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1章
凝霜背主忘恩, 不忠不义固然可恨,但转念一想,好好的谁又乐意刀尖上舔血,为人去做眼线。
想来, 皇后一准儿是拿住了凝霜的什么把柄相要挟,凝霜才会被逼就范。
凝霜可恨,亦有些可怜。
云栖愿意相信凝霜是身不由己, 可惜人已经不在,她终究无法亲耳听到凝霜向她倾吐自己的苦衷。
见云栖神情郁郁,常禄想:云姑娘应当是在为那个才死去的宫女凝霜而难过。
或许云姑娘只是单纯的心善,见不得尔虞我诈, 打打杀杀, 也或许云姑娘与那个凝霜曾私交甚笃亲如姐妹,还或许……
可那凝霜根本就不值得云姑娘为她伤心。
常禄不善言辞,也不懂得轻言软语的去安慰别人, 只望着云栖缓缓道:“凝霜死得不冤。”
“常公公是知道什么吧?”云栖抬起眼回望常禄, 语气轻缓,丝毫没有逼问胁迫的意思。
你想答便答,不答我亦不追问。
而常禄这边依旧答得果断干脆, “杀凝霜是凤仪宫的命令,濒死前那凝霜挣扎的厉害, 哭喊着要见太子妃, 一口一句她错了, 她有罪, 求太子妃慈心,救她一命。她既知自己有罪,死的也算明明白白,不冤枉。”
“她是不冤。”云栖轻叹一声,“但我终究觉得她……”
终究也不知凝霜究竟何时被凤仪宫的人收买,又为凤仪宫传递了多少消息。
除了传递消息以外,还有没有再做其他背主忘恩的事。
在没彻底弄清楚这些事以前,不好对凝霜究竟该不该死妄下定论。
可眼下人已经不在,这些事恐怕再也弄不清了。
云栖静了静,才又抬眼望向常禄,“除了认罪求饶以外,她临死前还说了什么?”
常禄摇头,“人没有过审就直接被灭口,没留下什么有用的话。”
云栖眼前蓦然浮现出皇后那张脸,那张看起来温和慈悲,人畜无害的脸,愈发觉得丑陋可憎。
皇后做事可当真是又果断又狠绝。
见云栖低垂着头,半晌也没说话,常禄犹豫了片刻,忍不住道:“抱歉,没能帮上你什么。”
云栖回神,抬起头来冲常绿温和一笑,“常公公当我将你请来,只是为向你打听这些?我也是想着你我许久不见,想与常公公叙叙旧的。”
常禄闻言,怔忡了一会儿才垂首道:“云姑娘如今已然是贵人了,难为您还惦记着我这等微末之人。”
“常公公这是哪里话,当初我被关押在暴室,命悬一线,若非常公公关照,我如今可能安然坐在这里与常公公说话。”云栖目光清和的望着常禄,认真道,“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常公公的恩情。”
常禄摇头,脸上带着些许惭愧,“我早前就与云姑娘说过,我也是受人之托才关照的云姑娘,我是拿银子办事,姑娘当真不必把我当恩人。”
云栖欣赏常禄的率直,浅浅一笑,“不当恩人,当友人可好?”
友人?
常禄心头一热,因为太惊喜,身子微微有些发颤,“那自然是好……”
谁知这“好”字还没说囫囵,就见一浑圆的白球从敞开的窗户飞进来,朝云栖直直地砸了过去。
常禄见状,下意识的起身,要抢上前去将那白球挡下。
奈何那东西飞的太快,他根本追不上。
就在常禄以为,那白球就要砸中云栖时,那白球竟忽然停下来,落在了云栖的膝上。
云栖面不改色,颇为从容的双手抱起那白球,放在了一旁的桌上。
常禄定睛一瞧,才看清方才飞进来的那个白球竟是个活物,至于是个什么东西……雪白又肥硕,像是一只大白鹅。
只是这鹅的脖子似乎有那么一些些短……
“云云!云云!”
大白鹅发出了兴奋得尖叫。
常禄一脸愕然,这原来是一只……一只白羽鹦鹉吗?
他还从未见过如此体型肥硕的鹦鹉,简直……简直是叹为观止!
常禄退回到椅子边坐下,觉得自己需要缓一缓。
“云云给!云云给!”又白又圆的小家伙,乐颠颠的从爪子间叼出一样东西,一脸谄媚,献宝似的将那东西衔到了云栖手边。
胖白白衔给云栖的是一颗花生粒大小的金珠。
云栖接过金珠,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语重心长的与白白说:“跟你说过多少回了,你去找四殿下玩可以,但不许总要四殿下的东西。四殿下人太和气,太惯着你了。”
虽是在责怪白白,但云栖的语气却一点儿也不凶。
在旁观者看来,就比如常禄看来,云栖这不是责备,分明就是宠溺。
托着那颗金珠把玩了一会儿,云栖就将金珠放回白白爪边,“这是好东西,你带回去收好,别丢了。”
白白却又将金珠放到云栖手上,“云云给!云云给!”
云栖莞尔,欣喜于白白对她的大方。
果断没有白疼啊。
“还是你自己收着吧,这可是四殿下送你的。”云栖边说,又将金珠递了回去。
常禄静静的坐在一旁,见一人一鸟将那好大一颗金灿灿的金珠子推来让去,心道:你们不要可以给我。
常禄心里正这样想着,云栖突然看了过来。
“常公公。”
常禄一惊,故作镇定道:“其实云姑娘可以喊我的名字。”
“常禄。”云栖大方唤道,接着又问常禄,“我记得常禄你之前跟我说过,说你从来都是拿银子办事,是不是只要给你相应的银子,你什么事都肯做。”
常禄闻言,稍稍想了一想,“可以这么说。”
“那以后你就替我办事吧。”
云栖这轻飘飘的一句,令常禄怔忪了许久才回过神来。
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云栖已经站到了他身前。
常禄赶忙起身,望着眼前这个个头才到他肩膀,瘦瘦又弱弱的小姑娘,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云栖仰起头,冲常禄展颜一笑,“往后无论是谁,出多少银子让你去做什么,我都出双倍的银子买你的情报,这个是诚意金。”
云栖说着,将那粒花生粒大小的金珠塞进了常禄手里。
“不行,我不能收。”常禄略显慌张的要将金珠还回去。
云栖见状,神情微凝,眼中满是沮丧,“常禄不肯帮我?”
“不是不是。”常禄连忙解释,“我帮你,我不要银子也帮你。”
云栖的双眼瞬间又亮了起来,她立马将常禄的手推了回去,“亲兄弟还要明算账呢,不能坏了你的规矩。这颗金珠,你务必要收下。”
常禄拧不过云栖,犹豫再三之后,才将金珠小心揣入了怀中。
“我如今已经收了云姑娘的银子,往后云姑娘若有能用得上我的地方,尽管吩咐。”
云栖温浅一笑,“我自然不会与你客气。”
一旁的桌子上,白白眨着一双黑豆眼,眼睁睁的看着常禄把它的金珠珠揣进了怀里。
暴躁白怒发冲冠,飞扑过去想将金珠珠抢回来给它的云云。
可还没飞到近前,白白的身形就骤然在空中顿住。
耷拉着脑袋上的羽冠,白白一飞三抖的回到了之前的桌上。
那个人身上好臭,一身的血腥味,就好像在血池子里打了个滚似的。
不只打滚,最少也泡了个三天三夜。
白白眯着一双豆眼,小心翼翼的打量了常禄几遍。
这个人好凶戾的气场,比它之前见过的所有人加起来都要凶。
日后再见着这个人,本白白一定得绕着走。
云栖对戾气的嗅觉虽不及白白敏锐,但她心里自始至终都很清楚,常禄并非善类。
今日在暴室,甫一相见,她就注意到常禄袖口处沾的几滴新血。
若她猜的不错,这应该是常禄死死拽着凝霜的头发,将凝霜的脑袋狠狠往墙上撞去时,被溅上的血。
虽然与常禄相识相处的日子不长,但云栖感觉得出常禄并非心肠歹毒之人,也非以凌|虐|屠戮为乐的疯子。
常禄做这些,不过是在其位,谋其事,尽其责,身不由己而已。
若是可以,她来日会想办法将常禄调出暴室,不叫常禄再违心的杀人了。
……
听闻太子妃已经从凤仪宫归来,云栖立即带常禄去向太子妃回话。
听说凝霜已经在暴室撞壁身亡,太子妃脸上不见讶色,只道她在凤仪宫时已经听说了此事。
常禄回完话以后,便退身告辞了。
云栖见太子妃一脸疲色,既担忧又痛心,只请太子妃好生歇上一歇,她稍后再来陪太子妃说说话。
太子妃的确感觉身体不适,半倚在软榻上,强打起精神与云栖道了声“辛苦”,又吩咐令春好好将人送出去。
从殿内出来以后,云栖却没急着走。
见太子妃那般心力交瘁,筋疲力尽的样子,只怕是在凤仪宫受了什么委屈,于是问令春,“令春姐姐,皇后可为难咱们殿下了?”
若是旁人问她,令春必定是不肯多嘴说一个字的。
只因问她的人是云栖,令春才肯如实说:“不瞒云姑娘,皇后对殿下还是一如既往的客气,七公主却对咱们殿下不依不饶,口口声声说她身边的秋露是受凝霜的教唆,才胆敢盗取她的爱物出宫变卖,说什么上梁不正下梁歪,还说……”令春狠狠的喘了口粗气,“总之,话说的那叫一个难听,我都说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