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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关 (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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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去。”

黄莺觉得娘家人实在不给自己留面子,她丈夫还在呢。她立刻斥责弟弟:“卫红,你怎么这样子讲话呀?你都有儿子了,你还夹枪夹棒个什么意思?这可是你姐夫!你是不打算认我这个姐姐了?”

郑卫红抬起头,双眼猩红:“姐姐?那我倒是要问问你这个好姐姐,妈给你新做的夹袄呢?”

杨树湾依山傍水,到了深秋,早晚寒气逼人。郑大婶嘴上嫌弃女儿,到底还是心疼她的,愣是攒下了布票跟棉花,自己没舍得做衣服,给二女儿跟儿媳妇一人做了件新夹袄。

黄莺离开娘家的时候,身上穿的就是那件新夹袄。

现在,她套着的可是一件旧灰布褂子。

黄莺表情尴尬:“这衣服哪能天天穿呢?我拆洗了,在家里头晒着呢。”

“晒个屁!是换了这瓶酒吧!”郑卫红突然暴怒,抓起酒瓶狠狠地丢到了门外头,发出啪的一声响,酒瓶被掼得四分五裂。

二丫正在香喷喷地吃着舅妈给她家的鸡腿,听到声音,吓得抬起脑袋,茫然地看着众人。

余秋伸手摸了下她的脑袋,柔声劝慰:“二丫吃肉肉,吃肉肉长得快。”

小姑娘立刻又埋下脑袋跟鸡腿奋战去了。

大丫抿着嘴唇,脑袋埋在汤碗里头,久久不抬起来。

“滚!”郑卫红的声音压低了,语气却坚定的很,“我们郑家不出轻骨头,马上滚,不然我拿扫帚赶人!”

说着,他直接揪着那位姐夫的衣领,把人拖出了大门。

黄莺在后面哀哀叫着,嘴里头还念叨:“卫红,你这是怎么了?难不成真娶了媳妇忘了娘,都不认姐姐了吗?”

郑大婶毫不犹豫地上了门栓,然后扯着嗓子在院子里头喊:“左邻右舍老少爷们婶婶嫂嫂侄儿侄女们。从今天起,我们郑家没有黄莺这号人。大家伙儿可千万不要再被她蒙蔽了。”

放完话,她回到堂屋,招呼众人:“愣着干什么呀?吃饭!”

余秋放下了筷子,抬起头来:“刚好,我有件事情想跟婶婶你们商量。我觉得大丫二丫都是聪明的姑娘。以后要是她们愿意的话,我就托大,收她们当个徒弟。不知道婶婶你们是什么意思。”

虽然说劝人学医天打雷劈,不过祖国医疗卫生事业总归需要生力军的。她就拐了两个小丫头跳火坑吧。好歹也是个营生,只要人类不灭亡,总归都能混口饭吃。

郑大婶猛地一拍大腿,立刻应声:“好啊!跟着小秋大夫你,学不学技术是一回事,最重要的是娃娃不走弯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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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厂得转型

余秋以为收徒弟只要嘴上说说就行。

两个小丫头嘛, 年纪还这么小, 大字都不识一个呢。认下徒弟的名分, 她主要是宽慰郑家人的心,不用替两个妞妞儿愁长大以后怎么办。

在农村, 大家伙儿默认手艺人的地位要高于农民,当大夫可不就是手艺人。

然而郑家人可不比小秋大夫的轻松随性,他们相当的郑重其事。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脸没洗牙没刷, 打着呵欠伸懒腰出窑洞的余秋就直接对上了10只田鼠干。

小秋大夫吓得嗷的一声,直接蹿回窑洞。等站在阴影里头,她才敢发话问:“你……你们干什么呀?”

何东胜被她的样子逗笑了,又觉得此刻应当严肃一些, 他立刻清清嗓子,言简意赅两个字:“拜师。”

“对!”郑大爹满脸严肃,将两个小外孙女儿推上前,“从今往后,这两个娃娃就归小秋大夫你管教了。”

说着,她还要大丫二丫给余秋磕头。

余秋简直要跳脚了,都不晓得扶哪个好。

哎哟喂,这一大清早的窑洞门口地上全是霜, 两个小丫头冻坏了怎么办?

还有拜师就拜师呗, 拎着一串田鼠干过来, 算哪门道理?难不成是老虎拜见猫师傅?否则谁会带着田鼠干啊。

何东胜不得不再度清清嗓子, 在旁边念解说词:“这是束脩。”

杨树湾老辈人念私塾的规矩是拎着10条干肉上先生门前行礼跪拜。

小雪腌菜大雪腌肉, 这才刚立冬,郑家自然没有腊肉,于是退而求其次,用先前晒好的田鼠干代替,还请小秋大夫海涵。

余秋吓得不轻。现在徒弟家里头如此郑重其事,她都不好直接挥挥手,走风轻云淡的路线了。

可怜她只能眼巴巴地盯着何东胜追问:“那我接下来该怎么办?”

她自己虽然有恩师,可真是不好意思,别说送导师干肉条了,她在老师家蹭过的腊肉都远远不止10条干肉。

这么一想,自己还真是不孝中的不孝,委实大逆不道。

何东胜憋着笑:“既然要破四旧,那咱们就注视从简吧,三个步骤,第一是拜师祖,拜药神,第二是拜师傅,第三就是师傅训话。”

余秋哪里知道自家师傅现在在哪儿啊?她看见胡奶奶开门出来倒洗锅水,赶紧拉住人,招呼两个小妞妞:“来,给你们的师祖婆婆磕头。”

胡奶奶一辈子没收过徒弟,突然多了两个徒孙,吓得她赶紧侧过身子不敢受礼。

还是余秋硬掰着她,把她身子带过来,她才勉勉强强接受了大丫跟二丫的跪拜。

老太太心疼小丫头,见她们磕完头,赶紧都抱起来,一手一个搂着,招呼她们:“走,进屋吃饭去,今儿太太给你们做胡萝卜丝饼。”

郑大爹赶紧阻止:“师傅还没训话呢。”

余秋哪有话可以训,这两个就是毛孩子呢。她看见田雨打着呵欠,也从窑洞出来,赶紧拖住人介绍:“这是小田老师,也是你们的师姨。以后你们就跟着师姨好好学习文化知识。”

田雨立刻高兴起来,连自己眼角还糊着眼屎都顾不上:“今儿就跟我去上学吧。”

余秋又拉住了从另一个窑洞出来的胡杨,直接把人叫过来:“这个是你们的师叔,小胡会计,以后跟着他学习动手搞发明。发明改进医疗器械,对于促进医学事业的发展,至关重要。”

胡杨呵欠打了一半就被叫过来,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昨晚一直忙到三更半夜才回来,倒头就睡,连脸都没洗。

这会儿听田雨三言两语简单说了事情的经过,他也乐得不行:“好好好,等下回师叔去县城,给你们带礼物啊。”

哎呀呀,他真是要嫉妒余秋了,居然有两个这么可爱的小徒弟。不行,他也要在杨树湾扒拉扒拉,带两个徒弟出来。

大毛二毛他瞧着不错,大宝小宝也是乖巧懂事的孩子。

余秋一拍脑袋:“你不说我倒忘了,我还没给她们回礼呢。”

何东胜在边上笑:“你去水里头割一把芹菜就行。”

胡奶奶直接摆摆手:“那就不用割了,我做了芹菜饼呢。”

吃过早饭,田雨带着大丫去学校上早读。郑大爹领着小外孙女儿回家。

余秋、胡杨跟何东胜则往村子外头的方向走。前者要去渡口坐船上公社卫生院,后面两个小伙子得去圩埂忙碌。

余秋一边走一边回头看二丫牵着外公的手,蹦蹦跳跳的活泼小模样

她忍不住感慨道:“咱们杨树湾最好也能有个幼儿园,把小小孩都放进去上学,这样大人也能空出手来,还有利于保证孩子安全。”

毕竟现在很多人家的大人根本就没有精力照管小小孩,就由着孩子在村里头跑来跑去的玩。

农村沟河多,一个不小心掉进水里头,那真是叫救命都来不及。

何东胜也点头:“大爹正想这事儿呢。等腾出手来,咱们就找个地方办育红班。就跟城里头的娃娃一样,让他们也跟着老师学儿歌做游戏。”

胡杨积极出谋划策:“咱们杨树湾得办出杨树湾的特色来,学习农业生产知识要从娃娃抓起。”

他说到这个,余秋倒是想起来田雨先前一直心心念念要办的技术夜校:“班办的怎么样了?”

“已经办过几期了。那个油菜地里头种蘑菇的方法,就是在班上讲的。”

何东胜接话道,“后面小田老师还想再讲讲家庭怎么养殖鸭子跟兔子。我也打算发动大家伙儿一块儿种百部。”

杨树湾的山地不少,得充分利用起来才行。

余秋笑了起来:“你说到种地这个事情,我倒是想起来了关于争天光的事情。现在不是种双季稻,日头短来不及嘛。我听说过一个办法,稻麦套种。小麦灌浆的中后期,就把催过芽的稻种撒进土里头,让它们共生一段时间。

这个时候麦子还可以充当稻苗的棉被,帮助稻子保持一定的温度顺利发芽生长。等到麦子收割以后,水稻正常生长,该灌水浇田的时候就浇田,割剩下来的麦茬自然就会被水泡烂了。这样既不要翻田耕地也不需要育秧插秧,可以省不少事。”

这还是她上小学的时候,她所在的省大力推广的农业新技术。当时的主要目的是为了解决农民焚烧秸秆问题,割下来的秸秆可以随意抛在田里头,扶着他们自行泡在水中腐烂,转化为农家肥,这样就不用放火烧成草木灰了。

余秋不知道当时推广效果究竟如何,反正等到她上大学的时候,号称鱼米之乡的家乡已经有大量农田抛荒。

每次火车经过大片荒芜的农田时,她的心情就无比惆怅,还没有来得及实现城镇化的中国,乡村已经被迫不及待地抛弃。

胡杨抱怨道:“你怎么不早说啊?”

为了清理浮床上的稻草根还有小麦根,他们可花了不少时间,现在想想看真是亏大发了,还不如直接撒种子。到时候小麦肯定能够自己长出来。

何东胜在边上更加惆怅:“你那还好歹不用犁地呢。我这边牛都快累趴下了。”

这么多天要跟要抢农时,老黄牛每天都累得苦巴巴。

余秋满脸无辜:“我那时候不正在医院忙着救死扶伤嘛。”

虽然救了两个不是东西的家伙。

何东胜叹气:“你可真是能者多劳,下回可得早点儿提醒我们。”

说话间的功夫,几人已经行到大河边上。

余秋看着圩埂,吃惊不小。她这离开才多久功夫,圩埂现在明显已经加宽加固了。

这动作也太快了吧!

她忍不住遗憾:“我昨儿还想着要跟你们说,淤泥可以用来肥田,未必非要拿去加固圩埂。反正你们挖山洞的土石肯定够用了。”

何东胜笑着摇头:“这淤泥就跟水泥一样,要起粘合的作用,我们现在是一层土石一层淤泥,把他们粘在一起夯实了,效果更好。”

余秋勉强接受了这个观点,又强调道:“你们都应该多种点儿防风消浪的植物,这样子对堤坝的保护作用会更强。”

何东胜哈哈大笑,朝她竖起了大拇指:“你真不愧是咱们杨树湾的当家人,想的事情还真多。”

余秋想翻白眼:“那我再多一桩事,知了猴你们种下去没有?要是不加快养殖的话,我怕到时候知了猴都不够抓了。”

这回是胡杨点头:“埋,八月天里头就埋下去了。我看书上说起码得两三年以后,知了猴才能爬出来。希望这两年能撑住吧。”

余秋心有戚戚焉:“我怎么听你的口气,像是要把整个大青山的知了猴全抓完了一样。”

胡杨咧着嘴巴笑得无比开心:“我们就是这么想的呀,抓光知了猴,逮光田鼠。”

余秋刚想说他贪心不足蛇吞象,后头拖拉机突突突的开过来了,压住了她的话音。

赵二哥坐在驾驶位上,看到何东胜就喊:“东胜,咱们这儿要几天工夫才能好啊?胡子沟大队可有好几个人都找上门来了,想让咱们赶紧过去。”

余秋惊讶:“你们还要去帮忙啊?”

赵二哥满脸快活的笑:“那当然,我们可是按土方收钱的。”

何东胜在边上解释:“有的大队怕人磨洋工,就给各家各户都安排了任务,每个人负责一段圩埂。可有的人家劳力多,有的人家劳力少,就想到了从外头找人帮忙。”

余秋压低了声音:“你们不搞小工厂了吗?”

何东胜笑了起来,声音含含糊糊的:“这会儿正是淡季,我们就想着,趁这时候搞个工程队,专门在附近接挖圩埂的活。”

反正现在是冬闲时分,蚊子再小也是肉,多挣几个钱也好过年的时候,手上宽裕些。

余秋看着远处客船已经往自己的方向来,立刻端正颜色,建议何东胜:“有个事情我昨天就想跟你们说,既然你们想在这儿建一个上规模的大型妇幼保健院,那不如趁机想办法问县里头要政策,专门生产配套的医疗卫生用品。”

一旦厂子成规模了,这不仅仅供应妇幼保健院使用,还可以销往其他地区。

其实现在建这个医院,她心里头一直打鼓。

人多眼杂,到时候来看病的人多了,保不齐就会发现小工厂的存在。一旦被人揭发,这就是走资派的铁证,整个杨树湾的领导班子都逃不掉。说不定连养的鸭子兔子,还有种的菜,都会被当成资本主义的尾巴一并割掉。

何东胜竖起了大拇指,大声夸奖余秋:“要不怎么说咱们小秋大夫是金凤凰呢!”

余秋毫不客气地朝他翻了个白眼,直接头一扭,两条小辫子一甩,跑去渡口边坐船了。

她可是要赶着去卫生院查房,才没空跟他们嚼舌头呢。

何东胜在后头大笑:“你中午留着肚子回来啊,禾真婶婶要给娃娃们做粉丝汤呢。”

余秋白眼真是翻上天了,当她是小孩吗?

渡船尽职尽责地将余秋送到了公社渡口。

她跳上岸,直接冲进了卫生院,朝楼梯口的方向跑。

还没上楼,她就看见了陈敏从手术室里头跑出来,即使戴着帽子口罩,都能看出她眼睛里头的不高兴。

余秋奇了怪了:“怎么了?一大早就开刀,谁生不下来吗?”

陈敏表情一言难尽,直接拖着她进更衣室换洗手衣:“才不是剖腹产呢,那个佝偻病的剖腹产穆教授带着闵老师已经开好了,是阑尾炎手术。”

余秋立刻停下了换衣服的动作,她没有轻视阑尾炎手术的意思。

运气不好的时候,一台阑尾炎就能将外科主任都开疯了。打开肚子,几个人找半天死活不知道阑尾在哪儿,开刀的人能不疯吗?

可是余秋一点儿也没有上台跟他们一块儿去找阑尾的意思。她昨天才给吴二妮开的刀,现在还没有过24小时的高危期呢。

陈敏一把拉住余秋:“你可不能走,反正我是说服不了他们,你得上去拦着他们,不能叫他们把人家好好的阑尾也割了。”

原来今天一大早急诊来了个肚子痛的青年,疼得在地上打滚的那种。

王医生仔细询问了病史,发现他是典型的转移性右下腹痛,又给他做了体格检查,阑尾点压痛明显,抽血化验的结果也显示白细胞升高,毫无疑问,这就是个典型的阑尾炎啊。

患者疼得死去活来,王医生就决定给他开刀。

刚好阑尾炎手术,李伟民跟侯向群上县医院实习的时候,都在外科主任的指导下主刀过,所以他们集体上了台。

陈敏观摩完了剖腹产手术,听说隔壁也在开刀,就跑过去看。

结果肚子一打开,参与手术的三个人集体傻眼了。不是阑尾找不到,阑尾乖乖的待在应该待的地方,但是没有一点儿炎症表现。

这下子问题大了,本来是因为阑尾炎要做阑尾切除术的呀,结果人家阑尾好的,那要怎么办?

“结果你知道怎么样吗?”陈敏气得直跺脚,“李伟民那家伙居然说先把阑尾割下来,然后搓一搓,等看上去变肿大了就给家属看,证明他们没割错。”

小陈大夫气得够呛,“你说他们是不是太过分了,人家明明没病,怎么能胡说八道呢?还要割人家阑尾。”

余秋苦笑,这种事情在这个时代并不稀罕。包括搓阑尾的方法,她也在上学的时候听预防医学老师当成自己当初实习时的笑话说给他们听。

肚子打开了,刀开不下去,决定手术的人也是无比尴尬。天生阑尾这器官割了也就割了,到目前为止,大家也没发现阑尾对于成年人有什么具体的意义。

她点点头:“行吧,我过去看看。”

这有典型阑尾炎表现的人却不是阑尾炎,事情还真不太好收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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腹痛的真凶

余秋换上手术衣, 接替了王医生的位置, 继续术中探查, 谢天谢地,王大夫没有坚持阑尾切口, 而是按照常规的手术选择路腹中线下的刀。否则探查工作还真是不好进行,然而即使余秋仔仔细细地翻找了,仍旧没有发现病变部位。

她叹了口气, 提出了自己的建议:“腹腔冲洗关腹吧。”

李伟民快要跳起来了:“现在就把肚子关了, 那我们岂不是什么事情都没做?”

跟家里人说是阑尾炎要开刀,结果肚皮打开了,阑尾没切就直接把肚子缝上了, 那家里人不闹腾才怪呢。

余秋看了他一眼:“现在阑尾没问题,你把阑尾切了, 开完刀他肚子还在疼,你要怎么办?到时候是不是更加不好交代?”

李伟民被噎住了, 一时间找不到话来回。

侯向群在边上犯难:“可这跟他家里头不好交代呀。”

对于现在的人来说, 开刀是一件极为恐怖的事情,意义几乎等同于开膛剖腹。如果不是迫不得已,谁都不会愿意开刀。

他们好不容易说服了家属同意手术, 结果现在却要告诉家属,这刀白开了, 根本没有任何开的意义, 家里人能受得了才怪呢。

“什么叫白打开肚子了?”余秋正色道, “剖腹探查本来就是一种诊疗手段。人的五脏六腑都隔着肚皮, 谁也没有透视眼能够看见里面发生的什么呀。跟家属好好谈吧。”

侯向群一个劲拿着朝自己的恩师张医生使眼色,希冀他能开口说句话。

张医生却保持了麻醉医生的独立性,始终不参与手术方式的讨论。

王大夫则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只在边上一个劲儿的念叨:“都是我不好,我把它看成阑尾炎了。”

闹成这样,要怎么收场啊?

余秋斩钉截铁道:“没有医生不误诊的,也没有医院不误诊。误诊是客观现实,在门急诊的诊断基础上进行进一步诊疗从而修正明确诊断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即使是大侦探福尔摩斯也不能在凶杀现场就一眼断定凶手的身份。

医生看病也一样,他们面对的病人,已经是罪犯下过手的现场,医生必须凭借蛛丝马迹来寻找真凶。

王大夫可怜巴巴的:“可我给他开刀了呀。我都没搞清楚他是什么病。”

“你选择开刀并没有错啊,这是你在现有条件下能够做出的最合适的选择。”余秋正色道,“警察可以慢慢查找凶手,反正凶杀案已经发生了。但是医生必须得立刻作出判断并且采取措施,否则疾病很可能进一步发展,甚至导致病人有生命危险。听我的吧,别纠结了,立刻关腹,该怎么交代就怎么交代。”

说着她直接下台脱手术衣。

李伟民这个不要脸的家伙,死也要拉个垫背的,坚决不肯让他离开:“别啊,小秋,这我们不知道该怎么交代。你好歹教教我们嘛。”

他的样子太过于谄媚,连口罩都遮不住,搞得张医生在边上也忍俊不禁。

余秋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你又不是我徒弟,我为什么要教你呀?”

李伟民干净利落:“师父,您就教教徒儿吧。”

余秋冷笑:“你别说,我今儿可真是才收了两个小徒弟,又乖巧又机灵。她们还一人给我磕了个响头呢。”

李伟民当今立断直接跪在地上,砰砰砰三个响头:“师父,请受徒儿一拜。”

余秋震惊了,他完全想不到,这世间居然如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人至贱则无敌,果然不要脸才是行走江湖的不二法宝。

余秋盯着他那张恬不知耻的脸足足三秒钟,才咬牙切齿地点点头:“好好学着点儿。”

他也来不及换回自己的衣服,就穿着洗手衣,又套回了脱下来的手术衣,直接到手术室门口跟病人交代。

真冷啊,这个时代的确能不开刀就别开刀,因为手术室压根就没空调,上哪儿保持恒温环境去?

不行,得让医院多买几个取暖器,否则后面寒冬腊月了,他们开刀非要活活冻死不可。

再现实点儿讲,冻坏了医生护士不当事,冻坏了病人,人家感冒发烧影响术后恢复,看医院怎么跟人家交代。

余秋喊来患者家属,开门见山的交代情况:“我们打开了你们家儿子的肚子,结果……”

他话还没说完,患者的母亲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我儿子是不是得了绝症?大夫,你可得跟我们说实话啊。”

刚才她就听到里头传来隐隐约约的声音,什么刀不能开。

余秋震惊了,没想到手术室的隔音效果居然如此之差。

她赶紧解释:“我们的确只打开了他的肚子,然后又关上了,但你不要误会,不是我们发现他是绝症,而是我们看到他肚子里头的情况好好的,阑尾看上去也是正常的。所以我们几个医生反复商量之后决定,还是先把肚子关上。”

一听不是绝症,家里人的情绪总算缓和了一些。

患者的叔叔皱眉头:“不是阑尾炎,你们开什么刀啊?这把人肚子打开好玩吗?”

“当然不好玩。”余秋平视对方的眼睛,“人生病就像是隔着一堵墙,我们闻到了臭味。墙这边看不出什么问题,那臭味应该是从墙的那一边传过来的,大部分情况都是因为那边有垃圾有茅坑有臭水沟。结果我们打了个洞,想处理掉那边的垃圾。透过那个洞一看,那边好好的,没有看到任何脏东西。那我们不能冤枉人家,把人家也拖走是不是?我们就只好再把这个洞堵上。”

孩子父亲也反应过来了:“合着你们就白打了这个洞?”

“当然不是白打。”余秋正色道,“我们不打这个洞怎么知道那边没有茅坑,没有臭水沟呢?”

患者的叔叔眉头紧锁:“那你们应该事先给病人做好检查,搞清楚到底问题出在哪儿。别的不说,最起码应该拍个片子吧?”

余秋保持诚恳的神色:“实在抱歉,卫生院条件有限,拍不了x片。如果当时他过来的时候情况还比较平和,我们卫生院大概会建议他去上面的县医院做进一步检查。但当时他情况很紧急,疼得满地打滚,而且有典型的阑尾炎表现。绝大部分情况下,这样的病人都是阑尾炎,手术治疗效果很好。但偏偏刚好他就属于少部分人。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就好像大部分人都习惯用右手,可有的人生下来就用左手一样。”

患者的叔叔仍旧皱着眉毛:“你们就应该先给他拍个片子,什么都没有,也敢开刀。”

余秋点点头:“没错,如果能够拍个片子的话,应该能够提示更多的信息帮助医生作出判断。但是拍片子就像咱们晚上隔着窗户看外面的树叶影子,狭长的像柳叶,尖细的像松针,但同样狭长的也有可能是桃叶、竹叶、山胡椒叶子。尖细的也有可能是天门冬。同样,诊断疾病的金标准是病理检查,所有的辅助检查手段都是帮助进一步明确诊断,谁也不能打包票。”

患者母亲被她这一长串的话说得有些头晕,只上下挥挥手:“大夫,您甭说这些,你就说接下来我儿子要怎么办吧!”

“接下来,我们会给他进行进一步的检查,对症处理,并且请更多的医生进行会诊,争取尽早明确疾病原因。”

余秋看着患者母亲,“婶婶,您跟叔叔一定很着急。我们也一样着急,我们特别想马上就把他给治好了。可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现在我们眼前是一团麻,得找到了线头子才能解决问题。咱们是坐在同一条船上的人,我们共同的敌人是疾病。所以我们一定要齐心协力,想办法来度过这个难关。”

患者的叔叔仍旧耷拉着脸:“嘴上没毛,办事不牢。你们几个小年轻会看什么病啊?就应该找经验丰富的大夫来。”

李伟民在后面要跳脚了,说的好像是他们求他家过来看病一样。

余秋直接踩在他的脚上,武力镇压了不安定因子。

她对着患者家属依旧保持心平气和的态度:“同志,您说的没错,医学就是一门经验科学。有的病发生概率高,比方说吃坏东西拉肚子了还有阑尾炎,生这些病的人多,医生看得多,自然也就经验丰富,药到病除。有些疾病就像您侄子现在这样,明明肚子里头看着没什么毛病,可偏偏肚子疼的特别厉害。这种情况太少见了,医生在这方面的经验自然就少。”

患者母亲哭了起来:“我儿子命怎么这么苦啊?还要生怪病。”

余秋轻轻地拍她后背,安慰她道:“人生总免不了有些坎坷,可能您儿子的坎就是这一道。我们一起想办法迈过去,好不好?”

李伟民跟着余秋回病房,咂摸了半天,觉得余秋好像也没说什么了不起的话。

“同理心。”余秋头痛,拎着这熊孩子的耳提面命,“病人生病很倒霉,你得让病人跟家属感受到你对他们的关心,以及想要帮助他们的心情。病人相信你,才过来找你看病。你水平高低是一回事,有没有糊弄病人是另外一回事。你糊弄人家的时间长了,人家还会相信你吗?病人一旦都不相信你了,这病治起来有多难,你不会心里头没数吧?”

李伟民被她说得脑袋都要贴在胸口上了,他讷讷道:“你每个病人都这样交代事情吗?”

余秋愣了下,她摇摇头:“我也做不到。”

她当然清楚有效充分的医患沟通对于建立并维护良好医患关系的重要意义。可事实上,从她开始临床工作以来,她就做不到。

病人在医院排队三小时,医生看他却只花了三分钟,然后他再去花三小时的时间排队做各种检查,等回到诊疗室的时候,医生差不多都要下班了。

这就是她工作的省人医的现状,不是他们不想多跟病人交流,傻子都知道病史询问的越详细,体格检查做的越细致,正确诊断出疾病的概率就越高。

可是他们做不到啊,他们每天要接待的病人实在太多了。

余秋上门诊的时候从来都不敢喝一口水,因为出去上厕所的话,等了那么长时间的病人会有意见。

她在美国梅奥中心进修的师姐跟他们吐槽,梅奥的同行一天门诊看七八个病人,在休息室里喝着咖啡打病历的时候,还能抱怨今天实在太忙了。

七八个病人,换成在国内同等规模的医院,医生的接诊人数可以是这个数据的10倍,而且是常态,医生本人都不觉得有特别忙。

为什么会这样呢?因为医务人员实在太少了。

还是拿数据说话,国内的协和医院也是顶尖医院,余秋记得的一组数据是协和年接待病人数是226万,协和有4000多员工。梅奥诊所年接待患者大概116万左右,员工总数61100人。协和的医务人员要承担他们梅奥同行30倍的工作量。

为什么会这样?因为所有人都会用脚投票啊。一个行业发展的好不好,最直观的判断标准就是看愿意进入这个行业的人多不多。

余秋摇摇头,强行中断了自己的思绪。

她看着李伟民,正色道:“尽可能去做。医生对病人以及家属所能够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安慰。你要相信,大部分人都是正常人,有正常人的喜怒哀乐,别人对他们是好是坏,他们能感受到。”

李伟民耷拉着脑袋,小声嘟囔道:“咱们一天搞不清楚他到底为什么肚子疼,他家一天都不可能高兴起来。”

余秋也头痛,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患者出现转移性下腹痛,还疼得在地上直打滚呢。

炎症?脏器穿孔?梗阻性腹痛?出血性腹痛?缺血性腹痛?功能紊乱以及其他疾病所导致的腹痛?

余秋在心中列了一大堆疾病名称,每一种旁边都写着诊断依据跟鉴别诊断方式,可惜的是她能够做的检查实在太有限了,感觉每种疾病都似是而非。

“走吧,回头再问病史。”

碰上疑难杂症走进死胡同无路可走的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退回头,从最基础的病史开始询问。

这办法看着挺傻,像大浪淘沙,但有的时候运气好,还真能让医生捡到金子。

余秋上楼看了眼吴二妮,这姑娘自从手术过后就表现得挺老实的,虽然明显精神有问题,但不再攻击人了。

小周给她梳头发,唱歌给她听的时候,虽然他唱的难听得要死,隔壁病房的人都跑过来看情况,吴二妮居然也没咬他。

不亏小周拿他家那头原本计划过年杀的猪换了70块钱给她开刀治病。

没法子,他们给吴二妮挂的丙种球蛋白还是穆教授用自己的关系,才从省工人医院拿过来用的呢。

不用不行,吴二妮的情况这么严重,除了手术治疗以外,丙种球蛋白加激素也得上。

就是这样,都不知道这姑娘究竟能够恢复到哪一步。

小周倒是挺高兴的,只要二妮不咬他就行。

人生追求如此,余秋还能说什么呢?

她跟穆教授打了声招呼,直接去外科住院部找挨了一刀的小孟家属。

她把小孟的父母都请到了医生办公室,然后将自己手写的一张腹痛主要病因推给两个人看:“叔叔婶婶,关于孟同志肚子疼的情况,为了找到病因,我们还要请你们多帮忙想想看,有没有什么情况可能会导致他生病?”

孟母愁眉苦脸:“大夫,我们是真不知道啊。要说吃坏肚子吧,我们家都一块儿吃饭。再怎么着他肠胃也不会比我弱啊。”

余秋点头:“除了日常生活以外,我还想问问看,你们双方家里头有没有过类似的情况?发病的时候情况未必跟孟同志一样重,但症状很相似。”

小孟的父母对视一眼,全都摇摇头:“没有,没听说过谁这样。”

“那除此之外,你们双方家里头有没有人生过比较大的病?比方说开过什么刀啊,或者是精神头不太好之类的。”

这下子,做妻子的人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倒是孟父立刻戳穿了妻子:“你娘家不是有个嬢嬢疯了嘛,怎么就没精神问题?”

孟母立刻反驳:“那她做姑娘的时候也是好好的。是我那个姑爹不地道,成天逛窑子的抽大.烟,好好的人被他给逼疯了。再说了,这跟咱们儿子生病有什么关系?”

余秋赶紧安抚焦急的母亲:“所有的情况都有可能会提示一些问题。您别着急,就是您嬢嬢,也有可能是身体生病导致精神异常。要是把身体上的病治好了,说不定精神头也能好起来。”

孟母叹了口气:“来不及咯,人掉进井里头淹死了,都好些年了。”

余秋详细问了半天,到后面孟母干脆拉着他的手述说起生活的不容易来。

日子苦哦,被组织安排到这儿来,也就是逢年过节的时候喝两口黄酒,才能咂摸到点儿家乡的味道。

余秋立刻竖起了耳朵:“黄酒?你们家黄酒是装在什么容器里头的?”

孟母有点儿回不过神来:“锡壶啊 ,我娘家那边可有好锡匠。当初带了那么多东西过来,剩下的没几件了。”

余秋对锡匠的手艺不感兴趣。她感兴趣的是自己曾经听过的一个病例。

有一家人长期用锡壶装黄酒炒菜,结果酒把壶中的铅析出来了,导致孩子铅中毒,结果一查才发现全家人都血铅超标。

慢性铅中毒可以导致腹痛便秘乃至精神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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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主任疯了

典型的铅中毒患者除了有腹痛便秘恶心呕吐这些胃肠消化道反应之外, 还会出现神经系统症状以及贫血。如果中毒比较深, 持续时间比较长, 甚至患者张开嘴巴,大家就能发现异常。

因为在患者的下牙龈可出现明显灰线, 称之为铅线。这是慢性铅中毒后铅与患者口腔的细菌代谢物发生反应后形成的。

小孟术前查的血常规显示小细胞低色素轻度贫血,比较符合慢性铅中毒的表现。

余秋带着李伟民去给小孟做体格检查,希冀可以发现典型的体征来支持临床诊断。

麻醉清醒了的小孟嘴巴一张,余秋眉毛就皱得死紧, 甚至侧过头去晃脑袋。

李伟民顿时紧张不已:“中毒情况很深?”

孟母在旁边嘴巴一瘪,立刻嚎啕出声:“我苦命的儿啊。”

看看啊,大夫都摇头了, 那肯定是人不行了。

小孟的父亲也抱着妻子,跟着掉起了眼泪。

余秋好不容易喘过气来,赶紧摆手:“这不是铅线, 是牙黄。”

妈呀, 小伙子, 你出生以后到底刷没刷过牙?这牙黄重的嘴巴一张, 臭气简直能够熏晕十里八方。

“好好刷牙。”余秋郑重其事地告诫他,“不然你这样以后是找不到老婆的。”

李伟民在边上巴巴儿看着:“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余秋叹气:“检测铅含量呗。”

诊断铅中毒自然要检测血铅跟尿铅水平,不过这两样,卫生院一个都不能查。

余秋打了电话给县医院, 谢天谢地, 县医院规模虽然不大, 底子到底还实在, 居然可以做相关检测。

余秋招呼趁着门诊没病人跑过来看情况的王大夫:“做诊断性驱铅试验吧。”

王医生脸上写满了问号:“啥?”

余秋赶紧做名词解释:“让小孟解干净小便,然后给他5%葡萄糖500ml加依地酸钙钠1g进去,静脉滴注。同时留24小时尿液,同时收集24小时的尿量,然后送检,如果尿铅达到1mg/24小时的水平或者达到0.8mg/l的水平就可以确诊了。”

王大夫很老实:“就检测孟凡本人吗?他父母是不是也一样得化验?”

余秋点点头:“跟他们夫妻交代一下,最好留样化验,防患于未然。”

一般这种家庭习惯所造成的中毒,家族成员基本上都无一幸免,不过是中毒程度的轻重差别而已。

李伟民这会儿倒是精神了,直接表达了自己的疑问:“为什么不抽血化验?抽血应该比验小便准而且方便吧。”

虽然问题有些想当然,但是能够思考提出自己的疑问,就是好学生。

余秋决定鼓励李伟民:“没说不抽血。不过铅中毒的情况有些不一样,铅离开血液很快,检测血铅在急性铅中毒中意义比较大一些。孟凡的情况应该是慢性铅中毒的可能性大。两者都送化验,检测结果对照着看,更有临床意义。”

王医生拿着病历开医嘱,突然间抬起头看余秋:“你怎么知道的这么多呀?”

小秋大夫冷笑:“我是在医院泡大,我泡在医海里头整整11年,人生最美好的年华全都贡献给了医学。”

李伟民在旁边掰着手指头数,妈呀,这么算的话,余秋起码4岁就开始学医了。

教授家的女儿都这么可怕?这才4岁的娃娃呀。

余秋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不然你以为呢?不管干哪一行,不下死功夫都是不行的,别指望天上掉馅饼。”

李伟民吓得立刻要尿遁,被余秋拽回头:“别跑,就是他了。你去给孟凡写一份大病历,好好写,认真细致地写,不要有任何遗漏。还有,不许抄王医生的病历,不许想着病人是铅中毒就拼命的往铅中毒的方向靠。你必须得有独立的思考。”

李伟民可怜巴巴的:“他不是铅中毒吗?”

“在检测结果出来之前,你要始终保持开放性思维,不要轻易下定论。”余秋叹气,“这方面你应该比我做得更好才对,因为你接触医学的时间不长,条条框框更少。”

临床医疗工作中常常有些疑难病例反而是实习生、研究生先提出来的诊断考虑方向。因为他们的思维有时间更活跃。

王医生看着李伟民吃瘪的样子,忍不住偷笑。对着余秋,他又端正了颜色:“那我们就等着检验结果吗?不给他做治疗?”

留24小时的尿液啊,等这么长时间,孟凡肚子痛了怎么办?家属肯定会有意见的吧。

“依地酸钙钠本身就是重金属解毒药,对于铅中毒的疗效很不错。”余秋下意识地捏了捏眉心,“先挂上药,密切观察吧。有什么情况对症处理。”

李伟民在边上直咂舌:“你这11年的时间到底背了多少书啊?怎么什么都知道?”

余秋摇摇头:“凑巧而已。”

她是妇产科专业的,对于铅中毒的患者接触比较少。

她大三刚开始临床见习的时候,刚好国际顶尖医学杂志《柳叶刀》上有篇文章关注了中国儿童的铅中毒事件。她为了获取某个医学论坛的积分,翻译了那篇文章。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她才知道国内某些地区重金属污染问题有多么严重。

地方政府需要工厂纳税,默许他们在不经过任何处理的情况下排污水废气。

经济发展是重中之重,这是公共利益,为了发展经济,牺牲少部分人的利益,甚至健康乃至生命,似乎没什么好稀奇的。

我们总是被教导,为了集体利益可以牺牲自己。

然而在这个所谓的大局之下,被牺牲的是哪些人呢?几乎都是穷人,没有话语权的人。

他们无力反抗,甚至没有办法搬走,只能沦为牺牲者。而且连牺牲都要静悄悄的,保持稳定的情绪,省得给日理万机的领导们添乱。

余秋没有在楼下多呆,直接回了妇产科病区。

上楼的时候,后头有人往上冲,差点儿撞到她身上。

余秋看清楚这个冒冒失失的家伙,忍不住皱眉头:“你手上还端着东西呢,能不能动作慢点儿?”

小周嘿嘿笑着,赶紧跟她道歉:“哎呀,不好意思啊,小秋大夫,我家二妮放屁啦,我给她熬了汤。塘虱鱼,可香啦。”

余秋皱着的眉头没松开,她看着小周手里头的鱼汤,不赞同地摇摇头:“她刚通气,胃肠功能还没有恢复呢,你先给她喝点儿稀米汤,让身体适应了,也顺便补充碳水化合物。”

“那个不营养。”小周很有主意,“我可是听说了,术后需要补充蛋白质,得吃鱼吃肉吃蛋。”

所以昨晚上他趁着二妮睡着了以后去摸的塘虱鱼,小李大夫也说这个对久病体虚的人好。

余秋又想揍李伟民了,这孩子进补也要看时候啊。

“听我的,先给她喝点儿米汤试试,顺顺肠胃。”她诚恳地看着小周,“这事心急不得,别到时候二妮肚子胀的难受。”

小周仍旧不愿意放弃:“那我米汤里头加鱼汤成不?”

余秋无奈:“行行行,你少给她喝点儿,一次先喝两汤勺。就是那个小调羹,过半个小时以后再给她喝两勺,少食多餐。”

两人说话间的功夫,已经进了妇产科病区。

护士看着小周屁颠颠地端着鱼汤跑进病房,忍不住笑着冲余秋摇摇头:“这小子看着不着调,对他老婆倒是不错。”

余秋摇摇头:“希望吴二妮早点好起来啊。”

久病床前无孝子,要是她迟迟不康复的话,小周的耐心也会被磨尽吧。

护士看着余秋好笑:“哎,你这丫头年纪不大,怎么老气横秋的?要对生活充满了信心与希望。”

余秋笑了起来,调侃道:“好,我就看着希望变成现实。”

她话音落下,小周就屁颠颠地又跑出来了,手里头端着个搪瓷脸盆,美滋滋地跟医生护士臭屁:“我给二妮擦擦脸,这样她也舒服些。刚才二妮喝了汤可好了。”

余秋看着这小子兴冲冲地背影,感觉这小子跟炫耀似的。她回头看护士,不太确定:“他是不是故意说给我们听的呀?”

护士点点头:“没错啊,这就我们俩。”

余秋在心中狠狠的呸了一声,一脚踹翻这碗狗粮。

要脸不?光天化日之下公然秀恩爱,了不起呀,居然敢虐单身狗。

护士看她咬牙切齿的样子,笑得不行,连接电话的时候都忍不住咯咯咯。

结果她挨了电话那头的人臭骂:“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在医院里头,病人已经那么痛苦了,你们居然还笑得出来!”

护士被这一连串的咆哮吓到了,结结巴巴道:“请问您哪位?您要找谁?”

妈呀,现在有电话的地方不多,病区里头的电话基本上都是为了方便找医生会诊用的。

护士完全没想到这居然是一个外头打进来的电话。

那人的声音压不住的怒气:“余秋呢?那个赤脚大夫余秋呢?她怎么又跑到卫生院了,她为什么不在大队好好待着?”

护士听出了这是县格委会秘书的声音,赶紧汇报情况:“中午的船还没来,小秋大夫上午处理情况严重病人了。”

那头的怒气似乎顺着电话线喷过来:“叫她过来接电话!”

可怜余秋吓得心慌手抖,赶紧假装气喘吁吁的模样接过话筒:“喂,我是余秋,请问有什么事吗?”

电话那头的声音跟火山爆发似的,冲击波效果堪比免提:“赶紧上县医院来,廖主任疯了。”

余秋还想再追问几句,那头电话已经啪的一声挂掉。

她再打回头,那边电话始终占线。看样子,秘书大人忙的要死,要向无数人汇报这件石破天惊的大事,没有时间搭理赤脚医生。

护士目瞪口呆,她刚才就站在余秋身旁,自然听得清清楚楚。

“妈呀!”她难以置信地看着余秋,“我没听错吧?廖主任怎么疯了?”

余秋苦笑:“应该没听错,除非咱俩同时出现幻听。”

谁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啊,秘书大人惜字如金,连一句具体情况都不肯交代。

护士站起身,在长桌子后头转来转去:“你说他好端端的怎么会疯了呢?好歹也是堂堂的县革委会主任啊。”

余秋头痛:“他就是天王老子,要生病还是会生病。”

“哎,小秋大夫,你说会不会是那鬼娃娃跑到廖主任身上去了呀。”

身后突然间传过来的声音吓得余秋一跳,她猛的回过头,看清楚小周的脸时,顿时没好气:“你能不能不要胡说八道?哪儿来的鬼娃娃?你别装神弄鬼的,吓人就行了。”

“不是我吓人啊。”小周满脸严肃,“你可别忘了,我家二妮咬了他一口,结果二妮现在好了,他疯了,而且二妮肚子里头还有一副牙齿。小鬼肯定当时就是顺着牙齿跑过去的。”

余秋上下打量他,感觉这家伙生错了时代。要是他在2019年,绝对有机会成为一代灵异文高手,真是会瞎唧吧鬼扯淡。

“不可能,你少把屎盆子往自己身上扣。”余秋满脸严肃,“这话不许再说,知道吗?要是被人听去了当了真,廖主任现在这样,你家二妮能落到好。”

小周这会儿才想起来他们有可能会想办法将鬼娃娃重新揣回二妮身体里头,吓得赶紧捂住了嘴巴。

余秋趁机告诫他:“廖主任的事情不许跟任何人说,就当你什么都不知道。”

这小子这时候知道怕了,点头跟小鸡啄米似的,一溜烟跑回病房去,守着他家二妮了。

临关上病房门之前,他还回过头冲余秋强调:“你可千万别把小鬼又送回来啊。”

余秋很想招呼陈敏拿他的嘴巴做实验,直接缝合起来。

她揉揉眉心,又开始认命地拨电话。

护士在旁边劝她:“别打了,我估计他不会接你电话的。”

廖主任疯了,估计现在秘书也离疯不远了。

“我不是打给他,我要打回杨树湾。”余秋叹气,“我答应今天中午就回去的。现在出了这事,还不晓得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说话的功夫,电话拨通了,很快被人接起来。

何东胜在那头喊了一声:“喂,请问你找谁?”

“就找你。”余秋言简意赅,“县医院有个病人情况比较严重,我得过去看一下。你帮我跟大丫二丫说一声,让宝珍好好教教两个小师妹。”

何东胜忍不住笑了:“你这师父当的还有模有样啊,每天居然还要盯学习进度。”

“你知道什么呀?”余秋没好气道,“现在是两个丫头最敏感的时候,我要是一声招呼不打就消失不见,她们会害怕的。”

两个妞妞儿已经被父母遗弃了一次,要是她这个师父也无影无踪了,她们肯定会以为自己又被丢下了。

成人永远没办法理解孩子被抛弃时的痛苦,这种被遗弃感可以伴随他们一生。

何东胜总算端正的态度:“对对对,我们小秋大夫可是儿童专家。”

余秋想冲天花板翻白眼,不是她吹的,论起跟小孩子相处的经验,好歹她也是产科大夫。

虽然她接触的娃娃基本上都是刚生下来的小宝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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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掉手指头

虽然余秋一直觉得廖主任不太像个正常人, 时刻处于打了鸡血的癫狂状态, 不过摸着良心说, 他这次疯的的确挺突然。

毕竟前天下午他还耀武扬威,被咬了脖子都不耽误他将众人折腾得团团转, 昨天早上还指挥秘书将自己又赶出卫生院。

结果眼睛一眨,日月换新颜,廖主任居然疯了。

余秋跟穆教授打了声招呼,直接坐船上了县城。

途经杨树湾的时候, 她迟疑了一瞬,琢磨着要不要回去打包两件衣服。这一回还不晓得要在县城待多久。

然而渡船无论如何都不肯通融留下来等她。她又怕再坐晚上那班走的话,格委会秘书能直接放火烧了杨树湾, 只得捏着鼻子就这样身无长物的往县城去。

入冬日头短,客船停在县城码头的时候,太阳已经西斜。渡船办公室的值班阿姨看到余秋, 还挺惊讶。听说她要去县医院看一位重症病人, 阿姨没有再留她, 只抓了把花生, 让她带着路上吃。

余秋没推辞。多年的临床工作经验告诉她,只要碰上重症病人,那医生什么时候能吃上饭?是正儿八经的玄学问题。

她一路走一路剥着花生壳,等到一把花生吃完了, 县医院也就出现在眼前。

余秋丢掉兜里的花生壳, 熟门熟路进了医院大门, 直奔内科住院部。

徐大夫正在跟护士交代医嘱, 听说余秋的来意,他表情微妙:“你跑错地方了,应该去楼上。”

余秋惊讶:“他难道不应该住内科吗?”

神经内科也是内科呀!

徐医生这回脸上的表情更加古怪了。

还是护士先憋不住,噗嗤笑出声:“不,他住在妇产科。”

余秋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开什么玩笑!一个大老爷们为什么要住在妇产科?

徐医生直摇头,压低声音道:“他那位秘书坚持说廖主任是被吴二妮传染了,让妇产科给他开刀呢。”

余秋真是要跳脚,当这是感冒呢,打个喷嚏就能传染?

病人家属过来找大夫,徐医生急着去处理喘不过气来的老爷子。临走前,他叮嘱余秋:“你小心点儿吧,现在情况有些复杂。”

余秋刚上楼,人还没有踏进妇产科病区大门就感受到了一股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肃杀之气。

原本热热闹闹,不是家属抱着孩子走来走去,就是病人在家人的搀扶下下床活动的病区走廊,此刻空无一人。

有些开着门缝,探望外头动静的人,一见余秋走进来,“啪”的一声又将房门锁上了。

余秋左脚迈进病区大门,还没有来得及抬右脚的时候,就听见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滚!”

不等她抬头寻找声音的来源,只见正对着医生办公室的病房门被猛的拽开了,然后一群身着灰色列宁装的男人神情狼狈的被从里头撵出来。

后面的人因为来不及后退,被前头的人踩到了脚,跌跌撞撞的差点儿摔成一团。

一位中等身材剪着短发的中年女人手持两把菜刀,上下挥舞着追在后面,硬是将他们赶出病房。

然后“砰”的一声响,病房门被关上了。

女人横刀立马堵着病房门,右手一扬,众人只见寒光一闪,她左手的菜刀重重地劈在了门板上。

因为太过于用力,扎进门板的菜刀还在不停的颤抖。

女人左手拍着病房门,发出砰砰的声响。

看得余秋心惊胆战,生怕那菜刀受不住这样厚实的力道,会反弹出来,直接剁上那女人的脚背。

然而大马金刀的短发女人却毫无畏惧,还挥舞着右手剩下的那把菜刀,厉声呵斥对面的男人们:“我看你们哪个敢拖我家老廖走!”

领头的男人戴着副黑框眼镜,他神色有些尴尬,伸手扶着镜框,开始苦口婆心地做起了思想工作:“陈招娣同志,你不要误会我们的好意。我们是希望赶紧将廖主任送去住院,好帮助他尽快,恢复健康,早日重新投入到伟大的革命事业中来。”

“我呸!”陈超娣直接一口唾沫吐出来,差点儿砸在黑框眼镜男人的脸上,“李德发,你个狗日的少假模假样,你肚子里头装的什么坏水,打量着老娘不知道呢!狗日的王八蛋,你们感动我家老廖试试,老娘劈了你们!”

余秋站在妇产科病区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硬着头皮贴着墙根小心翼翼地往医生办公室走。

行到一半,她靠近妇检室门边时,门开了,里头伸出一只手,拽着她的衣角把她拖了进去。

郭主任小心翼翼地合上门板,然后竖起手指头朝余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余秋赶紧往里头走,离门远了才敢问:“外头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郭主任苦笑:“格委会的人想送廖主任去精神病院。”

余秋惊讶不已:“他们这么迫不及待?”

一般就是家里头真的出现精神病人,家属起码也得等一段时间,实在没办法了才可能将人送去精神病院。

廖主任最多昨天才出现精神异常,怎么今天他们就忙不迭地想送人走?

郭主任压低声音苦笑:“昨天中午,廖主任睡了个午觉,迟迟没出门。下午市革委会主任过来,秘书看情况不对,就直接破门而入。结果廖主任抱着被子蜷缩在床角,嘴里头一个劲儿的喊着鬼啊鬼啊。”

余秋听得一阵头痛,还真是一个接着一个,非要跟鬼过不去。

秘书见势不妙,赶紧要关上房门。

结果神志失常的廖主任直接冲了出去,被门槛绊住了,一跤摔得老远,直直趴在了市管委会主任跟前,摔了个大马猴。

偏偏廖主任睡午觉的时候,身上的衣服是脱了的。于是他就穿了件大裤衩,屁股撅得老高,在自己的顶头上司面前亮了相。

更要命的是廖主任即使摔倒了也没办法克服对于小鬼缠身的恐惧,鞋都跑脱了一只,仍旧往前跑,嘴里头大喊:“鬼啊鬼啊,你不是我杀的,是你自己撞枪上的。”

廖主任搞舞斗起家,乃本县燥反派头一员武将,估计革命道路上踩了不少垫脚石,是以被鬼追的无处藏身。

他绕着市革委会主任不停地乱窜,只把人都转晕了,才身子往前一拱,一泡热腾腾的尿液直直浇了市革委会主任满怀。

余秋听的一个劲儿吸气。妈呀,这发疯还没发到好时候,居然得罪了顶头上司。

郭主任苦笑:“可不是嘛,当时市里头的领导就黑下了脸,直接拂袖而去。”

领导走了,剩下一干下属对着廖主任不知所措。

有人提议直接一巴掌拍过去,将痰迷心窍以至于失了神智的廖主任直接拍醒过来。结果手刚飞过去,就被廖主任撞了满怀,跌了个狗吃屎。据说到现在那人走路也一扭一拐的。

还是廖主任的秘书最有决断,赶紧把人送到医院来。

廖主任住院之后,仍旧无法克服对小鬼的恐惧,一直又喊又叫。医生给他推了镇静药,让人睡着了才安生。可是这么个大活人,又不知道为什么发疯,医院也不敢给他不停地推镇静药啊,况且县医院本来就没有神经内科。

“我们劝他秘书把人送去市里头看,但是秘书根本不听。”郭主任满脸无奈的神色,“他非得坚持说廖主任是被吴二妮传染的,让我给他开刀。”

余秋皱眉头:“自身免疫性脑炎根本不传染,又不是狂犬病。”

郭主任摇摇头:“我觉得不像狂犬病,他没有恐水的症状。”

这么一尊大佛屈尊纡贵入住县医院,县医院上下也非常惶恐,自觉庙小,完全容不下他呀。大家都想赶紧明确病情,尽快处理他拉倒,可是人生病就像一扇关了门窗的房子,外头的人知道里面有问题,可问题究竟出在哪儿,却摸不着方向。

廖主任发病急,进展快,全无前兆。医生给他拍了片子,根本没有发现任何肿瘤的影像学表现。

昨天晚上廖主任闹腾了一夜不说,今天早上革委会的其他人全都来了,说是来看病,实际上中心思想只有一个,就是赶紧将廖主任送去精神病院。

当然,国不可一日无君,山不可一日无主,江县也不能一天都没有掌门人。那个领头的戴着黑框眼镜的男人,据说就是市革委会主任支持的新领导。

虽然从个人感情上来讲,余秋觉得廖主任早点儿被送去精神病院,是皆大欢喜的结局。不过从医者的角度出发,她又觉得廖主任实在有些冤枉。

何况精神病院也是医院,不应该沦为当权者挟私报复陷害人的工具。今天他们可以把廖主任关进精神病院,明天不知道他们又会将谁送进去。

这些人要送廖主任去精神病院,廖主任家里人自然不同意,于是双方就僵持了起来。

妇产科病区的走廊上,陈招娣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她指着黑框眼镜男人的鼻子破口大骂:“李德发你少落井下石,大娘这老娘不敢扒了你的底裤说丑事?狗日的东西,别以为老娘不知道,只有入了你的裆,才能入得了党。黄梅香是怎么上来的?你当老娘眼瞎啦?”

病房门后头传来阵阵偷笑声。

黑框眼镜男人脸色涨得通红,厉声呵斥:“你少血口喷人,陈招娣,我们是看在廖主任的面子上,给你几分脸,你别得寸进尺。”

旁边的人赶紧出来打圆场:“哎呀,陈招娣同志,你怎么能够曲解组织的好意呢?这看病自然得趁早,不然耽误的时间长了,想要恢复也困难啊。老廖这个样子我们也很痛心啊。”

陈招娣直接一口唾沫吐到了说客的脸上:“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有脸直呼我们家老廖?我告诉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抄人家的时候,顺走了人家的金条!”

病房后头传来窃窃私语的议论声,那站出来讲和的人一张脸乌紫,伸出手指头咒骂:“一个狐假虎威的疯子,不要含血喷人。你也染了疯病,一块儿送去精神病院。”

说话的时候,他伸出手,想要直接拽住陈招娣,没想到本县第一位女杀猪匠,毫不犹豫地手一挥,就听那人一声惨叫,地上多了节断手指。

这下子,整个妇产科病区都沸腾了,躲在门背后瞧动静的人都忍不住推开了病房门。

十指连心,那人疼得哭爹喊娘,抱着自己的断指简直要晕过去了。鲜血先是一滴滴的,很快会聚成溪流,在地上流出了一条小河。

李德发面色大变,一叠声地喊大夫:“人都死哪儿去了?”

郭主任被逼的没办法,只得主动走出妇检室。她是妇产科的负责人,她年纪最大,总不能让手下的小孩们替她拦在前面。

她本来是想拿穿刺针去病房给廖主任做脊椎穿刺,好抽取脑脊液观察形态,帮助判断病情。

结果她现在得拿着包出去,帮助那倒霉的家伙处理断指。

李德发看郭主任直接给那人消毒断指残端,就要将手指头包起来,顿时勃然大怒:“接起来呀,赶紧把手指头接起来!”

郭主任摇摇头,非常老实地承认:“我不会接。”

断掉的手指头接回头,可不是简单的将它们缝在一起就行了,没有血供,重新缝上去的手指头照样会坏死脱落,甚至会造成严重的全身性疾病。

李德发勃然大怒,手指头都要戳到郭主任的脸上:“那就找会接的医生来!”

郭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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