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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篇通讯稿结束之后,又是慷慨激昂的乐曲。 (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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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斌抬起头:“廖副书记说了要开会,大家一起开。他们就在食堂里头一边吃饭一边开会。”

余秋瞪大了眼睛:“他们去省政府了?”

胡二姐立刻摇头:“不是,就在我们军区的食堂。”

她其实很怀疑廖副书记是趁机在这儿蹭饭。虽然这么想很奇怪,但她总觉得廖副书记能够做得出来。

余秋顿时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这的确很符合廖副书记做事的风格。

二小姐抬起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余秋。

余秋愈发无地自容,赶紧转移话题:“你们的服装讨论的怎么样了?你们要生产什么样的衣服呀?”

胡二姐立刻兴奋起来,连吃饭都顾不上,兴冲冲地拉着余秋:“小秋,就生产那个旗袍,上身蓝色的下身黑裙子那种,又漂亮又舒服。”

余秋听她连笔带画了半天,反应过来是民国女学生装扮。

她顿时头皮发麻,感觉胡二姐还真是有些二啊,一挑就挑最敏感的款式。

没看到她妈表情跟便秘一样了吗?

胡杨在边上不以为然:“我觉得要生产解放鞋绿军装,这样穿出去才精神才气派嘛。”

他可不是故意要跟胡二姐打对垒。而是你出去问问看,哪个姑娘小伙子不希望有一套精神的绿军装?再配上解放鞋,嘿,那叫一个气派!

林斌还煞有介事地跟二小姐强调:“你得放眼全球市场,要做成世界知名品牌。你们讲的那些都太普通了,跟其他地方比起来没什么特别的。我们的衣服不一样,拿出去就要人眼前一亮。”

胡二姐不服气:“我们现在说的是满足大陆地区顾客的需求。你是女孩子还是我是女孩子?女孩子喜欢穿什么样的衣服,我比你更了解。”

胡母有些不自在,帮着林斌说话:“我倒觉得小林同志说的挺有道理的。你在部队大院里头长大,军装不稀奇,解放鞋也是天天穿,当然觉得没什么了。你看看你的那些表姐妹们,是不是人人都向往绿军装?”

“哎呀,妈,你就自己骗自己吧。”胡二姐不耐烦地一挥手,“我老实告诉你,我们可想要一套裙子了,有腰身的那种,不过是你们不让我们穿而已。”

胡母焦急又窘迫,狠狠地在下面踩了下女儿的脚。

胡二姐猝不及防,哎哟一声叫唤出来。这下子饭桌上的人都看着她的脸。

林斌立刻道歉:“对不住,我就是想给脚挪个位置,不是故意要踩你的呀。”

胡二姐瞪眼:“我看你就是说不过我,故意的。”

二小姐倒是笑了,还主动给胡二姐盛汤:“桌子底下的事情,眼睛哪里看得到,喝点儿汤吧。你母亲的手艺可真好,这个萝卜鲫鱼汤很不错。”

胡母赶紧接话:“那你多喝点儿啊。这个鱼是他们今天才钓的,很新鲜。”

二小姐笑容满面:“那我可得好好尝尝姜太公的鱼了。”

胡二姐不明所以,拉着余秋的胳膊,希望找支援:“你说说看,你是不是喜欢我讲的衣服?女孩子都喜欢这样的。”

林斌似笑非笑:“那你可找错人了,余秋不是一般的女孩子。”

“喜欢呀。”余秋抬头笑,“人都希望与众不同的,也渴望被一眼看见。这就好像天天吃萝卜,突然有一天换成了酸白菜,所有人都会觉得胃口大开。这倒不是说酸白菜就比萝卜营养或者是味道好,而是人都需要新鲜的刺激,这是人作为生物的本能。”

她也盛了一碗汤,用汤勺轻轻搅拌着,面上带笑,“其实我觉得你们说的都可以生产。既然是合资企业,那么就应该满足双方的需求。而且现在两边有电影交流,大家对于海峡另一边的事情都充满了好奇。

尤其是年轻人,在此之前,对于对方一无所知。在这种情况下,他们的认知就是一张白纸。电影一出现,满足了他们对白纸的想象,同样的,也会引起他们的好奇心。

苔弯的年轻人会模仿大陆的穿着,大陆的年轻人也希望体验另一种风采。所以我觉得两边的衣服都可以做,最好多加点儿传统特色。”

二小姐笑容满面,声音慢悠悠的:“做出来以后,要是不让卖怎么办?”

胡二姐茫然:“衣服为什么不让卖呀?有人肯买就行啊。”

胡母真是恨不得捂住女儿的嘴,这丫头也是20多岁的人了,怎么脑袋瓜子这样不好使呢。

苔弯那边的衣服是什么呀?是搞资本主义,是反动,是不正经。谁穿了那样的衣服上街,会被人戳断脊梁骨的。

林斌不以为意:“为什么不让卖呀?我看你姨爹也没那么小气。不就是衣服嘛,美国人的衣服都能在你们那儿卖,为什么我们的衣服就不行啊?”

说着,他还抬起头,满脸严肃地强调,“这样子可不行,要真这样子的话,就是叫美国人钻了空子。”

二小姐似笑非笑:“我姨父的确不小气,不过你们也说了,我在这儿投资建厂,就意味着我有好几亿人口的潜在顾客。假如这部分生意我做不了,那我建厂的目的何在?”

林斌不以为意:“所以我说要生产绿军装跟解放鞋呀,到时候你总不用担心卖不出去。”

二小姐脸上的笑意更深了:“那你的意思就是我只能在这儿卖绿军装跟解放鞋了?其他的衣服是不是都不可以生产?”

林斌一本正经:“你生产完了以后也可以拿回苔弯拿到世界其他任何地方卖呀。衣服是顾客的选择,他们愿意选择什么样的衣服是他们的自由。”

二小姐慢悠悠地喝了口汤,然后放下汤勺:“既然这样,我为什么要舍近求远,跑到这里来建制衣厂呢?”

“因为我们这儿人工非常便宜。”林斌并没有放弃自己想法的意思,“这才是最重要的一点。这可以让你的生产成本大幅度降低。”

二小姐一边搅着汤勺一边摇头。

瞧的胡二姐在旁边一个劲儿的着急,最后终于忍无可忍:“你别搅了,鱼汤要趁热喝,不然会腥了。”

二小姐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勺子,抬起眼睛,笑容满面:“要是腥了的话,就再换一碗汤。”

林斌也停下了手中的勺子,直接端起碗喝汤。

胡二姐不明所以,只着急的很:“哪里能腥了就倒掉呢,这也太浪费了。”

二小姐看着她,笑容满面:“如果是你给我舀的汤,那就永远不会腥。”

余秋真是要拍案而起了。

光天化日,哦不,朗朗乾坤,当着人家亲妈的面,二小姐居然就如此胆大妄为,也不怕警卫员进来一枪崩了她!

外头响起了脚步声,余秋浑身一抖,暗道自己不会如此乌鸦嘴巴吧。

大家有话好好说,二小姐嘴欠实在讨厌,但不至于直接动刀动枪。

廖副书记一进来,面对的就是一屋子的沉默。他有些惊讶:“怎么了这是?放心,我们吃完了回来的。不用怕饭不够。”

余秋瞧他满脸红光,再看旁边二小姐的兄弟姐妹们表情也颇为轻松兴奋,心里头就有数了,看样子双方已经谈的差不多。

二小姐的这些兄弟姐妹还有侄子侄女儿,除了有人在美国的,还有长居在东南亚的。他们能做的生意范围可不少。

何东胜朝余秋微微点头,示意事情差不多了。

余秋却没办法冲何东胜笑,因为她这边的情况的确不太美妙。

衣服款式不过是幌子,二小姐关注的是意识形态的问题。这个问题解决不了的话,双方的合作就会埋下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能将彼此都炸的粉身碎骨,甚至彻底撕破脸,再也不往来。

二小姐没有回答廖副书记的问题,就这么似笑非笑的,继续喝汤。

倒是胡二姐沉不住气,又开始拉自己的同盟军,非得让廖副书记支持她的观点:“怎么就不能穿了?衣服做出来本来就是给人穿的呀。我觉得那种衣服很好看很气派。”

二小姐的兄弟姐妹还有侄子侄女儿们的表情微妙起来。尽管胡母一再邀请,他们也都谁都不曾落座。

廖副书记却表情轻松:“我当是什么事呢,怎么就不能卖了?哪有什么资本主义的衣服,社会主义的衣服。衣食住行,其实本质上都是一回事。世界上好多人都吃大米饭,你们说是资本主义的大米还是社会主义的大米呀?美国跟苏联互相看着不顺眼,可不照样都吃面包,那面包到底要拜在谁的门下?

衣服就是衣服,做出来穿就是咯,怎么就不能穿了?”

二小姐笑容满面地看着廖副书记:“那到时候我们做出来的新衣服,还得请书记您帮我们做广告当活招牌呀。”

廖副书记笑得跟个弥勒佛似的:“这有什么不行的,有现成的衣服穿,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不过你们这个衣服可不能太贵,我一个月就这么点工资,还要养孩子,太贵了的话我买不起。”

二小姐脸上的笑容更深了:“您愿意穿的话,您今后的衣服我全都包办了,绝对不用您掏一分钱。”

“哎呀,哎呀,这个可不行。”廖副书记两只手立刻摆得跟车窗雨刷似的,一本正经地强调,“这可是要犯原则性错误的。我们的宗旨是不拿老百姓的一针一线。同样的,也不能拿生意人的一分一文。不然我们成什么了?不叫公仆,成了公贼了。”

二小姐笑着站起身,颇为遗憾地拍了下手:“我本来还为您准备了一件衣服,想看看效果来着。看样子,您是不会收下了。”

廖副书记颇为认真地询问:“能租吗?要是能租的话,我租回去过个年,刚好还可以凑一身新呢。”

旁边二小姐的侄子辈有人笑了起来,似乎没想到中公的省委干部居然是这样子的。

廖副书记脸上挂着笑:“要是不能租的话,那我可真不能拿。我拿了衣服回去,我老婆是不会让我回家过年的。”

二小姐笑着点头:“能租,租金就是你的广告费。您过年肯定要去各地给老百姓拜年,我就是想让大家伙儿都看看我们厂里头要生产的衣服。”

说着,她招呼身旁的工作人员拿出衣服来。

余秋瞧见飞行员皮夹克,顿时感觉整个脑袋都要炸了。

天啦!二小姐真是看热闹不嫌事情大。廖副书记穿着美军空军皮夹克招摇过市,简直就是在断送自己的政治前途呀。

余秋在这里急得要命,廖副书记却像是一无所觉一般,直接接过衣服,立刻套在身上,还夸奖了一句:“新衣服就是暖和,不错,这衣服多少钱一件啊?”

二小姐的亲友们相互交换着眼神,似乎在做无声的交流。

二小姐却笑着摇头:“您不用担心,我说了,这个正月里头这件衣服就归你穿。到时候你完璧归赵就行,我不收你一分钱的。”

廖副书记却坚持:“那可不成,我还是要问问清楚的。要是衣服太贵,我上了身,大过年的,大家总要喝两杯酒。万一衣服脏了的话,我再还回去,你这衣服就卖不出去了,还是得我自己掏钱买。我一个月的工资是368,要是超过这个数,我就得好好掂量掂量了。”

二小姐脸上笑容更深:“巧了,这衣服就是368。”

廖副书记喜不胜喜:“哎呀,那你这儿还有不?你这不要布票吧,刚好,我给我老婆也买一件。”

余秋在心里头哀嚎,感觉廖副书记可真是会打秋风。这衣服怎么也不可能是368块啊。

苔弯居民目前的平均年收入是360美元,想想真是悲哀,人家的平均年收入已经快赶上我们一个省省委副书记的收入了。省委副书记在目前的情况下,是绝对的高收入者。

二小姐笑容满面:“当然有,不过这回我没有来得及带。下次我一定带过来,绝对不让令夫人失望。”

胡母脸上神色复杂,生怕这些人再说出什么石破天惊的话,赶紧招呼着大家去军区招待所。

为了方便也是为了安全,二小姐这一大家子就直接住进了军区招待所。

他们这趟过来就是为了跟二小姐汇合,一块儿去招待所,正好家里人再商量点儿事情。

二小姐笑着点头,还伸手招呼胡二姐:“你跟我一块儿吧,刚好说说看,你还想穿什么衣服。”

余秋伸手拉住了胡二姐,冲二小姐笑得一脸灿烂:“不好意思呀,刚好我今天看到了新的病例,回来就是为了给她上课的。我要早点将她培养出来,才能让她出去上班呀。”

二小姐笑了笑,倒是没有继续为难余秋,就这么姿态潇洒地走了。

大门一关上,胡母立刻长长地叹了口气,然后勉强冲着孩子们笑:“不早了,收拾收拾,早点休息吧。”

何东胜立刻点头,伸手就要拉余秋上楼去。他攒了一肚子的话要跟小秋讲呢。

廖副书记却瞪眼:“干什么呢?年纪轻轻的,不以工作为重。走,赶紧跟我走,再找他们开会。明天早上必须得拿出新的方案来,不然还不晓得要送什么幺蛾子呢。”

余秋的手还没抓到男友的胳膊,就这么握了一手空气。

她看着何东胜被人拽走,顿时气得七窍生烟。她回来就是为了见男朋友的,早知道这样,她辛辛苦苦跑回来做什么?

廖副书记不仅拉走何东胜,还直接拖着林斌:“走走走,一块儿过去。”

林斌试图赋予顽抗,跟他有什么关系呀?他又没有要卖皮夹克,他都说直接卖绿军装好了嘛。

然而廖副书记那大掌跟熊掌似的,就恰似钉耙,一掌一个,愣是拉着人走了。

胡二姐好奇的很,一个劲儿地往外头伸脑袋:“他们要干嘛?”

“不干嘛。”余秋没好气,“赶紧过来跟我学习才是真的。”

她在心中叹了口气,别看是统一了,这中间的磨合可不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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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杨树湾过年(捉虫)

余秋哪里还睡得着, 她心烦意乱,躺在床上又翻起身, 脑子里头乱的跟叫猫玩过的毛线团一样。

为了让自己平静下来, 她索性抽了笔翻开本子,开始认认真真一笔一画地写论文。

既然都答应投稿了, 那当然得尽早完成才行。给核心期刊投稿,准备时间永远不嫌长。持续时间越长,代表希望越大, 要是干脆利落很快结束,那只能说明文章连编审的面都没见到, 就叫人干脆利落的pass掉了。

一直到天边显出了鱼肚白, 余秋才放下纸笔倒在床上,借着那股熬夜的困劲儿合上了眼睛。

这一觉她倒是睡得挺香,足足过了几个小时,太阳都升的老高了, 她才爬起床来。

屋子里头静悄悄的, 余秋有些不好意思地下楼去,感觉自己身为客人还赖床, 当真很不妙, 这是在为难主人啊。

不曾想, 胡二姐比她更绝, 这个点儿还没起来。

胡母又好气又好笑, 招呼余秋吃早饭:“不要管她, 太阳不晒屁股她是不会起来的。”

像是害怕余秋会不高兴, 她又急急忙忙地补充了一句,“难得要过年了,就让她也松快两天吧。”

余秋抬起头,看见胡母满是心疼的眼神,笑着安慰了一句:“二姐进步很快。”

胡母叹了口气,眼神中难以掩饰的心疼:“我倒是不想她这么进步。这丫头肯定吓坏了,她哪里见过那种架势呀?”

平生第一次跟人出趟公差,结果就碰上了地震。

旁人都夸她女儿勇敢,这回真正的得到了锻炼,还做出了大成绩。只有她自己躲起来一个人偷偷地哭。

她不要女儿做什么大成绩,她只要人平平安安的就好。地震啊,天摇地晃,房子倒塌,一个不小心别说是被墙压到了,就是房梁倒下来打一下,人不死就是残疾。她女儿还这么年轻,以后可怎么活?

还有那个接生,她女儿自己就是个姑娘家,怎么搞得清楚生孩子是怎么回事?人都吓傻了。

余秋笑容不变:“做大夫都有第一回,大夫的手艺都是被逼出来的。越是危急时刻,越是能锻炼人。地震这种事,谁也搞不清楚到底什么时候会发生。碰到了,也是一种锻炼嘛。”

胡母叹了口气:“我倒希望你们永远不要受这种锻炼。”

余秋笑了起来:“天有不测风云,人有祸兮旦福,很多事情都讲不清楚的。不是不想就不发生。”

胡母吃过了早饭站起身,嘴里头念叨着:“我去看看她,再不起来,粥都要糊了。”

余秋笑着点头,给自己夹了筷子腌菜花炒豆干,慢条斯理地喝着粥。

她半碗粥下肚的时候,何东胜跟林斌才打着呵欠回来。

两人都是满脸疲惫,眼睛睁不开的模样。

余秋吃惊不小,难不成开了一夜的会?

何东胜点头,直接接过了余秋端给他的早饭,先呼呼啦啦地喝了一碗稀粥,然后才算找回自己的舌头:“一直开到现在,廖副书记去找二小姐他们了。”

说起来廖副书记更惨,连坐下来喝口水的机会都没有就急吼吼地走人,生怕二小姐他们直接上飞机飞上海去了。

余秋看着黑眼圈都快挂到腮帮子上的林斌,十分惊讶:“你也跟着他们开了这么长时间的会?”

没道理呀,林斌对这种场合向来退避三舍。他宁可自己在旁边找本闲书看,都不愿意参与重要话题的讨论。

林斌晃晃脑袋,说话声音又闷又迟缓:“你说的没错,一夜睡不好的话就相当于遭受了两次脑震荡。我现在脑子还嗡嗡作响。”

余秋更加惊讶了:“你还真开了一宿会啊。”

林斌哑着嗓子否认:“我认床没睡好。”

这话实在太没有说服力了,小林大夫什么时候认床啊。他素来是裹着条毯子就能倒在地上呼呼大睡的人。中途被吵醒了起身干活,完了可以翻个身继续睡。

没有这点儿素质,他怎么可能当得好保健医生。

林斌却不肯再说话,自己端着粥碗默默地吃饭。

何东胜又干掉个一个馒头,朝余秋使眼色,两人到边上说话。

他这才压低声音交代,林斌昨晚打电话回去了。

回去,回哪儿去?当然是回京中。

省委干部一开会,还没说一题呢,其他人见到廖副书记身上穿的那皮夹克顿时炸开了锅。

不少老干部痛心疾首,觉得完蛋了。这还没开始做事呢,自己的干部就已经被拉拢腐蚀了。居然搞得这么不伦不类,一点儿格命者的本色都瞧不出来了。

廖副书记也不辩解,只说二小姐他们提出的要求。

这下子吵架的声音更大了,不少人认为这就是他们在搞和平演变。

没错,资本主义抬头,国民党要趁机兴风作浪了。穿什么衣服表达的是什么样的精神面貌。资本主义那一套看着就不正派。

一定要坚持原则。

资本主义压榨劳动者的剩余价值不说,居然还想妄图从思想上动摇社会主义根本,这是他们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接受的。

余秋对这种老一套早就听腻了。贪官定律证明了,一般口号喊得最响的人那都是贪的最厉害的。

她只关心一件事:“所以廖副书记让林斌往京里头打电话了?”

她可真是服了廖副书记的胆子,为了这么点儿小事,居然还要上达天听,非得求一个最高指示。

何东胜摇头:“是林斌自己打的。”

开会的时候林斌跟何东胜一直坐在边上,两人都没插嘴。

林斌干脆闭着眼睛打盹,一副随时都要睡着的样子。

后来不知道是不是嫌弃周围环境实在太吵,他突然间起身。

大家伙儿都以为他上厕所去了,没想到他居然跑去隔壁间打起了电话。

小林同志先是问老人家今天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按时上床休息,甚至连解没解大便这种事情都问得理直气壮。

待到问了半天,老人家都嫌传话烦了,他才说自己得了件新皮夹克。二小姐让他穿着皮夹克上街,等过完年再把衣服还给人家,好看看市场对于这件皮夹克的反响。要是反响好的话,他们就大规模生产,后面好拿出来卖。

老人不以为意:“要是觉得好的话,你自己买下来不就行了吗?干嘛非得还回去?”

林斌愁眉苦脸:“贵着呢,300多块,我一年到头不吃不喝也买不起呀。廖副书记说抵得上他一个月的工资了。”

老人家叹了口气:“这还真是高级干部衣服。”

林斌还在滔滔不绝:“不过廖副书记想买。他想买件女士的给他老婆穿,说他老婆一年忙到头,总该添两件漂亮的新衣裳。”

老人居然深以为然:“应该的,女同志辛苦嘛。过年了,添两件新衣服没错。”

林斌又絮絮叨叨半天,说还有个办事员准备也买一件。他原本攒了钱准备买手表来着,但是一直弄不到票,干脆就买衣服了。这里的衣服不用票,就是贵了些。

老人听他絮絮叨叨嘀咕了半天最后就安慰了他一句好歹也免费穿了回新衣服,穿就是了。正好叫大家伙儿看看他精神的样子。

林斌又开始吭哧吭哧的,终于说到了正题,他们说这皮夹克像美国空军的衣服。

结果老人就是噢了一声,居然没有任何反应。

余秋听何东胜一句一句说,真是急死了:“那到底是行还是不行?”

何东胜看了眼余秋:“反正林斌挂了电话,出来的时候说没问题。”

那衣服能生产也能拿出来卖,卖不卖得掉,就看他们自己本事了。

300多块钱一件,好多人忙一年都买不起呢。

余秋倒是不以为意,奢侈品就是这样,有多少人一年的收入能买得起一件奢侈品。只能望洋兴叹,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省委的那帮干部这下子吵得更加厉害了,林斌回屋子睡觉也不搭理他们,结果就睡出了,堪称熊猫眼的黑眼圈。

胡二姐被她妈硬拽着下楼吃早饭。瞧林斌跟何东胜的样子,胡二姐就忍不住乐呵:“你们昨天是去开会了还是偷偷打扑克了?”

嘿,他们男知青打扑克的时候就撒谎说是要彻夜学□□精神。狗屁,他们的主席语录新的很,扑克牌倒是被打秃了。

胡母恨不得直接拿包子塞住女儿的嘴巴:“你晓得什么呀?人家做正经事呢。”

何东胜又坐回桌子边加了碗粥:“我们昨天讨论到底能生产什么衣服的问题。”

胡二姐大大咧咧的,一点儿思想负担都没有:“能生产什么衣服?难道不是衣服都能生产,就看卖的出去卖不出去而已嘛。”

说着她又笑了起来,兴冲冲地跟林斌强调,“你看着吧,到时候肯定是我说的衣服好卖。”

林斌没吭声,胡母却变了脸色。她重重地拍了下女儿的肩膀,厉声呵斥:“吃你的饭吧,饭都塞不住你的嘴巴,一天到晚想些什么东西呢。”

胡二姐猝不及防,叫她妈揍得差点儿吐出来。

她委屈死了:“妈,你干嘛?我又没干什么坏事。”

当着客人的面,胡母又气又急,又没办法说女儿,只能骂她吃饭都没个吃饭的样子。

“看看你的吊儿郎当的样子,叫你爸看到了保准皮带抽你。”

胡二姐怄死了,她饭碗一推:“我不吃了,我就知道你们嫌弃我,看我不顺眼,我不吃你们的饭。”

胡母脸上挂不住,呵斥道:“耍什么小姐脾气?不吃饭正好不吃,饿死你。”

胡二姐愈发委屈,立刻就要收拾东西。她不在这家里头待着了,她要回杨树湾去。

余秋叹了口气:“好了,别闹了,大过年的你当然得在家过年了。对,你没有做错,你说的很对。生产什么样的衣服是厂商的自己决定的,只要能卖得出去就好,只要衣服质量没问题就行。”

她苦笑起来,“二姐才是正常的,恐怕只有我们才会纠结什么衣服能穿,什么衣服能卖的问题。”

就连这种小事都要求一个最高指示,那是不是一日三餐都得汇报啊?没错,对着画像早请示晚汇报,可惜画像不会回答问题。

人没有说话的自由,没有穿衣服的自由,大概剩下来的只有吃的自由了。

可惜的是吃也不自由,因为物质匮乏,不是想吃什么,你就能吃到什么。

林斌抬起头,看了眼余秋,然后推开饭碗:“我吃饱了。”

胡二姐也喝完了最后一口粥,立刻上楼:“你们等等我,我收拾完就跟你们一块走。”

余秋要拉她:“行了,在家过年吧。”

胡二姐却坚定地摇头:“我才不傻呢,留在家里头,我哪晓得什么时候又要讨骂啊。我还不如回杨树湾,反正胡杨今年也不回来。”

小胡书记当上了大队书记后就很有意识。

他觉得自己身为集体的领导,不可以过年的时候丢下大家伙儿,所以坚持留在杨树湾过年。

胡将军大年三十从来都是在部队里头跟士兵们一块儿度过的,压根不存在回家的道理。

家里头只剩下母女两个,过年也过得没滋没味。

余秋倒是好奇,胡杨的哥哥呢,现在又不讲究过个格命的年。他这位哥哥下放已经满5年了,按道理说应该可以申请回父母身边了,怎么从来都见不到这号人?

然而胡二姐没主动提,余秋便也不好问。

最后胡母也叹口气,索性起身:“算了,我也不留在家里头了,怪没意思的,我跟你们一块儿去。”

何东胜赶紧站起来打圆场:“对,一块儿过年,人多热闹。”

说着他还伸手推林斌,“你不是想看野猪生下的崽儿是什么样子吗?现在还有花纹呢,长得可精神了。”

这话可真是戳到了林斌的痒痒处,原本毫无精神的林大夫这会儿双眼放光:“真的呀,你要带我去看。”

他运气不好,每回去杨树湾都阴差阳错,没有见到刚生下来的小野猪。

胡二姐也在旁边凑热闹:“哎呀,我也要瞧。”

林斌奇怪地看她:“你不是在杨树湾下放吗?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啊?”

胡二姐直接扭过头:“我以前不想看,现在想看了。”

有这两人说话打岔,回乡的路倒是热闹了不少。

胡母相当以身作则,虽然是将军夫人,却也没有让军车开道相送,而是直接到了渡口边,几人坐船回去。

好在东西虽然多,旁边的都是大姑娘小伙子,一人拎两样也就差不多了。

渡船上挤挤挨挨的全是人,大家伙儿都赶着回家过年。人人手上都拎着大包小包,个个喜气洋洋。那是他们置办的年货,拎回家里头就是年味儿。

林斌突然间感慨了一句:“说不定能买皮夹克的人比我们想象中的多呢。”

何东胜接了句嘴:“我看有可能。”

说实在的,他也想给小秋买一件。他到现在拿的是杨树湾生产队的工分。杨树湾产值高,工分也值钱。一年下来他能分到七八百块,买两件皮夹克不是问题了。

林斌突然间笑起来,开始一个劲儿地念叨:“那就好,我就怕皮夹克生产出来没人买。”

胡二姐不以为然:“怎么就没人买了?廖副书记不就买得起嘛。他一年能买12件皮夹克呢。”

现在的人没有房贷车贷这些压力,尤其是端公家饭碗的,看病还有孩子的教育基本上是国家包了,每天伙食大头还是吃食堂。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的收入很大一部分是用在穿衣穿鞋还有倒腾个人兴趣爱好上头的。这也是为什么照相机手表如此昂贵,但还是会有很多人攒钱买,就怕买不到。

胡母又想拍女儿了。廖副书记是买得起,其实就自己家也买得起,可是买得起不代表能够穿出去呀。

堂堂的领导干部穿这么件怪模怪样的衣服像什么话?到时候衣服挂出去卖,人家一看价格,乖乖个隆滴咚,果然是高档货。

哎哟,到底是领导干部,穿的可真气派,都是老百姓买不起的东西。

枪打出头鸟,生怕人家不盯着你看不成?

余秋在心中叹气,虽然说要搞开放,但是矗立了小10年的墙,哪是能够轻而易举就被打破的。

就好像装在套子里头的人,别里科夫死了,人们照样没办法从套子里头挣脱出来。因为别里科夫象征的是政治正确呀,在没有比政治正确更安全稳妥的事情了。

林斌跟胡二姐却没有那么多感慨。船靠了岸,两人就催着何东胜带他们去养猪场,他们要看杂交的小野猪崽子。

余秋对小野猪没多少兴趣。她急着回去睡一觉,不然吃年夜饭的时候估计她会扛不住,直接倒下。

不能比呀,那些都是正儿八经二十出头的年轻姑娘小伙子,扛得住。姐姐一个二字头挂尾的人,实在不能比。人的身体是最诚实的。

胡奶奶家门没锁,厨房里头还暖和和的,锅里头不知道闷的是肉还是鸡。

秀秀跟胡奶奶都不在,不晓得是去邻居家了还是在地里头摘菜。

农家人基本上没有锁门的习惯,家家户户的门都是这么虚掩着。要是有人上了门,见不到主家,自己端个板凳坐着等,也没人觉得有什么好奇怪的。

何东胜他们放下了东西,先带着胡母去大队部找胡杨。即使是大年三十,大队部也会忙得不可开交,要张罗过年的庆典。

余秋同他们打了声招呼,直接往医疗站后面的窑洞走。

结果她推开窑洞门就吓了一跳,妈呀,这算怎么回事?怎么窑洞里头全是人?

胡奶奶跟秀秀既没有去串门也没有下地,而是正站在窑洞里。

除了祖孙俩以外,屋里头还站着胡杨、田雨跟余教授。每个人都沉默不语,脸上毫无过年时的喜庆。

余秋正惊讶发生了什么事,目光就落在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儿脸上。

因为背光加上他坐着的位置,余秋进山洞的时候,压根就没有意识到他的存在。

余教授坐在他的对面,那张饱经风霜的脸,现在愈发像是被刀斧凿过一样,每一条皱纹都是如此的深刻。

他微微垂着头,整个人像被抽掉了筋骨,看上去颓丧又痛苦。

对面的老头儿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山洞里头又来了人,头也不抬,只是态度冷淡地看着余教授:“我要带我女儿回家。我只是通知你一声而已,你没有资格说同意还是不同意。”

余秋一时间怀疑这老头儿是夜校学生的家长,不愿意自家孩子过来上学。

可是学校的事情都是吴校长在管,余教授对行政事务可以说毫无兴趣。怎么找到他们这儿来了?

余秋清清嗓子,认真地强调:“有什么事情还是好好说吧,我们毕竟要尊重当事人的意愿。她如果不想走的话,那做长辈的也不好勉强。”

胡奶奶这才像反应过来一样,赶紧抱住了余秋的胳膊,连声附和:“对对对,小秋在我们杨树湾挺好的。她是先进典型,我们主席总理都接见过她,她还作为代表去过联合国呢。小秋在这儿真的很好。”

余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怎么突然间又扯到她身上了?

那头发花白的老人突然间站起身来,拄着拐杖走到余秋面前,抬起头的时候,眼睛里头含着泪。

余秋一时间分辨不清老人的眼泪究竟从何而来。人年纪大了,很容易见风流泪。

老人丢下了拐杖,伸开双手抓住她的胳膊,泪水就这么淌了下来,声音哽咽:“你妈害了你呀,我那愚蠢的女儿。走,你跟外公回家,外公带你回家,带着你妈的骨灰一块儿回家。”

余秋傻眼了,完全没想到自己会突然间还冒出个外公来。

胡奶奶在边上小心翼翼:“大兄弟,你别激动,先坐下来好好说。小秋在这儿真的挺好的,你看前头那个医院就是小秋的医院。”

“好个屁!”老人暴怒起来,“你们那时候也说我女儿会很好,什么受领导表彰,什么代表国家出国参加比赛,什么优秀什么先进,你们杀了我女儿!我那愚蠢的女儿,这辈子做过最愚蠢的事情就是错信了你们,错信了你!”

老人伸手指着余教授,怨恨而痛苦,“你杀了我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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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公带你回家

余教授夫妻的故事, 简单点儿讲就是富家女看上了凤凰男,执意跟着他回去建设贫穷落后的家乡, 结果却被凤凰男家里头的那帮极品亲戚给活活磋磨死了。

摸着良心说,换成余秋自己,如珠似宝养大的姑娘也绝对不能嫁给这种凤凰男。

啊呸!你们家乡建设成什么样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们整个家乡对我而言都没有我姑娘重要。

别谈什么珉族感情, 建设家乡。我住在哪里家就在哪里。新加坡华人那么多, 可人家也没谁觉得自己是中帼人呀。

再说你们自己对中帼人就坑的很,一坑坑死了这么多。凤凰男不能嫁,一嫁就是火坑,永远填不满也喂不饱。

女儿坚持跟着女婿返回夫家之后,伤心欲绝的老父亲就断绝了跟女儿的联系。

但心存愧疚的女儿仍然坚持逢年过节给父亲寄贺卡以及小家庭的全家福,想用这种办法消弥夫家与娘家的隔阂。

双方的单箭头联系持续了十几年,然后突然间中断了。更可怕的是, 以前他还能从报纸的帼际新闻上看到女儿演出或者参加比赛的消息,现在这些都消失了。

老父亲心急如焚, 想要通过自己的关系知道女儿的消息。这个时候,他才突然间发现,原来那片土地上已经燃烧起熊熊大火,火灾蔓延全帼。跟他有关系的老朋友要么是被□□要么就被投进了大牢, 还有人举家赴死, 用死亡来维护自己身而为人最后的尊严。

当时老父亲就惊惶不安,担心女儿遭遇不幸。他往帼内写信, 想要女儿回家。然而信件石沉大海, 根本没有任何回应。

老父亲数度想要孤身来寻找女儿, 他甚至已经去了香岗,希冀通过香岗的途径进入内地。

可惜的是香岗当时格命热潮高涨,正好爆发□□,市珉与港府发生剧烈冲突,双方都有死伤,整个香岗乱成一团糟。原本寓居香岗的右哌人士都忙着想办法赶紧离开,哪里还帮得上他的忙。好不容易联系上大路的人脉,结果集体都靠边站了。即使侥幸有人没有遭受格命冲击,但权力也同样不再属于他们。

这个时候,海外关系是最大的罪名,等同于敌特,等同于叛徒。谁也不愿意沾上海外关系的一点儿边。

老父亲心急如焚,却始终不得其门而入。他还有家业要打理,无法长期离开,所以只得又重新返回家中。

他再听到女儿的消息,就是女婿下了牛棚靠边站,甚至被抓起来投入牢房。

虽然在老父亲心目当中,这个拐跑了自己女儿的女婿千刀万剐都不能消除他的罪孽,但老父亲也清楚地明白,女儿与女婿荣辱一体。如果连根正苗红的女婿都完蛋了,那出身海外的女儿遭受的肯定是更悲惨的命运。

然而老父亲再着急,也没有办法解决问题。他找不到途径进入帼内,即使到了帼内,在各种下放运动中,他也搞不清楚女儿究竟身处何处。人海茫茫,人生地不熟的老人又要去哪儿寻找?他害怕自己还没有找到女儿,就已经被公产党给格命掉了。

那父亲以为自己永远都没办法再知道女儿的任何讯息时,事情突然间有了转机。

先是余秋在日内瓦发言的时候上了新闻,这可不仅仅是报纸新闻,而是上了电视。

老父亲就是在电视新闻中看到了余秋。他其实痛恨任何与中公相关的消息,但是为了寻找女儿,他又不得不想方设法收集关于那片土地的所有讯息。

老父亲记得自己的外孙女儿叫余秋,因为女儿跟女婿相识于秋天。本来他是很讨厌这个名字的,但此刻他看着电视新闻上的小姑娘面前的名牌,却不由得心情激动。

因为他知道如果外孙女儿还活着的话,应该就跟新闻里头的小姑娘差不多年纪。同名同姓又是同龄人,而且还是个该死的医生(如果当初不是女婿给女儿看了病,女儿也不会被拐走了),不由得老人不多想。

他开始想方设法收集各种关于余秋的讯息。

谢天谢地,荒谬又讽刺的是,因为中帼的格命输出影响,赤脚医生成了世界流行的名词。而作为赤脚医生的代表,余秋的消息被津津乐道。

传说中,她师承妇产科圣手的父亲,又跟随父亲的众多友人学习了一身的好医术,药到病除,是出了名的神医。

消息越来越多,她是在哪儿出生的?她是在哪儿长大的,她又是怎么下的乡?这些消息结合在一起就梳理出了一个人简单的成长轨迹。

最最让老父亲动心的是一部纪录片,作为医学教育纪录片流传到海外的片子,余秋跟她的父亲都出现在了镜头中。虽然女婿已经苍老的变成了个跟自己差不多的老头儿,老父亲还是认出了他的脸,也知道了他的名字。

的确是女婿余远航,就连曾经蹲了大牢的历史也完全对上了。

到了这一步,老父亲可以完全肯定自己找到了方向。然而申请去大路探亲却没有那么简单,复杂的帼际关系让他寻找女儿的路程变得尤为艰难,充满坎坷。

一直到两岸统一,大路方面对外的正策进行调整,他才找到机会踏上这片土地。

老父亲迫不及待地按照女儿先前信件上提供的地址去找人。尴尬的是,在格命年代,不少街道都改了个红彤彤的地名。

好在人还没死绝,本地的老人记得前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帮他指点了方向。

只不过,他去的时候,早就天地换新颜。女儿女婿居住的小楼已经变成了大杂院,每一间房里头都塞了一户甚至两户人家,根本就没有女儿女婿的踪影。

他再问余远航跟苏韵,人家完全茫然。情急之下,他提了句小秋大夫,对方倒是立刻反应过来了。

“哦,你说他们呀。她爸蹲了几年牢出来了,她妈死了,你直接去江县杨树湾找他们就好。老大爷,你是哪里不舒服?想找小秋大夫看病啊。”

那人本来还想热情地帮忙指路,结果头一回,就发现这个看上去就蛮有气派的老头子倒在了地上。

后来不用说,赶紧送医院抢救。后来情况好不容易稳定些了,又传来了海城地震的消息,老人再次住了院。一直到听说地震当中没有人死,又看到余秋上了公产党的报纸,他人才缓过来。

老人挣扎着来了杨树湾,他第一个要带走女儿的骨灰。他不能让女儿埋在这片泡满了鲜血的土地上。他第二个要做的事情就是带走女儿唯一的骨血。他不能让外孙女儿遭受跟女儿一样的命运。

他对这个正党没有任何信任,朝令夕改,说话跟放屁一样讲的就是他们。想用人的时候,什么谎话都能张口就来。等到觉得人碍眼了,直接把人撵走也就算了,偏不,露出了狰狞的真面目,残杀折磨那些无辜的人。

河还没有过呢,就忙不迭地拆桥。愚昧无知恶毒残忍,就是喂不熟的狼。

老人死死地盯着余秋,半晌才潸然泪下:“你跟你妈妈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

山洞里头静悄悄的,所有人都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余秋更是羞愧的无地自容,因为老人想要见到的外孙女儿并不是她。假如老人知道,就连自己最后一点儿希望都已经被人李代桃了,他又该多绝望。

老人看她没有动静,担心她留念这儿不愿意走,赶紧提醒道:“你忘了你妈妈是怎么死的吗?你忘了他们会挖坟,连你妈妈的骨灰都不得安宁吗?”

田雨立刻冲过来,一把抱住余秋,然后两只手捂住余秋的耳朵,急急忙忙强调:“外公,你不能跟小秋说这个。小秋不能受刺激。”

她到现在都记得小秋在京中被逼疯了,听讲就是因为他们不停地提小秋妈妈死的时候的事。

小秋妈妈是死在小秋面前的。

苏先生还不知道里头居然还有这么一桩公案。他气得整个人浑身颤抖,伸手指着余教授道:“这就是你给我女儿给我外孙女儿的好生活?你个畜牲!我打死你!”

老先生提起拐杖,重重地砸到了余教授的腿上。

余秋吓坏了,赶紧上去阻拦:“外公你别这样,我爸腿受过伤。”

当初砖头压下来时,余教授被毁掉的不仅仅是能开刀的手,还有他的膝盖,受了很严重的伤。加上后来没有条件休养,他的膝伤一直纠缠着他,到现在为止,余教授膝盖承重时间久了就吃不消。

“活该!”老人气得头上的白发都在颤抖,“他早就应该死了,他有什么脸活着?”

余教授脸上浮现出悲戚的神色,他喃喃自语:“你说的没错,爸爸,我早就应该死了。”

当初知道妻子自杀的消息,他就不想活了,要不是因为担心女儿,他也想一根绳子了却残生。

苏老先生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毫不留情:“小秋我会照应,女儿我也会带回家,你不要再找借口了。”

山洞里头的人都吓坏了,生怕余教授被刺激的去寻死。

胡杨更是试图跟老人讲道理:“外公,这不是余教授的责任啊。他也是受害者,他……”

苏老先生却毫不客气:“为虎作伥!伥鬼更可恶,要不是他,我女儿怎么会被骗到这个鬼地方来。”

田雨有些不高兴,什么叫鬼地方啊?明明他们这儿很好。

可是小秋的妈妈的确是被人给害死的。面对小秋的外公,小田老师没办法说出任何怪话。

她说不出的羞愧,虽然余秋母亲的死与她毫无关系,但是这种羞愧却弥漫在她的骨髓当中。

我们做了很坏的事,田雨的脑海中模模糊糊地浮现着这么个念头。还不满18岁的姑娘讲不清楚这个我们具体的范畴是什么。

也许他们这一代人都有罪,都没办法逃脱道德与良知的审判。

余教授脸上的悲戚愈发浓厚,他跪在了苏老先生面前,一个接一个磕响头:“爸爸,对不起,我知道我应该死,但我还有件事情要做,所以现在我还不能死。”

苏老先生嗤之以鼻:“你不想死,当然永远有事情要做。”

这句话可谓是诛心,简直拿刀子逼的人自杀。

胡奶奶急坏了,一个劲儿地劝苏老先生:“大兄弟,你也不要这个样子了。余教授是好人,他已经够可怜的了,你就不要再逼他了。”

苏老先生满脸悲怆,直接笑出了声:“他可怜?你们可怜他,谁可怜我女儿?”

他轻蔑地扫了眼余教授,“你要真有心,早死了,别这个时候装模作样。我不是我那个傻女儿,叫你三两句话一哄就当真了。”

老人伸手过来拉余秋,“走,外公带你回家,外公带你跟你妈妈回家。”

余秋没办法挣脱老人,因为老人在哭,他脸上全是泪。他的手在颤抖,整个人就像狂风中的烛光,哆哆嗦嗦的,告诉看到他的人,什么是风烛残年。

这世界上最残忍的事情大概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他甚至没有来得及看女儿最后一眼。

余秋被老人拉着往山洞门口走,旁边的人想要阻拦,却又不好伸手。

说实在的,抛开所有的外部包装来看,这就是富家小姐落难了,惨死他乡。现在人家里头找上门来了,想带着唯一的骨血回家,你们还能硬拉着人,不让人回去当个正经的小姐,过好日子不成?

那未免也太缺德了点。

余秋刚被拉到山洞门口,就迎头撞上医疗站的小护士。

小姑娘小脸红扑扑,显然是一顿快跑过来的。她先是朝山洞里头看,准备喊余教授,再看清余秋的脸,便眼睛发亮:“小秋姐,太好了,宝珍姐找你们呢,有个病人有些棘手。”

虽然宝珍姐想请的是余教授,但是现在小秋姐回来了,找小秋姐更省事。

虽然这样想有点缺德,但余秋得承认她有种如蒙大赦的感觉。因为她完全不知道究竟应该如何面对苏老先生,面对一个失去了女儿实际上连外孙女儿都生死未卜的老人。

她何德何能,怎么可以顶着人家的身份,享受人家长辈的关切。

余秋赶紧拽回了自己的胳膊,跟苏老先生道歉:“对不起外公,我得先去看病人了,病人在等我。”

说着,她便一溜地的往前冲,一路走还一路问小护士,“知道是什么情况吗?”

小护士满脸茫然,不太肯定地回答:“好像是小便,她管不住小便。”

余秋疑惑,尿路感染?那宝珍不应该为这点儿小事特地打电话过来找余教授啊。

小护士还有病人要照应,又回了医疗站。余秋自己往妇幼保健院走。

今天已经是大年三十,除非急诊情况实在出不了院的,其他病人都已经出院回家过年去了。

大楼前移栽的腊梅已经开出了一树的橙黄,朵朵幽芳,却并不冷艳,反而在冬日暖阳下显出了勃勃生机跟灿烂的味道。

余秋刚进大楼,导医台的姑娘就招呼她:“嘿,小秋姐,你回来了呀?宝珍姐在找人呢,他们人在b超室。”

看样子宝珍事先就打过了招呼,这病人对她来说还真的挺棘手。

b超室门口站着位中年妇女,身上穿着件半新不旧的棉袄,两条眉毛耷拉成八字形。她旁边是个20岁出头的男青年,表情有些焦灼,正一口接着一口抽烟,显然心烦意乱的模样。

余秋看了他们一眼,只招呼那年轻人:“不要在医院里头抽烟,吸烟有害身体健康,二手烟同样有害。”

那小伙子胡乱“嗯”的一声,赶紧掐灭烟头。

b超室的门从里头打开了,宝珍朝两人点点头,然后介绍余秋:“这是我们小秋大夫,我请她过来给你们家腊梅看看是怎么回事。”

那男的啊了一声,仔细地看余秋,下意识冒了一句:“怎么不像啊?”

他看过电影,电影里头的小秋大夫瞧着可比这个圆润有气派多了。

余秋在心里头叹气,那是因为镜头会让人胖10斤,她到现在都很忧伤自己在镜头中的脸圆了好几圈。

不过现在不是惆怅这个的时候。

余秋进了检查室,一眼就瞧见了床上躺着的小姑娘,小脸瘦瘦的,像是哭过,两只眼睛都红彤彤,跟只小兔子似的。

余秋不由自主就放柔了声音:“怎么了?小姑娘,哪儿不舒服?”

宝珍听到小姑娘三个字就眼皮直跳。

小秋姐的怪癖好一堆。

每次让宝珍耳朵都没办法听进去的就是,小秋姐特别喜欢管人家叫小姑娘。明明病人年纪比她大。

现在躺在床上的这位小姑娘已经21岁了,都结婚了,哪里还是什么小姑娘啊,小媳妇还差不多。

小媳妇也不比小姑娘胆大到哪儿去,余秋问她问题,她就是抹眼泪。

还是宝珍在旁边替她解答:“她结婚半年了,每次同房过后就控制不了小便。”

因为这个,他们家的床单就从来没干过,天天都要洗,都要拿出去晒。时间久了,婆家人就瞧出来不对劲,再后面就有意见了。家里头觉得她有病,这么大年纪了还尿床。

腊梅的丈夫带她去隔壁村找草药郎中看过,郎中给他把了脉,说她肾气不足,所以到今天都又瘦又小的。

郎中让她家找猪尿泡煮米饭给她吃,说一般吃上个把礼拜就会好。

结果腊梅吃了有小两个月,脸上倒是长了点儿肉,但尿床的毛病还是不见好,而且情况越来越严重了,大冬天的居然也尿床,更别说怀孕生孩子的事了。

婆家吃不消,就让她丈夫把人送回娘家,非得让人把尿床的毛病治好了再接人走。

这下子腊梅娘家不乐意了。好好的姑娘,出门子之前从来没有过什么毛病,怎么嫁到他们家就突然间尿床了?姑娘变成这样,他们还没有找女婿家算账呢。

两家人吵得一塌糊涂,还是村里头的大队干部出主意先搞清楚究竟是什么毛病,回头再提算账的事。

于是两边偃旗息鼓,觉得在找草药郎中看没什么意思,还是找厉害的大夫瞧,他们就直接奔杨树湾来了。

宝珍仔细问了腊梅病史,作为女医生,她获得了比草药郎中更详细的病情描述。

她发现腊梅从来没有来过例假,而且是在同房之后才出现的尿失禁,在此之前从来没有过。

宝珍本能觉得腊梅的尿失禁可能跟妇科情况有关系。她原本打算先给腊梅做个妇科检查,只不过腊梅当时刚好身上带小便,膀胱处于充盈状态,适合经腹做妇科b超。

虽然说妇产科可以做经荫道的b超,而且这种情况不需要憋小便使膀胱充盈,相形之下比较方便,但不少人抗拒荫道里头出现探头做检查,感觉不舒服。所以在条件刚好合适的时候,他们也让病人做腹部b超。

宝珍给腊梅开了申请单,让腊梅先去做妇科b超,然后将小便解了送化验,再抽个血,一块儿看是不是有尿路感染。然后拿着检查,结果回头再找她,给腊梅做妇科检查。

结果新媳妇腊梅b超室之行就不顺利,b超室的医生检查了半天,死活看不到她的子宮。卵巢倒是有呢,就是瞧着特别小,像是发育不好。

一开始大夫以为是因为她膀胱充盈不够,没能推开周围肠管气体,所以没办法清楚地显出子宮。后来再仔细查找,b超室的医生还是没有看见子宮。

她觉得不对劲,不敢轻易下诊断,便直接招呼宝珍一块儿过来查看。

宝珍看腊梅小便憋的受不了,而且又憋不住了,便让她先去解小便,直接做个荫道b超。

直到此刻,宝珍才发现问题之所在,她根本找不到给腊梅做荫道b超的门路。

宝珍掀开了搭在腊梅身上的被子,示意余秋看她的下身:“小秋姐,我仔细找过了,她下面就这一条通道。”

腊梅的外荫呈现出幼女观,她显然还没有进入性成熟阶段。这样的姑娘居然已经成婚,所有人都等着她怀孕生孩子。

余秋一时间都不知道该骂谁了,这是开什么玩笑啊?这样的人怎么过夫妻生活?又怎么可能怀孕生孩子?

更要命的是,腊梅没有荫道,她会荫部只有一个开口,是被强行扩张变大的茑道。

茑道是如何被扩张变大的?答案不言而喻。她已经结婚半年多,也过了半年多的夫妻生活。

腊梅茑道开口的边缘有好几道颜色比较深的条痕,那是茑道被撕裂之后愈合形成的疤痕。

很显然,她那同样缺乏生理学常识的丈夫将这里当成了夫妻生活的进出口。

余秋不敢想象,每次夫妻生活时,腊梅究竟要承受怎样的痛苦。那一道道颜色变深的疤痕,记载着她承受着的撕裂之痛。

宝珍悄悄凑近余秋,压低声音问:“小秋姐,这是不是假两性畸形?”

她只见过刚生下来的小宝宝假两性畸形,瞧着既有荫道又有小鸡鸡。可像腊梅这么大年纪的,她还真是头回见。

而且腊梅没有小鸡鸡呀,除了少一个□□之外,她外观上看不出来任何问题。

余秋点点头:“对,看着像假两性畸形。不过要明确诊断,还得做染色体检查。”

她拿了b超探头,继续给腊梅做腹部b超。她示意b超室的大夫跟宝珍看,“这应该不是卵巢,而是血幸丸,没有下降的血幸丸。”

所谓假两性畸形,是指外生殖器、性腺性别和染色体性别之间先天不一致。放在腊梅身上,简单点儿讲就是,当了21年姑娘的腊梅,其实应该是个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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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插门也不行啊

腊梅的母亲跟丈夫在b超室外头眼巴巴地等待着。

看见余秋出门, 两人第一个问题就是:“大夫,腊梅尿床的毛病能治吗?”

余秋点头, 颇为肯定:“这个问题不大,一般通过手术就能解决。”

腊梅母亲一听说要开刀,顿时吓得不轻, 结结巴巴道:“大夫, 能不能开药啊?我女儿以前一直好好的,从来没有过这毛病。”

腊梅丈夫倒是无所谓:“开刀就开刀吧,能好就行。”

说话的时候他又想抽烟。年轻男人的脸上,新婚的喜悦早就荡然无存。妻子尿床的毛病让他感觉很不舒服。他感觉自己已经完全没办法在村子里抬起头了。只有提不上嘴的人家才会娶身体不好的老婆。

余秋叹气,示意腊梅的母亲跟自己进b超室:“我有话要跟你说。”

对腊梅来讲,尿失禁是小问题,也是最容易解决的问题。他们即将面对的是更严重也更难解决的困局,关于腊梅的假两性畸形。

余秋示意腊梅的母亲看她女儿:“咱们都是女人,也清楚正常女性的身体是什么样子的, 你女儿的情况不一样。”

中年妇女满脸茫然, 似乎反应不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她有些不安,下意识地强调了一句:“我姑娘发育慢,身上没来而已, 没啥不一样的。”

余秋满脸严肃:“你看清楚了,这儿就是尿道, 你女儿没有□□。这么跟你讲吧, 我可以通过手术解决她的尿失禁问题。但我可能没有办法让腊梅变成真正的女人。我现在高度怀疑腊梅是假两性畸形, 也就是说, 他不是女的。”

躺在床上的腊梅捂着眼睛,呜呜地哭了起来。

自从余秋告诉她检查结果后,她就一直在掉眼泪。

余秋试探着问她要不要告诉她母亲跟丈夫,她也不吭声。问她打算接下来怎么办,要不要做手术,她也没有任何反应。

最后余秋表示先将她母亲找进来的时候,她没有提出反对意见。

其实按道理来说,这件事情应该告诉她丈夫的。两人已经是夫妻,这又不是小事,而且也关系到丈夫的利益。人家结婚讨老婆,结果讨了个男人,也很懵啊。

但是病人自己有权利保护自己的隐私,余秋不好替她做决定,就只能先跟她母亲商量。

然而腊梅的母亲表现也不比女儿镇定到哪儿去,她整个人都处于一种被雷炸懵了的状态,完全理解不能好端端的女儿怎么就不是女儿了。女儿不是女儿那是什么?

“现在还不能确定。”余秋言辞谨慎,“我只能说高度怀疑她是两性畸形,真正的结果得等到染色体检测报告出来之后才能下结论。”

跟余秋想象不同的是,她穿越过来时,这个时代帼内就已经有染色体检测技术。像工人医院这样的大医院,妇产科遗传室就做外周血染色体g带检查。比起后世的各种技术,现在的方法相对简陋,但已经能够做简单的染色体筛查。像两性畸形这些,就属于常规开展项目。

不过染色体检查要做细胞培养,需要时间,今天肯定出不了报告。

余秋给腊梅的建议是先解决最容易处理的问题——尿失禁,等到染色体检测结果出来以后,再商量下一步怎么做。

简单点儿讲,她得想好了将来是做男人还是当女人。

虽然从生理学角度来讲,腊梅应该是男性,但是她的社会学身份却是女人。她已经做了21年的女子,假如突然间让她变成男性,对她来说是一个沉重的心理打击。

余秋每次看电影或者小说的时候,发现错性穿越,比方说女穿男或者男穿女,主角都能够迅速适应,然后投入到生活当中去,顺带着大杀四方。

但实际上,就她在临床工作中的认知来看,重新选择性别,对于绝大部分人来说都是件极为痛苦的事情。

每个人都有对自己的社会学认知,突然间让他改变,他是难以适应的。这种不适应,不仅仅是在生活中闹笑话,还有社会角色的作为和随之带来的巨大心理煎熬。甚至有人无法承受如此痛苦的折磨,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

假如改变性别能够如此轻易接受的话,为什么还有那么多性别错位者会那么痛苦呢?

腊梅跟她的母亲似乎已经失去了思考能力,两张相似的脸上书写着相似的茫然。

命运给她们开的玩笑,让她们措手不及,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余秋慢条斯理地安慰母女俩:“我建议咱们一步步来。你目前的情况是夫妻同房之后就会出现尿失禁,现在必须得停止同房,不可以再有性生活。你是准备尽快做手术,还是等到过年以后再手术解决这件事?假如要等待的话,请记好我的话必须得绝对禁止性生活。否则的话你现在只是同房以后小便控制不住,要是再严重就会发展成无论什么时候你的小便都没有办法控制住,那时候你就不是尿床的问题了,而是时时刻刻都会尿裤子。”

腊梅捂着脸呜呜地哭了起来。

她妈在旁边一个劲儿地念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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