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驱逐宋娇娇
宋娇娇惶恐不安地坐在沙发上, 她的手指交叉在一起,不自觉地纠缠着扣成一团。
刚刚云笛突然从二楼的书房出来,用一个听着就是借口的理由,让景纤老师扶走了云外婆。
随后他就面对面地坐在宋娇娇对面的沙发上, 态度沉默、冷淡、一语不发。
过了一小会儿, 宋娇娇不太舒服地小幅度扭动了一下。
从社交心理学的角度上讲, 面对面这个姿势本来就更具压迫感, 不是聊天时应该采用的姿势。
假如希望沟通更加顺利,人们应该一对一坐出一百三十五度的夹角才比较适合。
而现在,云笛人高马大的身躯毫不顾忌地落座在宋娇娇对面, 让她几乎有一种完全被笼罩在对方阴影中的错觉。
宋娇娇在心中数着秒, 感觉简直度日如年。
云家的这两个舅舅她都害怕。
在她看来, 云笙像是锋芒暗藏, 一碰就要见血的剑, 云笛却像是几乎从不入鞘的刀。
而且这两个舅舅, 无论她用多少心机都没法讨好。
他们都不喜欢她, 只是表面上客气, 宋娇娇能感觉到。
诡异的沉默持续了将近两分钟时间,宋娇娇终于无法忍受, 她轻声试探地叫了一声:“二舅?”
云家兄弟里, 云笙会对“大舅”这个称呼直接纠正, 他会毋容置疑地命令宋娇娇改叫自己“叔叔”。
至于云笛, 不管宋娇娇叫他“云叔叔”,还是“云舅舅”,他向来都不置一词。
那不是默认的意思, 只是懒得管。
可这一回,云笛破天荒地对这个称呼做出了反应。
“谁准你叫我舅舅?”云笛沉沉地问, “周海楼吗?”
宋娇娇的心猛然漏跳了一拍。
周海楼自从进了书房后一直没有动静,宋娇娇本来就够心慌的了。现在云笛又是这副做派,实在让她心跳得厉害。
宋娇娇感觉,好像有什么事情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已经无声无息地发生了。
事态正在渐渐滑向她毫无知觉,也无法控制的局面。
“不,不是海楼哥哥让叫的,是我自己想……”宋娇娇努力做出含羞带怯的模样,脸色却忍不住发白,“因为真的很佩服云叔叔……对不起。”
“他让你这么叫他‘哥哥’?”云笛讥讽地一笑,随即漠然合上了双眼,“那这个我管不了。”
“……”
宋娇娇一口气卡在嗓子里,不上不下地噎住了。
她浅薄的内在在此时暴露无遗,在云笛的漠视之下,她只觉得如坐针毡,连静候一刻的定力都没有。
她开始不自觉地在沙发上磨蹭,脚来回地在地板上摩擦,指甲一下下地刮着沙发,眼神闪烁地看着云笛不动如山的脸。
她绞尽脑汁地找话题和云笛聊天,云笛不理会她,她就心慌意乱,非得主动巴上去不可。
“那……云叔叔,海楼哥哥他现在在哪儿呢?”
“大哥找他有事。”云笛冷淡地回答道。
他的目光在宋娇娇脸上停留一瞬,一向果断爽快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了一个讥讽的笑容。
“不用急,慢慢来,一个个都有份。”
“……”宋娇娇心中猛然一惊,脸色瞬间苍白如雪。
她不知道云笙云笛知晓了多少,不知道周海楼现在正在面对什么,不知道云笛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而所有的未知,此刻都如同一张恐惧的巨口般将她吞没。
宋娇娇更害怕了。
她实在没受到过什么良好的教养,周海楼对她又是一向娇惯,底子就没打好。
平时她做骄矜小公主的时候,这种底蕴上的疏漏还不太看得出来。但现在一旦心虚气短,她的浅薄无知就和孔雀的秃屁股一样暴露无遗。
此时此刻,随便换个什么人在这里,都知道该压下心里的恐惧乖乖闭嘴,而不是像麻雀一样叽喳渣的。
宋娇娇说:“海楼哥哥……”
她在心里念了海楼哥哥千百遍,终于把人给盼了出来。
周海楼垂头丧气地走在前面,面孔低低地垂着。看起来如果有可能,他恨不得把脸埋进胸口。
云笙跟在他后面,白衬衫,黑西裤,腕上一块江诗丹顿方表,气质里自有一种让人畏惧的凛冽和标整。
即使宋娇娇心心念念都是周海楼,此时此刻也不由得被云笙吸引过去所有目光。
云笙若有所感地朝她的方向偏了偏头,两人四目相对。
然后仅仅一个瞬间,宋娇娇就猛地把脸撇到一边,瞳孔都吓得缩小了三分之一。
云笙还没有发怒,可他的眼神实在冷得可怕。
两个人走下长长的旋转楼梯,宋娇娇终于和周海楼四目相对,却在对方刚刚站定时就猛地抽了一口气!
“海楼哥哥……”
周海楼此时哪还能看出平时的俊逸?他已经整个脸肿成了一个大猪头!
高高肿起的两颊交错着杂乱的手印,有几处被抽得最狠,几乎成了熏猪的颜色。
宋娇娇看着,眼泪就不自觉地在眼眶里打转。
“这怎么……谁打你……”
话才出口,她便意识到不对,但已经晚了。
云笙站在周海楼的身后,冷冰冰地问她:“我教训我的外甥,有你插话的份吗?”
“……”
宋娇娇看着周海楼那张姹紫嫣红的脸,畏惧地抖了一下,不敢接云笙的话。
她不开口,云笙也懒得理她……区区一个宋娇娇,不至于让他现在就脏了手。
他只是抬手拍了拍周海楼的肩。
周海楼就像是个机器人一样,云笙一个指令,他就一个动作。感受到大舅放在肩上的手,他猛然激灵一下,含混地说:“娇娇……你是我从小到大的玩伴。”
不是他故意吐字不清,只是脸太肿了,说话实在说不清楚。
宋娇娇听到这个定义,立刻就意识到了什么,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
“海楼哥……”
“不要叫我哥哥。”周海楼飞快地说,“我只有云飞镜一个妹妹。”
放在他肩膀上的那只手终于离开了。
宋娇娇眼中第一次露出近乎破碎般的崩溃神情,她颤栗着,用一种不敢置信的眼神看着周海楼:“海楼哥哥?!”
周海楼没再像从前那样对她露出怜惜的眼神。
肿得像个猪头一样的周海楼避开了她的眼神,他缓缓地撇开了脸。
他把脸蛋侧过去,露给宋娇娇看的那半张脸肿得发亮,看起来简直有几分残酷的滑稽。
宋娇娇瞬间感到浑身寒冷,如同坠入冰窟一般。
她上下两排牙齿打颤,撞得咯吱咯吱直响,她仍不死心,不确定地喊:“海楼哥哥?”
周海楼动弹了一下。
在云笙充满了压力,如同实质般的目光下。他……他缓缓地背过了身。
他留给宋娇娇一个背影,彻底不看她了。
黑光在宋娇娇眼前猛地炸开,冲撞得她头晕眼花。
怎么会这样?周海楼竟然不管她了!
十六年来,她一直在周海楼的荫蔽下活着。她享受着周家的一切,和周海楼一起享受着他的财力和物力。
周宅里的大家几乎都默认了宋娇娇是这里的半个主人,宋娇娇自己都快要忘记周靖还有个亲生女儿。
然而就在这个关头,云飞镜出现了,真的千金大小姐找到了。
然后,又在现在,周海楼平生第一次,旗鼓鲜明地表示不管她。
怎么能这样?他怎么可以这样?
宋娇娇一瞬间心里涌动着无比的怨恨:周海楼有没有替她想过,他不知道自己如果不管宋娇娇,宋娇娇会落到什么地步吗?
她可是得罪的云飞镜啊!
她污蔑云飞镜偷了东西,挑拨陆纵和舒哲去给云飞镜教训。云飞镜在盛华的“好日子”全都拜她所赐,如果说云飞镜恨自己入骨,宋娇娇一点都不会觉得意外的!
就在这么重要的时候,周海楼竟然不管她了?
那她怎么办?
被人堵在厕所里泼水的人会换成她,被十多个人推搡到角落里的人会变成她,被暴力打成脑震荡的人会换成她,东西被砸成无数碎块的人也会……
此时此刻,宋娇娇感到彻骨的寒冷。而这冷意甚至还不足她心中恐惧的万分之一。
她清晰地想起来被陆纵抓着头发拖过长廊的滋味,那是她十六年来第一次被如此暴力地对待。
如果这种生活从此成为家常便饭……
不!她又不是云飞镜,她会疯掉的!
云笛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宋娇娇的面前,他躯体结实得像是一堵墙,严严实实地挡住了宋娇娇的视线。
“离开云家。”他沉声警告宋娇娇。
“别,二舅舅,云叔叔,求求你,求求你……”
宋娇娇不顾一切地恳求着,她甚至想越过云笛,巴着云笛的手伸长脖子朝他后面看。
“海楼哥哥,你不管我了吗?你对我那么好的,你说过我永远是你妹妹……”
云笙清晰地嗤笑了一声。
“你还说过这样的话?”
周海楼当即打了个颤,他连忙说:“当时……当时不懂事……”
现在虽然还一样不懂事,但当着云笙的面,多不懂事的想法,他也不敢表露出半点。
云笙意味深长地教导他:“不要随意给人许诺。”
周海楼连连点头,多一个字都不说。
云笙当然不能坐视宋娇娇在自己家的客厅里闹。
他之前对周海楼动巴掌,是因为周海楼是他的外甥,他怎么管教都名正言顺。
但宋娇娇……
她就是倒贴过来想当云笙的孙女,云笙都不会要。
她甚至没有让云笙动手的资格。
云笙只是低下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宋娇娇。
他做了一个安静的手势,然后在宋娇娇猛地一窒,大哭大闹声戛然而止的一刻,他面无表情地说了三句话。
第一句是:“你现在离开云家,还能早点告诉你母亲应该收拾包袱。”
第二句则是:“你沾了周海楼的光多少年?你又知道——我找了我的外甥女多少年?”
至于第三句……
云笙缓缓问道:“你觉得,你和你母亲会喜欢东南亚吗?”
宋娇娇猛地梗住,她甚至被惊吓到伸长了脖子。
那一刻她脖颈上青筋毕露,看上去就像是一只呆头呆脑的蠢鹅。
可她就是再蠢,云笙的威胁她也听懂了。
她拼命地摇着头,眼中满是哀求和恐惧。宋娇娇茫然无措地伸出手想拽云笙的衣角,却被云笙侧身避开。
云笙又不是周海楼,能被她抓住才有鬼。
宋娇娇的手在半空中捞了个空。
她的命运也像是满手的空气一样,在这一刻猛地转入一个一脚踏空的岔口。
云笙平静地告诉她:“离开云家——我不会说第二遍。”
宋娇娇当然不会听劝。
假如她肯听劝,或者有一点能听从劝告的智慧,就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她现在真的后悔了,她还年轻,不想背井离乡,不想走投无路,不想牵连自己的父母。
她这回不再做出梨花带雨的模样,流泪流得真心实意。她扯着嗓子大声嚎啕,哭得脸都变了形状,一声声哀哀地叫着周海楼的名字。
云笙果然话不说二遍。
他示意云笛打了个电话给保安。
别墅保安身经百战,不要说是一个大哭大闹,还有点抹不开最后一点脸皮的小泼妇,就是最不讲理的大爷大妈,或者身带危险物品的恐怖分子,他们也能料理清楚。
宋娇娇被保安熟练地抬手抬脚,尖叫着带出了别墅。
那种被人扯住胳膊和脚,不能乱动的感觉,不由得又激起了那段她被陆纵拽着头发的恐怖回忆。
她拼命地在保安手里挣扎起来,却只换来手腕上更用力的制服,还有一声凶狠地“老实点!”的呵斥。
在挣动之中,宋娇娇的胳膊和腿韧带拉得生疼,头发也鸡窝似的乱成了一团。
她被保安们远远地抛在别墅外面,随即最外围的那层铁门在她眼前缓缓合拢。
“放我进去!放我进去!”
宋娇娇才站起来,就顶着乱糟糟的发型和一脸泪痕扑到铁门上,用力捶打着那扇大门,状若疯狂。
“海楼哥哥,你不要我了吗?我是娇娇啊!云叔叔,云叔叔,别这样对我啊!”
她实在喊得太用力,两个保安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折回去,放开了不远处狗棚里的狗链。
“啊!”宋娇娇惨叫一声,连滚带爬地从贴门上跌下来。
刚刚那条凶狠的藏獒几乎贴着铁门的栅栏,擦过她的皮肤。她只差一点就被那条狗咔嚓咬断手指,黏糊糊臭烘烘的狗口水已经流了她一手。
眼泪也同样糊满了她的脸。
“求求你们让我进去……至少借我一点钱……这里是别墅区,打不到出租我回不去的,求求你们……”
一个保安站在门口,嘲弄似地和她说:“宋小姐,穷到没钱打车,您也穷到没有腿吗?”
另一个保安似乎很不喜欢前一个保安阴阳怪气的腔调。
他冷冷地说:“她不是没腿,她只是穷得没有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