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大凡文艺片导演, 拉投资都是一个难题。
对于他们来说, 能从一家拉到多少就是多少, 挑挑拣拣？不存在的。
可是对于柳杉来说，这与其说是“拉”投资，倒不如说是“挑投资”。
每次他开新戏，都会有一堆“朋友”带着“朋友的朋友”请他吃饭, 想说服他接受投资。
找他的人多了，柳杉干脆像试镜一样, 自己挑人。
那些投资方也没意见，毕竟柳杉的片子, 不管什么类型都有保底票房, 票房分成远高于投资，相当于活生生的财神爷。对于这种人, 大家并不介意给他一些面子，毕竟谁也不会嫌钱多。
偶尔柳杉的那群朋友也会感叹, 自己要不和他绝交好了, 绝交了就可以和他进行简单纯粹的金钱交易, 多好！
不过给面子是一回事，自己亲自写投资理由什么的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像沈霆钧这种, 家大业大，还自己起草理由的，简直是凤毛麟角。
柳杉的眼光毒辣, 挑演员的时候是, 看文字的时候同样是。
所以很快, 他就把那些显然是秘书代写的、或者虚情假意地给剔除了出去。
剩下的他看得顺眼的几个，他让制片人照着号码联系，表示想约他们一起吃个饭，看看谁比较合他眼缘。
沈霆钧接到秘书的通知的时候，整个人都笑出了声。
这导演挺有意思的，他感觉莫昀飞会喜欢。
“明晚是吗？那边是说多少点？”
秘书低着头答道：“六点。”
沈霆钧点了点头：“好，那你去准备吧，算好时间，明天到医院接我。”
沈霆钧说完，就非常自然地站了起来，神色里看不出一丝一毫怀疑的迹象。
他并不担心这人在时间上做手脚，毕竟失去投资权而已，无论是对于他还是对于沈家集团，都是一件不痛不痒的事情。
他可不觉得，这人会为了这件事暴露自己。
事实正如他所料，在对方的安排下，自己提前十五分钟抵达了目的地。
抵达目的地的时候，他又正好看到了李赫山从旁边的车子里走出来。
沈霆钧看都没有看他一眼，李赫山也冷哼了一声，带着周绪，快步走在了他的前面。
沈霆钧也没跟他抢这个，他优哉游哉地欣赏着走廊上挂着的字画，看到其中一幅时，突然停了下来。
“写得怎么样？是不是很有意境？”沈霆钧刚站稳脚跟，旁边就传来一道男声。
他回头看去，只见一个长得还挺眼熟的人走到自己旁边，满脸期许地看着他。
沈霆钧看了他一眼，又看了那幅字一眼，思考片刻，决定实话实说：“我的字画鉴赏水平比较一般，所以对于风格比较独特的作品，我欣赏不太来……”
沈霆钧说得相当委婉，不过意思还是比较明显。
那人旁边跟着的寸头男人闻言哈哈大笑，笑完看着沈霆钧问道：“你知道这幅字是他写的吗？”
出乎两人意料的，沈霆钧再次点了点头：“我猜到了。这幅字的署名虽然不容易看懂，不过如果知道这位问我问题的先生的名字的话，看出署名就不难了。”
听他这么说，柳杉顿时来了兴致：“你认得我？你也是想要投资我新电影的？”
沈霆钧又应了一声。
留着寸头的制片人感觉有点有趣：“既然如此，你不是应该夸这幅字写得好，写得非常有特色吗？”
沈霆钧轻笑了一声：“我未婚夫跟我说，文艺片导演，十个里面有九个半性格都是捉摸不透的。我想了一会，想不出柳导到底是什么性格，就干脆按照我未婚夫的处事风格，实话实说。”
柳杉挑了挑眉：“你未婚夫？这么说来，你就是那个投资理由的其中一条写着‘未婚夫想参演这部电影’的人？”
沈霆钧相当自然地点了点头。
柳杉失笑：“那我很期待见到你的未婚夫。对了，你认识另一个这么写的人吗？不过他的用词是‘朋友想参演’。说实话，这次收到的理由里，我最喜欢的就是你们两个的了，有趣得很。”
沈霆钧一听到这话，就猜到了另一个是谁。
他往对方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眼神逐渐变得幽深。
如果自己没出现的话，对方应该不会为了抢先自己一步而加快速度，这样的话，在走廊上遇到柳杉的人应该就是李赫山了。
加上那个理由……
沈霆钧越来越觉得，对方的运气不能仅仅用“好”来形容，而是好到有些古怪了。
“这我也不清楚，也许认识？柳导不如说说对方的名字，或许我真的知道。”
听到这个答案，柳杉有些意外。
不清楚？他以为这两个人说的想演他的戏的人是同一个人呢！
制片人看柳杉还想再聊，连忙打断了他的话，示意他看时间。
柳杉一看时间，也发现自己要迟到了，便招呼了沈霆钧一声，喊他和自己一起过去。
于是包间门打开的时候，里面的人就看到自己的其中一个竞争对手跟着柳杉走了进来，一时间表情各异。
柳杉把每个人的表情都看在眼里，却没有说什么，只是自我介绍之后，再让他们介绍一下。
这些人面子功夫做惯了，虽然一开始有些意外，不过很快就调整了过来。
他们平时为了利益对着一个普通人都能久仰，更别说对着本来就和自己家业相差无几的人。
不过尽管如此，他们听到沈霆钧的名字的时候还是愣了一下。
沈家集团的董事长，为什么会和他们抢这种级别的投资？还亲自来？对于他们集团来说一个项目做得好收益也有那么多啊！有必要陪柳杉玩这出吗？
不过不管想不想得通，得知沈霆钧的身份之后，这些人对他的敌意顿时消散了很多。更有甚者，态度直接转变成讨好。
沈霆钧对他们的反应并不意外，但他对李赫山的反应感觉意外。
从自己进房间开始，李赫山的脸色就没有多难看，反而带着一股倨傲，仿佛一切都已经在他的手中。
沈霆钧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视线。
对方不主动的话，他对于砸别人的场子解决自己的恩怨，实在没有什么兴趣。
大概是人多，大家各有各的盘算，反而把争取投资权的饭局吃成了应酬。
沈霆钧的笑容虽然一直没变，不过一场饭局下来，他对李赫山的防备，却不由自主地在提升。
而且如果说沈霆钧之前对他的防备仅仅是出于谨慎，那么现在，他的防备开始逐渐基于这个人。
和第一次见面时相比，现在的李赫山显然自信了很多。
沈霆钧看他和其他人谈笑风生的模样，隐隐约约觉察到，除了运气之外，这人受欢迎的原因——他说话聊天的时候，风格和富家子弟完全不一样。虽然这种感觉不一定讨人喜欢，但在一些白手起家的人看来，这种年轻人显然比富家子弟更受他们欢迎。
可是……这不合理。
李家虽然不是什么大家族，但也算得上中流的家族，而且因为林家的缘故，这家人都是眼高于顶的风格。这样的一家人，真的会养出李赫山这样性格的人吗？
还有就是，莫昀飞……
某种意义上说，莫昀飞身上的不和谐感和李赫山身上的不和谐感有点类似。
他们的性格和他们的出身截然不同，都带着那么一点无畏。不过莫昀飞更生机勃勃一点，看着就让人喜欢。
沈霆钧想着想着就发现自己思路又被莫昀飞拐跑了。
他无奈地笑了一下，一抬头，就看到柳杉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
“柳导，你有什么想和我说的？”
柳杉意味深长地说道：“你在观察他？”
沈霆钧并不否认这件事：“是，我们之间有一点摩擦。”
柳杉笑了笑：“哦？我觉得你们两个都挺有意思的，不一样的有意思。”
沈霆钧大概能理解他的意思。
自己是掺和得突兀，李赫山则是性格的矛盾吸引柳杉了：“柳导，其实你搞这一出，纯粹是想看戏吧！其他导演被投资方牵着走，你就反其道而行之。”
柳杉哈哈大笑：“不可说，不可说。”
柳杉的笑声不加掩饰，瞬间就把其他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
李赫山虽然维持了一个晚上的涵养，但在发现柳杉似乎有些偏颇的一瞬间，他还是破功了：“沈总，你出现在这里，似乎有点突兀。”
沈霆钧对他的开炮毫不意外。
他看了柳杉一眼，对方眼里的兴味更浓，似乎是巴不得他们打起来。
沈霆钧失笑，不过依然没有让柳杉失望地扫了李赫山一点，回道：“是吗，为什么突兀？”
李赫山恶意满满地说道：“你的未婚夫，不是参加不了一个月后的试镜吗？”
李赫山以为自己这么说沈霆钧一定会失态，但沈霆钧却并没有如他所愿。
不仅如此，沈霆钧的回话，还让他有些措手不及：“哦？你对昀飞的伤情还挺清楚的，为什么？因为他打断的那桩谋财害命的事，是你指使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