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6章
因一路跑的太急, 待张北游赶到时,整个人几乎脱力。
他半跪在软榻前,一手扶着软榻,一手扶着自己的腰, 不停地大口喘着粗气,汗水直冒。
“北游……快……快看看云儿……快帮我看看她……”
张北游循着说话声抬眼望去,正对上楚恬水雾迷梦的双眼。
那双好看的桃花眼中, 除了迷蒙的水气,还满溢着深深的惊惶与无措。
张北游心中巨震,他太久没见楚恬在他面前露出这样的神情了。
上回他见楚恬如此,还是在楚恬五岁那年, 叶昭仪过世的时候。
瞧着失魂落魄的楚恬, 怀里抱着面色惨白昏迷不醒的云栖,张北游脑袋嗡嗡作响。
这两个小家伙,怎么总是叫他这么牵挂, 这么心疼。
张北游咬牙, 努力想让自己冷静下来。
“殿下,快把云栖放下,让她平躺下来。”张北游终于喘匀了气, 说了第一句话。
闻言,楚恬却没把云栖松开, 反而又将人往怀里带了带, 抱得更紧了些。
他摇头, 几乎崩溃道:“不要, 我不要……”
好像只要他一松开手,他怀中的人就会如烟飘散,再也抓不住。
不要,他不要。
张北游瞧着楚恬这副六神无主的样子,强压下的痛意又漫上心头。
他太痛了,痛到眼眶火烧似的滚烫滚烫。
但张北游明白,眼下并不是哭的时候。
楚小六已经担心云栖担心到失去理智,他不能。
他必须得稳住,得稳住才行。
“殿下,你不把云栖放下,要我如何为云栖诊治?”
张北游循循善诱,温声细语的劝道。
一旁,常寿使袖口狠狠抹了把泪,也帮着张北游一起劝。
在两人的劝说下,楚恬渐渐恢复了一些理智。
他将怀中的云栖缓缓放平在软榻上,那小心翼翼的样子,仿佛怀中人是件极易碎的珍宝。
没错,这就是珍宝,他的珍宝。
待云栖躺平以后,张北游不敢耽搁,连忙抬手搭上云栖的脉息。
张北游诊的极快,不过几息工夫,就收回了搭在云栖腕上的手。
他回身从诊箱中取出一套银针,飞快地刺入云栖身上的几处穴道。
在做完这一切后,张北游大舒一口气,便瘫坐在了软榻前的地上。
此时的张北游,里衣已经完全被汗水浸透。
一时也分不清是狂奔而来的路上冒得热汗,还是赶到以后生生吓出的冷汗。
方才施针时极稳的手,眼下颤抖的厉害,修长的手指几乎痉挛起来。
好险,真的好险,若他再晚来一会儿,他妹妹就……
张北游抬眼望向软榻上,脸色稍稍有所好转,唇色也不似之前那般青紫的云栖。
“妹妹何故突然发病?”
“云儿眼下如何了?”
张北游和楚恬几乎同时发问。
“心痹之症?”楚恬呐呐道,“云儿是发病了?”
张北游点头,云栖的确是突发心痹之症。
“云儿每日都有按时服用你配置的药丸,怎么会……她怎么会……”
见云栖的眼尾泛着明显的绯红,张北游不禁问:“妹妹晕过去之前是不是曾大哭过?”
在一怔之后,楚恬抬起手来,轻轻抚上云栖泛红的眼角,“都是我的错,我明知她有心痹之症,不可大喜大悲,我该劝着她些,不该任由她那样哭,都怪我,全都怪我……”
张北游哪里见得楚恬如此,只顾着心疼去了,根本就没心思去问,云栖为何会伤心成这样,以至于心痹病发。
在温声劝慰了楚恬几句以后,张北游又重新支起身子,搭上了云栖的脉。
楚恬抿着唇,满眼紧张地盯着张北游,见张北游在收回手时,紧蹙的眉头稍稍舒展,似乎是松了口气的样子,忙问:“云儿没事了是不是?”
张北游想了想,实在不忍心与楚恬说,云栖的脉象虽然已渐趋平稳,但人还没醒,一切都还不好说。
只道:“是,云儿已经没事了。”
楚恬喜极而泣,紧紧咬住下唇,不让自己的哭声漏出来。
许久,楚恬方才渐渐冷静下来,也才想起将一直瘫坐在地上的张北游扶起来,颤声与张北游连说了好几遍谢。
“殿下在这儿守着,我去煎药来。”缓过劲儿来的张北游,稍稍活动了一下酸麻的筋骨,就要往外走。
“北游。”楚恬伸手扯住张北游的衣角,眼中水光潋滟,看起来仍旧很不安,“云儿何时能醒?”
张北游犹豫了片刻,如实答:“说不好,或许要等到明日。”
“要到明日……也好,也好。”楚恬垂首望向云栖,眼神柔情万分,“自行宫那边出事后,她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趁此机会多睡一会儿也好。”
这两个小可怜啊……
张北游轻叹一声,没再说什么,便急着去煎药了。
谁知人都走到了门口,却又突然折了回来。
他从袖中掏出条手帕,递给楚恬,“殿下快擦擦,若妹妹突然醒来,瞧见殿下如此,必定要伤心。”
听了这话,楚恬连忙别过脸去,学着常寿用袖子抹了把脸,“我……我没哭。”
这还叫没哭?
不过知道要面子了,就说明刚刚魂不附体的人,魂已经回来了。
张北游只管强行将手帕塞进楚恬手里,就赶着去煎药了。
汤药刚刚煎来,软榻上的云栖就悠悠转醒。
鬼门关前走一趟,云栖虚弱至极。
恍恍惚惚把药喝了,便又沉沉睡去。
服过药后,云栖的脸色肉眼可见的红润起来。
但望着软榻上呼吸均匀又绵长,睡的似乎颇为安稳的云栖,楚恬却仍心有余悸。
就在他怀抱云栖,等待常寿去请张北游来的那段时辰,他心底曾生出过一阵强烈的不安。
当时他觉得,觉得他就快失去他的云儿,他的光了。
楚恬笃定,关于云栖病情的轻重,张北游一定没与他说实话。
之前为了调查“异域奇毒”,他曾翻阅过不少医书。
因知云栖患有心痹之症,他翻看医书时,多少都会留意书中关于心痹之症的记载。
他知心痹之症一旦突然发作,情况都是千钧一发的凶险。
今日,他险些就失去他的云儿了……
秦后!全怪秦后这个毒妇云儿才会……这毒妇已经不只一次戕害他的云儿!
楚恬想着,不由得攥紧了拳头。
云儿的仇,还有这些年来那毒妇欠下的累累血债,是时候该找那毒妇清算清算了。
且等着。
……
待云栖再次醒来,已经是月上中天。
清皎的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散了一地银白。
即便屋里没有上灯,也不觉得黑。
云栖睁开眼,盯着床顶发呆了半晌,才渐渐醒过神来。
这厢正要坐起身来,才猛然发现伏在卧榻边睡着的楚恬。
她一只手被楚恬握在手中,两人十指紧扣,难舍难分。
望着她看起来十分疲惫的殿下,云栖才恍然想起,自己之前好像是晕倒了,心里不由得一阵懊恼,怪自己太不中用。
她怎么就晕倒了呢?
还偏偏当着殿下的面。
殿下一定担心坏了。
云栖不由得收紧与楚恬相握的手。
殿下,对不起。
睡梦中的楚恬有所感应,也下意识的回握紧云栖的手,口中呢喃,“云儿……云儿……”
云栖心头一颤,殿下是梦见她了吗?
殿下都梦见她什么了?
想来应该不是个好梦,否则殿下的眉头怎么会皱的这样紧。
云栖伸手,想要抚平楚恬紧皱的双眉。
谁知指尖刚一触到楚恬的脸,睡得并不沉的楚恬就瞬间惊醒,猛地抓住了云栖那只手。
略微有些惺忪的睡眼迅速聚焦,见是云栖醒了,楚恬原本就清澈澄湛的双眼光芒更盛,漫天的银辉瑰丽,也不及这双眼光泽璀璨。
还没等云栖开口说什么,楚恬就起身上前,将云栖揽入怀中,“云儿,你可吓死我了。”
尽管已经很努力的克制,但声音听来还是颤抖的厉害。
在云栖眼中,她的殿下从来都是冷静沉着,从容不迫的。
自相识以来,云栖还从未见楚恬这般脆弱无助过。
云栖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只本能般的紧紧回抱住楚恬。
意识渐渐回笼,云栖终于彻底想起她晕倒之前的事了。
云栖想起来,当时她正与楚恬说着话,突然感到心口处一阵剧痛。
再后来她眼前一黑,便疼晕过去了。
对失去意识之前,那剖心般的剧痛,云栖仍心有余悸。
她的心口怎么会突然那么痛,竟痛到令她晕厥。
云栖对此十分在意,但眼下她更在意她的殿下。
她这回可是把她的阿恬吓得不轻啊。
云栖又心疼又惭愧,一边轻抚楚恬的后背,一边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都怪我,怪我吓着殿下了。”
这怎么能怪云儿,分明就是他不好,是他没有护好云儿。
楚恬低下头,动情地吻了吻云栖的发,才将人缓缓松开。
他望着云栖,眼中除了疼惜以外,还有深深的担忧,“云儿,你老实告诉我,你的心口还疼吗?”
老实说,此刻云栖的心口处,还有些隐隐作痛。
但她实在怕楚恬担心,便没说老实话。
虽然云栖说自己已经不疼了,但楚恬还是很不放心。
“北游就在隔壁,还是叫他过来看看吧。”
云栖一听有些懵,“眼下是什么时辰了?”
楚恬也说不太准,他扭头瞧了瞧窗外那轮明月的位置,大致推断说:“应该刚过子时。”
都已经子时了?
难道说,殿下从白日里就一直在这儿守着她,守到现在?
兄长也为了她不得出宫回府,一直在隔壁待命?
云栖又是心疼又是自责,酝酿了半天,蓦然举起一直拳头,信誓旦旦的保证说:“阿恬,你信我,我日后一定会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绝不让自己成为你与兄长的负累。”
楚恬望着云栖,心中一片柔软。
他倾身上前,与云栖额头相抵。
四目相对,他认真的与云栖说:“云儿不是负累,是我的宝贝,云儿要保重身体,要健康长寿,要陪我白头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