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谈婚论嫁这件事，喻鱼其实有偷偷想过。倒不是她着急，她是看沈恒律这快三十的人了，家里人也一直在催。尤其是他那个外祖母，成天给他找对象。
她还记得之前她在他外祖母面前装秘书，当时没想着和沈恒律有什么深入发展，也完全无所顾忌。现在好了，她只觉得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大坑。
要是真要结婚的话，他外祖母那一关肯定要过吧。那可是沈恒律最敬爱的长辈。
这么一想，一向乐观的喻鱼脸上难得带了点郁色。
坐在她身旁的沈恒律察觉到了，将她的手抓住放在腿上捏了捏，偏头问：“怎么苦着脸？谁欺负你了。”
喻鱼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内心的一部大戏，找了个由头揭过话题。
“没有啊，我刚刚在想明天的戏份呢。”
沈恒律笑她：“这么敬业？”
喻鱼哀叹：“可不是嘛，给自己颁个劳模奖。”
沈恒律摸摸她的头，随后又捏了把脸蛋，认真评价：“瘦了。”
喻鱼作为一个女明星，为了上镜本来就已经很瘦了。现在工作量大，时间又紧，眼看着又瘦了一圈。昨天两人在一起的时候，他便有所感觉。只不过当时还吃着小鲜肉的味儿，一心想让喻鱼老实了再说。
喻鱼被捏得还挺舒服的，顺势靠在他身上小憩，嘴里还嘟囔着：“再过一星期戏就拍完了，等拍完戏我就回家好好养养。”
她跟谢静都说好了，这段时间七七八八的工作别给她安排了。在她看来，通稿这种东西，在精不在多。微博天天能刷到的明星，真的贼让人讨厌。屁大点儿事儿都要出来露露脸，没点儿干货。
沈恒律算了算日期后追问：“下周末回得了帝都吗？”
喻鱼想了想，“差不多。”
沈恒律笑了，“陪我去看看我母亲。”
喻鱼一听，愣了两秒后才陡然反应过来，随后猛的从他怀里起身，睁大眼睛。
沈恒律被她这模样逗笑了，“是我母亲的忌日。”
他想不到自己有一天提起母亲的时候，不是完全低落的心情。相反，他甚至还是笑着，平和的跟喻鱼说着这件事，仿佛这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邀约。
但喻鱼知道不是，这是他逐渐走出来的信号。常年被仇恨滋养长大的他，终于愿意好好的为自己而生活下去。
“好啊，我陪你一起去。”
***
沈恒律第二天便回了帝都，而喻鱼回到剧组继续工作。
剧组日常依旧，只不过这一次多了点她个人的八卦。一些和她关系不错的工作人员总是插科打诨调侃她的感情生活，真是让人防不胜防。不过喻鱼倒是不怎么反感，毕竟，无聊的剧组生活里，就这么点慰藉了。
更何况，霍任崇这个影帝都是被人重点调侃挖料的对象，两相对比下，她还真不算什么了。
以往霍任崇遇到这种情形，总是荤素不忌，总能跟大家伙儿聊到一起去。可最近这段时间，喻鱼注意到他很是心不在焉，有一种忧郁王子的气质。
中间俩人拍对手戏的时候，喻鱼试探着沟通，结果霍任崇很是高深的来了一句，“就是感觉突然一下子失去了方向，害，没意思。”
喻鱼听得是云里雾里，不知所云。
直到某一次她不小心看见霍任崇在手机上搜索陆正的消息，表情很是郑重。她这才品过味儿来，这都多久了，霍任崇还在看陆正的消息。
她知道俩人有不小的过节，但具体是什么，她没探究过。可看霍任崇这模样，倒像了丢了魂儿。
这件事她一直放在心上，在剧组杀青宴的时候还特地借着酒劲儿跟霍任崇说了，“霍老师，你跟陆正要有什么过往放不下的，就去谈谈呗。”总憋着算怎么回事儿，伤身。
霍任崇喝了酒后眼睛里似乎氤氲着水汽，闻言爽朗大笑，末了才拍了拍她的肩说：“小姑娘，你不懂。”他顿了顿，又说：“但还是谢谢你，之前你的事儿也是蛮经验刺激，最后没事儿就好。”
“我呢，和他也没什么好说的。本来发誓要恨一辈子的人，现在走到这个地步。我都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难过。你说说，我这个人是不是真的很没意思。”
喻鱼摇头：“我虽然不清楚你们之前到底是什么问题，但你现在的状态，我感觉，你可能其实没有想象中那么恨他。”平时霍任崇虽然老是叫陆正陆狗贼，但他现在的反应真的有些过激了。
陆正当时在网上闹了多大的动静，现在在网友们的心里就有多平静。人们总是容易淡忘某些事情，但此刻，陆正这个名字还停留在霍任崇的生活里。
霍任崇苦涩一笑：“之前他和助理那件事是我曝出去的。”
喻鱼十分惊讶，那天陆正气急败坏和助理之间闹的不可开交时她也在现场甚至参与其中。结果第二天这件事就缓慢的发酵，并一发不可收拾。
她没有想过这件事会是霍任崇起的头，但霍任崇的确主动承认了这件事。
后面的事就不是霍任崇能控制的了，高园的暗中推波助澜如同热带雨林里随风摇曳的火星，已成了燎原之势。
霍任崇说：“我和他两人之间暗里互相争斗不是一天两天，结果，那却是一切的起源。”他有些痛苦的捂住脸，随后狠狠揉搓了自己，才说：“总而言之，对不起。”
喻鱼并不觉得自己应该收下这句抱歉。万事万物都有因果，如果追根溯源，那恐怕牵涉到的人和物数不胜数。
她笑了笑说：“说给你想说的人吧，霍老师。”
“有些事情，无所谓对错善恶，如果你觉得负担，往往你心里已经有了其他选择。”她举杯示意，随后仰脖饮下，“希望之后金雀电影节我们有机会再见面。”
金雀电影节如果二人能见面，那只能说，《暗窥》成功了一半。而他们，也将有机会角逐奖项。
这个奖对于霍任崇来说，其实已经可有可无。可对喻鱼来说，对整个电影来说，举足轻重。
霍任崇心中因为喻鱼的前半句话而感到巨大震动，内心仿佛有什么答案呼之欲出。他站了起来，由衷的祝愿：“你会成功的，喻鱼。”
陆正这个动作引来了其他人的注意，话说完后，大家皆是认同一笑。这几个月以来，剧组经历了太多，也曾因为各种不可控因素中止拍摄。但艰难困苦都过去了，他们终究还是熬到了结束的时刻。
喻鱼本就承受着巨大压力进入剧组，头顶空降光环，一举一动受着多少人的关注。所幸，她没有让人失望。
余老爷子身体不好，平时都不喝酒。但今天是他收官之作的杀青宴，以后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他便即兴小酌了几杯，一是为了高兴，二是为了不留遗憾。
他主动向喻鱼举杯，傲娇如他，难得软下来说了些暖心话：“喻鱼啊，有些话，我本来不想说的。但今天，我还得为我自个儿说句话。”
众人都起哄，笑哈哈闹余老爷子，“您快说，我们也听着。”
余老爷子声如洪钟：“你们抖啥机灵呢？酒不好喝，肉不好吃？服务员，来，给我们再加菜！！”
服务员自然是乐得欢喜，心想今晚这单挺肥的。
那边余老爷子可没想那么多，他哼了一声，才继续道：“我呢，平时嘴毒还碎，说话挺不讨喜的。嘿，你们别笑，我知道你们私底下叫我大魔王。喻鱼你呢，一年轻小姑娘，我平时说你也说得多。但我真不是针对你，这点我要为我自己解释。当初我既然敢让定你当女主角，就没那么多弯弯绕绕。”
“我知道外头闲言碎语多，你压力也不小。这部作品对你而言，对我而言，甚至对大家而言都非常重要。我呢，怕我晚节不保。你呢，怕你出师不利。要想出精品，就得以高要求高标准要求。”
“我常常挑刺儿，追求完美，是因为我相信你能做到更好，你能达到我想要的效果。我希望，以后你在其他剧组拍戏时，能想到当年那么个老头子天天是怎么念叨的，别走弯路，别找不到路。”
余老爷子一口气说到这儿，猛然干了一杯，“还好，喻鱼你没有让我失望。就像任崇说的，你会成功的，最佳女主角。”
喻鱼在余老爷子说了几句后就有些泪意了，此刻更是眼前模糊，鼻头微酸。她从不否认自己是个感性的人，在特别的时刻特别的场合，人总是比以往更加脆弱。
在剧组那段时间，她偶尔也会对余老爷子有怨气，但更多的时候，他就像一个勤勤恳恳的匠人，是一位负责的好老师。
气氛热烈起来，副导演、统筹、剧务、化妆师等等一系列人纷纷举杯，说着最诚挚的祝福。
他们是一路看着她走来的人，从最初的审视探究，到后面的惊讶佩服，他们见证了这部作品的诞生。而这部作品，背后凝聚着多少人的心血，这时电影放映时那简简单单排列的名字无法概括的。
《暗窥》能够走多远，没有人知道。但他们相信，他们的男女主角，有能力演绎出最完美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