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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比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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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赛

“对不起,阿声。”束梓迅速放下筷子,站起身,隔着大半个客厅,她望了过来,两道细眉压住眼,面色凝重,“答应过你的事,没做到,是我的问题。”

池先声沉默地注视着一切,他双手自然垂下,贴着裤边,手背浮现几条浅青经络,肤色苍白,衬得格外明显,青筋微微突起,一路延伸进袖口。

许些用力,他手握成拳,闭了闭眼,缓缓平复下气息,稍后,松开捏得有些泛白的指腹。

“与你无关,是我顾虑不周。”

池先声不动声色,淡淡地说出这句话,唇边牵不出半点弧度,心中也并非无所谓。

他无意义地扯了扯嘴,转而紧紧闭着,绕开脚边的青梅,甜汤,走进厨房,最终放下一句:

“你们继续吧,我找东西收拾一下。”

厨房中,一面墙有扇花格窗,阳光透进玻璃,洒上青瓷地砖,途中被木片分割,也是斑驳陆离的碎影,难看至极。

“肖竹——”

束梓的声音从客厅传来,不带一丝笑意,像清早震得墩布一个激灵的风。

许是多年未见,在另一个地方,记忆中的人逐渐长大,完善自己的人生,因而陌生,池先声第一次见她对人冷言冷语。

束梓严声道:“不管在怎样的情况下,做了错事,都并非一句‘我不是故意’,

就能推脱责任的,你不是两三岁孩子,没比阿声晚出生几天,要学的东西却比他多了太多。”

“你上次说想去矿场看看。”束梓安静几息,忽然开口,“本来,这两天我就在准备,打算专门带你去新矿区玩上几天,可现在看来,哪怕时常弹琴,你的性子也沉不下来,太过浮躁,万一到时候出了事,不好跟沈阿姨交代,我看,这件事还是算了吧。”

“束梓姐,不是的!不是这样——”肖竹情绪激越,急得嗓子发尖,骤然喊了出来,光是听着,都能感觉到抑制不住的难过。

她说话抽抽啼啼,原本声音甜美,现在又哑又粗,已然哭了一会儿,“你相信我,好不好?你相信我,我不是推脱责任……我只是、只是看大家都想尝一尝,所以……所以才……”

“束梓你瞎发什么火!至于么。”蓝衬衫插话,“多大点事啊,我们就是想吃了,小竹挨得近,勤快一点,就是那么一大罐子,看着就沉甸甸的,没拿稳多正常啊。我就不信你从小到大,没摔碎过什么东西。”

“真要说起来,今天早上,我还刚摔碎过两只碗呢。”一个粗犷的男声说,“都消气,消气啊,看你把人小姑娘都整哭了。”

“不就是点青梅么。”又一人开腔,“外面有的是,比这还好的可多了去了,地上这些虽然个头大,但真吃起来,指不定多酸呢,长得这么好,里面一定被虫子蛀过洞,或许小宝宝还在里面待着呢。你别哭,咱再弄一罐不就行了么!我保证楼下那个超市里就有,而且肯定更脆更甜,地上这点玩意儿,左右用不了五十,心疼个什么劲儿啊,青梅要多少有多少。”

“老徐,你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好好的东西,哪有这样糟蹋的啊。”红发女人嚷了起来,“什么叫‘不就是点儿青梅’?我说话难听,你别介意。你要这么说,那你不就是个人吗?世界上这么多人,比你优秀的数都数不清,不差你这一个,你活着有什么用?”

“我活着好好的——”

“大家都别吵了。”肖竹哽咽,“我刚抱起来,抬眼就看到表哥下了楼,直勾勾地盯着我,我心底发麻,当时就愣了,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听到一声响,玻璃罐碎了,然后束梓姐就开始生气,我现在都没缓过来……其实罐子特别重,还有表哥当时的表情,有点吓人,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池先声翻遍厨房,找出一沓装小饼干用的包装袋,走进客厅,就见池歌仿佛状态之外,在一群吵得脸红脖子粗的人中,不紧不慢地剥蟹肉,话音刚落,看向肖竹,嘴角轻扬,笑意未达眼底:

“刑法所规定的犯罪中,包括故意和过失。而十起车祸,至少有九件,司机不是故意撞死人。那凭什么要他赔偿?凭什么他来承担责任?你们没发现吗?司机多可怜啊。”

池歌低下头,剖开蟹壳,漫不经心道:“还有数不清的抢劫案,是受害者自身能力不足,无法保护私人财产安全,并且明目张胆地露了出来。一块大肥肉摆在眼前,抢劫犯不傻,他也很无辜。甚至是纵火犯、□□犯、投毒犯,他们又做错了什么?对不对,肖竹?”

“这能一样吗!你这什么逻辑,根本不是一码事儿!”

肖竹还没回答,蓝衬衫双目怒睁,吼出了声。

池歌嗯了一声,毫无意外地扬了扬眉,开口还要说些什么,抬头看见池先声,一秒,闭上嘴,移开视线。

其余人目光唰地一下,落在池先声身上,他不闻不问,打开包装袋封口处,蹲下身,捡起一颗又一颗青梅,装进去。

“……不好意思,我刚才——”

半晌空寂无声,肖竹从椅子上站起来,垂着头,如梨花带雨,抹着眼泪,声音细细,自以为是地道歉。

虽然,真正的道歉应该说对不起,但池先声并不在意。如果不接受一个人的道歉,无论对方说出怎样的话,一概形如空气。

他摘下沾到青梅上的一截黏腻的彩带,大致能猜到她后面要说什么,无非解释自己并非有意。

池先声封上袋口,打开另一个,继续装着,丝毫不理会周围目光。见他不接话,肖竹也不放弃,径自在一旁说着。

鼓鼓的一包青梅放在身边,池先声心情刚好了一点点,随后,被她吵得头疼。

他压了压太阳穴,实在烦了,声音冷清,表情淡漠地问:“玻璃罐碎裂,青梅洒一地,跟你故意还是无意,有什么关系?”

肖竹立马愣住,嘴巴也合上了。

墩布找打,从二楼颠颠地冲下来,瞄准一颗青梅,伸长舌头,眼看着就要卷起,池先声一把揪住它的尾巴,轻声道:“洗过再吃。”

之后,他站起身,面对面,平静地注视肖竹,神色自然,“今天是束梓生日,别找事。”

“我没有!表哥你误会我了。”肖竹泪眼婆娑,匆忙地摆了摆手,呼吸急促,之后她弯下腰,伸长手臂,去抓池先声脚边的青梅,“我帮你一起捡,或者我再赔你一罐青梅,表哥你就原谅我吧,好不好?”

池先声退开一段距离,抬手制止了她递到面前的青梅,吐出一个字:“脏。”

“啊,那这颗可以吗?”肖竹递来第二颗。

他摇了摇头。

肖竹沉下脸,瞬间反应过来,池先声是指她的手脏。

原本沾上菜汤,混着灰尘,也觉干净的装满一袋的青梅,在她触碰到的刹那间,便脏了。

池先声沉默不语,扫视一圈周围,只找回两包,剩下的无不是被脚底踩过,碾烂了的。他再看肖竹时,余光扫到她垂下在腹间的手掌,轻轻攥拳,其中有一片映着阳光,闪闪发亮的东西。

几息间,亮片嵌入肉中,血迹染红指尖,一点点,蔓延扩散。

“肖竹!你的手……”蓝衬衫惊呼。

“啊?没事没事。”肖竹挤出一抹笑,瞬间拉紧衣袖,手指被玻璃碎片割伤,她慌乱地想要藏起,反而在袖口上蹭了大片的红,“我刚才捡青梅时,不小心被伤到的,真的没事。”

“没事什么啊!”蓝衬衫连忙扯了两张纸巾,强硬地拉起她左手。肖竹挣了挣,没甩开,不知碰到哪里,发出一声痛呼,伤口全然暴露在众人眼中。

“你忘了你还有比赛吗?大后天就开始了,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这样还怎么弹琴。”蓝衬衫满口抱怨。

“没事。”肖竹缩了缩手指,不好意思地笑笑,“你也知道我经常犯糊涂啦,

刚才捡起青梅,没注意上面插着块小玻璃。表哥说不要的时候,推了一下,正好就划了一道,我也没觉得怎么疼,你要是不说,根本没什么感觉。”

“一罐青梅,真当个宝。”桌边一人冷笑两声,“小竹你捡什么捡,本来也不是你的错,指不定刚才进来时,听到咱们谈起钢琴比赛,嫉妒你了,故意弄的呢。”

“不是吧?我相信表哥。”肖竹半是疑惑半是坚定,“我知道表哥不是故意的。”

“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就是太单纯了。”蓝衬衫帮腔,转而看向池先声,怒气冲冲,高声质问,“你知不知道这场比赛含金量有多高?!对小竹来说是多么重要!现在,就因为你这罐破玩意儿,割伤了手,到时候要是妨碍演奏……”可能是想到不该立flag,蓝衬衫没说下去,瞪了他一眼。

池先声笑了,放下两包青梅,捡起一块碎玻璃,锐角对准指腹,长长地划了一道,他说:“我知道金零杯,早些年参加过几届,后来因联名抵制便不再去了。现在想来,倒刚好有时间,可以去玩玩。不如我们就看看,是否真的会因为这一点小伤口,而妨碍到弹钢琴。”

肖竹食指指侧一道细长的浅口,一对上池先声四根指腹上的伤,就有些势单力薄,她眼中闪过不可置信,几秒逝去,勉强开口:“表哥不是说,以后不再弹钢琴了吗?”

“这次,是意外。”池先声不急不缓,始终保持着一个声调,不动声色。

“呵,也就是去当炮灰的命。”蓝衬衫不甘示弱,“小竹拿定冠军了,说起来你可能不知道,已经有四五家记者提前联系,约上专访,不少报社都已经写好三连冠的稿子了。”

池先声擦去血迹,轻描淡写,“那样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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