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母亲要提前两小时去机场, 盛思夏用叫车软件叫了辆车,虽然母亲说不用送,她还是坚持跟着一起去。
雨已经停了, 天空缓缓放晴,像是一种不期然的幸运。
机场或者车站, 每天都在上演着离别和重逢,在几天前, 盛思夏曾在这里接到母亲, 现在,也要在这里和她告别。
她情绪有些低落,帮盛宛文拖着行李箱, 一路送到安检口。
“好了, 回去吧, 该吃晚饭了。”盛宛文从女儿手里接过行李箱, 又推了推眼镜。
想把女儿看得更清楚些。
每次再见, 盛思夏总是大变样,从娇憨稚气的奶娃娃,变成现在亭亭玉立的小姑娘,下次再见到, 也许她手边就要挽着另一个人了。
这些年,不是没有遗憾过,但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没有退路。
只希望女儿选的是对的。
盛思夏点一点头,小声说着, “嗯,这就走。”
她伸手,为母亲整了整衣领,解开丝巾,重新帮她系好。
盛宛文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叠好的纸条,交给盛思夏。
“这是什么?”
她打开来,是一张酒店客房里的便签纸,上面是母亲的字迹,写着一串号码,还有一个人的名字。
她匆匆掠了一眼,没细看,将纸捏在手心。
盛宛文说,“是他的姓名和电话。”
“给我这个干嘛?”她喉咙发紧,声音干涩。
“给你一个选择,”盛宛文暗暗叹口气,“想要去见他,或者想要扔掉,都随你。”
说完,母亲没有停留,拖着行李箱走进安检口。
那张纸条,被盛思夏捏成一个团,她走出机场的过程中,途径好几个垃圾桶,却不知为何,下不了决心就这么扔掉。
回到家,盛思夏把纸团扔进书桌上的笔筒里,既然扔不了,那么就眼不见为净吧。
直到吃完晚饭后,学长才回消息过来。
他说:抱歉抱歉,刚从实验室出来,你找我什么事?
盛思夏坐到沙发上,双腿盘着回消息:我大四那次参加的新视觉摄影展,你还记得买走我照片的那个人姓什么吗?
过了五分钟,学长才回:???问这干什么,我哪记得?
盛思夏:最近缺钱花,打算拍几张卖给那个人傻钱多的,看他要不要。
明显是在开玩笑,学长并不当真。
他配合盛思夏打打着哈哈:行啊,我帮你问,你卖出去了记得分我两成,苟富贵,勿相忘。
盛思夏:我现在没时间听什么浪漫爱情故事我现在只想搞钱
学长还是那个学长,不到十分钟,就给她交来答卷。
姓姚。
果然啊。
盛思夏一点也不意外。
她马上联想到,那天和蒋乐桐在hola lounge酒吧见面,蒋乐桐跟她提到的,傅亦琛当年曾经花重金拍下一个女人的照片,挂在他曼哈顿一间公寓的墙上。
谣言果然传着传着就变味了。
88888,也能算是重金吗?必须不算。
盛思夏甚至有些后悔,当初她是不是该多写个8上去,或者两个8,相信傅亦琛也会卖她这个面子。
云城接下来几天都在下雨。
淅淅沥沥的,满城都汹涌着潮气,几天都不见太阳,流感横行,路人都戴着口罩出门,一眼望去,面色同天气一样阴沉。
这几天,除了上班,盛思夏就把自己关在家里写论文,还有一周就是deadline,她必须在这之前,将初稿交给导师。
很有默契地,在这几天,傅亦琛也没有过多的联系她。
盛思夏把他的行为理解成,冲动过后,需要点时间缓缓。
也有可能,是到教堂忏悔去了。
这天盛思夏跟着刘思明出去采访,下午结束得早,刘思明大发慈悲,让她提前下班。
谢天谢地,回到家,才三点钟。
打开电脑,继续论文大业,盛思夏这几天都学乖,做事的时候,把手机调成静音放在枕头下面,或者客厅沙发上,总之,要是她不能伸手就拿到的地方。
这样她才能保持专注,效率极高,她一直写到天黑下来,肚子开始饿了,才停下来。
左右扭动脖子,揉了揉久坐之后酸痛的肩颈和腰,她站起来,稍微活动一下,然后从枕头下把手机抽出来。
有一通未接来电。
她平躺在沙发上,回拨过去。
房间里很安静,隔绝了外面世界的声音,耳边的等待音缓慢地一声声响起,她数着,在第五声的时候,电话被接起来。
“这么久才接,是在忏悔吗?”盛思夏不禁露出笑容。
傅亦琛:“已经忏悔过了。”
“下次还敢犯吗?”她问。
他笑了笑,说:“要到下一次才知道。”
在这样安静的环境里,耳边只有他的声音,好像贴着她的耳朵说话。
“过来找我。”她声音压得很低,却有些强势。
果然是近墨者黑,和傅亦琛一起待久了,也不知不觉学会了他的语气。
傅亦琛:“现在?”
“现在不行?”她看一眼手机,才七点左右,只是因为冬天天黑得早,气氛又阴沉,才显得好像很晚。
“也不是不行……”
他的语气有些迟疑,盛思夏反应过来,问:“有饭局?”
“在一个客户家里,”傅亦琛说,“你先吃饭,我尽快过来。”
盛思夏笑了笑,她说:“不用急,你慢慢吃。”
他也笑了,声音低低的,“真要我慢慢吃?”
“嗯,越慢越好。”
傅亦琛顿了顿,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会儿才说,“好,我会很慢的。”
他应该是喝了酒,尾音比平时拖长,语气有些说不出的暧昧,每个字都是意味深长。
盛思夏不知想到什么,脸颊突然有些热。
挂上电话,盛思夏翻身,用被子裹住自己,半只脚在床边晃着,就这么睡着了。
迷迷糊糊间,她听到电话震动,惊醒后,才发现电话就捏在手里。
是傅亦琛。
“喂?”她语气含糊。
“睡着了?”
她“嗯”了一声,闭着眼睛,浑身都没力气,一点都不想起来。
“我在门口,帮我开下门。”
盛思夏勉强睁开眼,看着手机上的时间,都九点多了。
叫他不着急,居然真的不着急,一顿饭吃了两个小时。
她轻哼一声,“不想开门,你走吧。”
傅亦琛吸了口气,语气重了几分,“盛思夏——”
她有些好笑,故意不轻不重地惹他,“这么凶干嘛,你不是知道密码吗,自己进来啊。”
下一秒,电话被挂断。
她的房门开着,清楚地听见大门打开时发出的电子提示音。
傅亦琛将手里提着的打包盒放进厨房里,在客厅里扫一圈,没看见人,于是往她的卧室里走。
房间里没开灯,窗帘也没拉,外面的灯光照进来,影影绰绰,两只搁在床沿的小脚白皙到刺目。
他走到床边,看着将自己裹成球的盛思夏,脑袋都埋在被子里,只露出栗色的卷曲长发。
“起来吧,给你带了吃的。”
盛思夏声音闷闷的,从被子下面传出来,“不想吃。”
“晚上没吃饭,一点都不饿?”他坐在床边,拍了拍她的脑袋。
“你怎么知道我没吃饭?”
“刚才不就是因为没吃饭,才给我打电话?”傅亦琛嘴边噙着笑,“我看过了,家里没有外卖盒,也没有食物味道,以你的性格,肯定懒得出去吃。”
说得好像很了解她一样。
盛思夏将脑袋埋得更深,自己都快喘不过气了。
她还不肯起来。
傅亦琛就算纵容她,也不是没脾气的人,他喝了些酒,情绪更被放大,只觉得她那双足在灯光下晃得刺眼,心里没来由的焦躁,便伸手捉住。
“呀……你干嘛?”盛思夏往回缩着脚,却感到他更加用力。
尽管房间里开着暖气,但她的脚还是发凉,被他的手掌包住,显得分外娇小。
她脸红着要躲,却被傅亦琛拽住,按在腿上。
“再问你一次,起来吗?”他的声音低沉醇厚,盛思夏探出脑袋,闻到一阵淡淡的酒气。
傅亦琛坐在旁边,昏暗中,看不清面容。
他温暖的指腹若有若无地抚着洁白的脚背,语气却是威胁,她闻到傅亦琛身上的酒气。
喝多了酒的人不能惹。
盛思夏见好就收,慌忙从床上爬起来,穿上鞋,腾腾跑出卧室。
她刚才动作太大,又猛又急,收脚的时候,好像无意间擦过什么。
那种突兀的感觉,令她不敢深思。
房间里只剩傅亦琛一人。
她离开了,味道却留在这里,清香而神秘,引领人进入迷雾森林,那里充满了未知,需要探索的一切。
手心还残存着那种细腻的触感,令他失神。
失控感越来越重,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傅亦琛站起来,按了按微微胀痛的太阳穴,没能缓解,他清楚,这种焦躁感不只是酒精带来的。
客厅里,盛思夏将他带来的晚饭搁在中岛台上,就这么站着,手机立在一边,播着一部美剧。
“吃饭专心一点。”傅亦琛把手机拿起来,按下暂停。
盛思夏正看到精彩处,御姐女邻居和霸道小狼狗正要在小货车里进行一次深入交流,就被打断了。
她有些生气,瞪着傅亦琛,“你好烦!”
傅亦琛不为所动,反而敲了敲她的脑袋,“吃完再看。”
像他这种不追剧的无聊男人,怎么可能知道追剧的痛苦呢?好不容易等到更新,看到正精彩处,却要被打断,太难了。
盛思夏果断放下筷子,“我吃完了,还我。”
一碗鳗鱼饭,她只吃了鳗鱼,饭才动了一点点,从前他不记得,她有挑食的习惯。
“把鱼吃完,再吃点饭。”傅亦琛喝了酒,话却比平时更简短,句句都像是命令。
好讨厌哦。
盛思夏抿了抿嘴,眼神转动,思索一番后,抬起头对他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她说,“傅亦琛,我刚才拍了张照片,想看吗?”
“什么照片?”他喉头微动。
“手机还我,我给你看。”她朝他伸出手,掌心朝上。
傅亦琛想了想,真把手机还她。
嘁,这个时候怎么不说吃完再看了?
男人果然都是大猪蹄子。
又强势,又冲动,双重标准,还很好骗。
盛思夏打开相册,从网盘里进去,找了好久,终于翻出那些照片。
与那次摄影展上那张照片是同一个系列,背景、衣着都一模一样。
只是命运各不同,这些照片被她当作废片,遗忘在网盘里,而那一张,却被高价买走,挂在傅亦琛家的墙上。
她手指在屏幕上滑动,不知该选哪一张好。
最后她停住,眼神微微闪动;
这张照片里,盛思夏趴在沙发上,墨绿色裙子,红色高跟鞋和玫瑰暗红色的沙发颜色极为接近,台灯光线幽暗,画面旖旎,眼神天真而引诱。
盛思夏还在犹豫,傅亦琛已经走至近旁,轻轻按住她的手机。
“这张照片……”
盛思夏和他几乎同时开口,“傅亦琛,你觉得这张照片,值多少钱?”
“嗯?”他的眼神充满探究。
盛思夏微微一笑,甜美又暧昧,几乎与照片上重叠。
她用手撑着脸,对傅亦琛说:“从前有个人高价买了我一张照片,啧啧,我看他不是个傻的,就是个痴汉。”
他的眸色变暗,面上表情却仍是淡淡的。
“我最近缺钱花,你说,我要是找到他,他肯不肯把我这张也买下来?”盛思夏停顿一下,眼睛弯成月牙,“88888,你觉得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