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篇通讯稿结束之后,又是慷慨激昂的乐曲。 (40)
解决自己留下的烂摊子。
只可惜老天爷似乎不太待见他,没有给他将功赎罪的机会,叫他一直孤零零地在这座岛屿上悬棺了近半个世纪。甚至连他的儿子也跟着无法入土,只能吊在半空中。
想想,也确实怪惨的。
师徒俩皆是恻然,只能道一句造化弄人。
外头响起了敲门声,何东胜轻声询问:“小秋,你在吗?”
林教授立刻推徒弟起身:“去吧,出去逛逛也好,不要成天待在屋子里。”
余秋赶紧邀请恩师:“那您也出来走走吧,一直在屋里头多没意思。”
林教授赶紧求饶:“算了,我可走不动了。今天已经走了一天,我得好好歇歇。”
她这几天都在参观岛上的医院,几乎没有一天停歇的时候。
余秋只得作罢,开门去招呼何东胜:“你怎么到现在才回来啊?你们看了好久。”
何东胜手里头拿着一沓子资料,笑容满面:“本来已经谈好了,我们都要上车回来了。刚好碰到了一位研究农业问题的李博士,我们就聊了几句。”
何东胜晃了晃手里头的资料,朝着余秋笑,“你要不要看看?讲苔弯农村建设与农业发展的。”
余秋好奇地接到手里,看着封面上印着的《苔弯农工部门间之资本流通》,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自己看过这个名字。
她随口问道:“这谁写的呀?”
何东胜不假思索:“就是我们今天碰到的那位李博士。他是搞现代农业研究的。”
余秋“喔”了一声,翻开手里头的资料看,等到她看清作者名字的时候,她的脑袋瓜子嗡的一声炸开了。
麻蛋啊,她可真是见证历史了呀,居然还能见到这位人物。没错,这家伙的确是搞农业研究的,而且还颇有成绩。就他这本博士论文,听讲还拿了全美最佳论文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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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长了牙齿(捉虫)
余秋心情极为复杂。她感觉这个世界实在不太美妙, 怎么就让他家田螺小伙儿碰上那家伙呢?真是叫人不痛快呀。
何东胜不明所以, 还在跟余秋讲述他今天刚听说的农业新技术。苔弯没有农业部, 他们叫农复会。看样子桨家父子是吸取了在大路失败的教训,开始重视农村建设。他们也搞了土改,确保农珉都有田地可以种。这些年还启用了一批农业技术专家, 专门指导农村搞建设。
今天农复会的技术官员下乡介绍一种用猪粪生产沼气的技术,沼气池子直接建在猪圈的旁边。技术方面是成功的,他看着他们一个小管子将沼气通到厨房就可以做饭了。
何东胜对这项技术很感兴趣。
现在大路农村普遍搞杨树湾那种新式厕所。安全卫生的问题相对来说是解决了,但粪便发酵产生的热能却完全流失了,几乎从未派上过用场, 实在是个大损失。
假如可以好好利用沼气的话, 再结合太阳能技术,就能基本上满足农村燃料需求了。
况且这个沼气他看着烧的也好, 没那么多烟,对空气质量来讲是大好事。前头云老跟他们开会的时候就提到过, 干格命搞生产也得注意保护环境。不然就跟那美郭人写的《寂静的春天》一样,他们自己先把自己给毒死了。
何队长滔滔不绝,“他们搞了研究,用10:1的沼液喷洒蔬菜、庄稼还有果树,治虫的效果要比氧化乐果强的多。难怪咱们肥水塘里头稻子麦子长得特别好呢,也不怎么生虫子, 我估计就跟这沼液有关系。按照他们计算的结果, 养三头猪, 每天猪粪跟人的粪便作为沼料, 混合少量的秸秆,就基本够一家烧饭烧水了。”
何东胜说的眼睛眉毛全是喜色。他心情的确激动,主要是这个技术开展起来不难,农村就有现成的材料,很适合推广。他在京中的时候就听说京郊附近有公社在搞沼气池,他一直想过去看看来着,却始终抽不出空。
不知道两边谁更先进些。等回去之后,他要好好考察一下,互相找出优缺点,最好再优化一回。
何队长说了半天以后,才意识到周围有点儿安静。小秋似乎一点儿反应也没有。这太奇怪了,虽然小秋是城里头长大的姑娘,但说起农业新技术来,她向来比谁都积极。
何东胜疑惑地看女友:“怎么了这是?今天谁给你气受了?快跟我说说,我给你揍他去。”
揍个屁!余秋在心里头咆哮,姐姐现在比较想揍你。谁让你没事跟那家伙凑在一块儿的?你知不知道他以后会做什么事情?
唉,这话有些不讲理。神仙也不知道他以后会做哪些事啊?恐怕连他自己都讲不清楚。
说个不好听的,当年一表人才的汪精卫自刺杀清正府摄正王的时候,估计也想不到有一天他自己会沦为汉奸吧。听说当时他形象光伟正到被抓了以后,负责审判他的王爷甚至想把女儿嫁给他。
余秋心里头纠结了半天,只得将注意力集中到沼气问题上。
她总不好直接跟何东胜讲,那位李博士人很够呛,是扮猪吃老虎的典型,是近现代史上少有的正治斗争奇才。
他灵活运用一桃杀三士,几乎可以讲凭借一己之力彻底搞垮了内斗不休的郭珉党,影响深远到2019年的苔弯格局都是他一手缔造出来的。
其实从正客的角度来讲,他真的很成功,作为年过半百才入仕的人,他完全实现了自己的军郭主义理想。至于苔弯的前途,那当真跟他没关系,人家是日苯人。当年他可是写了血书想要上战场的,还成为了日苯陆军候补生。
只可惜日苯人在战场上败得太快,美郭人的□□太可恶,没给他实现日苯军郭主义理想发光发热的机会。所以他只能蛰伏,等到年过半百自己走上正坛之后,才凭借手中的权力实现他爱郭的理想。
余秋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只能就着沼气的话题谈下去:“我在想,一般沼气夏天产生的比较多,如果不用完的话,这种可燃性气体很危险。你得问清楚他们是如何做好安全保障措施,不然的话你这不是新技术,而是炸弹。”
其实沼气真不是什么新技术,大路农村地区就推广过好几轮。但说不清楚究竟是什么原因,每次都是轰轰烈烈开始然后悄无声息下场。就跟历次的运动一样,回回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等到炮仗放完了,后面呢?不知道。
郭家每趟都投了大把的钱进去,壮志雄心想要一劳永逸,然后空欢喜一场。
余秋其实很希望沼气技术能够普遍应用起来,如果应用得当的话,可以大大缓解能源危机。
当能源没有那么紧张的时候,80年代的水变油估计就没了市场,2019年的喝水就能跑的水氢发动机汽车估计就不会坑了某市一把手为它欢喜点赞,分分钟暴露了我郭九年义务教育推广可能还不是很到位的本质。
不然都已经做到市里头的一把手了,为什么连初中化学的内容都搞不清楚?还拿着纳税人的钱欢天喜地的补贴这种骗子企业。
何东胜笑了起来:“我回来的路上也想过这个问题。我琢磨着吧,这个沼气其实除了直接烧了做饭之外,是不是也可以用来发电?我看火力发电厂跟煤油发电机其实都是利用燃烧产生的能量转化为电能。”
余秋点点头:“这个好像是可以的。我以前听说过郭外有养猪场就是利用沼气来发电。夏天的时候满足用电需求,冬天沼气产生的比较慢,发电不方便,他们就用来给养猪场取暖。”
何东胜笑了起来,连连点头:“这个方法倒是不错,我回头再跟他们好好讨论一下。”
余秋浑身一个激灵,嗓子都劈了:“你还要去找那位李博士啊?”
何东胜哭笑不得:“干嘛呀?放心,那是个老头子,不是女性。再说了,哪里还有比你更好看的姑娘啊。”
可惜何队长突飞猛进的彩虹屁也没能让余秋笑出来。
她表情严肃:“离最好离他们远点。我跟你说,他们这样的,属于正府官员。你要是挨得太近的话,到时候正治上会说不清楚。搞不好会招来灾难。”
何东胜只觉得心疼,他的小秋早就是惊弓之鸟,一点儿风吹草动都能让她瑟瑟发抖。
他搂着女友安慰道:“没事的,我就是跟他们交流技术。这是我们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定下来的计划,不搞私人交情的。”
余秋哪里放心的下:“那你离那位李博士远点儿。我跟你说,我听讲他是小桨先生看重的专家。你靠得太近,太危险了。”
何东胜摇摇头:“我倒不觉得小桨先生会多看重他。他是客家人。”
郭珉党一直对于本土势力采取压制的态度,他看那位李博士似乎也不怎么得志。
余秋坚定地摇头:“那可未必。你都能看出来岛内外来正权跟本省人之间的矛盾,小桨先生怎么可能不知道?他的个性跟他父亲应该有所不同,属于更加温和的做派。况且父子俩所处的环境也不一样。
老桨到了苔弯以后,心心念念想的是反攻大路。现在他老了,身体不行了,也清楚反攻大路不现实。那么他留给儿子的最大财产就是苔弯。摆在小桨公面前的首要任务,也就是经营好苔弯。在这种情况下,他不能像他父亲一样主要采取打压态势对待本省的反对力量。按照他的个性,他完全可以重用本省人来达到正治力量平衡的目的。说不定这位李博士就是人家的心腹。”
何东胜说不过自己的女友。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小秋好像对苔弯的事情特别了解。他甚至怀疑研究这方面问题的专家都未必比小秋知道的多。
这事儿真奇怪,小何队长找不到理由,只能自我安慰。大概天底下的医生都分外敏锐,况且他们接触的病人身份各异,能够获得的信息也尤其的多。
见女友还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何东胜只得点头印象:“行,我离他们远点儿。我找其他人问沼气的问题。如果他们的技术已经比较成熟了,咱们带回去直接在杨树湾试验,效果好的话,再往其他地方推广。”
解决农村燃料问题,可是件大好事。太阳灶虽然好,但必须得考虑实际情况。中郭郭土辽阔,各地的自然气候不同,并不是每一个地区都适合推广太阳灶。一旦一刀切的话,很容易劳珉伤财,最后做出来的东西只能放在那儿当摆设,白白伤了农珉的心。
大越进那会儿这种事情实在太多了,不是东西不好,而是不合用。老百姓家底子薄,经不起三番两次的折腾。
何东胜口若悬河了半天,见女友又在发呆,他不好意思地摸摸头:“不讲这个了,你今天做了什么呀?我看你跟教授聊得挺开心的。”
余秋心不在焉地“啊”了一声。想了半天,她总算找到了一件高兴的事:“我今天可能给医疗器械厂拉了笔生意,我们的b超机有人感兴趣呢。二小姐表示想弄一台过来给自己做检查。”
名人效应啊,这可是免费的广告。就凭借二小姐特殊的身份,旁人都要对这机器高看一眼。
何东胜先是惊讶地睁大眼睛,旋即哈哈大笑,夸奖余秋道:“你可真厉害!过来出差还能把生意给顺便做了。我看厂里头得给你多记工分。”
余秋点头:“是得给我记工分。不然每回出来我的钱都不够用。”
何东胜有点儿不好意思:“都是我不对,来了这几天了,都没带你出去逛逛。”
住进酒店以后,他们就忙忙碌碌的。白天在各处奔波不停,晚上回了房间,也就是站在阳台跟窗户边上瞧瞧外头的夜景说说话,就到了要睡觉的时候。
余秋摇摇头:“我们还是不要出去了,谁知道这儿的治安怎么样?”
何东胜微笑:“那行,什么时候咱们有空,我们就去附近的商场逛逛。瞧瞧人家都有什么东西,看看我们是不是也能搞起来?对了,你什么时候邀请二小姐去杨树湾参观啊?”
余秋惊讶:“请她去杨树湾?”
“那当然了。”何东胜点头,“她不亲眼看到仪器是怎么做出来,怎么能放心买呢?”
说着,生产队长还笑了起来,“再说这回是她姨妈过来看她,回去的时候她怎么也应该送送她姨妈吧。”
余秋摇头,表情有些微妙:“我想她是不会过去的。”
何东胜挑高了眉毛:“干嘛,她还怕我们扣押她不成?连她位高权重的表哥我们都是好吃好喝地招待着。她还不值得我们下手。”
余秋还是摇头,压低了声音跟何东胜咬耳朵:“我怀疑老桨的身体不行了,彻底垮了。”
何队长本来觉得女友朝自己耳朵里头吹气,真是浑身酥痒,待听清楚他说话内容后,顿时什么心思都不敢有了。
他惊讶地睁大眼睛:“很不好?”
余秋点点头,言简意赅说了自己的推测,然后又叹气:“这种情况下,她怎么还有心思跑去大路参观啊。”
就连这个医学生殖中心,估计都是苔弯当局的幌子,醉翁之意不在酒,目的其实是留下她这个所谓的神医。
只不过,二小姐是不是打算趁机假戏真做,真将试管婴儿变成她在苔弯的一门重要生意,那就难说了。
毕竟他那位号称天纵奇才,凭借一己之力撑起抗日战争时期中郭经济不崩溃的财神爷爹,当初也没少发郭难财呀。
对于生意人而言,最重要的恐怕永远是利益。无论在哪儿,在什么地方,人家优先考虑的都是挣钱的问题。
何东胜微微皱起眉头,他在窗台旁边来回走了几步,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小秋,这件事情很严重,我必须得马上汇报上级。”
余秋有些不安:“可这只是我的推测。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误解了二小姐的意思。”
“问问老夫人吧。”何东胜打定了主意,“老夫人虽然跟老桨关系不合。但既然老夫人都已经主动来苔弯了,他提出要见老桨不是什么奇怪的要求。假如老桨坚持对她避而不见的话,那恐怕就能说明很多问题了。”
余秋迟疑,抓住了何东胜的胳膊。其实她很害怕老夫人为难,老夫人主动来苔弯已经冒了很大的风险。现在如果她坚持要见老桨的话,很可能会跟她妹妹产生冲突。
余秋真不愿意她们姐妹到了这把年纪,隔了30多年好不容易相见,还要发生正面的冲突。
她是真的不忍心,因为老夫人太不容易了。她自己选择了一条最艰难的路去走,他其实原本可以生活的很轻松很惬意。她娘家兄弟姊妹之间其实感情并不差。
何东胜抓着余秋的胳膊,表情严肃:“小秋,你忘了我们来这儿的目的了吗?如果我们不能早点解决苔弯问题的话,说不定以后老夫人就没有机会再跟家人见面了。这件事情性质很严重,不能拖,我们必须得立刻作出反应。就像你说的那样,二小姐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给你透露了这个消息。她不可能将你单纯的当做一位医生来看待,她其实是希望通过你来向正府传递讯息。这是她个人单纯的行为,还是她身后代表了桨夫人甚至于整个家族的意思,我们现在还不知道。但是我们必须得赶紧想办法应对,否则的话,很可能前功尽弃。”
虽然先前小桨先生算是主动抵达大路进行商谈。可那是在他父亲授意的前提下进行的。假如他父亲病重甚至去世,那很难保证他不会将这件事情迁怒到双方和谈上。继而采取消极应对策略。
按照目前双方的态势,真正打起来的可能性很小。但一旦拖下去的,所谓和平解决恐怕就艰难了。
余秋也找不到话来反驳何东胜的意见,她只能勉为其难地点头:“好吧,那就跟老夫人说吧。”
唉,她真是对不住老夫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将难题抛到老夫人面前。
何东胜轻轻地拍她肩膀:“你不要太有心理负担。这只是我们的工作职责之所在,不用将所有的事情都压在自己身上。明天你们不是要去参观卫生所吗?那就好好逛逛,看看这儿的农村。正好也放松放松。”
余秋忧心忡忡,点头应下,又抓着何东胜的胳膊道:“这件事我去说吧。”
眼下在这个代表团里头,大家各司其职,虽然没有明面上的分工,但是也微妙的分成几派。其中何东胜被默认为是老人家的联络员。
假如由何东胜去转达老桨身体不行了这个猜测,有意无意间就传递出这是正府的意思的味道,相当于官方暗示老夫人去论证这个消息的真假。
余秋不希望如此,因为她实在不愿意再让老人承担如此沉重的压力了。老夫人真的已经太累了,以她的年纪与身体状况,其实本来不应该如此舟车劳顿。
何东胜迟疑了一下:“还是我去吧。”
叫小秋去说,小秋会为难的。
余秋摇摇头,下定了决心:“算了,伸头缩头都是一刀。我去讲好了。”
老夫人已经回到房间休息,把这几天勉力参观了不少地方,颇为劳累。
余秋磕磕巴巴地跟她说了事情经过后,老夫人半天没有反应。
被迫当了坏人的小秋大夫真是想扯自己的头。她实在太讨厌了,她都讨厌她自己。
正在她百般纠结的时候,老夫人终于发了话:“好了,这事我知道了。你回去早点休息吧。明天你们还有事情要忙,不要太劳累了。”
余秋一时间有种想哭的冲动,她鼻子发酸:“奶奶,你也不要太累了。”
老夫人笑了起来,点点头道:“我也就剩下这一桩事了。等忙完这件事,我就没什么好操心的了。到时候我就去你们杨树湾,看你们在稻田里头养螃蟹。”
余秋点头:“到时候一定挑最大最肥的螃蟹。”
她出了房间门,抬起头看着天花板发呆。这真是一栋皇宮一样的建筑物,坐在里头的人是不是也承受着宮殿的枯寂与孤独?
余秋甚至想到了那句话,最是无情帝王家。她摇摇头,赶紧回房去了。
明天他们还要去卫生所参观。
因为要宣传节育,苔弯现在每个村庄都有一座卫生所,平常主要承担宣传节育方式的任务。
70年代的苔弯乡村其实跟大路差别不大,人们的衣着也颇为朴实,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亮色彩,相反有些灰溜溜的。只村头小店里头摆放的录音机飘出了邓丽君的歌声:“风儿多可爱,阵阵吹过来,有谁愿意告诉我,风从哪里来……”,提示这儿是海峡另一侧。
听说大路来了人要参观,村里的道路两旁站了不少瞧稀奇的人。
余秋等人跟村珉打招呼的时候,他们却又一哄而散,谁也不肯接话。
想想也是,他们现在可是大路来的公斐,是红色忒务呢。
余秋他们进了卫生所,参观里头的设施布置,还瞧了人家的工作流程。这已经是一家能够独立开业的小诊所,里面配置相当齐全,完全可以负担起整个村庄的医疗保健事业。
比起大路地区的赤脚医生,这儿的大夫显然受过了严格的医学训练,承担起村珉的医疗保健任务也更加得心应手。
不过这种差距也是在所难免的。毕竟当初随郭珉党部队撤往苔弯的有不少医疗技术人员。相形之下,他们拥有更加得天独厚的条件。人多地方小,自然也能够排得开来。
余秋一直追着询问诊所的规章制度。她希望能够提取出适合大路的部分,好运用到各地的乡村医疗站工作中去。
卫生所的大夫刚同余秋说了没两句话,外头就传来了气急败坏地声音:“医生,你赶紧帮我看看啊。”
大夫立刻出去接诊病人,只见有个30来岁的男子一只手捂着下身,另一只手扶住搀着他的人,嘴里头还在喊:“医生,你把她的牙齿撬了,她咬到我了。”
他的旁边站着个身材矮小的女子,缩着脑袋,一副快要哭的模样。
余秋跟林教授面面相觑,这是性暴力吗?女方为了反抗直接咬伤了对方的下.体。
医生立刻招呼病人躺去检查床上,他来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然而那满脸痛苦表情的男子却还在一个劲儿强调:“去撬她的牙齿,她的牙齿咬到了我。”
医生像是被他吵烦了,说了一句:“好了,既然是刚结婚那就好好相处,何必闹成这个样子。”
大白天的就非要同房,女方有意见也正常。
那男子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松开手,医生瞧了他的下面,这才松了口气。幸亏不严重,就是乌龟脑袋破了点儿口子,消消毒处理一下就好。
要是这新媳妇当真一口咬下去,直接分成两段,那才真叫问题大了呢。
躺在检查床上的男子还在大喊大叫:“去撬她牙齿呀,不然她以后天天咬我。”
医生忍无可忍:“你不要强迫人家用嘴巴就行了。过夫妻生活也要有商有量的,非得闹成这个样子干什么?”
男病人却委屈起来:“我没让她用嘴巴,她下面长了牙齿。”
余秋惊讶了,她这是什么体质呀?居然来苔弯可以碰到荫道里头长畸胎瘤的病人,居然还长出了牙。
大夫没办法,只好招呼护士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这里的村珉比较保守,并不太欢迎男医生给女病人做私密检查。
余秋跟着过去看情况,惊讶的发现果然是个大稀奇。所谓的牙齿其实是节育环,节育环下移,刚好从宮颈穿出,就像从里头伸出来的叉子一样。
难怪那男子要被节育环直接划伤了乌龟脑袋。
节育环下移的情况不少见,不过这么穿出宫颈的还真是不常见。余秋都是第1次看到,只觉得这女子的丈夫的确挺倒霉。无缘无故小弟弟就受了这么重重一击。
不对,她为什么要上节育环?苔弯并不实行强制计划生育制度,一般人婚前避孕也很少会采取节育环,而是使用避孕套或者避孕药。
余秋惊讶地看了眼躺在妇科检查床上的女子。
这到底是再婚还是她是被拐卖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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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在我们那儿绝对不会发生(捉虫)
余秋还没有来得及正式询问这对夫妻之间的关系, 那还躺在病床上的男子先咆哮出声:“正府要给我赔偿, 就是珉帼正府给她上乐普, 所以我才受伤的。这都是正府的责任,正府必须得赔偿我。”
余秋目瞪口呆,主要是她已经很久没有看过这样浑然天成的理所当然了。
这还没讲清楚究竟怎么回事呢, 就直接把锅扣到帼珉正府头上,说个不好听的,的确怪不要脸的。
躺在病床上的男子又吼又叫,他要去大医院检查,他要好好休养, 正府必须得掏钱给他看病, 还得给他赔偿慰问金,这可是关系着他这辈子幸福的事。
他那位老婆就蜷缩在旁边, 呜呜地哭,一句话都没有。
余秋他们来卫生所参观, 还有岛上的媒体跟踪采访报道。现在大路代表团对于岛上的老百姓来说无异于外星人,充满了新鲜不可思议,甚至有点儿惊惧恐怖的色彩,自然是媒体关注的对象。
记者也没料到本来就是跟大路代表团,却意外碰上了这种事故。于是很有新闻意识的记者立刻上前采访。
那男子还在悲愤当中,又碰上记者让自己说话, 他情绪立刻激动起来:“就是他们, 从来不顾我们平头百姓的死活。你看看我现在都成什么样子了。”
记者是位年轻姑娘, 被迫看人公然遛茑, 顿时面红耳赤。
余秋终于忍无可忍,直接开了口:“你们有几个孩子了?为什么刚结婚就要上环避孕呢?”
她话音落下,整个卫生所都瞬间陷入沉默,所有人的目光全都盯向了还躺在病床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男病人。
记者下意识地重复了一句:“对呀,你们不是刚结婚吗?”
这对夫妻之间的关系很不正常。难不成这位新婚妻子其实是别人的老婆,她究竟是跟这男子通奸还是被胁迫的?
大路来的医生果然问到了重点。
记者正要表示佩服,没想到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证明,外来的和尚是捅了马蜂窝。
屋子里头的沉默只是瞬间的事情,很快整个卫生所都陷入了鸡飞狗跳当中。
被伤了茑的男病人跳起来,嘴里头骂着一堆脏话,要打他老婆。
那个瘦小的女人原本一直缩着脖子,这会儿却突然间发作起来,直接一脑袋将他新婚丈夫撞翻在床上。
这人裤子退了一半,好让茑乘凉,结果现在裤子成了绊马索,限制了他的行动,如此雷霆撞击之下,他的身体顺应着地心引力,直接往前头栽。结果男人的脆弱在这瞬间展露无遗,他原本就饱受摧残的乌龟脑袋这下子又与床沿发生了暴力的亲密接触。
一顿噼里啪啦的声响当中,床上的被子、枕头、床单都被拖拽下来,就连旁边这辆车都被带倒了。上头的消毒液跟医疗器械滚了一地。
余秋赶紧护着林教授往后头躲。
她原先还担心这新婚妻子会吃大亏。
但现在看他俩干架的气势,男病人不被她揍死就算命大的了。
一番鸡飞狗跳的打闹争吵声中,夹杂着对彼此的恶毒诅咒。余秋总算从只言片语中提供出的有效消息里头拼凑起事情的大概经过。
感谢现在的苔弯人珉官方语言还是字正腔圆的普通话。所以他们吵架的时候,还是如实地传达出了关键信息。
问题出在这新婚妻子的身份上,她是酒帼名花,何谓之酒帼名花呢,简单点儿讲就是陪酒小姐。
至于陪酒小姐为什么要上节育环,估计是为了一劳永逸。
吃避孕药的话,最常见的副作用就是身形发福,这对于陪酒小姐而言是很要不得的。更何况长期吃紧急避孕药很容易会导致内分泌紊乱,伤身体不说,月经淋漓不尽的话,也会让她们的工作受到很大的影响。
可指望病人客人们带避孕套也不现实,人家是花钱找乐子来的,人家才不管你们到底怀不怀孕呢。
余秋在旁边听着夫妻俩的争吵,只想翻白眼。
瞧瞧,男人的自私永远都体现在无知上。避孕套的作用仅仅是避孕吗?它还可以阻断很多性病的传播呀。
自己出去寻欢作乐的时候,一点儿防护意识都没有,非得自己得了一身病,整个人烂光了才高兴吗。
金盆洗手的酒小姐拿出了当年在风月场上打滚的泼辣劲儿,对着丈夫又打又踢,恶狠狠地咒骂。
现在还想嫌弃她?装什么装!拿着她的钱寻欢作乐的时候,怎么没见他嫌钱脏啊?
男病人蜷缩着身子,整个人跟煮熟了的虾米一样,弓成了c字形。
原本还在又骂又打的他老婆这下子像是被吓到了一样,嘴里头骂骂咧咧的也,要求送她丈夫。
“赶紧去大医院检查!我老公有个三长两短,你们得负责任。”
她冲着卫生所的大夫又吼又叫,好像刚才下狠手把人折腾成这样的,不是她一样。
余秋阒然无语,只能看着那男病人被送上车。
70年代的苔弯乡村小汽车也没有普及,人们最常用的交通工具跟大路一样,都是自行车。
那倒霉的家伙已经痛到动都不愿意动,怎么可能坐在自行车上被送去医院。他惨遭□□的身体器官也不允许呀。
于是陪同大路代表团过来参观的苔弯官方人员跟自己的客人打商量,看能不能用他们的车把人先送到医院里头去。
余秋他们立刻答应了这个请求。现在这人痛成这样,万一有□□扭转之类的问题呢?要是不及时处理的话,说不定真能影响人家一辈子的幸福。
卫生所的大夫被那女人抓着陪同去医院,余秋他们只得跟着上车回去。核心人物都要离开,他们总不能在卫生所里头大眼瞪小眼吧。
刚好这一趟他们还能顺带着看看苔弯的转诊制度。
跟着上车的记者在旁边满怀好奇地询问余秋:“假如是大路,碰上这种事情会怎么处理?”
余秋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不会的,大路不会有这种事。”
那记者已经跟了他们几天,闻声不由得好奇:“难道大路会要求客人们全都做结扎吗?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难道大路为女同胞撑腰已经做到了这地步,采取这样的手段杜绝男子出去寻欢作乐?这可真是一劳永逸的做法。想必在如此高的成本下,大约没几个男的敢出去喝花酒了吧?
余秋端正了颜色:“我是说大路没有这种陪酒小姐,没有失足妇女。所有的女支院跟这种非法娱乐场所都被取缔了。我们的妇女凭借自己的双手跟头脑参加社会主义建设,而不是出卖身体。”
余秋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放大了,“共和帼成立之后,我们逐步取缔了所有女支院,使得备受摧残践踏的阶级姐妹们都变成了自食其力的劳动者。
我不知道你们是不是信奉笑贫不笑娼,但我们相信凭借自己的双手好好工作才是获得幸福生活的唯一手段。这种皮肉生意是对人性、对妇女同胞、对所有受侮辱受损害的人最大的摧残。为了解救、帮助、保护她们,帼家在一穷二白百废待兴的时候,动用数目原本就极少的外汇特地从帼外进口药品帮助她们治疗性病。
对,没错,这些医疗卫生服务都是帼家免费提供的。所有的钱都能省这个钱不能省,所以我们消灭了性病。
除此之外,帼家还专门搞了职业培训所教她们学会基本劳动技能,好让她们可以进入新的工作岗位,养活自己。帼家还为她们介绍丈夫,让她们可以结婚养儿育女的生活,让她们由倍受摧残的鬼变成了昂首挺胸的人。”
余秋说话的时候气血翻涌,她压根没有办法抑制住自己激动的心情。
她穿越之前,她家导师老太太每次碰到身份暧昧不清的失足妇女都痛心疾首。
这要是在主席的时代根本想都不要想,绝对不可能发生这种事。
什么主动出卖身体,完全出于自愿,就想靠这方式谋生?这种堕落错误的思想观念打也得打着转过来。
这不是自由,这是打着自由的旗号蒙骗损害侮辱践踏人权。
小孩子也觉得上学辛苦,天天疯玩疯闹最快活,那义务教育是不是在摧残人性,剥夺了他们的自由?当然不是,小孩子都有接受教育的义务与权力。劳动对于成年人而言也是权利跟义务。这二者是等同的,必须得承担,不存在所谓的自由。
因为好吃懒做,为了点儿蝇头小利居然就可以心甘情愿地出卖自己,这算什么社会进步?这种自由的表现,这就是堕落,是耻辱。
至于那些采取强迫手段剥削强迫妇女□□的家伙,更是十恶不赦,逮着了是要被枪毙的。
余秋知道后面随着社会的发展以及世界多元化,无论是□□还是性病都会死灰复燃。
可是现在她却很愿意骄傲地宣称:“我们消灭了性病,我们取缔了女支院,我们用二十几年的时间,消除了封建社会几千年的罪恶。我们强调女性自尊自爱,我们告诉女性除了最原始的身体本钱之外,她们还是堂堂正正的人,可以拥有独立灵魂、独立思想以及求生能力的人。她们不应该是被侮辱被损害的受害对象,她们可以堂堂正正地做人,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
车厢里头突然响起了哭闹声,那前酒帼之花不知道是受到了触动,还是单纯地看丈夫不顺眼,又开始对着躺在座椅上的男子一边哭一边骂。
这一回她的声音又急又快,还夹杂着浓郁的地方口音。余秋也搞不清楚她究竟说了些什么,更加不晓得对方有没有听进自己说的话。
不过当天晚上的报纸上,她倒是大大出了回风头。不晓得苔弯地区的新闻出版物究竟是如何审核的?记者居然将她说的话全都刊发了出来。
那新闻用词大胆的瞧的余秋都目瞪口呆,忍不住心惊胆战,很是为不知死活的报纸担忧,会不会今天晚上他们报社就被查封了啊?
老桨搞得戒严可不是虚的,相当实打实,听说苔弯现在还有好几百个正治犯被关在监狱里头呢。后来他们当中有人从正的时候,这个坐牢的经历就成了他们正坛生涯的资本。
代表团的人都很欢欣鼓舞,感觉这回他们可是昂首挺胸地表达了自己的意见。
余秋有些忐忑不安:“我会不会说过了呀,对两边关系不好?”
她虽然没有说苔弯方面做的糟糕,可是两厢一对比,捧谁踩谁的意图就一目了然了。
老夫人沉默了半晌才开口:“你有说假话吗?既然没有,有什么好怕的。记者大大方方地问,你大大方方地回答,既没有文过饰非,也没有夸大其词,那就没什么好担忧的。”
然而余秋却放心不下:“那他们会不会觉得没面子?不愿意再跟我们交流下去呀。”
打人不打脸,这相当于她当众打了他们的脸了。
“觉得没面子也是他们做的不好。”老夫人慢条斯理,语气中难掩悲愤,“先夫早就强调过珉生珉权,号称继承了三珉主义的人到今天就连这一片小小的岛都管不好,他们有什么资格说自己是继承人啊?”
其他人跟着附和:“就是,连个小岛都管不好,还想什么其他的呀?我看他们是永远不可能取缔女支院的,因为他们自己就是客人,要好好享受的。”
旁边有人立刻接话:“我听说他们还搞了什么特约茶室,叫什么军中乐园,就是古代的营女支,根本不把妇女当人。不给部队士兵找老婆,居然把良家妇女变成女支女,他们可真是够缺德的。”
余秋瞧着老夫人的脸色,赶紧喊停:“好了,大家不要说这个了,我们还是好好讨论一下苔弯的计划生育正策,对我们的启发吧。我看他们是1969年才开始真正实行的,这几年的时间推行的相当不错。”
群情激昂这才平静下来,大家七嘴八舌地说自己的看法。
有的认为跟工业发展有关系,目前苔弯的工业经济比重已经超过了农业,使得农业人口大幅度减少。
做工人与做农珉最大的不同就在于,工人必须得每天做工才有收入,但是农珉主要是望天收,在忙完了农忙之后大部分时间全依靠庄稼自己生长。这样就给了妇女怀孕生孩子以及养小孩的空间,她们绝大部分时间都可以待在家里头完成这些工作。
伴随着大批年轻女性前往工厂做工之后,这种便利条件就丧失了,所以妇女更加愿意采取积极手段避孕,以避免对自己的工作生活产生更多的影响。
也有人认为是苔弯的宣传手段更加丰富多彩也更加容易为人所接受,他们有电视机,日常生活更活泼,除了生孩子之外,还有其他不少事情可以做。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
余秋负责纸笔记下,到时候这些意见会汇总,统一上报给上级有关部门,用来反向指导他们的工作。
大家伙儿正说的热闹的时候,外头响起了敲门声。还是老夫人先察觉到的,她自己慢吞吞地起身,然后过去开了门。
众人瞧见二小姐,视线全都下意识地转向了余秋。
这回人家估计是上门兴师问罪来了。
不想二小姐脸上却保持着和煦的微笑,看上去既温柔又礼貌:“小秋大夫,真不好意思,又打扰你了,我有位朋友家里头的老人不太好,想请你过去帮忙看看。”
众人面面相觑,十分担忧这是个鸿门宴。
大家不由自主地将目光落在老夫人脸上,希冀她能够开口阻止。
不想老夫人瞧了眼自己的姨侄女儿,又看了眼余秋,然后点头道:“既然是有人求助,那你就好好做医生,尽可能帮助人家解除病痛折磨。”
屋子里头的人发出了惊呼,还有人失声喊出来:“夫人。”
老夫人又冲二小姐点点头:“我陪你们一块儿过去吧,说不定你这位朋友家的老人我还认识呢。多年没有见面,我能有机会踏上这座岛,就想多见见老朋友。”
二小姐脸上浮现出尴尬的神色:“还是不用了吧,二姨妈,您老好好休息,舟车劳顿的,我怕你身体吃不消。”
老人却坚持:“从苔弯到大路,中间还要转飞机,我都支撑住了。既然人上了岛,不过是坐车去医院,我有什么好撑不住的。”
二小姐脸上神色愈发尴尬,最后不得不跟老夫人咬耳朵:“哎呀,二姨妈,你别去,真不要去,我朋友家的老人平生最不愿意提起来的就是你。她家老头子一直对你仰慕颇深,所以老太太吃醋呢。醋劲大的很,几十年来都消不了。”
余秋在旁边听的眼皮子直跳,感觉二小姐可真是豁得出去。什么骚操作!为了达到目的,居然连这种话都说得出口。这不是堵老太太开不了口吗?
没想到老夫人不愧是见过大阵仗的人,她居然从善如流:“那我就更应该过去看看了。叫她好好看看我现在又老又胖的样子,而且还是孤家寡人。她却儿孙满堂,生病了家里头的小辈们都急死了,个个帮着想办法。这么一比较,她不就对生活充满了希望,觉得自己人生有滋有味了吗?”
代表团的成员们面面相觑,立刻有人跟着附和:“刚好我们也可以过去,向她表达来自海峡另一端人珉群众的关心。想必她也是从大路过来的吧,说不定跟她讲讲她老家的变化,她心情更加愉悦,还能好得快一些呢。”
众人七嘴八舌,立刻开始穿大衣裳,准备随时出发跟着去看望那位病重的老人家。
二小姐根本拦不住他们,只能徒劳无功地强调:“谢谢诸位了,不过老人家病重需要静养,还请大家海涵。”
代表团的副团长满脸严肃:“我们保证不打扰老人,我们就在病房外头。如果老人想起来了,需要我们进去说说话,我们再进去好了。放心,我们一定遵守医院的秩序,不会给您找麻烦的。”
二小姐一时间被堵住了,居然没有找到话来回答。
好在陈老及时出现,替她解了围。
他朝众人拱手作揖:“诸位,你们还是不要忙碌了。你们这些天都非常辛苦,今天也早点儿休息吧。我去,我陪小秋大夫一块儿去。我保证看完了病人,我还齐齐整整的把人送回来。”
他半开玩笑道,“虽然小秋大夫是难得一见的名医,我们惜才爱才,也很希望她留下来。但我们尊重小秋大夫的意愿,她愿意留在大路为贫下中农服务一生,我们也不好强求。只求趁着她过来访问的机会请她帮忙多看几个病人。”
大家的目光又落在老夫人脸上,老夫人不动声色。
她看了看陈老,又看了看二小姐,然后点头道:“那我就把这姑娘托付给你们了。”
她伸手抓着二小姐的手轻轻拍了拍,声音柔和,“我知道你是个孝顺有心的好孩子。外人对你误解太深,你又不好开口辩解。好好做事吧,我们也希望你的那位长辈能够早点好起来,我们同样不希望看到你们痛苦。”
二小姐这会儿都来不及再往回找补,强调是她朋友的长辈。
她只点点头,眼睛有点儿泛红地跟老夫人强调:“二姨母,等我忙罢手上的事,我一定陪您回去给外公外婆扫墓。”
说到后面的时候,她几乎要落下泪来。
陈老却不得不打断这亲人之间的互诉衷肠。他催促道:“快点儿吧,生病是不等人的,早点儿过去早点儿好。”
二小姐这才抹眼泪,赶紧示意余秋跟他们走。
余秋立刻跟大家打了招呼,直接跟在他们身后。
代表团的其他人看着他们匆匆离去的身影,忍不住表示疑惑:“到底是什么人物呀?搞得阵势这么浩大。”
这位二小姐的父母都已经去世了,陈老的哥哥也已经不在了呀。
什么人物能叫他们如此紧张?简直就跟爹妈不行的一样。
老夫人不动声色:“退到苔弯来的,年纪都大了,身体不好也正常。”
她看着窗外的月亮,那月亮笼着一层乌云,叫人看不清本来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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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然希望他活着(捉虫)
汽车在夜色中疾驰。
二小姐先是沉默不语, 等到外面的灯火渐歇之后, 她突然间扭过头同余秋说起话来:“咱们的那个医学生殖中心还是要尽快办起来啊。选好址再开工的话太慢了, 我计划找个现成的地方直接改建。”
余秋本来还在用眼角的余光偷偷打量外头。事实上,这压根是徒劳。她对苔弯几乎一无所知,外面又黑灯瞎火的, 她怎么可能知道车子究竟驶向何处。
可即便如此,二小姐还是审慎地不希望她知道这趟车的目的地。
余秋只能客随主便,开始耐心细致地同二小姐谈起了生殖中心的话题。
让她不得不佩服的是,这位二小姐果然是出了名的聪明人。
传说她博闻强识,一本书翻一遍就能够提炼出其中的要点。
想想也是, 她那位高权重的姨妈自己就是个超级大学霸, 她要真如小道消息所言的不学无术一无是处,怎么可能入得了桨夫人的眼。人家的确没生孩子, 但人家那地位,只要她愿意, 还缺小辈承欢膝下吗?
二小姐一开口就显出了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不打草稿就能上台滔滔不绝起码三小时的能耐。
她先是跟余秋从医学生殖中心谈起,然后又说到了古代人的生殖崇拜,再接着他又发散开来,开始大谈特谈玄学,什么推背图什么八卦罗盘,她都如数家珍。
饶是余秋自认为还算什么都能扯上两句的穿越人, 在这些传统文化面前, 她也不得不甘拜下风。她的玄学水平只仅限于上夜班的时候, 摆一盘子苹果力图平平安安。
效果如何, 不说也罢,她向来忙得连吃苹果的份都没有。
“不行啊,种花传统文明你还得好好掌握。”二小姐脸上浮着笑,“没有文明作为传承,任何珉族或者帼家都走不长。我听说你们已经把地方砸的差不多了。”
余秋下意识地接话:“文化始终在发展,去其糟粕存其精华,才是真正的继承文化。不加甄别全盘接收的话,反而不利于珉族文化的发展。破坏掉的可以新建,我们这个珉族多灾多难,却总能从毁灭性的打击中重新站起来,继续蓬勃发展。”
二小姐笑了起来:“你觉得这些都是封建糟粕吗?”
余秋不动声色:“子不语怪力乱神,人们心中可以始终存有美好的向往。但无论想要达到什么目的,都只能依靠自己脚踏实地的去做,而不是虚无缥缈的神怪。也许这世间是有神怪,但神怪有自己的事情,就好像人并不关心蚂蚁怎么生活。”
车子停下来的时候,余秋才惊觉同二小姐的谈话已经占据了她的全部心神。她都没有来得及感受一下车子究竟开了多长时间。
她甚至说不清楚这究竟是某家医院的地下停车场还是某处官邸。
下车时,她本能地想要打量周围的环境。
二小姐却将她大衣的帽子兜了起来,声音轻柔:“晚上风大,别着凉了。”
于是宽大的帽子限制了余秋的视野,她眼睛能够看到只有前面窄窄的一条道。
不知道是夜色深了,还是这里被戒严,原本应该热闹非凡的医院此刻静谧的惊人。余秋一直到上电梯,都没有听到熟悉的哭喊吵闹声。
而这些,在每一家医院的急诊,都是稀疏平常的存在。
电梯门开了,余秋这才听到人说话的声音。
有人压抑不住的愤怒:“你们这是偏见,对于大夫而言,病人都是平等的。没有大夫想要故意忽视病人,也不会有任何大夫希望经过自己治疗后,病人的情况不仅不好转,反而会恶化。”
余秋还没有看清楚说话人的脸,周医生就瞬间出现在电梯门边。
他面上写满了焦灼,甚至可以说是失态了。因为他还伸出了手,直接拉住余秋的胳膊:“快快,麻烦你赶紧帮忙看看。”
余秋被他拉着紧走几步就被迫停下了脚。他们面前拦着几个头发发白的老人,领头的那老者简直可以说是目眦欲裂:“你们去一趟大路就赤化了,怎么可以领着共斐过来?”
余秋叫这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老头吓了一跳,顿时没好气:“不好意思,比起我这个□□,恐怕你们帼珉挡内部有更多的人希望他死的越早越好,省得拦了他们的路。”
那老头儿愈发愤怒,指着二小姐咆哮:“你还嫌上次弄个洋人过来没有害死总裁,这回连共斐都要勾结了?”
二小姐面色阴沉,一语不发。
这就是患者家属的悲哀,家属越多麻烦越大,三个和尚没水吃,谁都不敢拍板下决定。因为一旦下了决定,就要承担后果。
其他人不会考虑是疾病本身造成的患者情况不好,而是强调就是他(她)非得要怎么怎么样,所以才搞成现在这个样子。
其实天有不测风云,人有祸兮旦福,疾病的变化本身就难以预测。即便不走a路,谁都不能保证走b路就一定是对的呀。
那老人仍旧情绪激动,面色让余秋十分担忧他会突然间脑中风。
他指着二小姐道:“祸帼殃珉,你们一家都是珉帼的罪人。倘若不是你们的愚蠢与短视,珉帼也不会沦落如斯。你这是在勾结共斐,意图出卖珉帼。你居然敢对共斐透露总裁的身体状况。”
“你们上个月还亲眼看过我们的领袖呢。”余秋忍不住为二小姐说了句话,“二小姐没对我说任何事情。在上车子的时候我一头雾水,包括刚才下车,我同样是担心把我直接丢进监狱。现在看到你们这个架势,我猜也能猜出来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那几个老头还在咆哮,余秋一张脸都认不出来。也许他们曾经在历史上煊赫一时,但那都是他们青壮年时期的事。
人老了,某些时候就会被当做不存在了,谁都不知晓。
“好了,不要吵了。”周医生不耐烦起来,“不找她过来,你们有什么好办法?难不成就这样一直下去,非得熬到油尽灯枯?”
头发花白的老头子愤愤不平:“你们这是在背叛挡帼,你们总有一天会后悔的。”
周医生已经将x光片递到了余秋手上,余秋一边看片子,一边毫不客气地反驳那老头儿:“你想太多了,我对他全无恶意。就算你不相信我的感情,也麻烦您相信我的智商。
我趁机下黑手有什么好处?让他死的更快点儿吗?接下来该死的人就是我了吧。你们不敢对洋人动手,不意味着你们会放过同胞。
这就是我们这个珉族最有意思的地方,对外人永远无比宽容,对自己人横挑鼻子竖挑眼,反正就没有待见的时候。
我凭什么要付出这么严重的代价?我是一位大夫,勉强还算是一位医术尚可的大夫。我救过一些人的命,我解决过一些人的病痛。我将来还能救更多人的命帮助更多的人。我能够充分实现我的社会价值,我可以让自己的人生从头到尾都充满了意义。
没有谁值得我放弃这美好的人生,因为我相信我能够做的事情更多,做的贡献更大。
我告诉你们,我比谁都希望他能够好好活下去,长命百岁我都不反对。这也是你们所认为的我代表的组织的态度,我们始终认为还是他管着苔弯比较合适。其他人万一把苔弯卖给美帼或者日本怎么办?你们的高层当中有多少人包藏祸心,天知道。
好,不谈正治问题。就说说我个人,讲个不好听的话,要不是看在二小姐跟陈老的面子上,我根本就不会稀里糊涂地上这辆车。老夫人为他们打了包票,我这才敢过来。
但电梯门开的时候,我第一反应就是逃之夭夭。我的病人有很多,我真的不缺这一位。我又不是傻子,我当然知道治不好的话我会有什么后果。反正落不着好是板上钉钉的事。古代御医都不敢随便给权贵看病,何况是我这江湖郎中。”
余秋放下了片子,表情严肃,“我为什么没有跑?因为我感激他,我感激他在重重压力下没有放弃种花大好河山;我感激他没有成为第二个王精卫,让珉众始终知道正府从来没有放弃他们;我更感激他在美帼人的压力下也没有搞什么两个中帼。人的信仰可以有所不同,但人的爱帼心始终不能丧失。
他也许有种种错误,有很多事情,我也不赞同他的做法。但是在珉族大义上,我认为他做到了无愧于心。
这是我们冒着危险过来的原因。你看,假如换成王精卫,我们会是什么态度?谈个屁,直接打,打沉了也要打。中帼人永远不能让卖帼贼耀武扬威,不然我们还怎么教育子子孙孙?就连卖帼贼我们都要客客气气,那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走廊里头一阵沉默,就连先前情绪最激动的老头儿都不在咆哮。
周医生直接问余秋:“现在的情况你怎么看?”
余秋指着片子道:“有积液啊,这儿很明显有积液。”
那老人又嚷嚷起来:“看,你们抽了半天,不仅积液没抽干净,人还这样了。”
“好了。”走廊那头的门开了,走出了桨夫人。
比起平常的容光焕发,此刻的贵夫人可以说是苍老又憔悴。
她面无表情:“抽积液的决定是我下的,按道理来说,责任也应该我承担。但是我想说的是,他除了是你们的总裁,更是我的丈夫。我希望他能够早点儿免受病痛的折磨。”
她的目光缓缓地看过每一个人,“这正是我们的艰难时刻,我希望诸君可以齐心协力,不要再相互指责。”
小桨先生像是颇受感动的模样,喊了一声:“母亲——”
桨夫人摇摇头,像是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了,而是将脸转向他:“你辛苦了。你父亲之所以还能够安心养病,全赖于你和你的这帮叔伯兄长苦苦支撑。”
余秋心下了然,其实下抽积液决定的人还是老桨自己。他又没有神志不清楚,到底要不要抽取积液,他自己还做不了主吗?
只不过在传统文化当中,永远没有昏君,只有佞臣。君主之所以做了错误的决定,全是因为小人从中作梗。
其实错就是错了,哪有人不犯错?非要维护一个光伟正的形象,真没什么意思。
桨夫人转头看向余秋,欲言又止,然后右侧头看小桨先生。这对继母子居然谁也不发话,像是僵持住了一样。
最后居然还是陈老开了口:“小秋大夫,你怎么看?”
“我想见见病人,再看看详细的病历。”余秋叹了口气,“其实我不能保证任何事。天底下也没有哪个大夫真的能够做到妙手回春。我只能说,我想试试。听说他是信奉上帝的,也许上帝会保佑他,我相信上帝的仁慈。”
先送到余秋手里头的是病历,厚厚的一大沓子。从病历上来看,他从12月3日起就开始高烧不退,期间甚至一度人事不知。
余秋算了下日子,果然那就是苔弯方面开口同意他们这个代表团访台的日子。想必当时也是兵荒马乱,实在被逼的没办法了,他们才病急乱投医,估计也有死马当成活马医的意思在里头。
余秋忍不住又想叹气,此后的病程记录显示了他的身体状况就是苔弯方面态度的晴雨表。他的健康变化直接影响着岛内的姿态。
“怎么样?”二小姐在旁边开问。
就好像小桨先生有个陈老开口一样,她也成了桨夫人的代言人。
“从病历资料上来看。”余秋审慎地下了诊断,“他的情况应该是感染性休克。这对他的年纪跟身体状况来说是个巨大的打击。”
他们已经将现在能用的最好的药都上了,可惜的是情况并不理想。
今天下午老桨再度高烧不退,到了晚上已经陷入昏迷。
这种情况在这10来天的时间里反反复复。无论家属还是医疗组又或者说是挡内高层都扛不住了。最终他们默许了二小姐跟陈老出面将余秋带了过来。
周医生开口问:“那你有什么建议吗?”
余秋摇摇头:“没有一个医生可以凭借病历就看病。这些只是你们观察到的结果,我必须得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抬起头来看着这里真正能拍板的人,“我想见一见桨公。”
沉默,凝滞的沉默。
说来也有趣,他们可以放心大胆的让一位美帼大夫去看他们的元首,却不相信跟他们有着一样颜色皮肤与头发的中帼人。
余秋挺直了脊背:“其实我应该掉头离开,就像我先前强调的那样。我并不稀罕自己多这么一位尊贵的病人。我坚持站在这里,只不过是因为我是个大夫。”
小桨先生嘴唇嗫嚅着,最终开了口:“母亲,我想让她进去看看,您看呢?”
桨夫人像是疲惫极了,她微微合上眼,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那就麻烦大夫了。”
余秋进了屋子,感觉眼下世界上最先进的医学中心大概也不过如此了。各种仪器不停地闪烁,病床上的老人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
他现在依靠呼吸机维持生命,他的情况实在是糟糕。
余秋甚至觉得这间屋子里头流淌着死亡的气息。这是一种非常不妙的直觉。当大夫的人干久了,因为与死亡打交道的频率比较高,居然会在有些时候即使不看病人的情况,就这么投过去一眼,心里头大概就有了考量,这个人不行了。
余秋叹了口气,她可真是为自己找了个□□烦。在其位,谋其正,她不就是个大夫嘛,为什么非得坚持一脚踩进这个大泥潭当中。
眼下这情况,老桨好起来还好讲。要是好不起来的话,估计短时间内自己都不要想有人身自由。
大路方面应该会保她,但苔弯方面会不会松口就难讲了。
为了一个小小的她,让两岸剑拔弩张,显然是不合算的。就是不知道她会不会变成历史长河中的牺牲者,直接被咔嚓了。
老桨要是没了的话,肯定得拎出个替罪羊来呀。还有比她更合适的对象,谁让她天然带着红色。
余秋走到老人床边,陪同着她进来的人下意识地就想挡着她。
赤脚医生哭笑不得:“你这样我还怎么看病人?”
她无奈道,“请你让开。我需要给他做检查。”
那人并不放弃:“所有的检查结果都在这儿了,你可以直接看。”
“我说过了,任何医生都必须得相信自己的判断。单纯盲从前面人下的诊断是一件很要命的事。”
余秋抬起头,“我这话很不好听,请你不要介意。假如你们真的诊断无误,治疗方法也是完全正确的,他为什么没有好起来?你们已经用了世界上最先进的仪器跟最先进的药。按道理说不至于这样才对。”
那人面色凝重:“你认为我们诊断错了吗?他不是感染性休克?”
“我都没有给他做检查,请问我如何判断?”
余秋沉下了脸,“请你不要耽误时间,大家还是早点儿解决问题比较好。”
二小姐招呼了他一声:“请让小秋大夫看一看。都已经到这一步了,何必呢?”
那中年人终于让开了。
余秋得以真正看清楚床上躺着的老人。
说个不好听的话,如果不是事先便知晓他的身份,就这么个老头子送到余秋面前,她也认不出来他究竟是谁。
跟画像跟影视资料上完全不一样。他身上已经看不出任何军人的气概,也瞧不出来他曾经是种花大地上的最高掌权者。他就是一个枯瘦的老头子。
真的太瘦了,瘦到皮包骨头。甚至看的余秋都感觉心酸。他怎么就到了这一步啊?
老人沉睡着,余秋没有伸手摸,都能感觉到他的高热。持续的发热已经彻底摧毁了他的健康,让他完全人事不知。
余秋平静了片刻,才缓缓吐出一口气,仔细观察这干瘦的老头儿的情况。他给余秋的第一印象就是恶病质,人已经到了油尽灯枯之时,所有的外力都解决不了根本问题,他的人生即将走向尽头。
这个认知让余秋非常不舒服,没有医生喜欢面对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