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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篇通讯稿结束之后,又是慷慨激昂的乐曲。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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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大队书记,更加说明大家齐心协力,把劲儿往一块儿使,都是要正正经经搞好农村建设呢。

旁人不代表他们这些城里头下来的娃娃,他们欢迎,个个都是宝贝疙瘩蛋,孵出来就是一窝金母鸡。

胡杨可怜巴巴,真是在台上就要哭了:“我不行啊,我不会当。”

他虽然从下放开始就是大队会计。可摸着良心说,这份工作只占了他1/3不到的时间,他几乎将所有的热情都投放到农具生产发明上去了。

旁边人却安慰他:“没事,我们杨树湾的事情都是大队支部商量着决定的。你慌个啥呀,不会的话,就跟叔叔伯伯大爹们多请教。”

胡杨还是不肯,他一个劲儿朝余秋根何东胜的方向拱手作揖,求着两人赶紧开口解救自己。

田雨也在旁边抓余秋的胳膊,急得不行。这怎么行吗?他们下乡是要为贫下中农服务的,他们下乡才一年多的功夫,哪里能当干部?

余秋却是笑,假装自己病得头昏眼花,什么都看不到也听不到。

说到底,杨树湾人选胡杨当领导,除了的确喜欢这孩子以外,有很大一部分是看在他的身份背景上。

这可是将军家的孩子,以后人家想再找他们杨树湾的麻烦,就得好好掂量掂量,看看是不是得罪了不能得罪的人。

农民有农民的政治智慧,千百年来口口相传的文化教会了他们,扯虎皮做大旗是最有效果的。他们是最底层的民众,谁都能在他们头上踩一脚。背后没人,活得太艰难。

为什么封建社会会有人自愿带田投入大地主大官僚名下,心甘情愿地当奴才?因为比起危机重重的独自生活,背后有人才更安全,而且还能享受不少红利。

余秋的身后响起了重重的叹息声,吓得她赶紧扭过头。

只见廖主任一副被抛弃了的小媳妇模样,满脸悲戚地看着怀里头抱着的小女儿,好生凄凉:“乖乖哟,你爹爹我无能,以后怕是叫你吃不上干饭喽。”

他那满怀悲伤的模样,非常适合配上一首背景音乐:“小白菜,地里黄,两三岁,没了娘。”

他家姑娘还太小,理解不了人世间的沧桑。对于老爹企图凑上了的大脸,拼命地挣扎小胳膊小腿表示抗议。

余秋赶紧伸手要接小丫头,生怕叫当爹的瞎祸害。她身体虚得厉害,抱不动小姑娘,还是何东胜伸手接了过去。

旁边人留意到廖主任的出现,集体缄默了。

说起来他们的幸福是建立在廖主任的痛苦上的。可怜前任革委会领导都不晓得犯了什么错误,莫名其妙就丢了乌纱帽。

他们杨树湾能够发展成今天的模样,廖主任功不可没呢,多少东西都是大队书记从廖主任手里头抠出来的。

大队书记人还在台上,直接扯着嗓子喊:“行了吧,廖主任,你到现在工资不少一分。我到现在还是从大队里头拿工分。谁说你不是干部了,你就是踏踏实实的干部。”

余秋听得一惊,大队书记不是已经成了革委会的一把手了吗?怎么还要从大队拿钱啊?

何东胜在旁边给他解释:“革委会是从工农兵当中挑选出来的,身份不变。就是当了革委会主任,大爹还是农民。”

说着,他又笑,“我也一样,从6队拿工分。”

余秋听得目瞪口呆,感觉这事情可真够玄幻的。她头一个想到的就是关心一件事:“那农民没粮票啊,你跟大爹以后在县里头吃饭怎么办?”

没想到旁边的余教授却认为这根本不是事情:“当然是自己带口粮过去了,到时候请食堂的人帮忙烧。”

余秋真要晕倒了,立刻又追问:“那下乡呢?下乡吃饭的时候可是得给粮票的。”

廖主任再不要脸,每回来他们杨树湾蹭饭吃,那也是给足了粮票,姿态摆得十足。总不能到时候何东胜跟大队书记下乡还没饭吃,非得饿着肚子回去自己烧吧。

廖主任真是要被气死了,他觉得自己不应该站在赤脚医生旁边。

这个没良心的家伙,自己都已经这么倒霉了,她却连句关心的话都没有,就只知道盯着旁人吃饭的事情不放。

亏他当初那么殚精竭虑费尽心思想方设法把她给解救出来。

虽然最后实际上是人家解救了他。可是他这一颗真心一片真情不应该被忽视。

余秋两手一摊:“”大爹吃饭的问题我们能解决。你叫人摘了帽子的事情,我们没办法啊。”

说着她还逗弄两只眼睛珠子转来转去的小姑娘,“你说是不是呀?我们的三妞妞。”

廖主任气不顺,气鼓鼓地往板凳上一坐,不吭声了。

禾真婶婶多麻利的人,立刻进厨房拿鸡汤下了碗面条,又打了两个荷包蛋直接端到廖主任跟前:“吃饭吃饭,你也真是的,廖主任。怎么还躲着饭点过来呀?再什么时候你都是我们杨树湾人认的廖主任,我们杨树湾永远短不了你的饭碗。这当官做成什么样子,我们这些老百姓最有发言权。”

祠堂里头的社员们纷纷附和,没错,廖主任是他们的大恩人呢。做人可不能忘本,人生难免沟沟坎坎,就是廖主任叫绊了一脚,可还是他们的廖主任。

廖主任无比凄凉:“别再说这话啦,我也是老百姓。”

以后他还不晓得这日子要怎么过下去呢。理论角度上说,他是从厂子里头出来的。可现在厂子根本就不会接收他回去。

不仅是他,就连他老婆都受了牵连。等给娃娃喂完奶之后,她以后也不用再回副食品店的生猪组上班了。

要说起踩低捧高,越是这种小单位表现得越积极,丁点儿人情味都没有。

以后每个月他们夫妻俩就守着这点儿工资,他们还有娃娃要养呢,都不晓得怎么活。

大家伙儿纷纷给他出主意,帮他找出路,杨树湾的小娃娃们最积极。

原因无他,每回廖主任下乡的时候基本上队里头都会聚餐烧好吃的,鸡鸭鱼肉不断。

所以在小娃娃们朴实的逻辑思维里头,这个县里头下来的干部就是大肉肉,可以吃的满嘴油油的大肉。

孩子们的感情朴实又真挚,既然大肉肉干部担心吃不上干饭了,那就得好好搞副业,挣钱买肉肉吃啊。

大宝认真地给廖主任提建议:“养兔子,养长毛兔,兔子吃草不费粮食,捡兔毛卖钱,肯定够给妹妹吃干粮。”

至于廖主任自己,大宝认认真真地上下打量,给出肯定的结论,“你不用吃肉肉啦,你身上都是肉肉。”

旁边的大人们发出奇奇的哄笑,廖主任愈发小白菜地里黄,吾心满是凄凉。

陈招娣人走进了祠堂,看自己丈夫这个模样,顿时哭笑不得:“你又瞎折腾什么呀?我就觉得挺好的,你这一天天的在外头叫我担惊受怕,还不如老老实实回来守着我们,还省事。”

廖主任觉得面子挂不住,感觉自己实在太冤枉,他还指望着能给姑娘过上太平日子呢。

陈招娣在旁边劝:“你怕什么呀?怕咱孩子吃不到好的,咱们也可以养兔子,养鸡,养鸭子。我瞧着现在水果太少,多种点儿果树也不错。再说了,我们也可以从手工合作社接活干呀。有手有脚的怕什么?我们又不是什么地主老财搞剥削起家,我们也是正正经经的工人呢。”

旁人纷纷赞同陈招娣的话,没错,平安是福。伴君如伴虎,当官的到后面齐齐整整退下来就是好福气。有多少大官在任上就叫人咔嚓了。

廖主任被这么多人哄着劝着,吃完了一大碗鸡汤荷包蛋面,还有人抓着自家蓄积的炒好的南瓜子过来给他吃,可算是抚平了他心里头的那些疙疙瘩瘩。

余秋瞧着他的模样,啼笑皆非。每回他觉得缪主任深不可测的时候,领导就会暴露出那点儿上不了台面的小模样。

她见大家伙儿说的热闹,努力扬高了声音:“其实我有个建议。当然我不懂这些,说错了,大爹大婶大娘们还有哥哥姐姐都别笑我。”

禾真婶婶鼓励她:“你说,有什么不能说的?你看红兵说话就没顾忌,提的建议就呱呱叫。”

胡杨还在台上要跳脚呢,他可不觉得李红兵的提议有任何竖大拇指的地方。简直就是将他架在火炉子上烤。太缺德了,亏得他平常还给李红兵打掩护,叫这小子有机会就出去放放风。

余秋朝他做了个手势,年轻人,稍安勿躁,姐姐一定会救你的。

她清了清嗓子,端正了颜色:“刚才选大队书记的事情,其实我听爷爷奶奶叔叔伯伯婶婶嫂嫂们说了,我想着,其实问题的关键在于大家都害怕把握不清楚上头的政策,以后会犯忌讳。

我说个不太中听也不合规矩的话,老话讲士农工商,现在把士给取消掉了,但是当干部也是一门学问。不然有的人为什么人不坏,干部却当不好呢,因为做干部跟咱们种田种地做工一样,都有技巧,也要讲究经验的积累。

种田的老把式,做工的老师傅,还有当兵的老军人,那都是宝贵的财富。同样的,官做得好,也是宝贝,而且是大大的宝贝。”

旁边人跟着点头,谁也没有打断赤脚医生的话,就一个劲儿地示意她说下去。

余秋咽了口唾沫,努力组织起语言:“我真的不知道这到底合不合规矩,也不清楚,组织上是不是给廖主任还有其他安排。

我就说假如,假如组织上事情忙,一时半会儿顾不上,廖主任又是一个从来不肯闲着拿钱的人,一心一意为革命大生产做贡献。那么我们得正视廖主任的热情。

我提议,我们杨树湾就请廖主任当顾问。以后大队里头有什么事情大家把握不清楚方向,就请教廖主任。要说把握上级精神,领会上级政策,应该没有谁比廖主任更精准了。”

胡杨喜不胜喜,立刻嚷嚷出声:“当什么顾问啊?直接叫廖主任当我们大队书记不就行啦。”

廖主任目瞪口呆,没想到自己下乡一回,居然还多了差事。

他听到胡杨的话,赶紧摇头:“不行不行,人随着户籍走,我是当不了大队书记的。”

不过这个顾问,他摸摸下巴,一颗心痒痒的很,似乎大概可能,他可以试试看。

心思动的时候,他偷偷摸摸地看老婆的脸色,时刻做好准备随机应变。

陈招娣被他的样子逗笑了,没好气道:“行啦,你要干就干是了,我又不会拦着你。”

祠堂里头立刻嚷嚷起来:“对对对,廖主任就是咱们杨树湾的顾问,以后廖主任指引我们杨树湾搞革命促生产。”

祠堂外头响起了人的呼喊声:“余秋,请问余秋同志在吗?我们是出版社的,有点儿事情想跟余秋同志谈谈。”

祠堂里头立刻安静下来,众人面面相觑,哎哟,不是两只金凤凰,这是要出三只呀。

听到没有?出版社!他们小秋大夫也写书,正经经经当学问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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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接余秋走

众人都迫不及待地涌出了祠堂, 见到了出版社的同志才想起来应该直接把人请进祠堂, 于是人群又像潮水一般直接往回淌。

那两位出版社的同志叫大家伙儿簇拥着坐在祠堂中央, 开门见山地说了他们的来意。

原来出版社最近想要出版一批技术类书籍,以满足广大人民群众的生产生活需求, 其中有个重要组成部分就是医疗卫生类的书籍,主要是用于赤脚医生培训。

他们查看了市面上现在流通的教材,从中挑选出一些。

经过积极讨论并向专业人士请教之后,出版社觉得杨树湾夜校编写的基本都很不错, 所以想要一并拿去出版,到时候也能直接作为教材给人用。

余秋下意识地咽唾沫:“是哪几本啊?”

那位戴着眼镜的女编辑模样和气,从自己的黄挎包里头拿出了笔记本,本子中夹着几张纸, 是他们复印的小册子的封面。

“这几本,《妇科概论》、《实用产科学》、《小儿常见病诊疗》、《南方山区水乡常见病多发病的防治》、《常见肿瘤学概论》。”

她一一报着名字,然后看了眼余秋,说出了最后一本书,“《医学小故事汇编》。这几本书我们都觉得不错,所以过来跟你打个商量,看能不能允许我们出版,公开售卖。”

她说话心平气和, 声音也不大, 然而她说出的内容可谓是平地起惊雷。

余秋一颗心顿时被震得嗡嗡作响, 整个祠堂里头的人也跟着心潮起伏。

解决了, 扣在小秋大夫头上的那顶帽子被彻底摘掉了。

前面不是说他们搞非法出版吗?现在是国家的出版社堂堂正正地出书, 谁还敢说他们搞白专那一套?

这下子,悬在头顶上的第二只拖鞋也落了地。

余秋激动得浑身颤抖,一直盯着余教授,反复强调:“爸爸,我出书了,爸爸,我的书是堂堂正正出版了。”

只要她的案子一天没定性,犯罪嫌疑人的身份一天没洗清,她就是妾身不明。

她顶着的是余教授的女儿余秋的身份,她不能给人家留下污点。

余教授也激动得厉害,一直不停地点头:“对,是出书,这回是正经地出书了。”

人到中年的女编辑倒是可以理解他们的激动。

前头省里头要查手抄本的时候,就有人将他们编写的医学故事小册子送到出版社,让他们从中找出反动黄色的地方,好好进行批判。

他们看了许久,认为这个医学故事小册子没什么问题,就是正常的医学知识宣讲。不能因为涉及到敏感部位的疾病就说黄色,那这样大家都是银窝。

出版社如此不积极,未能圆满完成组织交代的任务,纯粹是在给组织添乱。他们一群人都遭受了批评,还被勒令写思想检查。不过大家都是老运动员,倒也宠辱不惊,习惯了。

后来他们才知道,就是他们不找麻烦,组织认定了有罪的东西也能找出旁的罪名。这批书被按照非法出版物的标准给查处了。

她看着情绪激动的众人,脸上仍旧挂着温和的笑:“既然我们已经过来了,那除了这几本书的事情之外,我们出版社还想跟你们谈另外一件事。”

说着,她招呼自己年轻的同事,拿出了一本大剪贴簿,摊开来给众人看。

“我们要组织一批家庭副业的稿子。

我看你们杨树湾发过不少关于如何稻田养鱼养鸭种蘑菇木耳,还有林下养鸡养鸭养兔子还有养猪跟木耳、蘑菇种植立体结合的文章,但是比较零散,没有汇聚到一起。

现有的农民夜校教材缺乏了这些实例作为佐证,显得比较干巴巴。

所以我们出版社希望农民夜校能够组织起来,将两方面进行融合,理论联系实际,再出一批教材。要具体到细节,多采访进行劳动实践的社员,大家多谈谈切身体会跟自己的心得经验。假如有插图的话,效果会更好。”

祠堂里头的社员们集体傻眼了。

不是,这个意思,是让他们也写书?

妈呀,不就是种庄稼养禽畜嘛,这点儿事情也值得写书?

大家欢喜的不得了,从来没想到写书这种事情居然能跟自己扯上关系。

大队书记直接就朝着祖宗牌位拜了三拜,当机立断,直接安排起吴老师:“这个事情你来负全责。”

然后他又指何东胜,“东胜对情况比较了解,你就抓着他用。”

前头那些文章有不少就是何东胜写的,没法子,能够把事情跟原理写清楚写透彻的农民实在不多。

大队的青壮年主要从事工业生产跟在外头跑来跑去联系工作,种田种地的基本上都是中老年人,何队长只好能者多劳。

“画画你也找他。”

大队书记今儿真是欢喜的不得了,就连必须得去县里头当干部的重担子都不能压垮他的脸了。

他骄傲的很,“东胜画画没话讲,你们瞧瞧那个医学故事的小册子,那上头的话全是东胜画的,怎么样,合用不?”

女编辑连连点头:“合用,就用这个,要是有照片的话配上照片也行。”

他们说的热闹,你一言我一语的就把事情给定了下来。

余秋在旁边听了半天,突然间意识到一件很重要的事,怎么讲了这么多没提重点问题啊。

书要印多少册?稿费怎么算?是一次性买断还是给版税?

同志们,这才是重点啊,赶紧问清楚才是真的。

结果余教授言简意赅地解释:“没有稿费的,稿费是资本主义那一套,我们不收稿费的。”

余秋差点儿跳脚,在杂志上发表文章没有稿费她也就认了。毕竟短篇字数少,捏捏鼻子就当少吃了顿红烧肉。

这年头就连出书也没稿费,算怎么回事?难怪没有什么新书面世呢,辛辛苦苦写半天一分钱不收,墨水跟稿纸的钱怎么算啊?难不成要作家集体喝西北风去?

另外,到底要不要脸?凭什么不给稿费啊。别以为她不知道,一号首长是有稿费的,稿费加在一起过百万呢。

人心欲壑难填,前脚余秋还因为身上的罪名洗清恨不得能欢喜的翻跟头,这会儿她又为没有稿费耿耿于怀了。

她开始感觉非常不舒服,没错,她辛辛苦苦,耗费了这么多精力,编写出来的小册子居然要免费出版,她痛快才怪呢。

还有,她家何东胜那么辛苦的画图,一张张配着图,以为这活儿轻松啊,轻松个屁。

稿费是什么?稿费是对知识分子劳动价值的尊重,连一个人的劳动价值都没办法尊重的时候,还谈论什么其他。

大家都是劳动者,凭什么知识分子就应该免费啊。御用文人也就算了,人家是官家人有工资拿。其他人是不是就没资格写东西?写的东西不挣钱,集体喝西北风去啊。

她内心的小剧场已经开的怒火中烧,成了点燃的煤气灶,分分钟就要爆炸。

对面的女编辑可瞧不出她的内心戏,继续说着自己此行的来意:“另外还有一个事情,我们要跟杨树湾的社员同志们商量一下。我们出版社经常合作的印刷厂最近任务实在太重,这批小册子的印刷任务又比较紧,排队的话不晓得要排到什么时候。所以我们出版社想委托杨树湾印刷厂承接这批印刷任务,不知道你们是否方便。”

这话像一捧雪水,兜头就浇灭了余秋心中的怒火。她顿时喜上眉梢,方便,哪有不方便的道理。

这可是他们夜校印刷合作社接到的最大的一笔订单。哦,准确点儿讲,杨树湾印刷厂都是自产自销,除了销售目录之外,还没从外面接过什么大单子。

原本讨论的热火朝天的众人这下子更是恨不得直接在祠堂里头翻跟头,掀翻屋顶了。

听到没有?这可是国家的出版社给他们下单子呢,让他们印刷东西,他们不是偷偷摸摸的,他们堂堂正正地印书。

空气里头的书香仿佛都浓郁了些。

一直负责学校印刷厂具体工作的赵二嫂点头如捣蒜,立刻拍胸口,保证圆满完成任务。

她那情绪激动的,叫她嫂子都忍不住赶紧拉住她胳膊,生怕她一激动就动了胎气。

其他人也跟着哈哈笑,纷纷表示没问题。

众人赶紧领着出版社的同志去考察他们印刷厂现场,他们的印刷合作社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里头的机器都是他们利用淘汰的废旧机器改进的,用起来呱呱叫。

女编辑看他们印刷了几张纸,当场就跟他们打保证,回去以后他一定跟领导反应等到编辑好实用农学副业书籍,到时候过了稿子,出版社还委托杨树湾印刷。

众人欢天喜地,一心一意小牛两位编辑在他们杨树湾住上几天,好好看看他们杨树湾,说不定还能编出新书来呢,编辑却谢绝了社员的好意,他们工作急把事情交代完了,就直接坐最后一班船走,明天早上还有会要开。

众人又热热闹闹地簇拥着两位编辑去渡口边坐船。

人到渡口时,船上刚好下来两位穿着灰色列宁装的青年男子。

廖主任见到人颇为惊讶,赶紧上前要同人握手:“王同志、钱同志,你们二位来,是有什么公干啊?”

不想这两个年轻人只简单同廖主任碰了碰手,就直接开问:“你们杨树湾是不是有个下放知青叫余秋?”

廖主任的一颗心立刻空落落的,瞧着自己还悬在半空的手,感觉真是无比凄凉。人走茶凉哦,瞧瞧人家的态度,压根就不乐意搭理他了。

杨树湾的人可顾不上安慰他这点儿小心思。

大家伙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紧张的不得了,生怕又是来抓人的。

大队书记赶紧挺身而出,要给两人递烟:“同志,是有这么个姑娘,好娃娃,十里八乡,没人不夸的好大夫。全心全意为我们贫下中农服务。你们二位来是有什么事吗?”

说着他又赶紧找出版社的编辑背书,“前头那个教材的事情现在已经澄清了,马上就公开发表出版,不是什么非法印刷。”

女编辑倒是没有回避,扶了扶眼镜,很认真地强调:“这是我们选定的书,内容都经过审核了,没有发现问题。这种内部流通的教材谈不上非法出版,721大学都是这么搞的,不然我们也没办法继续执行主席关于721的指示。”

两个年轻人满脸莫名其妙,什么非法出版,跟721大学又有什么关系?

“我们是来找余秋参加五省知青标兵的表彰,她被选为学习邢燕子式知青好榜样,明天一早开表彰大会,她得赶紧过去。”

所有人都惊呆了,真是眼睛一眨,上下嘴皮子一翻,立刻掉了个。

前头还是犯罪嫌疑人,要在看守所里头审讯呢,后面立刻又成了标兵楷模,乖乖,果然是翻手云覆手雨啊。

余秋同样满脸懵逼,感觉这些人的工作实在做得不到位。既然明天早上就开表彰大会,怎么一大晚的才过来接人?

她本能地警觉起来,害怕又是什么新花样,先把她诓走了再说。

廖主任挺起胸膛,直接发了话:“哎呀,我还没瞧过这么大规模的知青表彰大会呢。同志,我去看看成不?”

说着他将自己怀里头的小女儿又塞回给妻子,这还是前头陈招娣怕他太失落,特地给他抱着,好给他点儿心理安慰。

廖主任朝妻子点点头:“我陪小秋大夫走一遭吧,你跟姑娘就在杨树湾等着我,回头我给你们说稀奇。”

陈招娣就是笑,满脸温柔地看着丈夫:“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家里头的。”

廖主任咧着嘴巴,连连点头:“你办事我放心。”

何东胜也跟自己的母亲点头,扬高了声音道:“那也带上一个我吧,我要好好跟先进知青学习,争取也快点儿进步。”

他一发话,其他的知青纷纷往前走,吵吵嚷嚷着要跟去看热闹。

他们这么多人呢,要是再有人耍花招使坏心眼子,抢,他们也把小秋抢回头。

良心都坏透喽,瞧瞧小秋大夫现在的样子,叫他们那帮人折磨成这样了,他们还想做什么呀?

余秋有些担心大家会惹怒了来人。

不想那两个年轻人对视了一眼,居然点点头,然后他们又认真地强调:“余秋的船票车票钱是组织上出,你们要过去的话一切费用自理,没人管你们食宿的。还有就是你们随意离开,生产队的工分怎么算?”

大家伙儿心里头打鼓摸不清,这两人究竟是什么路数。

不过人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难不成他们打退堂鼓,没有这道理。

大队书记咬咬牙,堆着笑脸强调:“工分不愁,刚大忙过了,本来就打算让大家伙儿松快松快,没有新的生产任务。”

大家伙儿胳膊一挥,立刻回去拿包裹收拾行李。这一路还不晓得走几天呢,他们可得做好了准备。

胡奶奶慌得不行,一个劲儿给余秋张罗吃的。在看守所里头她不晓得怎么回事,她就知道小秋没吃好,人都瘦成这样子了。

余秋赶紧拦着老人:“没事的,你别慌我看,恐怕不是什么坏事,未必是撒谎骗我。你看他们今天晚上是跟出版社编辑前后脚来的,估计他们收到指示也就是今天的事,所以才来不及提前通知。”

胡奶奶叹气:“这要真是表彰,打个电话到大队部来不就成了,咱们杨树湾又不是没电话,来这两个小伙子我看着慌。”

余秋也没有办法解释这两人的到来,毕竟假如上级一个电话过来,她也不可能拒绝呀。

余教授倒是颇为乐观:“没事的,的确有这么个知青表彰大会。我前头听人提起过,我看啊,他们是着急,派人来接也是为了表示重视。”

这就是政治,上头应该有领导发过话了,所以态度一定要亲切。因为这是政治态度问题。

胡奶奶本来想给余秋摊鸡蛋饼在路上吃,结果那两个年轻人催促的厉害,他们要赶船呢。又不是逃荒,搞得动静这么大做什么?

女孩子爱干净,愿意带几件换洗衣服就好。反正现在天凉好个秋,又不用天天洗澡。

百般无奈之下,胡奶奶只能将今年最后一茬西红柿全都用兜子给余秋装上,然后又张罗着塞了一盒子鸡蛋进包里头。

鸡蛋是用杨树湾自制的蛋托装好的,不怕路上挤的碎了。到时候拿着鸡蛋打蛋花吃也是增加营养。

田雨将她妈寄给她的大枣全都带上,到时候要是没得饭吃,他们就吃枣子,总不会饿死。

众人一番忙碌,每人都拎着起码两个包裹,浩浩荡荡的上船去,瞧得过来接人的两位同志眼皮子直跳,直接扭过了脑袋,仿佛没眼睛看。

大家伙儿才不管这些呢,他们天不怕地不怕,再惹毛他们,他们就豁出去了。

大船浩浩荡荡,何东胜追着廖主任询问这两人的身份。结果也就知道他们是省里革委会的,廖主任跟他们不过是泛泛之交,所知极为有限。

大家伙儿也就懒得再盯着人家不放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淹,他们怕个屁呀。大不了,大家伙儿集体吃牢饭。

那也得监狱里头有这么多空位子,能安得下他们这些人,国家大方,舍得给他们免费吃牢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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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天入地的表彰

大船浩浩荡荡行驶了一整夜, 直到天蒙蒙亮的时候, 船才靠岸。

岸上倒是有辆小车等着接人, 然而那小车连司机在内也只能塞下5个人,怎么可能拖得了这样的大部队。

两位年轻同志想先带余秋过去, 让他们剩下的人自己跑,或者等到天亮了有公交车再坐车过去。

杨树湾的人哪里能同意,廖主任更煞有介事地强调:“我们小秋大夫脸色不好看,要多动动, 紧走几步,到时候瞧着脸蛋红扑扑的,上台受表彰才精神。不然的话,人家看她这样子, 还以为直接把她从大牢里头拖出来的呢。”

大概是“大牢”这两个字太过于敏感,王同志跟钱同志都变了脸色,居然同意了如此荒唐的安排,就让大家伙儿直接走过去。

还是何东胜心疼自己的女友,跟众人打商量,他陪着余秋先过去。不然一路走下去的话,小秋身体会吃不消。

众人面面相觑。

田雨振臂一呼:“跑,咱们追着车子跑, 一路跑过去。”

亏得今儿礼拜天, 不然她还没办法过来陪着小秋, 总不好丢下孩子们不管。

其他的知青也纷纷握紧了拳头, 就是跑, 他们一定不能让小秋脱离自己的视线。

这么一来的话,跟着上车的人就只能是廖主任了。

他一把老骨头,他也是倍受摧残的人啊,身心饱受折磨,怎么能跟这群大姑娘小伙子一块儿跑步呢,必须得坐车。

于是戏剧化的一幕就发生了,汽车在前头慢慢地开开停停,余秋走一段路就上车休息。

那车子速度慢的叫司机生无可恋,一堆年轻的姑娘小伙子们在后面甩开两条腿拼命地跑。

一大早出门去厕所倒痰盂的,下夜班回家的,还有提着箩筐想去远处张罗点儿新鲜蔬菜的,全都睁大的眼睛瞧街上的西洋景,不明白这群年轻的姑娘小伙子们到底抽的什么风。

大家伙儿头碰头嘀咕了半天,总算得出结论,应该是选拔运动员要为国争光呢。

瞧瞧,以前是骑着自行车训练跑步,现在鸟枪换炮,直接上汽车了。这么一来的话还不得个个都锻炼成飞毛腿。

立刻就有人在后面大声给姑娘小伙子们加油,鼓励他们一定要好好锻炼身体,争取早日为国争光。

可怜小田老师他们跑得都快晕过去了。

天光大亮的时候,大家伙儿才气喘吁吁地抵达大礼堂。

现在讲究礼拜天也不休息,要么搞突击队,要么集中学习,大约是为了节省时间,所以就连表彰大会也开得格外早。

廖主任手腕子上的表还没走到8:00呢,里头就想着热烈的掌声,一群人汗流浃背的,小心翼翼从侧门走进大礼堂,都寻摸着最角落的位置坐下来喘气。

那台上讲话的领导好像发现了他们的动静,直接来了一句收尾的话:“以上就是我今天要强调的几点,希望广大受表彰的知青同志还有观摩的知青同志们都不要忘记下乡的目的,一定要在最广袤的田野里锻炼自己。实践出真知,比上大学更有意义。”

底下又响起了热烈的掌声,领导终于宣布下面请接受表彰的同志一个个上来领奖状。

余秋的气都没喘匀,便被念到了名字,赶紧上去,拿了奖状,然后跟领导站在一起被咔嚓拍了照片。

整个颁奖的流程快得不得了,连她在内总共有10位知青接受了表彰。大约是学着前头全国选知青典型代表时的例子,都是10个人。

余秋以为拿了奖状,这个表彰大会就结束了。她也可以跟大家伙儿一块找地方吃早饭去,他们一路坐船,然后又一路跑过来,大家伙儿都饥肠辘辘呢。

没想到这才是重头戏的开始,后面是一个个知青上去发言讲述自己的事迹以及下乡经过内心斗争的过程还有成长经历。

每个人都慷慨激昂,各有一番抱负,还有好几个人强调,放弃上大学是自己做的最正确的事,因为下乡才是他们一生当中最宝贵的财富。

余秋不耐烦听这些。她现在身体还没恢复健康呢,完全受不得饿,只要一饿就头晕眼花,出现类似于低血糖的症状,现在让她空着肚子在这里听大家各种宣讲,简直要了她的老命。

更要命的是她也得上台去做宣讲,而且领导们将她安排为重头戏,最后一个上场做盖棺定论的总结。

余秋手上当然没有演讲稿。昨天晚上她上了船之后就呼呼大睡,一路睡到的城里头。

没人告诉她要准备演讲稿,她也不会多这个事。都不晓得等待自己的究竟是什么命运,她又何必浪费时间呢。

好在既然王同志与钱同志昨天晚上就出发去杨树湾找人了,这头自然也有人专门准备。也不知道是谁捉刀的,替余秋写了一份事迹报告,就让她照着念。

余秋草草翻看了里头的内容,只觉得辣眼睛,这篇稿子她念不出来,她完全没办法念。

在这篇文章当中,她没有上大学是她自己主动放弃。因为她认为上大学没有用。她自学成才,从实践中得到了真知。

那些大学教授以及大医院的主任们,还得跟着他后头学开刀,听她指挥,她的存在证明了有没有大学都无所谓。

这种蠢话余秋怎么可能说出口?她所有的知识都来源于学校以及老师的教育,她能够积累起来的那点儿临床经验也是老师手把手教的。

现在让她说这些都没意义?她这一辈子并不是时时都说真话,可她也不能违背自己的良心去说明显骗人的鬼话。

她跟台上的这些知青不一样。

他们这么说,很可能是因为他们真的相信自己做的是对的,他们遵循了主席的指示,真正扎根于农村,建设美丽的祖国。

她要这么说,那就是在进行政治投机,故意迎合上层的心理需求。

没这个必要,她穿越前就对政治不感兴趣,穿越后更加没有兴趣。她不过就是个大夫,她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看病治病,尽可能帮助病人。

余秋抓着演讲稿上的台,同时也带上了自己的笔记本。她读了演讲稿开头的那一段自我介绍,然后画风一转就开始大谈特谈自己在农村做的医疗卫生保健工作,重点按照赤脚医生手册上的指导,做好农村的卫生。

余秋从江县的新式水冲厕所开始谈起,又说到了如何灭蚊,然后又说起杨树湾的生物防治害虫法,减少农药与化肥的使用,接着又谈到了如何利用太阳灶保证村民们都能喝上煮开的热水,极大减少了寄生虫感染概率。

接着她提起妇女儿童的卫生保健,连杨树湾的卫生巾,卫生护垫跟婴儿尿不湿都没放过,大谈特谈,明目张胆地在表彰大会上打起广告。

这中间她时刻不忘感激上级领导的大力支持,又穿插了几个疾病诊断的小故事。

明明是个先进典型事迹宣讲会,愣是被她变成了段子现场,听得台下的知青们一愣一愣的,还有人乖乖地拿出了纸笔,开始认认真真地记录。

看得余秋都忍不住感慨万千,年轻人最热情,年轻人也最天真,年轻人最容易被人利用,年轻人对生活充满了真挚的信任。只是不知道当他们的信仰被打倒的时候,他们又要经历怎样的阵痛。

也许到那个时候,他们学会的是对生活充满怀疑,再也不敢轻易相信。他们当中的绝大部分都会选择远离政治,因为这个世界太过于风云诡谲,变化莫测。

余秋发挥了自己身为大学讲师的功力,站在台上滔滔不绝,压根就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她一直说到自己的肚子发出咕咕的叫声,响得跟打雷似的,才坦然地松了口手摸肚子,认真地朝众人微笑:“好了,我今天就说到这里。我希望我说的这些对于大家来说不是负累而是帮助,提供了一点点小小的关于农村卫生保健工作的建议。

对于下乡这件事,我的看法是踏实做人诚恳做事,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任何时候都不要忘了勤学习善思考不断总结经验,利用一切机会学习一切有用的东西。

我们是新时代的知识青年,我们不要谈假大空,我们要立足根本,从一件件小事做起,不断地锤炼自己。我们不要学习文人相轻那一套,彼此逮着机会就拼命倾轧,不整死对方就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我们来自五湖四海,为着同一个目标聚集到一起。我们是彼此的兄弟姐妹,我们应该互相帮助,共同进步。”

她朝大家欠身鞠躬,台下的杨树湾知青们拼命鼓掌叫好。底下其他知青们受了这形势的感染,也跟着拍手不停地叫好。

领导听了半天,觉得她这演讲不伦不类,一点儿也没有准备好的演讲稿激情澎湃,不过真要细究的话,好像也没有哪里不对。既然是下乡事迹宣讲,她说的都是下乡以后的事情啊。再要说对白专路线的批判,她也说了不能搞文人相轻那一套,应该算是批判的一种姿态吧。

估计还是稿子写的太仓促,跟着她来的知青又对她知根知底,小孩子没见过大世面,对着人就心虚,生怕叫人发现不对的地方。

领导的肚子也饿得咕咕叫,于是大手一挥,招呼众人先去吃中午饭,午饭过后他们再去参观工厂。

众人如同潮水一般向外头涌,集体奔赴食堂。

这下子问题来了,应邀参加活动的知青们由组委会准备午餐,杨树湾赶过来凑热闹的众人却没有饭菜可以吃。

更尴尬的是他们甚至连粮票都没有,出去买饭都买不到。

关键时刻还是廖主任登场,掏腰包请大家吃了中午饭。

他出门的时候,陈招娣不知前途凶吉将家里头的娘票跟钱塞了大半给他带上,又叫他揣了好几包香烟。

到时候万一有事,他好歹也能拿出东西去贿赂旁人,叫人帮忙递个话回家。

如此一来,廖主任岂不是成了大富翁,广大知青同志们不吃大户打秋风才怪。

大家痛痛快快要了面条,准备鼓起腮帮子大吃一场,结果等到面条端过来,众人都是大失所望。

什么呀,清汤寡水的,一点儿看头都没有,别说比不上他们杨树湾的手艺,卫生院的大食堂师傅都能瞬时秒杀了这几碗面条。

余秋饿坏了,顾不上嫌弃,端着面条便呼呼啦啦吃起来。

廖主任在边上斥骂这群嫌好怠拐的知青们。瞧瞧,几天好日子一过,一个个骨头都轻起来了,居然还嫌弃白花花的面条。嘿,再往前数一年,他倒要看看他们几天能吃上大米白面。

一天三顿山芋糊糊,吃到他们烧心想吐为止。

众人哈哈笑,全都恭维起前任县革委会主任,这不都还是廖主任的功劳吗?要不是他大力推广农业新技术大家伙儿怎么能过上眼下的好日子。

廖主任的一颗心被哄得熨帖的不得了,就连这没滋没味的白水煮面都吃得香甜起来。

余秋喝碗面汤,放下筷子,面前又多了个碗。

何东胜将刚煎好的鸡蛋推给她,轻声叮嘱道:“吃吧。”

他跟这边食堂的大师傅说了好话,央求人家趁着火没歇,煎了几个他带过来的生鸡蛋。

廖主任原本觉得面条还是能进嘴巴的,再一看煎好的荷包蛋,顿时口水忍不住分泌过剩,连面条都寡然无味起来。

他嘴里头念叨着何东胜:“你也太急吼吼了,怎么能够一下子让小秋吃这么多鸡蛋呢?到时候消化不好,她肯定难受。”

说着,他那双手就要往盘子边走。

结果余秋毫不犹豫地直接端起碗,就当着廖主任的面,残忍残暴毫无人道主义可言地将煎鸡蛋全部干下了肚。

谁说她吃不下的,她家田螺小伙费尽心思为她准备的营养品,她吃不下才怪。

廖主任真是被怄得一口老血含在嘴里头,差点儿当场喷出来。就没见过这么不像话的人。

还是小田老师动了恻隐之心,从包袱里头翻出了一罐子香菇酱,询问众人要不要拌面条吃。

廖主任立刻拨了香菇酱到面条碗里头,吃得分外津津有味。别以为他刚才没看到,余秋这家伙前头吃的就是光面条。

廖主任的夸张表演还没持续几口,前头领他们过来的王同志与钱同志又绕到了桌子边上,直接点余秋的名:“吃完了没有?吃完的话跟我们走吧。你得赶紧坐火车,京中有个表彰,你是代表得过去。”

众人集体傻眼,完全没有想到这件事情的阵仗居然闹得这么大。

余秋也觉得现在的人是不是太夸张了,前面还把她踩到地心里头后面又一下子拔萝卜似的拽出来了还将她抛上云端。

就不能叫她踏踏实实地踩着地,好好干活好好生活吗?

1973年的全国交通状况可不比2019年高铁四通八达,半个小时一个小时就是一班车,现在的火车有的时候一天也只有一班,想要车子就人是不现实的,只能人就车子。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大家也来不及再给余秋准备更多路上带的东西。他们各自摸自己的行李,搜刮出好东西让余秋拿上。

七八双手伸过来,又齐齐离开,余秋的行李当中多了好几罐罐头,卖乳精还有三个大石榴以及一兜子南瓜子跟一大袋红枣。

田雨把自己带出来的枣子全塞给余秋了。她妈说红枣补血,小秋可不得好好补补。

大家伙儿还想再叮嘱余秋几句,那两个年轻人却频频看表,一个劲儿的催促。

众人不好再说什么,就派何东胜当代表,帮小秋行李把人送去火车站,得亲眼看着她是上去京中的车才行。

廖主任在旁边,鼻孔里头喷气,招呼众人:“行啦,难得进一回城,赶紧都到处逛逛吧,要买什么东西趁早买。到时候误了船,你们自己再走回去吧。”

他还记恨着自己没吃到荷包蛋呢。

何东胜一路将余秋送进火车站,又看着人上了火车,还舍不得走。

他真想陪着小秋一块儿去京中啊,直到现在他仍然忐忑不安,害怕又是一个陷阱在前头等着他们。

余秋从窗户伸出手去摸何东胜的脸,轻声安慰她:“没事的,你回去吧,你明天还要上班呢。”

明天何东胜就要跟着大爹去县革委会报到,正式开始他农民当官的生涯。

火车都要开了,前面气喘吁吁地跑来两个人。

廖主任叫人死命推着塞上火车,跟着他后面的年轻人也往车上跳。两人都是大汗淋漓,显然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余秋目瞪口呆,不明白眼前这一幕究竟是怎么回事。

何东胜瞧见了也是瞠目结舌,他拼命的朝廖主任打手势,想要询问究竟发生了什么。

然而火车响起鸣笛声,咣当当的朝前开。何东胜追在后面跑,什么都问不清楚,只能大声喊着托他帮忙多照应点儿小秋。

廖主任哭丧着一张脸,眉毛都撇成了八字形。

他还照应余秋呢,起码余秋上京中是光明正大接受表彰去的。搁在他这儿,他都不晓得自己为什么要进京。

将他拽上车的人就是冷着一张脸,问什么都不知道,想搞清楚的话先去京中再说。

廖主任一颗心七上八下,无处可安放,他琢磨来琢磨去,越想越害怕,又找不到人商量,最后居然死马当成活马医,开口请余秋帮忙分析分析,他们是不是打算将他拉去京中,直接一刀咔嚓了。

余秋连连摇头,十分笃定地给出了否定的答案:“不会的,他们不可能是为了杀你才让你进京。”

廖主任一颗心闪烁着小雀跃,忍不住又继续问为什么。

他以为余秋会好好夸一夸他的功绩,别看他就是个县革委会干部,他可是做了不少事情呢。主席他老人家英明神武,才不会看不到谁是好官。

没想到赤脚医生言简意赅你:“还不到这级别。”

瞧见廖主任一脸呆滞的脸,她居然还好心地给出了解释,“你就是一县格委会的干部,想要咔嚓你市里头就能直接上刀子了。哪里轮得到上京啊。”

开什么玩笑,不是封疆大吏,六部官员,哪里需要中央动手啊?以为中央事情少吗?宰了个县官还要中央亲自处置,那中央早就累趴了。

她好心好意地安慰廖主任:“包龙图斩立决还要分虎头铡狗头铡呢,你呀,不用操这份闲心。”

廖主任如遭雷击,感觉整个人都好不起来了。

他悲愤莫名,他一定是今天没吃饱,脑袋瓜子不好使了,居然跑到赤脚大夫面前求侮辱,被人嫌弃官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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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不过开刀

廖主任气呼呼地跑走了, 等到晚上吃饭的时候, 他又过来同余秋讲和, 要求分享田雨他们塞到余秋行李当中的香菇酱跟香辣小鱼干。

这个年代的火车餐饮可不比现代高铁,因为全靠燃煤供应, 火车上连冰箱也没有,所有的食材都是利用冰块来保鲜。相应的,品种自然极为有限,什么餐后水果之类的一律没有。

旅客要么自带干粮, 比方说馒头馍馍之类的,自己蘸着酱或者夹咸菜,火车可以提供加热服务。服务费不晓得是三分还是五分,反正不贵, 因为火车上供应的盒饭也就是三毛钱一份,而且不要粮票。

铝制饭盒里饭菜装的满满当当,相当实在,底下是白米饭,上头盖着萝卜烧肉。

妈呀,萝卜跟肉居然半分秋色,那红烧肉切得四四方方,盖在米饭上颤颤巍巍。一口塞进嘴里头, 顿时香气四溢, 好吃的不得了。这哪里是快餐的标准, 分明就是大厨的手艺。

余秋都要愤怒了, 麻蛋, 为什么历史在倒退?她2019年在高铁上吃的高价盒饭可没这么好的滋味。

她热爱美好的餐车,这简直就是时代特权阶级的享受,居然不要粮票,掏钱就能买的吃。

廖主任也吃的两个腮帮子鼓鼓的,往下咽饭的时候他不忘嫉妒余秋的好运气。

这是叫她赶上了,要是碰上青椒炒鸡蛋,跟他上次坐火车时一样,一大盘盖下来,那可真是要人命。他在青椒里头挑蛋沫子吃都来不及,一股青椒味儿。

也是因为如此,所以他才拉下脸主动找余秋讲和,生怕再碰上青椒。

没想到他的恫吓对余秋完全不起效。

余秋双眼放光,她喜欢吃青椒呀,无论是虎皮青椒还是炒青椒,蜡笔小新讨厌的青椒跟茄子她都爱吃。

廖主任默默地收回视线,开始埋头扒饭,他不想跟余秋说话了。这赤脚医生实在太不像话,一点儿都不晓得要好好安慰安慰他。

余秋瞧他这副模样就头痛,只好捏眉心:“不会有事的,起码不是要咔擦了你的大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走一步看一步呗。”

廖主任不服气:“你现在说得轻巧,你跟我换换试试,我上京接受表彰去。”

余秋叹气:“主任,我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真不想去,我就想老老实实留在杨树湾当我的赤脚医生。”

她注定成不了英雄,再多雄心壮志也抵不了几趟牢房,她做不到视死如归。

廖主任瞪眼,严肃地教训小大夫:“这点儿小风浪就开始打退堂鼓了?你想想革命前辈。”

说着,他又苦口婆心地开始劝说,“你也不想想,你这先进典型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

余秋满脸惆怅:“枪打出头鸟,当年受主席接见的代表,现在不还有人继续接受隔离审查吗?”

“不行。”廖主任满脸严肃,“我告诉你,小秋大夫,你这种思想是很危险的。要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不能总是计较个人得失。”

余秋丁点儿不客气,反唇相讥:“那你还担忧个什么劲?”

廖主任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只能愤恨地捧着饭盒要去买第二份饭,化悲愤为食欲。

然而生活残酷残忍又无情,打饭的师傅直接告诉他饭菜有限,一张饭票一份饭,饭菜都卖完了。

廖主任如遭雷击,最后只能悲伤地拿了最后两个大馒头,蘸着剩下的菜汤吃。

干掉了大馒头以后,廖主任还不消停,又开始想吃蛋花。

于是他腆着脸跟余秋讨要生鸡蛋,然后发挥三寸不烂之舌或者说是死缠烂打的功力,硬是让食堂大师傅又用着火的余温给他们将半温不热的开水冲出来的蛋花给煮沸了,而后还神奇地讨到了两勺白糖搅拌进去。

余秋喝上了甜滋滋热乎乎的蛋花汤,感觉跟廖主任一辆车不是什么好处也没有,还是可以临时凑成搭档的。

他们晚上回到车厢的时候,余秋还跟廖主任你一颗枣子,我一个西红柿,呼呼啦啦地干掉了一大包水果,轻松惬意的活像坐着火车出门旅游。

等到余秋心满意足地捧着肚子躺在床上准备睡觉的时候,她才惊恐地发现,不知道火车还要行走几天。

她真担心照这么下去,她带的东西不够吃啊。

第二天火车上的早餐是白粥馒头配小菜,还有白水煮蛋。

何东胜给余秋拎上车的香菇酱还有香辣小鱼干终于派上了用场,因为廖主任嫌弃人家提供的咸菜油水不够多,比杨树湾特产差远啦。

他们吃的实在是太香了,就连王同志跟钱同志还有那位江同志,也就是拉着廖主任上车的年轻人,都忍不住扭过头来。

廖主任向来是会交朋友的,他立刻大大方方地客代主职,直接邀请大家一块儿尝尝杨树湾的特产。标准的下饭菜,好吃的不得了,打嘴巴子都舍不得松口。

那三人对视一眼,到底没能经受住美食的诱惑,还是挪了过来舀菜吃。

廖主任趁机跟江同志套近乎,打听起自己此行的目的之所在。

没想到那位江同志就着香菇酱跟小鱼干,呼呼啦啦地吃完了一饭盒的米粥,又干掉了两个大馒头之后,居然言简意赅三个字:不知道。

廖主任差点没气晕过去,真恨不得逼着人把他的香菇酱跟小鱼干给吐出来。

那人还满脸无辜,我接到的命令就是把带去京中啊。

廖主任得不到准话,人生追求便只剩下来关系,一日三餐吃什么。他每天都要去餐车定点溜达,然后传回消息。中午吃红烧鸡,晚上吃胡萝卜炒肉皮,明天早上除了白粥馒头之外还会摊饼子。

人类有了吃的追求之后,日子就没有那么难熬了,很能斗志昂扬。

火车在铁轨上哐当哐当了两天两夜,他们也将车上的盒饭都尝了个遍。

等火车到了站,廖主任还要挤过去打探一手消息。他当年坐惯了火车,知道每隔两天火车上的食材都得更新一次,防止东西摆坏了吃出问题来。

这回餐车师傅扛了好多猪骨头上车,下一顿就做糖醋排骨。

廖主任的嘴巴都要笑歪了,几乎都忘了他前途未卜的悲惨现状。他听着咚咚咚剁排骨的声音,感觉人生真是幸福无边。

前任县革委会领导欢喜过头,没有察觉到火车突然间发动了,于是乐极生悲,身体一个踉跄往前冲,直接撞到了脑门子。

他正要咒骂的时候,就听见里头传来凄厉的惨叫。廖主任大惊失色,赶紧拍着门推进去看动静,就见个人抓着自己鲜血淋漓的手,一副要晕过去的模样。

原来做菜的师傅刚刚想趁着火车停站的平稳阶段剁排骨,没留心到火车突然间发动了。

那骨头刀一歪,直接剁上了手,配菜师傅的食指跟中指挨了刀子,顿时血流成河。

廖主任看着搭在猪排骨上的手指头,吓得立刻大喊:“小秋,小秋大夫,赶紧过来,有人手被剁掉了。”

列车长立刻拿了医药箱过来。

因为火车行驶过程中没办法保持平稳,所以现在餐车师傅做饭时切到手不是什么稀奇事,只是像现在这样直接剁掉手指头的,还是很少见。

他们七手八脚的想帮忙上止血药,然而血还是呼呼往外头淌。

余秋原本躺在卧铺上睡觉,力图凭借吃了睡睡了吃的小猪状态多养几斤肉,却被廖主任直接给拽出了车厢,一路拖到配菜间。

中途,他不停地喊:“让让,让让,大夫要去看病人。”

人心向善,人类的本能就是匡扶弱小。

原本挤得恨不得人叠人的车厢愣是硬生生地劈出了一条路,让余秋顺利地跑到了配菜间。

那位可怜的师傅脸色惨白,整个人已经软成一团,叫两位同事架着,还是几乎要摔倒在地上。

旁边的人焦急地喊:“顾师傅,你撑住啊,大夫马上就过来了。”

余秋赶紧冲上前,直接找带子充当止血带,现在这情况只能先物理止血。不然人都撑不住了。

“用我的。”列车长主动贡献出了丝巾,又安慰配菜师傅,“顾师傅,你别怕,大夫来了,你一定会没事的。”

顾师傅却是满脸凄惶:“我的手啊我的手。”

他是厨师,没有手指头,以后还怎么烧饭做菜。

“拿冰块来。”余秋微微皱眉,询问列车长,“到京中还有多久?”

“一天一夜,差不多明天这个时候。”

余秋皱起了眉毛:“那最近的一站呢?”

“还有三个小时,前头停靠的是胶原站。再往后就是直接到京中。”

余秋不知道胶原究竟在哪里,现在好多地方的地名改的也挺厉害的。不过既然能够有火车站停靠,那应该起码是个不小的城市。

“到了胶原站,就把顾师傅送下去进医院吧。”她下意识地叹气,“到京中就太迟了点,手指头不好保存,到时候没办法接上去。”

现在长期保存离体肢体的水平还不行,只能先以就近原则处理问题。

列车长赶紧应声,开始张罗着送顾师傅下去看病的事情。

大概是听说自己的手指头有希望保住,顾师傅的情绪稳定多了。他一直不停地追着问余秋,他的手真的可以接上去吗?

其他的列车员跟厨师在旁边七嘴八舌地安慰他,当然可以,一定要相信社会主义新中国的医学发展。

前头就有好多人接上了手指头,报纸上就报道过呀,完了以后手指头跟以前一样,该干嘛还能干嘛。

有人说话打岔,时间就过得特别快,三个小时一晃而过。列车准点停靠在胶原站。

余秋觉得自己可以功成身退了,没想到那列车长却抓着人不撒手,满脸焦急地看着她:“同志,能不能麻烦您陪着我们顾师傅去医院?他比较紧张。”

余秋下意识地想拒绝:“不好意思呀,我去京中有事,也在赶时间。”

其实出手在火车上处理病人就已经够危险的了。

医生在高铁上帮助病人,结果没有任何奖励机制也就算了,本来也是医者仁心,没想得到任何好处。结果却被列车员当成犯人一样,不停地索要各种证件。

医生拒绝提供的时候,对方还话里有话的强调都是实名制乘车,高铁可以查看到任何乘客的准确信息。

任凭谁有过这样的经历,都会感觉像吞了苍蝇一样。以后再有谁突发疾病,大概看到了也要三思而后行。

当社会对好人的标准太高,恨不得拿着显微镜找茬子时,有心行善的人也得保持沉默,因为实在承受不起那潜在的风险与后果。

社会以及法律都不保护好人,那就不要再抱怨好人太少了。

火车既然已经靠站,正常就诊就行。她是大夫也是普通乘客,为什么要她陪同呢?

王同志与钱同志也拒绝了列车长的请求,他们有重要的任务,不能随便耽搁。

列车长央求着:“就麻烦你们,后面过两个小时还有一班车,直接从胶原往北边去,中间经过京中,速度也不慢。”

王同志与钱同志对视一眼,没有直接开口说拒绝的话。

主要是顾师傅的模样看上去太惨了,他们也不想嘲笑这位老师傅。换了谁碰上这种事情,两个手指头都掉了,也没办法冷静下来啊。

乘客上上下下,一早跑下车去打电话的列车员跑回头,扯着嗓子冲自己的领导喊:“不行啊,胶原医院的大夫说他们现在还开展不了接手指头的手术。他们有器械,但派出去进修新技术的大夫还没回来。”

顾师傅脸色苍白,整个人要晕过去。

王同志跟钱同志没吭声,全都盯着余秋,感觉这件事情他们没办法置身事外了。

这是一位老师傅,为社会主义事业兢兢业业,他也是为了让广大乘客同志们吃好喝好补充到足够的营养,才不小心剁掉了自己的手指头啊。

江同志对于他们凝滞的表情莫名其妙,直接指着余秋道:“断指再植术,这不是小秋大夫你的拿手活吗?你去给他把手指头接上就好啊。”

一石激起千层浪,旁边立刻有人喊出声:“小秋大夫,你就是小秋大夫啊。果然好年轻,我看过你的电影呢。”

因为现在的电影实在太少了,所以先前电影厂拍的纪录片,虽然大范围内制作为教学片在医学院校内部播放,但还是有些单位还是直接当成电影放给自己的职工看。

火车系统为了培训列车员的急救水平,内部就播放过好几部这样的医学教学片。

于是余秋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她居然不大不小地也成了位名人。

原本已经要晕过去的顾师傅,脸上顿时涌现出希望的光彩,感觉整个人跟活过来一样。

他央求着余秋:“大夫,求求你,帮我把手指头接上去吧。我不能没有手啊。”

廖主任在边上推她:“去吧,去吧,我跟你一道,当大夫的就得先管病人。你自己不也说了吗,有没有表彰不是重点,重要的是看能不能帮到病人。”

最后的盟友都临阵倒戈,余秋还能说什么呢?她唯有捏着鼻子陪病人上车。

廖主任倒是想随同,可惜那位江同志吃了他这么多酱跟小鱼干都没有半点而通融,直接拒绝:“不行,我接到的任务就是这班车必须得把你带到京中。”

他态度坚决,两边人马只得暂且分开。

余秋一颗心七上八下,脑袋瓜子里头什么念头都有。

她一时怀疑这些人是玩苦肉计,就是想将她从车上诓下来,好对她下手。

可是不对呀,眼前这人的手指头是正儿八经被剁下来了。为了抓她这么个小啰啰,至于下这样的狠手吗?直接套个麻袋拖下去,还来得比较快。

一时间她又担心,王同志与钱同志的确怀揣善意,但是火车上的那伙人是一起的,他们想要将她骗下车,然后再解决了她。

反正思绪万千,千百个想法当中没有一个是好念头。她真是被诡谲多端的斗争吓怕了,生怕一个不小心,自己又充当了炮灰。

火车站派了小轿车,直接将他们拖去了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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