供应不缺。
人还是锦衣珠带, 环翠满头,一副随时准备迎接永远都不可能再踏足这处宫室的陛下。
因为事情就发生在数日之前,所以贤妃还能清楚的记得,她去见淑妃时的每一个细节。
她记得殿门甫一打开,淑妃就迅速从椅子上站起来。
当看清楚从殿外走进来的人是她以后,淑妃眼中飞快的闪过一丝失望之色,然后便高高扬起自己的下巴,冷笑一声,道:“陛下没赐死我,你很失望吧?”
说罢,没等她开口,那淑妃又挑了挑她仔细画过的眉梢,兀自道:“陛下终究是舍不得我的,若同等的罪名落在你身上,你早就被陛下挫骨扬灰了!”
最后“挫骨扬灰”四个字,淑妃说的咬牙切齿。
而当时,她瞧着淑妃那一脸傲慢得意的样子,由衷的想骂淑妃一句无耻。
想她深宫沉浮二十余年,手虽然也不干净,但她手上沾的都是对手的血,都是那些意欲加害她之人的血。
她从未出手害过无辜的宫人。
而淑妃这个毒妇,为了维持自己奢靡享乐的生活,竟然勾结他人害了那么多无辜的宫人。
罪行败露以后,她不但毫无悔意,仿佛还以此为荣。
人命在淑妃眼里究竟算什么?
当真轻贱如蝼蚁?
这心狠手辣,蛇蝎心肠的毒妇,真不该继续活在世上,就该立刻拖出去活剐了!
于是,原本就带着恶意而来的贤妃屏退左右,随便捡了个地方坐下,将淑妃父亲病重,母亲失势的事,添油加醋的全都与淑妃说了。
在听完贤妃的话以后,淑妃终于是再也笑不出来了。
淑妃颓然地瘫倒在身后的椅子上,半晌才回过神来,自语道:“陛下当真如此狠心,当真如此狠心……”
这十几二十年间,贤妃见惯了淑妃骄傲到如同一只花孔雀的模样。
猛然见到淑妃这般茫然无措的样子,贤妃心中深感愉悦。
这厢,贤妃正心满意足的感慨,今日没有白来,淑妃忽然暴起,直直地冲到贤妃跟前,一把扯住贤妃的衣襟,近乎疯狂的厉声呵道:“是你,都是你害的!”
贤妃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了一下,却也只是惊了短短一下。
贤妃回神,一脚揣在淑妃的小腿上,将淑妃踹翻在地。
贤妃起身,居高临下地盯视着佝偻着身子躺倒在地,痛苦呻|吟的淑妃,暗骂这泼妇自不量力。
她敦肃侯府,可是正经的武侯府,凭淑妃那软胳膊细腿,也敢与她动手。
贤妃是真想再往淑妃身上补几脚泄愤,却怕自己下脚没个轻重,再踹断了淑妃的骨头。
眼下淑妃正在禁足中,若无陛下旨意,任何人都不得来此探视。
她今儿是掩人耳目,偷着来的。
若淑妃真被她踢断了胳膊或是腿,必然要请太医过来,也就必然会惊动陛下。
若叫陛下知道她违逆宫规,偷偷来此见淑妃,还将淑妃打伤,陛下一定会责怪于她。
到时候,可就不是戴着一只翡翠如意镯,到陛下跟前哭一哭,就能使陛下回心转意了。
说到那只翡翠如意镯,贤妃也不知自己该觉得庆幸,还是该觉得颓丧。
之前在昌宁行宫,她惨遭诬陷,背了害死舞姬宋氏的黑锅。
自那以后,陛下就对她冷淡了许多。
后来,又因皇后身边一个唤作雅芙的大宫女,意外溺毙于不染池的事,陛下又莫名其妙的冲她发了通火。
她孝顺至极的怀儿,心疼她无辜被责,原是去替她向陛下说情的,谁知话不投机,竟当面顶撞了陛下。
到头来不但未能替她伸冤,自己也被陛下责骂了一通,还挨了罚。
眼见陛下对她愈发疾言厉色,冷淡疏离,她意识到,她不能由得事态再继续恶化下去,她必须得做点儿什么来挽回陛下的心。
即便不为自己,也要为她的怀儿。
在一番冥思苦想之后,她抱着破釜沉舟的决心,实施了她的计划。
她故意在圣驾回銮的路上,弄坏自己乘坐的马车,借机登上陛下的马车,与陛下单独相处。
接下来,她便装作无意的在陛下跟前露出腕上的翡翠如意镯。
这翡翠如意镯本是一对,是当年她嫁入王府时,由当时还是王爷的陛下,亲手为她戴上的。
当年她是与先皇后同一日嫁入王府的,这手镯她与先皇后是一人一只的。
先皇后仙逝,先皇后那只手镯便作为陪葬物,随先皇后一同入了土。
她知陛下与先皇后是青梅竹马,陛下对先皇后本就深情一片,又因先皇后是被人所害,死于非命,使得这份深情又添了一层“佳人难再得”的遗憾。
而这份遗憾并未随着岁月流逝渐渐削弱,反而愈发浓重。
她希望陛下在见到她这只与先皇后一模一样的手镯以后,会念起她是与先皇后一同嫁入王府的,是如今后|宫之中,陪伴圣驾日子最久的女人。
她希望陛下怜她这个旧人,予她格外的怜爱。
值得庆幸的是,她的谋算得逞了。
自那日起,陛下不但再不与她冷淡疏离,反而越发明显的偏宠于她。
偏宠到连荣妃那个被陛下偏宠惯了的人,都要嫉妒的地步。
而令人感到颓丧的是,陛下所谓的回心转意与偏爱,并不是念着她的好,她只是沾了先皇后的光而已。
贤妃眼中的悲凉之色一闪而过,她一瞬不瞬地瞪着淑妃,目光锐利如刀。
若这目光能化作实体,淑妃只怕早就被刺得血肉模糊了。
“你口口声声说我害你,你也不好好想想,若不是你害我在先,谁愿意费尽心力的去查你做的那些龌龊事。”
被踹倒在地的淑妃,衣衫凌乱,步摇发钗掉了一地,头发也散了一半。
这是淑妃这辈子第二次挨打。
淑妃这辈子第一次挨打是在数月前,在昌宁行宫。
在陛下下旨将她秘密押送回皇宫的前夜。
那一夜,陛下亲自前来找她对质,问她,对她与梁昌鸿合谋犯下的那些罪行可有话说。
她回答无话可说,陛下就甩了她一巴掌。
陛下那一巴掌打得可真狠。
她被打倒在地,右耳当时就听不见了。
约么在一个多月前,她的右耳才重新能听到声音。
不过,听力却还是受到了损伤,恐怕永远都无法恢复如初了。
陛下打她,她认了。
毕竟陛下是天子,是一国之君,是她的丈夫。
可贤妃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对她动手?
淑妃只觉羞愤难当,也顾不得自己身娇肉软,根本就不是贤妃的对手。
她强忍着自右小腿传来的剧痛,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朝贤妃扑了过去。
贤妃怕自己与淑妃撕打起来,下手没个轻重,真把淑妃的骨头掰断,事后不好交代。
贤妃无意与淑妃纠缠,一个闪身,轻松的躲开了。
淑妃扑了个空,险些一头撞在一旁的桌角上。
贤妃一脸鄙夷地望着淑妃,正欲开口嘲讽几句,便又见淑妃猛地朝她冲了过来。
贤妃再次轻巧的躲开了。
如此几次,淑妃身上的力气几乎全部耗尽。
昔日后|宫之中,那最骄矜自傲的人,眼下丝毫不在意自己的仪态,瘫坐在地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衣裳与头发明显比之前又乱了几分,简直形同疯妇。
然而淑妃的双眼却如刀刃一般雪亮,亮得阴森骇人。
她恶狠狠地瞪着站在约两丈之外的贤妃,已经用这双眼将贤妃凌迟了几百遍。
“你闹够了没有?”贤妃问,语气中带着明显的恼怒与不耐。
她今日到此,除了想亲眼看看她昔日的劲敌,如今究竟落魄凄惨到什么样子,并落井下石一番以外,其实还打算来做笔交易。
一笔很重要的交易。
淑妃并没有闹够,只是暂时没有力气再闹而已。
她对着贤妃怒目圆睁,一边试图站起身来,一边嘶声叫嚣道:“我撕了你这贱人!我要亲手撕了你这贱人!”
见淑妃这副疯相,贤妃心里多少有些紧张。
她倒不是怕淑妃真会疯到扑上来撕咬她,而是怕那笔交易做不成。
那笔交易她一定要做成!
贤妃稍稍定了定心神,便上前一步,与淑妃说:“你这做母亲的当真是好狠心,数月未见,你也不问问我,你的七公主如今过的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