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篇通讯稿结束之后,又是慷慨激昂的乐曲。 (61)
养生息,尽快恢复平稳安定的生活。
余秋领着苏嘉恒下火车。铁轨还在修复,他们只能在县城前头的一个临时小站下车来,然后从这里坐公交车往县城去。
因为是临时调度的车子,每天只有几班,他们得在原地等待公交车的到来。
然而这种等待对于苏嘉恒而言,根本不是事。他到过中国,他在南方地区接受过游击战训练,但北地,他还是头回来。
从踏上东北土地起,他就激动得浑身直打哆嗦。
他发誓,绝对不是冻的,虽然这儿的确冷得够呛。明明已经过了正月,听说大部分地方都入春了,但这儿的气温对于从小在热带地区长大的苏嘉恒而已仍然够呛。他裹着大皮袄子都觉得为什么天气能够这么冷。
然而正是这寒冷的天气让他激动。因为他看见男女老少正在热火朝天地劳动。天寒地冻,这些人手里头扛着钉耙锄头还有他不认识的农具,埋头在农田里头忙碌。
他们清理地震冒水喷砂淤积的农田,好尽快清理好土地,种下庄稼,确保这一年的丰收。
不远处,是一架架矮小的窝棚,那是防震棚。在房子重新建好之前,所有人都是在这样的简易防震棚中生活安住。
虽然省城跟鞍山的同志们都非常热情,留着他们过了热热闹闹的年,而且从来没有开口赶人走的意思。但是,他们灾区人民也要尽快投入生产建设。
这都过了正月,该地震的早就地震完了,就连天气都回暖了。他们找不到任何理由赖着不走,他们积极要求回家乡开始灾后重建。
虽然眼下地震的痕迹还是那么明显,但人人脸上都浮现着快活的笑容。因为劳动,他们的脸蛋红扑扑的,看上去精神极了。
苏嘉恒无比热爱这样的精神。这是在格命者在建设者脸上才能够看到的精神。
他知道马来西亚要比柬埔寨生活条件好很多。可是在柬埔寨的解放区,他却看到了以前自己生活的地方从来没有过的乐观与精神。
格命最吸引人的地方是什么?就是这样的笑脸。
苏嘉恒激动的不得了,他立刻就想脱下身上的大袄子,投入到热火朝天的劳动中去。劳动创造了人民,劳动让人民实现了价值,劳动是这世间最美好的事。
余秋赶紧拉住人:“你不要见异思迁,我们还有事情要做。”
临时车站的工作人员接到了电话,通知所有人往前头走。为了不跟积极恢复生产建设的拖拉机运输队抢路,公交车在前头150米的地方停靠。麻烦各位旅客同志前往那里坐车。
有人发出小声的抱怨,这不是在开玩笑吗?150米听上去不远,可是拎着箱子走也是要人命的。
苏嘉恒二话不说,立刻要上前帮忙。他来替旅客拎,坚决不能耽误了灾后重建生产。至于他自己的两个大箱子,就请余秋在原地看着吧,他一会儿过来重新拎。
苏嘉恒的国语带着闽南腔,旅客很快就辨认出来,下意识地问:“你是苔弯人?”
这个洋气的衣服跟大陆不太搭,而且最近来海城的苔弯人不少,面前的年轻人瞧着就像。
苏嘉恒简直要跳起来了,他怎么可能是苔弯人?他是格命者,绝对不是国民党反动派。他义正言辞地强调:“我是马来西亚华人,我不来自苔弯,我来自柬埔寨。”
结果那旅客立刻夺回自己的箱子,无论如何都不肯让苏嘉恒帮忙拎了。
他要脸呢,不想叫华侨留下坏印象。
这回地震,华侨可是捐了不少东西给灾区人民。亲不亲,打断骨头连着筋。一到关键时候,就能体现出中华民族大家庭的感情了。
人家这么千里迢迢的过来,自己再叫人帮忙拎东西,简直就是不像话。
苏嘉恒还想坚持,结果却拗不过拎着箱子就跑的旅客,只能看着人家的背影,满脸茫然:“他这是怎么了?我又不是小偷,又不会偷他的箱子。”
余秋皮笑肉不笑,拎着自己的行李走:“人家突然间有力气了,不需要你帮忙。”
好歹有亲戚上门了,人家也要面子的。
两人沿着铁轨走,前头一群小孩子正在废墟边上玩耍。突然间,一个小家伙发现了一袋气球,他顿时高兴地分发给自己的同伴,大家伙儿一块儿吹气球。
还有人吹大了气球,直接扭着封闭口子,让气球随着风飘了起来。
旁边的小家伙们个个兴奋不已,都在比赛谁吹的气球最大。
苏嘉恒乐呵呵的:“看,这才是幸福的国度,幸福的人民。”
在幸福的国度里,天灾都不算什么。
他高兴地甩着两条膀子,也想跟着小孩子们一块儿吹气球。
余秋赶紧伸手拉住他,认真地强调:“我们做正经事才是真的。”
吹个屁的气球啊,小孩子不懂,你还不懂吗?那哪里是气球?分明是避孕套!
估计是卫生所之类的地方倒了,避孕套叫小崽子们掏了出来,就当成气球玩了。
童言无忌童心单纯,算了,大家就假装没看到吧。
小家伙们正玩得热闹,突然间跑过来一个戴着红领巾的小姑娘,大声扯着嗓子喊。
于是这群小家伙立刻一窝蜂地跑到了一处空地上。说是空地,那儿整整齐齐摆放着小板凳。前头还有位老师模样的人手上抓着书本。
最前面的歪脖子树挂着小黑板,上面写着《春天来了》。
小学生们跟着老师念:“春天来了,风轻轻地吹着,温暖的阳光照耀着大地。”
他们没有教室,因为房子还在修建当中。他们不能待在防震棚里,因为棚子当中光线太过于昏暗。于是天地就成了学校,原野是他们的课堂。
书声朗朗,孩童稚嫩的声音是这天地间最美妙的乐章。
苏嘉恒兴奋得难以自抑,这才是课堂,真正学习的地方,培养有文化有信仰的劳动者的地方。
他手忙脚乱地翻着照相机,他要给每一个人都拍下照片,因为他看到的每一幅画面都值得珍藏留念。
这是天地间最美好的事情,没有什么能够与之相比拟。
看看,幸福的劳动者,欢快的小学生,还有着明亮的太阳,从废墟中升起的希望。这是解放区才有的温暖,即使地处辽宁,他都觉得心中暖和和。
旁边的人已经晓得这是位华侨,估计他对国内的所有东西都新鲜。他们立刻高兴地帮忙指点,别看现在还是一片废墟,将来这儿绝对高楼大厦林立。
这一片,各个大队震塌了的房子都重建。建在一块儿,盖成楼房,家家户户都楼上楼下还有电灯,听说以后还会通电话。你看那边的坑,那就是大沼气池子,等到沼气出来了,家家户户都不愁柴火了。
前头那一片大工地,是在建设风热转化场,以后这一片地区的冬季供暖就靠这个转化场提供,不用再烧煤了。瞧瞧,人家国外说的公害,咱们不要,咱们就是漂漂亮亮的。
他们刚才经过的那一大片农田,以后会变成集体农场。大家伙儿都是农场里头的工人,开着拖拉机开着收割机上班,再也不用天天趴在地里头了。
还有这边,这边要建少年宫。跟城里头的娃娃一样,社员家的孩子也要去少年宫里头学习新知识。
……
一桩桩一样样,从当地人的嘴里头说出来,渐渐都是亮晶晶的希望。
苏嘉恒热血沸腾,感觉自己果然来对了地方。他也要投入到重建生产中去。不废不立,一片废墟中建立起崭新的城镇反而更方便。捅破屋顶才能打开窗户。
他转过头,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余秋:“我也加入他们吧,我就从这里开始学习。”
余秋摇头,态度坚决:“不行,你先跟我去港口。”
从马来西亚运过来的援助物资是苏家牵头募集的,由另外一位做海运生意的华商免费运送。东西到了港口,得有人负责接收。再没有比苏嘉恒更加合适的接收人员了。
苏嘉恒十分抗拒,作为格命者,他不愿意插手商贾之事。金钱是万恶之源,会腐蚀人的灵魂,让人堕落。
多少格命前辈枪林弹雨不怕,反而倒在了糖衣炮弹之下。
余秋一句话就把他堵得死死的:“商贾之事如此丑陋,那请问你还不打不打算在海南办学校?”
苏嘉恒立刻认真地强调:“君子一诺,重如千金。男子汉大丈夫,说话当然算数。”
余秋点头,慢条斯理道:“那你告诉我,你打算从哪儿弄钱盖学校?”
苏嘉恒刚要不假思索,他家不缺钱,盖学校而已,家里人肯定是支持的。他家每年都给华文学校捐钱呢,大大小小好多奖状,一直都被安公珍藏着,说这是比什么奖章都闪亮的荣誉。
余秋却不给他开口的机会:“让我猜一猜,肯定是问家里头伸手讨钱对不对?那家里头的钱是不是商贾之事挣来的?既然如此,这钱你应当不能花呀。”
苏嘉恒说不过她,立刻表示自己会去募集。华人一向重视教育传统,而且东南亚的华人素来是团结一体的。大家心里头都清楚,当初下南洋闯荡基本属于迫不得已,受了很多苦楚。所以大家同根同枝,碰上有人有难,都愿意伸手帮一把。
看看,这回爷爷出面,光是在柔佛州就募集了一船的物资。后面还会有源源不断地物资送过来。
倘若是搞教育的话,大家肯定愿意慷慨解囊。
余秋点头,认真地强调:“请问掏钱的是不是大部分是商人?就是街头的小商贩,他们的职业类别也是商人。那他们挣的每一分钱是不是都充满了鲜血与恶臭?”
苏嘉恒说不出话来了,小商贩根本没有奴役剥削的对象。相反的,他们也是社会底层民众,受到上面的层层盘剥。
余秋正色道:“在实现公产主义社会之前,商贾之事永远不可能消失。没有买卖就实现不了物资流通,从而没有办法促进社会生产力发展。眼下取缔商业活动,实际上不仅仅是损害了社会建设,也是在阻止我们朝公产主义社会迈步。”
苏嘉恒满脸不自在,他出身于资本家家庭,感觉自己的骨子里头都流淌着剥削的血。他一想到自己成长过程中,究竟依靠了多少民脂民膏的供养,他就羞愧难当。
余秋摇头:“错,利润不是罪恶。倘若资本家的骨子里头流淌的都是恶臭的脓血,请问你要如何定义恩格斯?商业活动本身就必须得产生利润。倘若没有利润,作为商业生产者,他的劳动价值又从何体现?
马克思伟大,恩格斯也伟大。倘若没有他资助马克思一家人的生活,马克思也写不出《资本论》。那么我想问你,恩格斯哪儿来的钱资助马克思?他是不是也有自己的工厂?他是不是也是个剥削者呢?倘若不剥削的话,他们要如何进行格命活动?”
苏嘉恒脸涨得通红,认真地强调:“恩格斯很痛苦的,他在被迫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他是为了格命做出牺牲。”
余秋点头,也不反驳他的话,就顺着说下去:“那么苏嘉恒同志,我想告诉你,眼下格命也需要你做出同样的牺牲。我们没有充足的经费进行学校建设,所以你得想办法挣钱,这样才能够帮助国家进行建设。”
苏嘉恒的脸上流露出痛苦的表情。他内心进行着剧烈的思想斗争。他最不愿意沾上的就是铜臭。资本的每一分每一毫都浸泡着鲜血呀。
然而在余秋饱含鼓励的目光注视下,顽强的格命者还是为了自己奋斗的目标艰难地点了点头。
好吧,佛教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作为格命者,他不牺牲谁牺牲呢?
余秋欣慰地拍拍他的肩膀:“很好,朝着内心的目标坚持不断的前进前进再前进,我们就距离自己的人生理想越来越近了。”
苏嘉恒皱着眉头,让余秋保证:“等到学校盖好之后,我可以重新投入到劳动者的行业中吗?”
余秋认真地点头:“当然,到时候你要是管理学校的话肯定是最合适的人选。”
年轻人,你对职业有什么错觉呀?谁告诉你商业活动者就不是劳动者?谁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呀?除了贪污受贿,哪个挣钱不是头发都掉光了。贪污受贿也要冒着巨大的风险呀,搞不好直接连头都掉了。
前方传来汽车的鸣笛声,大家伙儿全都精神起来,朝着远方看,准备迎接公交车的到来。
没想到停下来的是解放军的大吉普车。上头先是下来几位军人,然后两位上了年纪的老妇人缓缓踩下汽车。
余秋看着老妇人的脸,惊讶不已。王老太太跟老夫人什么时候来了?她们是来慰问的吗?
苏嘉恒不认识两位老人,疑惑的很:“她们是谁呀?”
余秋已经双眼放光,开始摸镜子整理头发。哎呀,今天早上下火车之前居然忘记洗脸了,该死的,眼角还有眼屎。
她一边忙着张罗形象,一边认真地强调:“国家副主席以及妇联主席。”
苏嘉恒兴奋起来:“你是说总理夫人?那是不是代表着我们能见到总理了?”
余秋斜了他一眼,年轻人,你想什么呢?谁规定妻子就一定得跟丈夫待在一起?妻子也有妻子的事业!
苏嘉恒满脸茫然:“那你干嘛要整理仪容?”
难道不是为了见总理吗?听说所有的女同志都会在总理面前面红耳赤的。她们争先恐后,就为了见总理一面。
余秋默默地收回小镜子:“我要见两位老夫人不行吗?”
开玩笑,女为悦己者容。没有男神也有女神在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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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何处不相逢(捉虫)
王老先生当然没有来。王老太太同老夫人是为了灾后妇女儿童的工作再度进入灾区。
两位年逾古稀的老人相互搀扶着, 步伐缓慢而平稳地走到小学生的旁边。她们的衣着都十分简朴, 就连老夫人的棉布旗袍瞧着也不醒目。
然而她们什么都不做,只要站在那里, 人们就没办法忽略她们的存在。这就是气质与温度,与所有装饰品都无关的存在。
正在上课的老师情绪激动得不得了。她瞪大眼睛, 想要跟两位老夫人握手。手伸出去了, 老师才意识到自己手上全是粉笔灰。她赶紧胡乱在身上擦了擦, 羞愧的厉害。
然而王老太太已经握住了她的手, 完全不嫌弃粉笔灰,还夸奖道:“你辛苦了,我们都谢谢你。”
学校还没有建起来, 学习却永远不能中断。
那老师不知所措,整个人都不由自主地打起了哆嗦,慌乱地一个劲儿摇头:“我什么都没做。”
老夫人冲她微微点头, 倒没有同她在握手。因为紧张过度的小学老师一直抓着王老太太的手不松开。温和的老人也没有挣扎,就任凭老师始终握着。
小学生们好奇地看着两位老妇人, 就好像伸长了脖子看外头世界的雏鸟,一个个眼睛睁得大大的, 感觉什么都新鲜。
老夫人摸摸靠她最近的孩子的脑袋,又试了试孩子的小手的体温,捏了捏孩子的袖子, 微微有些担忧:“冷不冷啊?衣服穿的太少了。”
那小家伙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不冷, 太阳可暖和了, 我身上暖融融的。”
他的小脸像是阳光下的向日葵, 满满绽放的笑容。
王老太太摸了摸他的头,立刻建议老师:“要是没太阳或者起风的话,就带孩子们进去。身体重要,不能冻坏了。在屋子里头,大家也可以背诵课文,继续学习。”
老师仍然在打哆嗦,拼命点头,也不知道她听进去没有。
两位老夫人又关心了孩子的吃饭跟住宿问题,再三强调一定要注意营养。光吃方便面也不行,得卧上了鸡蛋,里头加上蔬菜。要是实在没有绿叶蔬菜,加上菜干也好。
因为孩子的父母们都在集体劳动,所以他们的午饭由学校老师帮忙解决,也只好请老师多费心了。
解放军战士搬了筐子下来,那里头有鸡蛋咸鸭蛋,还有大白菜跟胡萝卜,旁边摆着好几条腊肉。
小家伙们看见筐子就开始激动,开始交头接耳议论中午吃好吃的。大白菜熬开了,里头放上肉片,可香了。跟着方便面一块儿,味道美得很。
老师这才反应过来还在上课呢,赶紧维持课堂纪律,带领大家继续朗读课文。老人们就在旁边看,脸上全是温和的笑。
小学生们愈发起劲,朗读课文的声音简直要传遍整个原野。
苏嘉恒更加激动。他双眼放光地盯着王老太太,几度试图想要过去跟人说两句话。
解放军战士当然不允许,始终张着手阻拦激动的人民群众。还是余秋看他的模样可怜,主动帮他背书:“这位是我表哥,马来西亚华侨,在柬埔寨打过仗,现在回国参加海城灾后重建。”
老夫人看见了余秋,朝解放军点点头。苏嘉恒这才如愿以偿,直接奔到了王老太太面前。他想表达自己对于总理的敬佩,他太崇拜总理了。
老夫人看着年轻人激动到连话都说不周全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能够放下优渥的生活,去帮助受迫害受侵略的人,这也是一位勇敢的青年。
她伸手捉余秋的手,目光慈爱地落在余秋脸上:“晒黑了,你都没戴帽子吗?马来西亚的太阳还是很大的。”
余秋摇头:“还好吧,我基本上都在医院跟诊所里头,没怎么晒。”
主要是跟何东胜对比,她实在白的不行。况且她平常也不怎么爱照镜子,所以没感觉。
老夫人不赞同地摇头,还是要注意的。美好的仪容能够给人良好的印象,也会让自己身心愉悦。
老人的目光掠过苏嘉恒,轻声念叨:“你家里人原谅了?”
听说她外公坚持要带她回马来西亚,还将她母亲的坟迁走了。
余秋苦笑摇头:“没有什么原谅的。活人永远不可能代替死人原谅。”
怎么原谅呢?
听听现在老师带领学生念的课文:“我们的甘蔗蜜样甜,我们的生活苦黄连。夜夜昂首望北斗,想念救星主席。主席啊主席,苔弯人民想念您!日日念啊夜夜想,眼望大陆盼太阳。”
阶级斗争一直存在人们心间,即使这些孩子现在每天吃的方便面是苔弯方面捐赠的。
苔弯估计也差不多,苔弯的小朋友学的也是要解放大陆人民。
看,多有趣。其实是好事,最起码两边都认同对方是自己的家人,而不是彼此之间没有关系。
老夫人面上浮出了一个近乎于无奈的表情。统一是统一了,可是其中存在的隔阂恐怕要很久才能够消除。假如处理的不好的话,说不定还会越来越深。
她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苏嘉恒身上,似乎在询问,既然不原谅,那为什么还要让家里头的第3代跟着这位叛逆的外孙女儿一块来中国呢。而且听说,他们还募集了很多物资。
余秋轻轻地吁出口气:“其实从来没有什么原谅。到最后不过是算了。”
斯人已逝,活着的人还得继续生活。能怎么办?时间治愈不了伤痕,时间也冲淡不了痛苦,时间只能告诉人们,那就算了吧。实在太过于疲惫,实在计较不起。
人这一生当中,真正能够顺应本心生活的时间少的可怜。无论是谁,都得顺应社会规则,谁让人是社会性生物呢?
王老太太正在同苏嘉恒说话。年轻的华侨激动地嘴唇颤抖,不停点头。他的姑姑死在这片土地上,然而他义无反顾,还是对这儿充满了向往。人对于自己认为对的事情永远无所畏惧。
前头传来嘈杂的脚步声,李大哥带着一队工作人员匆匆忙忙地过来迎接两位老夫人。
他一直在旁边的工地上忙碌,想要快点儿建好那个风—热转化场,好尽快投入使用。即使现在天气转暖,等到建好以后恐怕人民群众不需要供暖,但是风热也可以提供热水,满足大家的沐浴需求。
他从一大清早忙到现在,连水都没有来得及喝一口,压根不知道两位老人已经过来了。
王老太太立刻表示让他做自己的事情就好,她们不打扰正常的灾后重建工作。
因为风大,加上天气干燥,一直在各处工地上奔波的李大哥嘴唇都已经开裂,他立刻表示羞愧:“这怎么能说是打扰呢?这是在支援我们辽宁人民的灾后重建工作。假如这是打扰的话,我们所有人都欢迎这种打扰。”
他又过来跟老夫人握手,老夫人微微点头,冲他微笑。
看到余秋的时候,李大哥脸上的笑容加深了一些:“你也过来了?小何在不在?我正好想跟他好好谈谈,听听他的高见呢。”
“他不在,他回京中了。”余秋摇头然后抬眼看着李大哥,“我的拙见你想不想听一听?”
李大哥笑得眼睛都弯了:“你羞煞我也,你的都是真知灼见。你想说什么?我愿洗耳恭听。”
“我说的是那个。”余秋的眼睛示意小学生的方向。
那群小家伙正在欢快地跟着老师念诵课文:“主席啊主席,苔弯人民想念您!日日念啊夜夜想,眼望大陆盼太阳。”
因为知道来了客人,是好大的干部呢,所以孩子们愈发要积极表现自己。声音响彻云霄。那清脆的声响配着他们活泼的小脸蛋,是那么的让人侧目。
余秋声音轻轻的:“这种课文最好不要再上了吧。”
两边既然都已经谈妥了,这时候在提什么解放苔弯之类的话,很容易造成恐慌情绪。
最近来辽宁海城的苔弯人不少,他们有的是来学习地震预测技术,苔弯地处太平洋板块、菲律宾板块和欧亚板块相互作用的边界地区,是地震频发地带。倘若能够成功预测地震,对于减少人员伤亡以及财产损失有着巨大意义。
还有人纯粹就是为了灾后重建而来。海城地震的预测成功激发了人们的民族自豪感。不少苔弯人是带着救灾物资过来并且投身入灾后重建工作的。
这是双方关系最融洽,对彼此都带着试探的善意的关键时刻。这个时候作为政府,最要做的是放大这种善意,而不是冷冰冰的将别人伸出来的手,直接推回头。
“我想这种课文已经不太合时宜。最好还是跳过去,实在不行的话,可以挑选一些强调民族和谐团结的文章来补充教学。”
余秋恳切地看着李大哥,“我知道教科书永远滞后,我也晓得现在灾后重建工作千头万绪,大家都非常辛苦。但教育乃百年大计,学生在课堂上接受的教育,会影响他们的一生。而且人们对于小孩子的话反应更加强烈。”
因为孩子是希望啊,孩子是什么样的,20年以后社会就是怎样的。
余秋看着李大哥,声音轻轻的:“而且辽宁情况不一样,所有人都看着辽宁呢。”
海城大地震创造了人类历史上的奇迹,世界各国各地区的人民都过来参观学习,试图积累地震预测的经验。都说外交无小事,况且红色中国对于世界上大部分国家人民来说都是个神秘的存在。
管窥蠡测,很可能他们在海城看到了什么,就会认为中国全是这样的。每一个点都容易被放大,每一个点都有人在小心翼翼的审阅。这是中国展示自己最好的名片时机,所以任何时候都不能疏忽大意。
况且,余秋看着李大哥的脸咽下了剩下的话。
况且李大哥身份特殊呀,谁都知道他跟主席的密切关系。他的一举一动都很容易被放大化,叫人理解成这是主席的意思。身处这个位置又是如此的身份,他不谨小慎微谁去谨小慎微。
李大哥立刻道歉:“我的工作没做到位,科教文卫一分钟都不能放松。我马上去安排,通知老师们开会,给他们印刷新的教学材料。”
老夫人在边上但笑不语。
王老太太微微点头:“这事儿不要耽误。天暖和了,来的人会越来越多。大家还是打起精神,将这段最辛苦的日子坚持下去。后面我们的生活也会春暖花开,随着春风,万物复苏。”
李大哥连连点头,立刻转头吩咐旁边的秘书马上去处理这件事,一分钟都不要耽搁。
王老太太冲他笑,又叮嘱道:“工作重要,身体也不能不当回事。你们熬夜就爱抽烟,我晓得的。少抽烟少喝酒,对身体好。你看,主席都把烟戒掉了,总理也不喝酒了。你年纪轻,应该更有意志力。要控制,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我们这代人都老了,搞建设主要还看你们年轻人。”
李大哥立刻掏出了口袋里头的香烟,转身送给身旁的人:“给你了,我不抽了。”
周围的人都笑了起来。
余秋看着苏嘉恒闪闪发亮的眼睛,赶紧帮忙引荐:“表哥,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李大哥。这趟辽宁成行,全凭李大哥费心思了。”
李大哥反应极快,虽然事先没有接到电报之类的通知。但光凭余秋简单的两句话,他就已经判断出苏嘉恒的身份。
他立刻伸长两条胳膊,往前紧走两步,紧紧握住了苏嘉恒的手,用力上下摇晃:“欢迎你,苏同志,欢迎你加入到我们的建设队伍中来。”
苏嘉恒被他这一声“同志”喊的心里头热乎乎的,他立刻大声表态:“我一定会珍惜这次难得的学习实践机会,全心全意投入到灾后重建工作中去。”
余秋笑容满面,直接功成身退:“李大哥,我表哥就拜托您帮忙了。我先带他去港口接了马来西亚过来的货,后面就麻烦您安排了。”
李大哥的目光落在了苏嘉恒的行李箱上,笑着抬起手:“还是先安置好住宿的地方,跟你的同志们见个面。然后我再安排车子送你去港口。”
余秋想了想,觉得这样也行。反正他们总归会碰面的。在说华侨干部当中有不少专业人士,说不定能够在物资接收以及发放方面提供更加专业的帮助。
李大哥朝旁边的工作人员吩咐了一句。不多时就有两个戴着雷锋帽的年轻人跟着工作人员从风—热转化厂的工地里头走出来,距离他们越来越近。
等两人大约距离余秋20米远的时候,即使他们戴着大帽子,余秋还是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妈呀,人生何处不相逢,怎么又是两个熟人?
小川君跟凯瑟琳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天啦!难道是小川君知道了北田武在红星公社开厂做生意的消息,要千里追杀,直接再切断了北田同志的小jj吗?
麻蛋,到时候要真的再切了,打死她都不给他再造jj了,累死个人。
凯瑟琳已经兴奋得张开了两条胳膊,朝余秋的方向飞奔而来,然后紧紧的拥抱了自己的医生。
“很高兴见到你。”热情奔放的美国大妞用蹩脚的中文直抒胸臆,然后又是叽里呱啦的英语。
她真没想到会在这儿碰见余秋,她真是太高兴了。
余秋心道,姐姐也没想到在这儿会遇见你呀。不过姐姐的情绪是懵逼。你怎么跑中国来了?你不知道你的花生过敏很危险吗?中国食物根本就不会标注出这些的,因为中国人很少花生过敏。
李大哥在旁边微笑:“我们都知道凯瑟琳同志的特殊之处,她吃东西另外起一个锅。我们吃大豆油,不吃花生油。”
余秋根本顾不上听,她现在真正懵逼的是凯瑟琳怎么跑过来了?而且还是跟着小川君一块儿。凯瑟琳不是已经跟小川君分手了吗?因为闹得一塌糊涂,所以当时他们没有随同北田武一块儿来中国。
凯瑟琳高兴地挽住了小川君的胳膊,认真地同余秋强调:“我们说一块儿到格命热土来看看。假如我们还有共同的人生追求,我们就可以成为彼此的格命伴侣。假如已经没有了,我们就不要勉强。”
她用力地吸了口空气,脸上浮现出陶醉的神色,“从我踏上这片热土开始,我就感受到内心涌现的激动。我前面的人生全是白活了,只有在这儿,我才能够感受到生命的意义。”
苏嘉恒双眼放光,完全被格命同伴的情绪感染了:“对,这才是生活的真谛。既往享受的一切都是肤浅的,庸俗的,丑陋的,令人作呕的。只有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才是我们生活的本质。”
小川君立刻伸出手,激动地同苏嘉恒握手。没错,全世界的格命者为了共同的理想目标,集聚在格命的热土上。大家朝着同一个方向奋勇前进。
“在一片废墟中重建出我们理想的家园。我们要让这儿成为全世界社会主义的标本,成为全世界人民向往的圣地。”
小川君的中文水平相当不错,他高兴地挥舞着两条胳膊,抒发着豪言壮语。
他要感谢大地震,感谢老天爷将这次机会摆在他们格命者面前。他要号召更多的格命者投入到生产重建中去。
余秋差点儿当场摔倒。妈呀,小川君跑过来搞建设,还不晓得会建设成什么样子呢。
李大哥却伸出了手,笑着表示欢迎:“我们欢迎所有愿意为了社会主义事业建设奋斗终生的人。”
苏嘉恒更是兴奋地直接抱住了小川君:“真高兴能够遇见你们。我们在一起可以做更多的事。集装箱,你们能够找到更多的集装箱吗?我觉得我们现在很需要集装箱。”
他既羞愧又感动。为了帮助柬埔寨人民减轻负担,伟大的国家从柬埔寨疏散了好几十万的人口。
要知道金边有200万人啊,这些人都是靠美国的援助粮活着的。美国人都被红色高棉打跑了,他们怎么愿意继续为金边人民提供食物。
粮食不会一天长成,即使所有人都投入到农业生产中去,眼下的情况,倘若没有外来援助的话,金边人民甚至整个柬埔寨的人民都会活活饿死。
纵使一年四熟,也没有人能够一整个季度吃不到东西还能活下去。
可是红色中国也是在一穷二白的基础上建立起来的呀。他们的人民生活同样艰难。明明他们已经募集到了集装箱,却优先考虑安装在海南来安置从柬埔寨过去的华侨。而他们自己地震后的灾民居然还睡在简易的防震棚中。
甚至连他们的学生,这么小的孩子,都没有办法待在能够遮风挡雨的地方,而是在露天进行学习。
假如有集装箱就好了。利用集装箱改造成房屋,情况一定会比现在好很多。所以他们现在需要更多的集装箱。
小川君有些犯难,集装箱,那是搞集装箱运输生意的人才有的东西呀。他去想办法问问看是不是有报废的集装箱吧。
苏嘉恒目光坚定,眉头紧锁:“好吧,我决定了,我就从事集装箱运输生意。”
说这话的时候,他饱含了大无畏的牺牲精神。
余秋直接拍他的肩膀:“可以,你就从头学习吧。”
有眼光,小伙子,集装箱起码有几十年的市场。你就好好做吧。
苏嘉恒看她掉头走人,奇怪的很:“你不跟我们一起吗?”
“当然不。”
余秋头也不回,她要蹭老夫人跟王老太太他们的车,她还得去鞍山开刀呢。
刚好省了买车票的钱。
疯了,她肯定是被老廖那个病毒一样的家伙传染了。明明这个车票能够报销,她为什么要省这个钱?
至于小川君跟凯瑟琳他们,就让李大哥自己头痛去吧。假如他连这帮人都搞不定,估计以后也没办法在仕途上走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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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我们发现了新病案(捉虫)
海城隶属于鞍山, 车子开了没几个小时, 便抵达海城医院。余秋甚至还来得及在鞍山医院蹭了顿中午饭。
这回她又是沾了两位女神的光。海城大地震中几位重伤的病人都是在海城医院住院,目前还有数位病人尚未出院。二位老太太就是过来看望他们的。医院自然要准备接待, 有领导作陪,工作餐的标准相当不赖。
他们不仅吃到了风味独特的北国红血肠、炸芝麻虾以及铁锅靠大鹅, 吃过饭之后,端上桌的水果居然还有草莓。
那红彤彤的草莓往桌子上一放, 颜色鲜艳的简直叫人挪不开眼睛。现在的草莓大概没有经过品种优化,个头比较小, 然而那鲜艳欲滴的色泽叫太阳光一照,就令人不由自主地垂涎三尺。何况这里是冬天连新鲜蔬菜都比较稀罕, 新鲜水果压根在街面上难得一见的辽宁。
市委干部一直小心翼翼观察着中央领导的脸色。看到两位赫赫有名的女领导面上瞧不出任何表情时,他立刻认真地强调:“这真不是我们从外面进口的, 这就是我们海城特产。海城腾鳌有温泉,我们这儿的老百姓就用温泉水的热度养鱼、种西红柿、还有栽草莓。地震了, 我们都以为东西全没了,没想到还有一块草莓地长得好好的,刚好这个时候能摘。”
王老太太与老夫人面上都显出了惊异的神色。老夫人轻言细语地感慨:“生命真是顽强。”
她伸出手, 拈了一颗草莓放进嘴里头咬了一口, 夸奖道:“真好吃。”
这下子餐桌上的人都伸出手去,一人抓一颗细细品尝。
余秋已经很久没有吃到草莓了。在马来西亚的时候, 苏老爷子倒是觉得天气太炎热, 想带余秋去金马伦高原度假来着, 顺便可以在那儿的草莓园玩一玩。只可惜事情太多, 谁都腾不出来空。
海城的温泉草莓虽然块头不大,但是味道却不错,酸甜可口,一颗果子下去叫人还想再吃下一颗。
不过她数了数草莓的数量,还是默默地收回了手。
老夫人叫她的样子给逗笑了,将自己面前的小碟子推到她手边,笑着道:“吃吧,你吃饱了好有力气干活。”
余秋立刻苦着脸:“您可千万不能在医院说这话呀。我镇不住的,我肯定会有病人找上门。”
她话音刚落,就看见食堂门口有人影晃动。
她下意识地转过头,瞧见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正在探头探脑地看。跟她对上视线的时候,那大夫还露出了个局促的笑容。
院长见状立刻招呼:“周医生,你有什么事吗?”
周医生叫人抓了正形,索性大大方方:“我是听说小秋大夫到了,刚好手上有个病人比较棘手,想请她帮忙看看。”
老夫人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显出了股孩子气的不可思议,整张脸都写满了“还可以这样啊!”
余秋苦笑着站起身,临走之前也没有忘记顺掉几颗草莓,无可奈何道:“我说我镇不住的嘛。只要进医院的门,我就没有歇下来的时候。”
病人是为产妇,产后第三天,高热不退。来住院的时候肚子就开始疼了,当时疼的就呕吐。胎儿刚34周,因为小,所以生的特别快。
生完孩子以后,她倒是不吐了,但回到病房之后没多久身上就开始发烫。一开始她本人以及家属都没当回事,因为病房里头人多而且采取的是集体供暖,特别暖和。加上生孩子本身就极为耗费力气,他们便想当然地认为是累着了,休息休息就好。
结果当天晚上夜班医生接班的时候过来看她的情况,觉得她脸红的不太对劲,就给她测了个体温。当时体温已经是38.7c,做心肺听诊,发现肺部呼吸音稍粗,但没有听到干湿啰音,心率偏快,达到了128次/分,没有病理性杂音,呈典型的发热面容。
医生一开始考虑产褥感染,给她急查了血常规,并且应用抗生素治疗,但是患者体温始终没有降下来,一直维持在39c往上。
拍了胸片显示她双肺有积液,腹部没有压痛,恶露正常,没有异味。产科请呼吸内科医生会诊,考虑肺炎的可能性。但是患者除了高热以外,并没有明显的肺炎表现。
现在产妇高热,用着药又不能给孩子喂奶。小家伙生下来就是早产儿,身体比其他的宝宝弱,给他吃奶糕,他就吐。大人小孩都遭罪,医生也急得不行。
余秋随口问道:“她来医院之前有没有拉肚子?这几天大便情况如何?血培养的结果出来没有?有没有发现李斯特菌?”
三天了,应该能够培养出结果了。
周医生目瞪口呆:“什么菌?”
余秋疑惑地抬头:“李斯特菌啊。”
孕妇腹痛呕吐腹泻来院,早产,高烧不退,口服磺胺类抗生素无效,首先应该考虑的就是李斯特菌感染。
可造成人体感染生病的单核细胞增生性李斯特菌是一种兼厌氧的革兰氏阳性杆菌易,孕产妇、婴幼儿、老年人以及免疫功能低下者易感。一般夏秋季节高发,但因为东北地区不少地方是集体供暖,所以3月份发生也不奇怪。
这病菌最大的特点就是耐寒性比较强,4c依然能够顽强生长。冰箱食物头号杀手非它莫属。
人们常常有种错觉,食物放进冰箱里头就不会坏,也不会有病菌滋生,实际上并非如此。吃冰箱食物,吃坏了肚子甚至造成生命危险,每年各大医院都能碰上不少例。就比方说这个李斯特菌感染吧,拉肚子发烧都是小事,发展为脑膜炎,败血症乃至死亡,在它的疫情史上,根本就不是稀罕事。
周医生还是满脸茫然,他没听说过李斯特菌,也不晓得这是什么玩意儿。检验科也没有听讲过这种病菌,更加不晓得该如何培养。
余秋有些傻眼,她也搞不清楚呀。她一妇产科大夫能够想到妊娠合并李斯特菌感染已经是棒棒的了,哪里能什么都晓得要怎么办。
好在培不培养的出细菌不是关键。临床医生要是单纯依靠病菌培养结果看病,基本上病人是扛不到那个时候的。大部分都是经验性用药,治疗有效果了,就代表一开始的诊断没问题。
余秋当机立断:“换药吧,你们现在用的抗生素解决不了这种病菌感染。它对青霉素类药物敏感,用这个效果最好。”
周大夫愁眉苦脸:“她青霉素过敏啊,不能用。”
余秋微微皱眉:“是皮是阳性还是用药过敏?”
“皮试阳性。她小时候摔破脑袋,做过皮试,是阳性的。一直不敢用青霉素。”
余秋点头:“再做一次皮试,那不是禁忌症。青霉素皮试有不少是假阳性,而且特异性 ige 抗体可随时间衰减,发生过敏反应者半数人在 5 年内不再过敏,80% 在 10 年内不再过敏。只要近4周内没有发生速发性过敏反应,非过敏性休克的高危人群,没有皮肤划痕症急慢性荨麻疹这些问题,就可以再度做皮试,做好应对过敏性休克的准备。随时备着肾上腺素,一旦有问题,直接肌肉注射。假如还是过敏的话,就改用复方新诺明,这个药也可以。”
说话的时候,他们人已经走到了产科病房。因为产妇持续发热,虽然不知道具体病因,但为了防止交叉感染,产科还是给她单独安排了间病房。
产妇还在发烧,用了冰枕物理降温以后,效果并不太好。她的致病源没有解决,就只能一直烧下去。
家里人愁眉苦脸,忧心忡忡地看着周大夫:“我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给娃娃喂奶呀。娃娃现在都没得精神。”
余秋安慰家属:“大人身体好不了,娃娃精神怎么能好呢?先暂时不能喂奶。你们也看见了,她高烧一直不退,我们考虑要给她换个药瞧瞧效果。你们家可真是运气好,而且又心疼人。妈妈肚子一不舒服,奶奶就赶紧送妈妈到医院来,这样我们的小宝宝才平平安安地生了下来。有的人运气不好,拉肚子的时候,宝宝在妈妈肚子里头就没命了。”
她转头招呼周医生,“这个孩子要注意观察,因为有可能会通过胎盘以及产道传染。不过如果没有特殊情况,那就暂且观察,不做特别的处理。”
产妇的婆婆吓得不轻,下意识地就抱紧了自己的小孙子,脸都白了,结结巴巴道:“还能这样啊?”
余秋认真地点头:“那当然,这个病很凶险的。现在宝宝安安稳稳地生了下来,就剩下妈妈自己一个人扛着受罪了。”
其实她没有说是母亲为孩子做出了牺牲之类的话。然而落在产妇婆婆的耳朵里,就变成了做妈妈的拼死拼活生下孩子,自己一个人默默地扛着病痛。
孩子奶奶立刻眼睛红了,焦急地看着自己的儿媳妇:“你说这可怎么办?大夫,好好的人就这个样子了。”
“不怎么办,有病治病。这个药效果不好,我们换个药试试。大家一起加油,争取度过这个难关。”
余秋伸手摸了摸小家伙,听说他家吃的是羊奶糕,她又转头招呼周大夫刚闻讯赶过来的产科医生,“注意补充维生素k啊,不然营养跟不上的。”
产科医生立刻点头应下。她招呼护士过来做青霉素皮试,准备给人换新药。
护士拿着皮试针过来的时候看到了周医生,赶紧打招呼:“周医生,你在这儿啊?检验科的楚老师刚才打电话过来呢,说想请你过去帮忙看看,她可能培养出东西来了。”
余秋眼前一亮,立刻追问:“培养的什么呀?是从谁身上取得标本。”
护士一边给产妇消毒,一边笑:“就是你们家呀。楚老师可负责了,不仅要了血样,还取了胎盘进行培养。”
因为当时产科跟检验科都考虑产褥感染,加上产妇分娩后不久就出现高热现象,大家认为是产前便发生感染的可能性大。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孩子会早产。
只不过大家都不晓得具体的致病原因,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余秋激动得厉害,她立刻招呼周医生:“走,我们可能有新发现。”
既然检验科的老师特地招呼呼吸科大夫帮忙去看,那就说明一件事,她培养出来的病菌不常见,很可能是她第一次碰上。
楚老师是位年过半百的中等身材女性。她身上穿着的白大褂不知道洗了多少,瞧着已经薄薄的了。她戴着护袖,正在显微镜前观察标本。
听到门响,她招呼余秋跟周大夫进门,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就直接喊周大夫过去瞧:“小周医生,你看看这个,它在翻跟头。”
这是一种短棒状杆菌,用显微镜的油镜观察,可以看到它有轻微的旋转跟翻滚现象。
楚老师肯定地摇头:“我以前没有培养出这种病菌,我也不知道它是什么。我可能还需要再培养一段时间瞧瞧,不然我没办法发报告。”
周大夫盯着望远镜瞧了一会儿,又是以余秋过来看:“这是不是你说的李斯特菌呀?”
他转头问楚老师,“会不会是呢?”
楚老师显出了茫然的表情:“李斯特菌不是感染动物的吗?”
所谓的李斯特菌是本世纪20年代一位英国科学家穆里在病死的兔子体内首次发现的。不过为了纪念近代消毒手术之父——英国生理学家约瑟夫?李斯特,所以才配国际微生物大会命名为李斯特菌。
楚老师对这种病菌知之甚少,之所以有印象,也是因为它独特的命名方式。但她之前从来没有听说过李斯特菌可以导致人生病。
“有些疾病是人畜共患的。”余秋慢条斯理道,“楚老师,麻烦你好好培养,做好实验学诊断。我想有可能我们发现了一个之前没有被注意到的病例,需要跟踪调查。它可能导致的病例绝对不止我们眼下发现的这一例。”
楚老师倒是无所谓,她原本就想好好培养出这种病菌,看究竟是怎么回事。现在余秋点出了病菌可能的名称,那她的培养就更加有针对性了。
周大夫则是有些发懵,反应不过来余秋让他跟产科医生一道追踪病例并写文章的意义。
余秋认真强调:“你得将这个病例让全世界人都知道,那么以后大家在碰到的时候不至于不知所措。”
周大夫笑了起来:“其实也不会。就算不晓得是什么病,你不是说它对青霉素敏感吗?那正常情况下,大家也会直接上青霉素的。”
余秋愣了一下,她突然间反应过来为什么这种病菌治病被发现的比较迟。也许真的跟经验性用药相关。青霉素发现的早,在临床上应用的广泛。所以在碰上这种高热病人时,大家会直接按照抗感染的原则给病人上青霉素治疗。那么很有可能先前已经有这样的病例稀里糊涂间就治好了,所以也不会在特地追究究竟是什么导致的疾病。
后来为什么李斯特菌致人生病被特别注意到了呢?
一方面是实验室检查手段设备在发展,人们对于疾病的研究追求不仅仅是好听还要搞清楚为什么得病,所以实验室检查的范围与深度都前进了。
另一方面可能跟青霉素的耐药性增加有关。因为青霉素被普遍耐药,加上青霉素导致的过敏性休克实在太吓人,所以临床上青霉素的应用范围降低了。
这个时候,碰上高热不退的病人,一般情况下会直接上档次更高的抗生素,但是效果不佳。在这种情况下医生会下意识的使用档次更高的抗生素,并且联合用药。在这种情况下依然没有效果的时候,大家就只能寻求实验室培养的结果,依据药敏实验,来调整用药。
恐怕也是到了这个时候,人们才意识到李斯特菌居然也可以导致人生病。
医学的发展可真是有意思,充满了各种阴差阳错。
余秋朝周医生点头,认真地强调:“这个案例你好好追踪好好写,我们要投到世界一流的杂志上去。”
也许他们可以让李斯特菌感染病例早好几年的时间被世人所注意。这件事意义非凡,因为感染病的人基本上属于老弱病孕幼,抗病能力极差,如果不能及时获得有效的治疗,很可能会送命。
她刚才跟产妇婆婆说的,李斯特菌感染导致胎死腹中可不是吓唬人。真的有冰箱里头的一瓶牛奶导致孕妇死胎这种事情发生过。
而这世上大部分疾病只要及时治疗,就能够取得不错的效果。
这个高烧了好几天的产妇,挂了一下午的青霉素,到了余秋吃过晚饭再过去看她的时候,她的体温已经降到了38c。
她婆婆正在给她喂米粥,看到余秋过来,嘴里头一个劲儿的喊:“神医啊,您可真是神医,女华佗。”
瞧瞧这个药一用上去,人立刻就好了,都晓得饿,要喝粥了。前头人烧的哦,什么都不想吃,一点儿精神都没有。
余秋笑着摆摆手:“也是你们照顾的好。不要觉得好了就停止用药。她这个病比较凶险,一定要听我们的,坚持做完了疗程才能出院。”
产妇婆婆连连点头,再三再四地表达感激,把人送出病房外。
余秋跟产科值班医生说了几句话,叮嘱注意事项之后就转身准备回外科病房看望明天要手术的病人。
结果她人还没到楼梯口,就看见楼梯边上站着个人。
余秋看着程芬,笑着问:“你怎么来了?孩子呢?谁给你看着呀?”
这对夫妻好像真的跟孙斌的母亲已经断绝了来往,即使孙子出生,做奶奶的也没有过来。很可能她根本不知道这件事。
程芬的表情有些忐忑,小心翼翼地问余秋:“大夫,我爱人做完手术之后,他的胳膊还能再当兵吗?”
余秋摇头,言辞审慎:“我不知道。不过我希望你能够降低心理预期值。他的胳膊肯定没有办法恢复到受伤之前,这事儿不太现实。我能够尽力做的就是保留胳膊的外观以及尽可能让他恢复一部分比较大的生理功能。更加精细化的操作,对他来讲是很困难也基本上不可能的。
明天把长在腿上的手重新移植回头还是第1步,后面复健有漫长的路要走。我希望你们能够做好思想准备,不要想一步到位,这不可能。”
程芬脸上浮现出焦急的神色,可怜巴巴地看着余秋:“那您能不能想办法让我丈夫留在部队呀。”
余秋奇怪:“这个问题你不用担心啊。你丈夫是因公受伤,谁都晓得他是为了救灾民,胳膊才受伤的。部队也给他请二等功了呀。”
几乎已经是普通士兵能够拿到的最高的功勋。因为据说只有死人才能荣获一等功。
有了这个二等功,孙斌晋升职称退伍安置工作都能够得到优先的安排。
可以说,以后只要不出大问题,他们家平平安安稳稳当当地过下去不是事情。
再说江县这两年发展的很好,居民生活水平普遍提高,各处都需要人才。像孙斌这样在部队历练过的英雄,肯定不愁出路。
余秋安慰了几句,再抬眼看陈芬的脸,突然间反应过来,她不是害怕丈夫退伍,她害怕的是回到江县。
正常情况下,士兵退役都是回原籍安置。而这恰恰是夫妻俩都不愿意发生的事。
至于为什么,余秋心中再清楚不过。
曾经发生的一切并不会随着时间消失,人们对于桃色新闻的记忆好的出奇。
夫妻俩不在江县的时候,大家只能是遥远的记忆,搬不起来就不再提。可要是他们荣归故里,那么曾经的过往势必要成为别人嚼舌头的谈资。
余秋试探着问:“你们是不是不愿意回江县?”
程芬落下泪来:“没错,我无所谓的,可是我不想我爱人因为我被嘲笑。他胳膊以后还不知道能恢复成什么样子。本来就容易叫人家一直盯着瞧。再有我的事情,旁人什么难听的话都能说出来的。我也不想回去,在东北这几年是我过得最清静舒坦的日子。我一点儿也不想看到那些人,我也不想念家乡。我就愿意把这儿当成我的家。我希望我的孩子能在这儿清清静静地长大,不要因为我这个妈妈被人说三道四。”
余秋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给她提建议:“要么你们就跟领导谈,就地复员成不成?”
程芬又落下泪来:“我要怎么谈呢?”
这个时候如果不把事情说清楚,直接由丈夫提要求,那么很容易会给领导造成坏印象,觉得他立了点儿功劳,就架子端的老大。
虽然听上去不可思议,但在这个时代,人们最强调的就是一切服从组织安排,不给组织增添任何麻烦。越是被表扬越是成楷模的,这个姿态就要摆得越明显。
假如由程芬开口跟团里头讲,那搞不好会引起组织上的好奇与怀疑,好端端的,为什么不愿意回乡?人都愿意回到自己的家乡啊,而且还是风风光光地回去呢。人武部都给安排的好位置。
要是到时候组织上回江县去调查,那么不出意外就能查出曾经发生的事。这个时代最大的特点就是没有什么隐私概念。尤其是在男女问题上,所有人都是义正词严的审判者,搞不好他们会被当成反面典型,接受集体的劈判。
等到了那一步,就连东北都没有办法继续当他们的避风港。不要说是组织上的惩罚了,就是流言蜚语唾沫星子能够直接淹死他们。
余秋觉得程芬已经变成了惊弓之鸟。说个不恰当的比喻,就好像□□从良,生怕被人翻出旧历史。她实在太过于敏感,然而余秋却没有办法笑她。
人这一生都难以避免犯错误,可偏偏又都害怕犯错误。犯了错误之后,错误的阴影甚至可以伴随人一生。无论逃到哪里,心中都害怕被人翻出来。
程芬眼泪汪汪地看着余秋,似乎她是自己最后的救命稻草。
余秋在心中叹了口气,暧昧不清道:“算了,这件事情我来处理。我希望你能够将这份智慧应用到生活与工作中去。”
程芬来找她,不是为了让她确保孙斌的手还能恢复到正常状态,而是希望经过她直接跟领导打招呼,改变孙斌的复员地点。
她要怎么夸奖这位小心翼翼的妻子呢。
余秋自己都想不到比她自己更加合适的人选去当这个说客了。她知道孙斌跟程芬的过往,所以不存在扩散消息的威胁。偏偏她好像还算是个干部,能够跟省领导以及中央的领导说上话,可以帮忙解决问题。
所以,她会帮忙,可她得说,她心里头有些不舒服。
她感觉自己像被绑架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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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术室惊魂
余秋以为自己会睡不好, 因为她心里头不舒服。然而她的神经已经被生活锻炼的无比粗糙。她上了床就呼呼大睡。
在医院里头不值班, 那可真是件极为幸福的事。就算外面吵得一塌糊涂,你都有种暴风雨肆虐, 而你偏安一隅的暗爽。
人就是靠着这点暗搓搓的小确幸感觉自己活得还不赖。
一大早,从京中部队医院过来的手外科的黄教授便抵达了病房。大家伙儿也不含糊, 简单吃过早饭,便赶紧带孙斌去手术室。
程芬跟在病床旁, 瞧见余秋就一个劲儿小心翼翼地笑:“谢谢你啊,麻烦你了, 小秋大夫,劳您费心了。”
余秋没吭声, 只跟京中来的黄教授交代情况。
她现在真不愿意搭理程芬。其实她觉得这个爱耍小聪明的女人有点儿蠢,很没有眼力劲。
程芬其实不应该在术前影响手术医生的情绪, 这非常容易对手术效果产生负面效应。尤其是断臂再植这种精细手术,很大一部分程度考验的是手术医生的刀功。一旦吻合不好, 就前功尽弃,啥都不用再说了。
病区外头已经等候了记者,还有几位金发碧眼的外国人。现在海城营口最不缺的就是关注, 包括国际友人的关注。
作为抗灾英雄, 孙斌本来就是被关注的焦点。更何况他的小腿上还长了胳膊,这简直就是稀奇中的稀奇。
无论是患者的身份还是患者的诊疗情况, 对于绝大部分人都充满了新鲜, 足以引爆众人关注的热情, 从新文学的角度来讲, 这实在是个爆点。夸张点儿讲,全世界人民都盯着他这条断掉的胳膊呢。
院方跟记者以及外国友人商量过后,决定可以将手术过程全程拍摄下来,但是不允许他们进去采访。毕竟手术室有手术室的规矩。要是他们影响了病人的情绪,那很有可能会导致手术失败。
其实上了台,孙斌就被麻倒了,谁都没办法干扰他。这对他来讲实在是件大好事。因为从一大早见到孙斌开始,余秋便觉得他昨天晚上很可能压根没睡着。
紧张害怕这种情绪再正常不过了。无论是懂还是不懂的人,都会对手术充满了惶恐,无比畏惧。
余秋看着已经睡着的孙斌,心中突然间涌现出个无比清晰的念头。他是救灾英雄没错,但同时他也就是个普通人。
只要是人,就有身为人类的需求。不管宣传如何人为拔高塑造出大公无私毫无个人所求的高大上(假大空)形象,他也没办法舍弃人类的本能。
她深深地叹了口气:“好了,我亲爱的伙伴们,开始战斗吧。”
断臂寄养再植术,比起简单的一期手术,二期手术简直能要人老命。
大工程,妥妥的大工程,从天亮开到天黑,再从天黑开到天亮,绝对不是什么故作夸张的描述,而是在这种手术中极为常见。
断肢血液循环的重建、组织缺损的修复,哪一桩是简单的事情呢?
余秋刷手上台,她要跟京中过来的黄教授分头行动。他俩一个人带领小组处理断臂残端,另外一个人则负责领导将接在小腿上的胳膊切下来。
等到两边都处理好了,他们才能将这节胳膊再重新移植回断臂残端上。
巡回护士忍不住问了一句:“这手不会动了吧?”
她从病人被接进手术室,就高度紧张,老担心小腿上的手会动。
“不会,没有麻药也不会。”余秋手上不停,嘴巴也没停,“一期手术的目的是保证血供,让断臂不会坏死。没有接神经,所以这其实就是一块长成胳膊模样的肉。无知无觉也不会动。”
现在他们要将长好的肉切下来送回去,接好血管,接好神经,固定肌肉肌腱,缝合好皮肤筋膜。
国内在显微外科方面发展早进步快,想象力与创造力都是一流。即便2019年,也没有被国际水平甩下来,还是这个行业的扛霸子级别的存在。简直堪称神奇。
为什么呢?因为显微外科相对而言不需要什么高新设备,主要考验的是医生的手上水平。中国人口多病人多,医生锻炼的机会多,所以中国医生的手上绣花功夫的确厉害。
为了练功夫,手外科的大夫动不动就对小白鼠尾巴下手,通过接小白鼠尾巴来训练自己的刀工。接完了之后还要看成功率,失败了就代表自己练废了,要好好总结经验教训。
可怜小白鼠为人类的医学健康事业发展做出了多卓越的贡献。
京中来的黄教授最近一直忙着开会,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