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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其米平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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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时分的楼道传来轻微的脚步声,窸窸窣窣的声响越来越近了,黄晕的灯光下映射出一个穿着军皮大衣头带大棉帽的男人,看不清他的模样,容貌被反恐面罩所包裹,只露出三点,从第三人称视角看去有种说不出来的诡异。只见这人悄悄地摸进靠楼道的房间,手上拿着防暴棍朝着四班门边下铺走去。

“迁龙,起来站岗了。”那微弱略带沙哑的声音,还有那一口大蒜的气味弥漫床铺四周。黄迁龙不用猜都知道是付祥那小子,其他人叫自己的话还是半梦半醒的状态,付祥一叫岗立马就清醒起来。

“好,我知道了。”付祥看他回应了,蹑手蹑脚的离开房间,去叫田鹏。黄迁龙没有立刻起床,躺在床上双眼睁开,缓着劲。右摸伸向床头柜上叠得像新华大字典厚的衣服,长叹一口气后,迅速的穿着厚棉衣、披上大衣、带好大棉帽、拿着手电和站在门口的田鹏一起走向岗亭。

两组交接完毕之后,开始例行巡逻。凌晨时分的西藏格外的冷,寒风像钝刀割肉在脸上不停地划拉着。黄迁龙拉紧了衣领,低头看着田鹏的背影,顿时就联想起第一次和付祥站岗时的画面。

第一次站岗时,两人傻搓搓的提前十五分钟就下楼了,生怕会误岗。黄迁龙和付祥走向岗亭时,你绝对想不到付祥这一路是闭着眼牵着黄迁龙的防暴棍走完这段路程,他的嘴角还残留哈喇子的痕迹,交接之后站在原地定了十分钟,然后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裂开缝隙般双眼。突然间他的双眼瞪大,张大血盆大口,定格几秒后语无伦次的说:“卧槽、卧槽、卧槽!”一连三个从嘴里蹦出,用手指了指天空,激动的对黄迁龙说:“我从小到大都没看过这么美的天空。哇塞!还有流星,老牛逼了,我敢发誓,不管是谁,第一次看见午夜后的星空都会尖叫的。”

虽然说这小子说的很低俗,但不得不承认这星空的视觉冲击是震撼的。抬头看了看浩瀚的星辰,那璀璨的星星密密麻麻镶嵌在空中,星空中的北斗七星中最黯淡的一颗都比家乡最亮的那颗还要明亮,隐隐的察觉到北斗七星勺根处左右各有一颗星,黄迁龙有些疑惑问着田鹏。“北斗七星旁边好像有两颗星?”

“对,是有两颗星。其实北斗七星准确的来说是叫九星。一白贪狼星、二黑巨门星、三碧禄存星、四绿文曲星、五黄廉贞星、六白武曲星、七赤破军星。在武曲星和破军星的旁边各有一颗星。八白左辅星、九紫右弼星。”

“哇,鹏哥,这你都知道太厉害了。”

“我是听村子里的风水师说的,当时听完以为他在说谎,现在看来是真的,这两颗星在内地很难看到的。”田鹏微笑的回答道。

黄迁龙指了指南边类似一个三角形的星象对田鹏问道:“那个三角形的星星是什么?”

“其中一颗好像是天狼星,另外的两颗不知道。”田鹏望着天空入神,正在这时恰巧捕捉到流星一闪而过划过天际。“第74颗。”

黄迁龙追问道:“什么第74颗?”

“这是我见到的第74颗流星。”

黄迁龙听完满头黑线接着问:“那你见到最多的呢?”

“最多的一晚是5颗,而且有3颗是一起滑落,但有的时候一颗也没有。”

“那我们回去之后还能看到流星吗?”黄迁龙天真的问道。

田鹏摇摇头不说话。

气氛有点尴尬,黄迁龙开口问道:“你想好回去干什么吗?”

“暂时还不知道,两年没回去了,不知道家乡有什么变化,思想也脱轨两年,先回去照顾奶奶,然后学一门手艺吧。你呢?”田鹏平静的脸上带着不自信的笑容。

“我先把家里的事照料好,至于做什么还没有想好,但我相信在西藏这么苦的环境我都能坚持下来,在外面的世界只要我努力奋斗就一定能有一个好的出路。”黄迁龙捏紧拳头眼神犀利而坚定。

田鹏泼着冷水说:“你不要太乐观了,社会不比部队,比你想象还要复杂,我怕你在这浑浊的大潮中,迷失自我随波逐流。”

“不会的,我绝不属于被挫折轻易打败的那些人。”黄迁龙打断他接下来想说的话,田鹏心里有些不悦,把原来朝着黄迁龙的脚尖转到其他方向,气氛变得寂静,良久良久直到下岗。

碧绿的湖水波光粼粼,没有太阳的哺育,景色显得有些朦胧,黄迁龙往湖边望去,湖边的右侧有一位姑娘背对着他,仔细一看是吴怡涵的背影,黄迁龙大叫一声“怡涵。”

怡涵转过身对他笑了笑招了招手,黄迁龙跑了过去,可奇怪的是吴怡涵消失在原地。“别走,怡涵你别离开我。”但四周除了自己回音没有任何的回应,黄迁龙看着她的身影越来越透明,心急如焚,想抓住她却发现什么也抓不住,猛然间睁开双眼,视觉逐渐变得清晰,窗外微微的亮光让他认清现实。这是在部队,在这熟悉的房间冰冷的床,他坐起来努力寻找刚才不切实际的梦,却发现大脑一片空白,这时董小兴一如既往的提了六个水壶回到班上,望着坐在床上发呆的黄迁龙有些疑惑。

黄迁龙回过神开口说:“小董,现在什么时候?”

“黄老兵,马上就要吹起床号了。”

“今天是周六对吧?”

“对,今天休息。”

“看来这是我在部队过得最后一个周了。”

董小兴没有接话,走到桌子旁,主动的端起水杯递给黄迁龙说:“黄老兵,请喝水。”水杯递出去之后,开始擦着副班长的皮鞋。黄迁龙看着微微烫嘴的热水,心想要是离开部队了,会有人在早上给我递开水吗?自嘲的轻叹一声,品尝着高原上的热水。

吃完早饭不用训练的周六,上午是自由活动时间。黄迁龙给母亲打完电话后,内心期盼见到家人的念想一天比一天强烈,放下电话的他没有去隔壁班找田鹏和付祥玩耍,而是安静的坐在班上,听着老兵其米平措弹奏藏地特色乐器——扎木聂。

其米平措哼唱着家乡的歌曲,进入状态的他活脱脱像个歌星。那迷离的双眼、浅笑的面孔、黝黑的皮肤包裹着洁白的牙齿,他的音乐让黄迁龙内心归家的躁动得到一些安抚。一曲告终再接一曲,虽说歌词是藏语听不懂,但优美的旋律使他的呼吸和节奏同步。

其米平措是拉萨人,都说藏族同胞多才多艺能歌善舞,而在其米平措的身上则是完美体现,一把扎木聂配着磁性的声音再带着迷离的眼神不知迷倒多少年轻姑娘,这个闪光点却让他叫苦连连,有位年轻的藏族姑娘非常喜欢他,甚至在自己小臂上纹上他的名字,告诉父母自己硬是要嫁给他。其米平措的父母见儿子年龄适中再加上姑娘的家庭背景也合适就默许两人的婚事。但其米平措不同意,二十岁的他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就要走进婚姻的殿堂,虽然和身边的人相比,二十岁不算早,可其米平措反感立刻就结婚。用他的话来说,就好比在天空中飞翔的雄鹰突然被折断了翅膀,是那么的痛苦。他发现自己正在承受家庭的压迫和姑娘的束缚,再也飞不起来了,为了想不能违背父母的意愿和伤了那个女孩的心,他毅然决然选择当兵,他的两个哥哥一个姐姐一个妹妹纷纷劝他别去当兵,其米平措顶着三股压力一一通过了各项检兵程序,在临走前的那一个星期经常和发小们喝酒。曾经一脸神气的对黄迁龙说:“我们那喝酒不像你们一样,不是一杯一杯、也不是一瓶一瓶,而是一箱一箱喝。记得有几次被逼的压力实在是太大了,从白天一直喝到晚上。”而在临走前的那一天对姑娘说:“等我退伍了,我回来娶你。”谁知其米平措一留留了三年,从义务兵转变成士官。而那个姑娘还是没有放弃,一不做二不休,直接住在其米平措的家里服侍他的父母,他就像被压在五指山下的孙猴子,一筹莫展无计可施,这是他的宿命。每次其米平措唱完歌都会摸着乐器略带惆怅自言自语的说:“时间不多了。”

其米平措这几天心情不太好,应该和退伍季有一定的关系,黄迁龙是他手把手带出来的兵,第一次带人很上心,付出了许多心血。其米平措心里难受的是黄迁龙这个比他新的兵,却比他先离开部队,这种感觉说不上来的辛酸,类似于古话的“白发人送黑发人”可这无法改变,只能默默的承受。

晚上吃完饭排长召集全排在四班开了个小会说:“四班的黄迁龙和五班的田鹏确定要退伍,六班的付祥明天去参加考核,明天晚上连队要聚餐,为退伍老兵践行,后天他们就离开连队。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大家不必伤感,这都是注定的。留在部队的好好干,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要回家的好好想想未来的路怎么走,以后有时间来西藏旅游别忘了回头看看连队。”

开完会后,众人一个个不说话回到房间,四班的气氛变得有些庄重,其米平措打破这个局面,从柜子里摸出扎木聂唱了起来,这首歌黄迁龙听得眼泪一直在眼眶打转,强行忍住没让泪水流下来。

再见老兵

星辰你是我带的第一个新兵

所以对你一直有一种特殊的感情

今夜如此安静但内心无法平静

于是拿起笔把说不出口的话想唱给你听

我的兄弟你是否和我一样

每当闭上双眼就会进入无尽的回想

想回到过去再体会带你从弱到强

而这些画面如今全被封存进了相框.....

兄弟再叠一次被子再整整你的柜子

再一起拿起筷子兄弟你我做一辈子

这个宿舍永远都会留着你的位置

如果我也离开别怕还有你带的新兵虎子

这些沉重的道别包含着多少的岁月

军人积攒的眼泪又有多少人能理解

不管是男人还是军人你我都是····

“够了!”副班长一声命令打断了忘情演绎中的其米平措。“不要再唱了!”副班长脸上呈现复杂的神情。

其米平措服从副班长的命令,低头摸了摸扎木聂说起了那句口头禅“时间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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