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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关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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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来,指着她双手颤抖:“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不如给我来个痛快——别别别——师父你来真的啊?”

沐沉夕提着刀上前,风裳连滚带爬跑了。

沐沉夕没有追她,而是折返回去吃她的长寿面。

一家三口坐在院子里捧着热腾腾的汤面,谢云诀看着沐沉夕的脸上幸福的笑容,温柔地撩起了她耳边的碎发。

沐沉念鼻子有些酸,声音也沙哑了:“姐姐,以后你每年生辰,我都会陪你一起吃长寿面。”

“好。”

秋夜的风原是有些冷,但不知怎的,沐沉夕觉得心里暖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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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府重建的消息震动了整个长安。原本沐沉夕归来,就已经引起了诸多猜疑,如今就连昔日的沐府牌匾也重新挂起。

不明真相的人们纷纷揣测是皇上的赏赐。圣心难测,谁能想到他下旨杀了沐澄钧之后,对他的女儿却如此优待。

不少人怀疑,沐沉夕为父平反,也只是时间上的问题。

暗中不少势力开始蠢蠢欲动。

然而此时此刻的齐家却陷入了忙乱之中,齐飞恒失踪,此事虽不至于像王家那般被触及根本。但身为齐家未来的继承人,他的失踪必然引起了不小的动静。

但从逃走的两个杀手口中,齐家又得知了此事与太子和沐沉夕有关。商议前后,最终决定让最近与太子走得近的齐飞鸾去探听两人的口风。

齐家人估量着,沐沉夕不敢那么明目张胆地在长安杀人。这死不见尸,必定是被关在什么地方,以便将来要挟于齐家。

然而沐沉夕将齐飞恒推下陷阱,只有一个目的——让他死!

只不过推下去之后,她便由着他自生自灭了。

沐沉夕在沐府住了几日打理府上的事务,谢云诀因为要处理朝中事务,准备先一步回谢家。

刚走到门口,忽然间太子府里的侍卫匆匆上门。手里还捧着只锦盒和一封请柬。

谢云诀停下了脚步,唤住了那人。

那人名唤宋靖,是太子的亲随,平时太子去哪里都会带着。

“太子命你来沐府做什么?”

“回...回禀太傅大人,太子殿下听闻沐府重建,在郊外画舫设宴祝贺。”

“请了沐家姐弟?”

“请...请了令夫人。”

宋靖跟随太子多年,很会察言观色,这会儿明显觉察出谢云诀的神情不虞。他额头冒着汗,生怕谢云诀一个不高兴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这位太傅大人也是朝中的首辅大臣,治人的手段那是层出不穷。太子殿下初为储君之时,也时常犯错。谢云诀纠正他错误之时,可从来不会留任何情面。

以至于太子殿下如今瞧见他,也总是心有戚戚。

良久,谢云诀摆了摆手:“去吧。”

宋靖松了口气,两条腿抡起来,小跑着进了沐府。

沐沉夕刚从祠堂里出来,爹娘的牌位好不容易请了回来。骸骨也暂时收了回来,只是没能平冤昭雪,不能入沐家的祖坟。

她正发愁此事,心里面盘算着要想什么法子重启此案。

忽然远远瞧见宋靖跑来,那焦急的模样,仿佛后面跟了个吃人的野兽。

宋靖瞧见沐沉夕,立马迎上来,拜道:“奴才拜见郡主。”

“起吧,可是太子有事?”

“太子殿下听闻沐府重建,特意在画舫摆了酒宴,请郡主过府一叙。”

“没空,不去。”沐沉夕回答得干脆果断。

宋靖变了脸色,哭丧着脸噗通跪了下去,若不是害怕被沐沉夕一脚踹吐血,就要扑上去抱大腿了:“郡主,您可不能这样啊。办不成此事,太子殿下可是要我的脑地的。”

他顿了顿,又捧出了那只锦盒:“对了,这里还有一样东西,请您过目。”

沐沉夕狐疑着接过锦盒打开,里面是一本书册。

她翻开来瞧了几眼,顿时变了脸色。

这...竟然是当初她爹那桩案子的卷宗!沐沉夕思索良久,颔首道:“何时的酒宴?”

“明晚戌时。”

“知道了。”

“诶诶,奴才这就去回太子殿下。”

沐沉夕向光叔使了个眼色,光叔上前一路将人送了出来,还塞了些茶水钱。光叔目送着人远去,心中也不由得感慨,小姐真是能独当一面了。

以前她向来不屑这些人情往来,光叔以为她是不懂,原来她都懂,只是不屑做。如今也不得不学着圆滑世故起来。

沐沉夕收了那卷宗,只是几张残页,并不全面。裴君越送来,想必是要告诉她,他那里有完整的卷宗。

沐沉夕原本想过从凌彦那里走门路,查探当年的案子。可是凌彦那家伙,平日里胆子比兔子还小,遇到原则上的事情,抵死不让步。

她只好另寻他法。

裴君越这小子半是效率倒是挺高,这就给她找来了。

沐沉夕收拾了一下,翌日傍晚便带着风裳出了门。

刚走到门口,远远瞧见一辆马车由远及近而来。

谢府的马车?

她心下奇怪,不是说好过几日她才回谢府,怎么今日马车就来了?

正狐疑着,马车停了下来。小窗口的帘子掀开,露出了一张略有些疲惫,却依旧俊美无双的脸:“上车。”

“可...可是我今日有酒宴。”

“我知道。”

“那——”

“我陪你一起去。”

沐沉夕顿时为难起来。谢云诀皱起了眉头:“怎么,嫌我碍事?”

“怎么会!”沐沉夕爬上了马车,风裳也自觉坐在外面,一脸兴奋地搓着手对夜晓道:“今晚又有好吃的了。”

夜晓觉得,公子交给他那么多的任务,这一桩最难。

谢云诀在马车上并没有多说话,今日官服还没脱下便匆匆赶来了,脸色看起来还有些劳累。

沐沉夕忍不住关切道:“你看起来起色不太好,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气色不好?看起来很难看么?”谢云诀忽然睁开了眼睛。

这关注点让沐沉夕觉得有些奇怪:“当然不难看。今日也是看花东陌上,惊动洛阳人的美貌。”

谢云诀捏了捏她的脸:“正经诗文不记,这些记得挺多?”

“有话直说罢了。”

谢云诀心情转好,将她拉入怀中。

良久,忽然道:“如今水患频发,灾后药物不能及时送到,江南,爆发疫情了。”

“都这种时候了,齐家难道还要哄抬物价发民难财么?”

“人命于他们而言,不过是草芥。”

沐沉夕思忖道:“可有对策?”

谢云诀揉了揉她的头:“有了,这还是你的功劳。”

“我...我的功劳?”

“齐飞恒便是牵制齐家的筹码。”

沐沉夕一惊:“你如何知晓——”

“恰巧撞见。”

他撞见了她杀人!沐沉夕最不希望的便是这样的事情发生。谢云诀一向不喜欢她这样的做法,常说她心中毫无律法,只知滥用私刑,破坏法度。

沐沉夕那时候觉得,自己杀的都是该杀之人,并不觉得有错。

至今她仍然如此觉得,只是也理解了谢云诀心中的担忧。若有人能杀人,却心中毫无律法,谁又能保证她杀的永远是该死之人。

“那...那你...你告诉了齐家?”

“齐家早就知道,齐飞恒的失踪与你有关。我只是顺水推舟,让他们以为,他还活着。”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救他?”

“我为何要救他?”

“你以前说——”

“那是以前,现在你想他死,他就不能活着。”

☆、流民

她怔楞了片刻, 忽然伸手捏了捏谢云诀的脸,想看看是不是有人假扮他。

谢云诀垂眸瞧着她:“如假包换。”

沐沉夕被拆穿了心思,这才确认, 正是谢云诀无疑。她怀疑,天底下就没什么事能瞒得过他的眼睛。

马车行驶到城门口, 却被拦了下来。不一会儿,夜晓禀报道:“主上, 夫人, 城门口戒严,任何人不许通行。”

沐沉夕有些诧异,这可是谢府的马车, 哪怕是皇宫, 得了陛下允许也是可以进的。

她正要出去看看什么情况, 谢云诀拍了拍她的手, 示意她稍安勿躁。

果然, 下一刻,神武军都统上前来:“末将谢恒拜见首辅大人。”

谢云诀这才掀开帘子,淡淡道:“何事戒严?”

“回禀大人,近日有流民四处流窜, 恐夜晚出入长安有危险。故兵部尚书齐大人下令戒严,闲杂人等不得出入。大人虽不是闲杂人等,但此刻宫外情况甚乱。为了您的安全,末将斗胆,拦下了大人的车驾。”

谢云诀瞧了沐沉夕一眼, 似是在询问她是否要出去。

沐沉夕扬起嘴角:“怕什么,我在呢。”

“开城门。”

“是。”

城门缓缓洞开,沐沉夕低声道:“这谢恒也是谢家的人?”

谢云诀颔首:“本家的平辈,我四叔的长子。”

“能当上神武军都统,也算是有点本事。”

“两年前恩科的武状元。”

沐沉夕起了兴致:“若是得空,我想和他比划比划。”

谢云诀无奈道:“他自然不是你的对手。”

“那可是武状元,也就是唐国武艺最厉害的。”

“那年的榜眼是桑落,他们几乎不相上下。”

沐沉夕撇了撇嘴:“这么一说,这科举水分太大。桑落在边军里也只算是中流,张毅贺若是来了长安,怕也是要拿个武状元。”

再度听到这个名字,谢云诀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你对这一朵烂桃花的评价倒是挺高。”

沐沉夕听出了话里的酸味,连忙赔笑:“只是平心而论罢了。那小子也就会舞刀弄剑的,看女人的眼光是极差。”

谢云诀笑着捏了一下她的脸,表示赞同。

马车前行未几,忽然停了下来。外面闹哄哄吵吵嚷嚷,似乎挤了很多人。要不是里面还夹杂着男子的声音,沐沉夕都要怀疑谢府的车驾是被迷恋谢云诀的那些女子给堵了。

车外夜晓喝道:“都让开!”

可他的呼喝似乎没有用,风裳一转头钻了进来,蹲在角落里惊恐道:“天呐,太多流民了!”

“有多少?”

“几百人吧。”

谢云诀蹙眉,江南离长安很远,走路过来要半个月的时间。若是逃难的流民想要活命,怎会舍近求远来到长安?

他正思索着背后的阴谋,沐沉夕却忽然起身走了出去。他阻拦不及,只好跟了出去。

沐沉夕站在马车上,下面连个落脚的地方也没有。

两旁见一名素衣美人出来,齐齐涌了上来,手里举着些破碗:“贵人,救救俺们吧。俺们好几天没吃东西了——”

虽是求救的话语,但已经有人摸上了沐沉夕的裙子,若不是夜晓拔了剑站在一旁,他们都敢爬上来。

“你们都是从江南过来的?”

下面吵吵嚷嚷,一句话也听不清。

但下一刻,四下忽然一静。沐沉夕都不用转头,便知道是谢云诀出来了。

流民们静默了片刻,忽然有人叫道:“神仙,神仙就我们!”

沐沉夕转头瞧了谢云诀一眼,心中愤慨,她是贵人,谢云诀就成了神仙?她和谢云诀在相貌上的差距有这么大吗?

“神仙穿的是官服,是官!”

话一出口,立刻半数人跪了下来,哀叫着:“青天大老爷做主啊!”

半数人跪下来之后,沐沉夕瞧见不远处裴君越的马车也在,似乎也被困住了。忽然,车窗的帘子掀开,露出了一张脸。

沐沉夕有些惊讶,齐飞鸾竟然也在。

莫非裴君越和齐飞鸾之间有什么情愫?这两人若是在一起,牵扯甚广,许多事她都不能放开手脚去做了。

毕竟裴君越如今和她联手,可她要向这几大世家复仇,势必要对付齐家。她不能因为自己,牺牲了裴君越的幸福。

正思忖着,身旁谢云诀忽然对流民道:“你们之中可有谁主事?”

众人面面相觑,沐沉夕回过神,冲风裳使了个眼色。风裳探出脑袋吼了一嗓子:“谁管事儿的?说得上话的出来!”

不一会儿,人群里走出一名中年男子,体格还算健硕。但因为长期的饥饿,如今脸颊凹陷,唯独是一双眼睛异常黑亮。

“这位官老爷,夫人,我们都是江南受灾的老百姓。水灾一个多月,江南死了那么多人,本来以为官家能发点米粮让我们填饱肚子。可是发下来的都是糠和杂了稻草的粮,根本填不饱肚子。吃不饱也就算了,能活下来就不错了。可是后来,就连这点米粮也没有了。知府说,上面根本没有派米。奏报灾情的折子早就送到首辅大人那里了,首辅大人却迟迟不批。我们实在是没有活路了,就想来问问,是不是我们这些贱命,在你们当官的眼里,比那野草都不如!”

那人越说越气愤,流民的情绪也都被点燃,原本跪着的也都站了起来。

人群里忽然有人叫了一声:“这是长安谢家的马车,那个就是首辅大人!”

话一出口,场面瞬间混乱起来。愤怒的流民根本不听任何辩解,有人拿着不知从那里捡来的棍子冲了过来,被夜晓挡下。

沐沉夕正要护着谢云诀,却被他推进了车厢里:“外面危险,安心待着。”

沐沉夕硬是挤了出来:“就是因为危险,才不可能安心。”

她瞥见远处城门忽然洞开,有火光闪烁。那边人头攒动,隐约有士兵冲了出来,看那盔甲的制式,似乎是神武军。

沐沉夕觉得奇怪,这些神武军行动为免太迅速了一些。还没人通风报信就出来解救他们了么?

不过眼下还是要解决眼下的困境。她纵身飞掠,准确无误地抓住了方才煽动流民暴动的人,一把刀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动作之快,所有人都几乎没有反应过来。沐沉夕正要威胁其他人停手,谢云诀忽然对这人道:“让他们都停手,明日一早,此地施粥。”

那人愣住了,似乎还在犹疑。

谢云诀继续道:“流民暴动,无论是何原因,官府一定会派兵镇压。到时候他们都会死。但如果我说,你们只是在请愿,他们都能活。”

男子思忖良久,对流民们比了个手势,高声道:“大家都住手,先听听这狗官说什么!”

沐沉夕差点手上不稳给他一刀。

谢云诀瞥了他一眼,倒也没说什么。

“诸位,我的确是内阁首辅谢云诀。江南水患之事,发生之前,我已经命各府县官员提高堤坝防汛,然而天灾难料,洪水还是决堤。此后,我也命官员抽调国库的米粮运往江南,上个月得到的奏报是,米粮已经发放完毕。受灾百姓安置妥当。若是这其中出了岔子,我必定查明真相。你们千里跋涉而来,有冤情,我已经知晓。明日,我夫人会亲自待我出城施粥。你们觉得如何?”

沐沉夕见他们犹疑,远处神武军将至,她有些焦急:“神武军快到了,若是被误会为暴民,你们都活不下去!”

人群中有人扯着嗓子叫道:“我们受了天灾,都快饿死了,你们还要将我们当成暴民么?”

眼看着局面又要崩盘,神武军近在眼前。沐沉夕瞥见神武军的后方好像站了个人,仔细一看,那不是兵部尚书么?

兵部尚书姓孟,这真是冤家路窄。只怕此次,兵部尚书会借刀杀人。

果然,神武军近前来。流民们总算是发现了,惊恐地叫着:“官兵来杀人了——”

马车顿时摇摇晃晃,几乎要被挤翻。神武军横刀列阵,兵部尚书孟骁龙喝道:“流民暴动,杀无赦!”

沐沉夕知道,这神武军此时出现,断然不会仅仅是为了对付流民。但她不知道,孟骁龙到底是想对付自己还是谢云诀。

太子府的马车不见了,想必已经离开。

沐沉夕气沉丹田,高声喝道:“都给我稳住,现在逃就是死路一条!都听我的!”

明明是个女子,明明上一刻他们还对她心存芥蒂,可是她这一声吼就是流民们不由得都停下了脚步看着她。

沐沉夕拔出了腰间的长剑纵身翻上了马车顶,没有任何犹疑,指挥着流民们聚集起来,分成三队人迎击。

这些流民饿了很久,又老弱病残都有,要对付神武军谈何容易。

尽管沐沉夕在雍关的时候,常常醉酒时嘲讽神武军里个个草包。可这些草包对付起流民来,简直易如反掌。

流民们手里都是些木棍,铁锹之类的东西,打起来毫无胜算。

但沐沉夕毕竟有领兵的经验,这么多年胜仗打过来,什么绝境没经历过。

马匹有限,沐沉夕留了风裳保护谢云诀,让夜晓骑马领了一队人,方才那个流民的头头也带了一队,各带了几百人与神武军交战。

此次神武军派了三百人出来,人数不多,但都是正规军。沐沉夕最担心的就是这些流民不听指挥。何况除去老弱病残能打仗的也没多少。

沐沉夕领了一队冲杀进了人群,神武军见是个女人,身后又是些瘦弱的流民,根本没放在眼里。

然而短兵交接,他们就傻了眼。沐沉夕长剑挥出,出手半点情面不留。

他们那里见过这等阵仗。长安城里盗匪都很少见,训练再多,也只是演武场上练出来的。

真刀真枪的杀起人来,根本做不到她这般手起刀落。

只片刻的功夫,神武军被冲散。紧接着夜晓领兵冲入,又将神武军冲散。

被分成三波的神武军立刻在人数上失去了优势,流民仗着人数优势将落单的神武军围住,一面夺过他们的武器,一面将人打晕。

要他们杀人,他们也不是那么敢,只是拼死抵抗罢了。

这三百人很快被消耗得差不多,沐沉夕眼看着城门口又有神武军涌出。这么下去不是办法,转头对夜晓道:“你掩护我,我把姓孟的头扭下来!”

夜晓被沐沉夕的彪悍震撼到了,但还是听从了她的命令。不是他愿意听,而是沐沉夕下命令的时候太不容置疑,仿佛他不听令,就会被军法处置。

沐沉夕一骑绝尘,流民头头忽然叫停了其他人,一面捆住了几个士兵一面叫道:“那女人要逃!”

沐沉夕来不及管身后追她的流民了,挥着长剑冲了上去。

孟骁龙骇然道:“快——快拦住她!格杀勿论!”

沐沉夕一面策马一面叫道:“孟大人,是我,定安郡主!流民作乱,我来保护你!”

孟骁龙信她才有鬼。可偏偏他身边这些人全然不是她的对手,如此气势之下,先怂了几分。

有听说是定安郡主,更是不敢造次。沐沉夕畅通无阻地冲了进去,飞扑上去,一条胳膊勒住了孟骁龙的脖子,剑抵在他脖子上,高声对其他人喝道:“城外太过危险,孟大人不敌,身处险境。为保护大人,先撤军!”

孟骁龙两腿发颤,他知道,沐沉夕要杀人,手起刀落就杀了,不会有半点犹豫。

两旁的神武军将士也是满脸费解,从来没见过有人一边说保护人,一边把刀架在人脖子上的。

他颤抖着声音:“退——都撤退——”

神武军往后撤去,沐沉夕原是想等城门关上,便寻机会脱身再去救谢云诀。可是一路后撤,便瞧见一大群流民围住了风裳。

她想去救,可一松手,神武军便会攻上去。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谢云诀和风裳被流民困住,夜晓策马去救,却已经来不及,再要转头寻她,城门也开始关闭。

城门缓缓阖上,他,被关在了城外。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真是忙傻了,放了存稿箱忘记设置时间了。晚上登陆才发现。

☆、告状

沐沉夕咬了咬牙, 挟持着孟骁龙要走。一转头,只见士兵们纷纷让开。裴君越骑着高头大马正立在不远处,身后跟着太子府的十几名府兵。

看来, 他趁乱溜回了城里。

“郡主,城门已关, 孟大人已经安全了。”

沐沉夕松了手,孟骁龙在裴君越面前也不敢造次, 下了马向裴君越恭敬行礼。

“孟大人, 城外发生何事?”

他分明是知道,还故作不知。只是边说着话便示意沐沉夕去他身边,沐沉夕就着孟骁龙的官服擦拭完了自己剑上的血, 这才大步走向裴君越。

那把剑自孟骁龙身上擦过的时候, 他的腿都软了。

“回禀太子殿下, 城外流民作乱, 下官得知之后, 带兵前去镇压。谁料——”

“谁料我和夫君正在安抚流民,孟大人贸然行动激怒流民,如今害得当朝首辅深陷险境。此事,还应及时上奏陛下, 请陛下定夺!”

孟骁龙被一顿抢白,顿时变了脸色。他得知谢云诀和沐沉夕出城,原是想趁乱杀死两人。回禀皇上时,只说流民得知谢云诀身份,发生暴动, 杀死了他。他赶去救援未及,只能先行镇压了流民暴动。

只要杀得干净,自然神不知鬼不觉。

可算来算去,算漏了沐沉夕。他只知她不好对付,可想着沐沉夕若是杀了神武军,也不好向陛下交代。谁承想她真的敢杀人!

这神武军的人命倒是可以算在她的头上做文章。

沐沉夕走到裴君越的身旁,他伸手要将她拉上马背。沐沉夕却忽然纵身借力踩了一脚马头,落到了一旁的屋檐上。

这身法,简直像是凌空飞起,看得人目瞪口呆。沐沉夕伏低身形,自屋舍上飞奔了起来,如履平地。飞檐走壁,也不过如此了。

所有人都看得失神,孟骁龙脑子到底算快,忽然反应过来。

沐沉夕这是要先一步回去找皇上告状啊!

这种事情,向来是谁先谁占理。他赶忙骑马要追赶,裴君越却拦住了他的去路,不疾不徐道:“孟大人,说说看城外如今是什么情形。还有流民为什么会来?”

孟骁龙擦着汗:“这...这还是...还是先回禀陛下吧。”

“怎么?你是觉得本太子是无权过问此事?”

孟骁龙明知他拖延时间,也不敢就此撕破脸,只好依照编好的说辞稍加改动,告知了裴君越。

而那头,沐沉夕已经来到皇宫前。她对宫门守将出示了一枚令牌,长驱直入进入了皇宫。一路未曾停留,径直来到了皇上寝宫。

但她扑了个空,问了才知道,皇上今日留宿在昭阳殿一位婕妤处。

沐沉夕转头便走,太监们拦都拦不住,眼睁睁看着她跑向了昭阳殿。

到了宫门口,宫人自然要阻拦。禁军也被惊动,原是要阻拦,沐沉夕的令牌一处,他们便退了下去。

那枚令牌,是她向皇上讨的。围猎那日晚他就派人送了过来。

沐沉夕闯入宫中,却没有直接进去。生怕瞧见什么不该看到的,要瞎了眼。

于是她中气十足在宫门口吼道:“定安有要事求见陛下!”

屋子里顿时传来了什么东西摔掉的声音,接着一片兵荒马乱,还有女人的惊叫声。

过了一会儿,皇上衣衫凌乱,发冠歪斜着出现在门口。身上还有绳索绑过的勒痕。

沐沉夕皱起了眉头,满脸鄙夷。

皇上顿时有些心虚,明明他是皇帝,做什么事旁人都不可妄议。若是有人胆敢以这样的眼神瞧他,他可以把这人眼珠子挖出来。

然而面对沐沉夕,他满脸无奈道:“沉夕,朕允你这自由出入宫门的令牌,你也不能胡来。你看朕......”

沐沉夕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求陛下救我夫君!”

皇上一怔,赶忙上前去扶她。可手快触碰到她的时候,她又躲开了。

“你...随朕来。”

一旁的太监立刻上前替他披上披风,他正要离开,宫中忽然传出了女子娇软的声音:“陛下,妾身这厢等得好苦啊——”

话音刚落,两只纤细的涂着蔻丹的手环住了皇上的腰。一只细白的大腿缠了上来。

皇上身子一僵,下意识看向沐沉夕。她的眉头已经皱得能夹死苍蝇了,他赶忙扯开这宠妃的手,转身安抚道:“朕有政务要忙,明日再来看你。”

“可是人家...人家舍不得...”

苏婕妤一边说着一边偷眼瞥向沐沉夕,满怀敌意地上下打量她。只见门前这姑娘生得极美,眉宇间透出几分女子少有的英气。一身襦裙原是娇俏,却沾染了不少的血。

苏婕妤心中警钟大作,皇上这般紧张她,甚至要抛下自己,莫非......

沐沉夕脸色不耐烦,皇上原本还耐着性子,瞧见她不虞,立刻板下脸:“朕已经允诺你明日再来,不要耽误了朝政大事!”

皇上语气不善,苏婕妤吓了一跳,也不敢造次,赶忙退下。

她目送着皇上大步离去,问一旁的嬷嬷:“方才来的那位定安郡主,是什么来历?”

嬷嬷瞧了苏婕妤一眼:“娘娘有所不知,这位定安郡主是前丞相沐澄钧的独女,自幼长在陛下膝下。陛下待她如亲生女儿一般。”

“沐澄钧,不是被满门抄斩了么?一个罪臣之女,也敢如此放肆?”

“娘娘慎言。定安郡主的夫君乃是当朝首辅,雍关数十万大军都称是她的娘家人,她和太子殿下更是青梅竹马的情分。所以...”

苏婕妤撇了撇嘴:“好了,本宫知晓了。”

皇上和沐沉夕一前一后的身影越走越远。不多时,两人来到了御书房,屏退众人。

皇上咳嗽了一声,掩饰了一下自己的尴尬:“说吧,发生了何事?”

“我与夫君今日赴太子酒宴,出了城遇到流民。正了解江南水患灾情,那个兵部尚书孟骁龙忽然带兵出城屠杀无辜百姓。还公报私仇,想趁乱杀了我和夫君。”

皇上本以为不是什么大事,没想到沐沉夕一开口,听得他头都快炸了。

孟家自孟子安出事后,一直韬光养晦,明面上不争不抢,背地里朝中要职都有他们的人,势力比起齐家和王家要强上许多,几乎可以和谢家平分秋色。

如今沐沉夕还被牵扯了进去,再加上流民作乱。

这乱糟糟的一大摊子事情,处理起来不是一般的棘手。

“谢云诀现在何处?”

“被流民挟持当人质了。”

皇上彻底崩溃了,以往有事情,他都是直接交给谢云诀。谢云诀沉稳淡定,再大的事情都只是云淡风轻地应下,十分可靠。

可如今谢云诀居然被一群暴民给抓去了!而且沐沉夕居然不急着去救他,而是来这里告御状!

“你是想朕派兵营救你夫君么?”

“不是。”沐沉夕不疾不徐道,“他不会有事。我是想陛下调些米粮,明日开城门,我负责运送出去开棚施粥。”

都这个时候,沐沉夕这如意算盘还是拨得噼里啪啦响。皇上简直怀疑,眼前这个家伙是不是换了个人。她真的不在意谢云诀的死活么?

“你前日寿宴才得了三千两黄金,怎么不用这些钱去买米粮?”

“因为赈灾是国事,我出钱粮,就是僭越。”

“...”

她说得太有道理,皇上竟无言以对。

他思忖良久,颔首道:“朕马上命人去办。只是还有一事不明。”

“何事?”

“齐飞恒的失踪可与你有关?”

“有关。”

“他还活着么?”

“估摸着就算没死,也生不如死了。”

皇上背着手,踱着步子,来回几番。几次伸出手指了指沐沉夕,张嘴想斥责她几句,话到嘴边又不知怎么开口。

最后问了一句:“办得干净么?有旁人知晓么?”

“太子和我夫君知晓。”

皇上松了口气,转念又觉得奇怪,怎么好像是他派她去杀的人?

他这么多皇子就没有一个像沐沉夕这么不省心的。

正说话着,外面忽然通传,说是兵部尚书有要事求见。皇上捏了捏眉心只觉得头疼不已。

“一个两个都不省心。”皇上指了指沐沉夕,“省心的那个还被你落在了城外那些流民手中。你就一点不担心?”

“担心。”沐沉夕的脸色终于沉下,“那些流民里还有一些小姑娘,他孤身一人留在那里,十分危险。”

“......”

皇上疲惫地招了招手:“传兵部尚书。”

不一会儿,孟骁龙果然喘着粗气跟在裴君越的身后进来。他瞧见沐沉夕,眼中闪过一丝绝望。

“陛下——”孟骁龙扑倒在地,用力磕了一个头,十分悲壮。

可等了半天,也不见皇上询问。

他直起身正要禀报城外之事,皇上抬手道:“你不必多言,朕已经知晓。当务之急,是先将谢爱卿解救出来。孟尚书,你可有良策?”

孟骁龙愣住了,这个问题他全然没想过。

看他吃了瘪,皇上叹了口气,一脸失望。孟骁龙欲哭无泪。

“陛下,流民亦是灾民,灾民所求,不过是活命。如今食不果腹,自然群情激奋,难免有过激之举。而且在于灾民交涉的过程中,我发现,江南赈灾之事似乎另有隐情。”

裴君越上前拜道:“父皇,儿臣愿意出城放粮,安抚民心。”

“好,就由你和定安郡主明日一同前往。至于你说的隐情......”皇上瞧向沐沉夕,“朕自会查清。”

沐沉夕和裴君越领命退下,孟骁龙留了下来。

他心中不由得又燃起了希望,两人一走,便在陛下面前嗷地一声哭了出来,十分委屈。

☆、凌彦

孟骁龙方才在城外也是被沐沉夕吓到, 年过不惑的人了,觉得自己又丢脸又委屈。此刻嚎也是真情实感在嚎。

皇上听着这哭嚎声,心中却在琢磨。方才沐沉夕看他的眼神怪怪的, 他一向想在她面前塑造宽严相济的慈父形象,如今怕是毁于一旦。

沐沉夕现在一定觉得他为老不尊。

他心下有些不耐烦, 喝道:“堂堂朝廷命官,正三品大员, 在朕面前哭哭啼啼, 成何体统?!”

孟骁龙卖惨失败,抹着眼泪:“陛下,老臣愿望啊!”

“老臣, 你刚过不惑之年也敢称老?”

“臣冤枉。”孟骁龙被皇上挑着刺, 仍旧不依不饶想扳回一城, 耿直脖子直喊冤。

“有何冤屈?”

“臣今日听闻城外有流民作乱, 特领兵前往镇压。并不知晓首辅大人和定安郡主也在城外。原本只是秉公办理, 可定安郡主却带着流民冲杀进了神武军中,杀死军中将士三十余人。还挟持了臣,诬陷臣要借刀杀人。臣一心为长安的安危,舍生忘死, 怎会做出那等小人行径?”

皇上狐疑地瞧着他:“你这话和夕儿的话不太一样。”

“郡主定是诬陷老臣,臣抵死不认!”

“夕儿说,她和谢卿被流民掳劫。幸得孟卿家及时相救,才得以逃脱。神武军将士为了保护她牺牲了三十余人,她心中感念, 才来此处告知了朕。”

孟骁龙愣住了,一双眼睛左右转动。忽然,他明白过来陛下的意图,连忙拜道:“陛下明察秋毫,是下官小人之心了。定安郡主所言一切属实。”

“那么三十名神武军——”

“是...是为保护定安郡主而死。”

“嗯?”

“是与流民冲突而死。”

“嗯。”皇上颔首,“今晚孟卿家也一定受到了惊吓,早些回去休息吧。”

孟骁龙抹着汗退了出去,走到门口,皇上又嘱托了一句:“三十名神武军家中要好生抚恤。”

“下官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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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沉夕和裴君越离开寝宫,走到出宫门的路上。裴君越负手走在前方,沐沉夕加快脚步追上,低声道:“戌时,我在城外也看到了太子府的马车。那时你也在那里,后来是怎么逃回来的?”

裴君越心虚地撇开了目光。

沐沉夕暗暗掐住了他的胳膊:“心虚了,这件事和你有没有关系?”

“嘶——没有。你松手,当心被人瞧见,这可是以下犯上,要挨板子的。”裴君越吃痛。

“你如实交待!”

“好好好,只是说了你不许笑。”

“我不笑。”

“我...我是自城墙边上的狗洞钻回来的。”

“当年我们挖的那些狗洞至今都没填?”沐沉夕十分惊讶。长安的城防真是看着铜墙铁壁,实则破绽百出。这种城池放在边关,她三天就能拔下一座。

三百多的神武军,居然如此不堪一击。边军若是给她三百人,她就敢直入金国腹地搞一场奇袭。长安也真是平安得久了,兵马都被养废了。

“基本都填了,只余下一个较为隐蔽,只有我知晓。”

“大丈夫能屈能伸,你做得好。我怎会嘲笑你呢?”沐沉夕努力压抑着嘴角的抽动。

裴君越翻了个白眼:“想笑就笑吧,看你憋着也难受。”

沐沉夕努力揉了揉脸:“说正经的,为什么齐飞鸾会在你的马车里?你们——”

裴君越眯起眼睛瞧着她:“我们如何?”

“是不是有了私情?”

“你希望有么?”

沐沉夕觉得裴君越这话问得奇怪:“有便有,没有便没有,难不成我希望你和齐飞鸾不要牵扯,你就能收回自己的心意?”

裴君越嘴角止不住扬起:“所以你不希望我和她在一处?”

“倒也不是。”沐沉夕偏过头瞧着他,“只是担忧,你可还记得...”她的声音一低再低,“你刚刚才杀了她哥哥。”

“这话可得说清楚,齐飞恒是你杀的,与我何干?”

“见1色忘义,这会儿撇得干净了。”

“彼此彼此。”

沐沉夕叹了口气,收敛了神情,正色道:“难得见你对谁上心,若你真要娶她,就好好待她。我这边的事情你不用再管了。”

“你就这么迫不及待与我划清关系?”

沐沉夕抬头看着他:“今日之事你也瞧见了,我要走的路,从今往后只会更加凶险。可你还有退路。我我已经无路可退,也绝不会退。如果可以,我珍惜的人,能多活一个也是好的。”

裴君越皱起了眉头:“你当我是什么人?这种时候我能那么不讲义气抛下你么?从前你在战场上舍命救我,现在我也可以如此为你。”

他一字一顿说得认真。

两人不知不觉走到了宫门口,沐沉夕看着前路淡淡道:“我们相识多年,一起走的路也不短。但终有一天是要分道扬镳的,你有你的阳关道,我有我的独木桥。我这条路上太挤,一个人走就好。”

裴君越忽然扶住了她的肩膀:“你要前行的路如果是独木桥,我就为你修桥补路,定要将它变成阳关道!”

沐沉夕鼻子有些发酸,满眼感动:“这要不是没有酒,我现在就想和你拜把子。”

“......”

裴君越一脸无奈:“难道你就不能说以身相许?”

沐沉夕嗔怪道:“这玩笑以前能开,现在可不行。我夫君可爱吃醋,若是让他听见了,怕是要误会你。”

“你还怕他不成?”

“你不怕么?”

裴君越被堵得说不出话来,他回长安的时候,谢云诀已经是当朝首辅。他这个太子之位还是经谢云诀提议,皇上才力排众议正式册封。

但他势单力薄,若不是谢云诀兼任了太子太傅,他只怕早就被那几个皇兄啃得骨头都不剩了。

谢云诀对他十分严厉,即便和他年龄相差无几,可裴君越见了他总是像见到了长辈。别说是他,就是比谢云诀年长的皇兄们见了谢云诀,也都小心谨慎,生怕有了什么错处。

“好了,陛下让你去筹措米粮,别耽搁了。我夫君还等着你救呢!”

“那你呢?”

“我另有安排。”

沐沉夕闪身进入了茫茫夜色中,径直去了凌彦的府上。

凌彦双亲健在,自然也不会另开府邸。凌彦的爹也辞了官,在家颐养天年,儿子又上进,过得是怡然自得。

唯一不满的,就是凌彦至今还未娶亲。二老成日里就张罗着这件事,凌彦烦不胜烦,于是寻了个借口避了出去,找到了许笃诚一起喝酒。

沐沉夕并不知晓凌彦的近况,她扣了门。门房探出了脑袋,瞧见是个女子,上下打量了一番,感觉来者不善。

忽然,他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道了一声:“姑娘稍待,我去通禀。”说完拔腿就跑,门里传来了门房的叫喊,“老爷,夫人,公子在外面惹了风流债,如今姑娘找上门来了!”

沐沉夕:“......”

这凌家的门房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东西?

过了一会儿,门开了,凌家二老带着全家整齐地出现在门口。

两人一脸看儿媳的神情上下打量。不熟悉沐沉夕的人,第一眼瞧见她,只知道是个娇滴滴水灵灵的小姑娘。

她生得娇小,明眸善睐,唇若点朱,皮肤白皙幼嫩。二老顿时满眼欢喜,执手激动低语:“眼光不错。”

沐沉夕上前施礼:“凌老爷,夫人,我是凌彦好友。今日有要事寻他,他可在府上?”

凌家二老交换了一个眼神,凌老爷上前道:“姑娘,犬子此刻不在府上。老夫已经派人去寻,姑娘可以稍事歇息,喝口茶稍等片刻。”

沐沉夕颔首:“有劳了。”

她入了府,凌家二老却没带她去正堂,反倒是去了后厢房。她心下觉得有些不妥,但又说不上来。

凌老爷不便多留,老夫人便过来作陪。

她看着她,嘴都合不拢。问了她不少家中的情况,沐沉夕挑着能说的说了。她不提自己的身份,是怕惊扰了二位。

毕竟以郡主的身份来府上,怕是要大张旗鼓款待,十分麻烦。

沐沉夕喝了几口茶,心里面有些发笑。这要是风裳过来了,只怕二老会以为自己要抱孙子了。

临分别前,她看到风裳正护着谢云诀,也不知道如今两人情况如何。说不担心都是假的。

可此刻前去,流民拿谢云诀威胁她,事情便难办了。她自然可以领兵镇压,可流民们也只是无辜的百姓,屠杀手无寸铁的百姓,有悖父亲的教诲。

正想着,外面忽然传来了凌彦略有些含混的声音,似乎是醉了酒:“胡说什么——我哪里来的风流债?我连女人的手都没摸过,你们定是搞错了!”

他说着一脚踹开了门,插着腰道:“我倒要看看,是那个不长眼的骗子,骗到大理寺卿的府上了!”

话音落下,屋子里一片寂静。

凌彦终于睁眼看到了屋子里坐的人。

沐沉夕正捧着一杯茶与他母亲言笑晏晏,红烛映照着她的脸庞,温柔娇羞。

凌彦惊恐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后退几步,脸色发白,冷汗涔涔落下:“鬼——鬼——见鬼了!”

沐沉夕飞了个眼刀过去,笑着对凌彦母亲道:“夫人,我与凌彦有话要说。可否——”

凌夫人嗔怪地瞥了儿子一眼,这般失态真是让人看了笑话。这位姑娘端庄大方,谈吐不俗,真怕这不成器的儿子把人给吓跑了。

但她也颇有眼力见儿,立刻起身道:“我去看看厨房的参汤熬得如何了。夜深了,姑娘一会儿喝了鸡汤再走?”

“好。”沐沉夕笑着应下。

凌夫人起身离去,路过儿子身边的时候,还瞪了他一眼:“这么好的姑娘,好好待人家,别欺负了人家。”

凌彦欲哭无泪,他敢欺负沐沉夕?他是想让爹娘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待人都走远,凌彦屏退了下人。沐沉夕方才还端庄地坐着,这会儿已经歪在了椅子上,就差一条腿踩在椅子上了。

瞧着她这混不吝的模样,凌彦松了口气,觉得正常多了。

“大...大哥,你寻我有事?”

“江南水患之事,你可知是谁在负责?”

“户部尚书,齐飞恒的叔父齐琮玉。”

“江南知府又是谁?”

“孟轲,也就是孟颜的伯父。”凌彦远远站着也不敢坐下,“对了,提起孟颜,围猎那日她似乎失踪了。”

“失踪?”沐沉夕觉得奇怪,“尸体找到了么?”

“还没有。”凌彦叹了口气,“说来也奇怪,齐飞恒也失踪了。这件事情大理寺在暗中调查可是毫无头绪。”他顿了顿,“对了,那日在林中我看到一个人。”

“谁?”

“谢府昔日的妾室,罪妇风裳。”凌彦若有所思道,“可明明她已经死了,怎么会出现在那里?难道是有双生姐妹?”

“风裳没有双生姐妹,倒是有个哥哥。当年和你一同科考,诗文写得极佳。却被人顶替而落选,回家后抑郁而终。”

凌彦怔住了,他眨巴了几下眼睛,忽然想明白:“风裳是...是你的人?!”

“不错。”

“那...那王羽勉是...是冤枉的?”

“不冤枉,他想杀我是真的。我只是将计就计罢了,而且他本就该死。”

“可...可这样大理寺不就出了一桩冤案。这——”凌彦一时间难以接受。

“王羽勉若是继续支持十皇子,将来对付太子不也是早晚的事。算不得冤枉。”

“可——”

“别婆婆妈妈的了,齐飞恒的失踪也是我做的,如果我没算错时间,他现在应该已经死了。你去把他尸体挖出来,这案子就算是结了。”

凌彦被这个消息骇得半晌回不过神来,他哆哆嗦嗦道:“可...可...可...”

“你今天怎么可个不停?染了风寒?”

“大哥!”凌彦瘫坐在地,“我既是大理寺卿,就得维护国家法度,你可不能这般为难我啊。”

☆、布局

“不就是让你挖具尸体, 有这么为难么?”

“那可是齐家嫡子,你说杀就杀。我把他尸体挖出来之后呢?拿你归案么?”

“当然不是。”沐沉夕起身走到他身前,将凌彦提了起来, “听好了,你带的人手必须是你的亲信。对外把齐飞恒的死状渲染的越恐怖越莫测越好。”

“这...这要怎么渲染?”

“就说有人在山里看到了巨大的乌龟将人给叼走了。”

“乌龟?”

“赑屃。”

凌彦思忖了片刻, 忽然回过神来:“赑屃原是驮着三山五岳,喜好在江河湖海里作乱, 后被大禹收服, 帮助他治好了洪水。你是想以此对付齐家?”

“不错。”

“可...可这太冒险了。光凭虚无缥缈的神鬼之事,怎么可能——”

“难道你当大理寺卿这许久,就没有查过齐家这些官员贪赃枉法的证据么?”

“我...”凌彦目光闪烁。他确实有查过齐家那些个官员, 越查越让人心寒。

“若是你没查, 那我问问你, 为什么长安各坊市翻新的瓦舍如此脆弱?下雨天你去坊间走走, 哪一家没在漏雨?常年生活在那样的环境里, 那些老人早早关节便入了风寒,不能行走。而负责翻新瓦舍的人是谁?”

“是...是齐飞恒...”凌彦看着她,“所以你杀了他?”

“我杀他,是因为我雍关三千名将士。”她咬着牙, 目光转向了窗外,“当年他为了一己私欲,扣押运往边关的军粮。致使三千名将士被饿死。你可知,长安为何能叫长安,都是因为他们在边关严苦之地一日复一日地抛洒血汗, 才有了他,和你们,和我们,和所有人能这样安然地活着。齐飞恒这种人,我只恨不能一片片将他活剐了。这么死,算是便宜他了!”

凌彦原是心中犹疑,此刻目光坚定了起来。

“好,此事交由我去办。”

沐沉夕的目光落在了他身上,她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放心,散播消息都是私底下的事。明面上你什么事也没做,不会牵连到你的。”

凌彦眉头皱了起来,恼火道:“你这是何意?我是那种贪生怕死的人么?”

“你不怕么?”沐沉夕指了指外面,“你不怕,你爹娘还怕呢。”

凌彦撇了一下嘴:“反...反正这件事我义不容辞。唐国这群蠹虫,早就该清理了。”

“嗯,我来清理。你么,唐国将来还需要你。”

沐沉夕吩咐完,起身要走。手碰到门边,凌彦忽然叫住了她:“沐沉夕。”

她转头看他:“还有何事?”

“唐国也需要你,所以...好好活着。”

沐沉夕嗤笑:“说什么胡话,我好着呢。”

“那...那便好...”

沐沉夕说完大步离去,凌彦张了张嘴,想说的话又咽了下去。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沐沉夕行事急匆匆的,仿佛这些事情不做完就要来不及了。

凌彦走出门,正瞧见远处探着身子的母亲。

见人离去,老夫人立刻上前来,难得对凌彦露出了和蔼的笑容:“如何?娘亲何时能抱上孙儿?”

凌彦无奈道:“娘,方才那位你可知是谁?”

“听说也是官家的姑娘。”

“是定安郡主,首辅大人的妻子沐沉夕。”

定安郡主大名如雷贯耳,老夫人腿一软:“就是那个女阎王?吃小孩儿心肝的那个?!”

“娘!”凌彦嗔怪道,“这种无稽之谈你也信。我与她是太学同窗,相识这许多年了,也没见她害我。”

老夫人还有些发虚:“方才可真是九死一生,你扶娘亲回去休息。可别告诉你爹,他胆子小,受不住惊吓。”

凌彦终于明白沐沉夕方才为什么要那般扭捏作态,实在是名声在外,不得不低调行事。

沐沉夕打了个喷嚏,心里嘀咕,肯定是有人念叨她。说不定是谢云诀,一刻不见便如此想念她。

不过小别胜新婚,明日就可相见了。

办完了事情,已经过了子时。

她没有回去休息,而是去城楼上向外眺望,相隔太远,黑暗中只能看到模糊的阴影。身后有脚步声临近,沐沉夕转头,看到谢恒正大步走来。

他躬身施礼:“拜见定安郡主。”

“谢都统,明日出城,你带兵随我一同前去。”

“听凭郡主吩咐。”

沐沉夕思忖道:“昨晚是谁下令城门戒严?”

“是太子殿下。”

沐沉夕有些诧异,她原以为是孟骁龙下的命令,怎么会是裴君越?

更何况此次出城,应该只有裴君越知晓,又为什么会被孟骁龙知晓?怎么看都像是设好的局。

沐沉夕认为,裴君越不肯能这么算计她。她和他可是过命的交情。

难道是齐飞鸾?

想来想去也只能靠猜测,沐沉夕很想出去问问谢云诀,想必什么事情都瞒不住他。

正思忖着,一转头,沐沉夕发现谢恒正眼巴巴看着她。对上她的目光,又赶忙低了头。

“还有何事?”

谢恒顿时红了脸,半晌小声道:“我...我久闻郡主威名,也有好友在雍关城戍守,寄回的信中说了郡主许多的功绩。所以...所以十分钦佩...我想...”

沐沉夕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想与我结交?”

“不敢。只是想郡主何时有空,来神武军指点一二。”

“好。此番事了我定前去,到时候还能一起喝上几杯。”

谢恒用力点了点头,脸上还透着激动的红晕,又有些羞涩地不敢看沐沉夕。长安城里这么质朴的少年着实不多见。

沐沉夕倒是打量了谢恒几眼,眉眼间和谢云诀有几分相似。就是这几分的相似,足以让他鹤立鸡群。

谢家对于子弟的教养十分重视,不似另外三家,骄奢淫逸,早已经忘了家族兴旺的根本,更别说家国天下了。

沐沉夕在城楼上寻了个角落休息了一会儿,谢恒便自觉在外面守着。

沐沉夕睡得并不安稳,隐约觉得有人靠近。蓦地睁开眼,就看到裴君越蹲在她身前,手还伸在半空。

她瞪了他一眼:“你做什么?”

“本想看看你被捏了鼻子以后还能不能喘气,谁知道你这么警觉,没意思。”裴君越收回手。

沐沉夕嗤笑:“我若是不警觉,早死了。”

她起身:“米粮运来了?”

“在城门口。”

沐沉夕抹了把脸,便要下去。裴君越拉住了她:“还没到开城门的时间,你先去吃点东西。还有...”他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这衣裳和脸...”

沐沉夕这才想起来,若是一会儿灰头土脸见到了谢云诀,他会不喜欢的。

于是她嘱托了谢恒两句,匆忙赶回府中梳洗了一番,塞了两个馒头,狼吞虎咽吃完了。

一旁的叮咛看着十分心疼:“夫人您慢些,当心噎着。别光吃馒头,还有菜——”

沐沉夕根本分不出嘴来回答她,打仗时,菜根本不顶事。大家都是风卷残云,生怕慢了一会儿,冲锋的号角一响,就要冲上前线打仗了。

沐沉夕换上了方便行动的短装,又是一身红衣,骑着高头大马出了门。

长安的百姓才刚刚从睡梦中醒来,走街串巷的货郎已经挑着热乎乎的豆浆叫卖。

路边的商铺也才有三两个开了张,有人一推开窗,便瞧见一红衣美人骑着白马疾驰而过。惊鸿一瞥,仿佛是被鬼魅勾去了神魂。

沐沉夕来到城楼下,裴君越和谢恒已经候着。

她看了一眼,对谢恒道:“带二十精兵随我出城。”

谢恒领命,立刻去点了二十人随沐沉夕出门。裴君越翻身上马:“我也去。”

“你留下接应。”

裴君越脸上挂不住,冲沐沉夕使眼色。沐沉夕无奈,在长安确实不能像边关那么呼喝他,只好颔首:“那就请太子殿下前往一同指挥。”

裴君越也端着架子,略略颔首:“动身吧。”

城门缓缓打开,沐沉夕领了人马出了城。远远看去,流民们今日似乎准备了不少的武器,但多半是刚削尖的长棍子和一些钉耙铁锹,几人还制作了简易的弓箭,看起来十分简陋。

却也表明了他们抵死不肯束手就擒的决心。

沐沉夕并未长驱直入,她若是想,带着神武军能直接将这些流民剿灭。但一来谢云诀被绑了,二来她手中的刀剑绝不会指向无辜的百姓,这是父亲对她的教诲。

她在流民和城门的中央停下,一面派人前去与流民交涉,一面搭起了简易的粥棚。

被派去的士兵过了好一会儿才回来,却带回来一个孩子。那是个七八岁大的女童,一张脸瘦得凹陷了进去,显得双眸又黑又大,看起来十分可怜。

女童站在离沐沉夕不远的地方,怯生生地瞧着她:“大姐姐,你真的会给我们吃的吗?”

沐沉夕指了指一旁的粥棚,里面已经飘出了米粥的香气:“你想吃,现在就能吃到。”

她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走近了沐沉夕。

沐沉夕却退后了几步,谢恒有些不解,又不敢多问。

裴君越瞧那小女孩儿可爱,指着她笑道:“沉夕,你看她像不像当年的你?”

“像。”沐沉夕嘴角浮起了一丝笑意。

裴君越上前,将那小女孩儿抱了起来,哄小孩儿般说道:“你去告诉你爹爹,昨日我们应允过会给你们饭饭吃,说到做到了。”

“好。”小女孩笑得眼睛弯弯,忽然袖中一把匕首掏了出来,用力扎向了裴君越。

☆、像她

裴君越骇然, 一把将她丢了出去,匕首堪堪擦过脸颊。

小女孩儿飞在半空,却没有摔在地上, 而是被沐沉夕一把抓住拎在半空。她手中的匕首也被夺下,小东西在半空中张牙舞爪却无济于事。

沐沉夕看着惊魂未定的裴君越, 嗤笑道:“确实是像我,只是差远了。若你遇到的是当年的我, 唐国怕是要换储君了。”

裴君越气急败坏, 拔刀便要杀了这小女孩儿。

“别冲动。”沐沉夕将小女孩儿丢给了谢恒。

他将她捆了起来,放在粥棚里。乍一看,像是摆了个吉祥物。

沐沉夕将裴君越拉到一旁, 裴君越不忿:“那小东西可是想杀我!为什么不让我一刀了结了她?”

“杀小孩儿, 你不嫌丢人?”

“战场上可不分大人小孩儿, 这是你告诉我的。”

“你若是真记得我的话, 方才就不会去抱她。”

“我...我...”

“这小孩儿的举动很奇怪, 流民们再绝望,也不至于派个这么小的小孩儿来刺杀。仿佛专程是来送死的。”

“那就遂了他们的心愿。”裴君越还是对方才那惊险的一刀耿耿于怀。

沐沉夕白了他一眼:“真不知道你独自一人在长安是怎么活下来的?”

“我就每次遇到危险,学着你那一肚子坏水,果然活得很好。”

沐沉夕忍俊不禁, 片刻后又正色道:“你仔细想想,如果你杀了这小孩儿,结果会如何?”

“流民群情激奋,冲击神武军。两败俱伤。”

“为什么有人会想要这样的结果?”

“这...”

“我觉得流民忽然出现在长安,本身就有问题。从江南至此, 要经过多少关卡和城镇。这么多人,为什么从来没有人上报。”

“你是说,有人压下了这件事?”

“不错。”

“那你觉得,是谁?”

“这些事我也不清楚,但我夫君一定知晓。先把他救出来再说。”

“怎么救?”

“先施粥。”

顺风向的粥的香气一路飘到了流民的营地,不少流民似乎已经抵不住诱惑,探着头向这里看。

沐沉夕很是耐心,只是这粥都快熬成了浆糊。她盛了一碗,放凉一些,走到了那小姑娘的面前。

她满眼害怕和敌意地看着她。沐沉夕端着粥来到她面前:“饿了吧?”

小女孩儿倔强地瞪着她,不肯张口,但咕咕叫的肚子已经出卖了她。

沐沉夕笑了笑:“都说你像我,我不这么觉得。我可不会像你这样不会审时度势。毕竟,填饱了肚子才能杀人,你说是不是?”她捏了捏小女孩儿的脸。

小女孩儿咬着唇,良久,张开了嘴。

沐沉夕喂她喝完了一碗粥,连碗底都刮了个干净。眼看着小女孩儿干瘪的肚子鼓了起来:“还想吃么?”

小女孩儿看了眼那碗粥:“我...我...不吃,要留给他们。”

“那去叫他们一起来吃,若是饿死了,岂不是想做什么都做不成了?”

小女孩儿垂下了眼眸,没有回答。

“我和你一起去,如何?”

裴君越闻言,立刻紧张道:“不可!你再厉害,那么多流民,怎么对付得了?”

“放心,我去去便回。”

现在已经是日薄西山,沐沉夕翻身上马,又俯身将小女孩提上了马背。她低头替她解开了胳膊上的绳索,一骑轻骑,不疾不徐向流民营地行进。

小女孩儿倒是老实,想必也是知晓伤不到沐沉夕。

只是她偶尔触碰到她的时候,会感觉小小的身躯还在发抖。

沐沉夕揉了揉她的头:“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曾经孤身一人去杀敌。”

小女孩儿的身子僵了僵,转头看了她一眼。只觉得身后这个红衣女子模样生得十分好看,粉雕玉琢。叔叔伯伯们都说,只有皇城才能养出大美人。

她一定从小都喝大米粥长大,穿漂亮的衣裳,怎么可能像她一样?

“你骗人...”她小声嘀咕。

“骗你做什么?我小时候在雍关城长大,你可能不知道,那是唐国最最边缘的地方。山高水远,又干燥又冷。出了雍关,越过几座山就是金国。哪里年年打仗。”

两人说着来到了离流民营地不远处,忽然,半空传来利刃破空的声音。沐沉夕勒马,一支箭落在她身前不远处。

看来,他们并不欢迎她。那也是那土制弓箭的极限了。

沐沉夕停了下来,耐心地等着,一面和这丫头闲聊打发时间。

“金国就是那个都是坏人的国家么?”

“也不全是,金国人生得和我们不一样,他们都是长了蓝色的眼睛,一头灰白的头发,个头都很高。说的话也和我们不一样。”

“你是坏人,只有坏人才会觉得坏人不是坏人。”

沐沉夕嗤笑:“你没见过金国人,怎么知道他们都是坏人?”

“他们杀我们唐国人。”

沐沉夕望着雍关的方向:“我们也杀金国人,在他们眼里,我们也是坏人。仗打起来,两国都有人要死。但两国的百姓都是无辜的。他们也像我们一样,有父母妻儿,每天都盼着能吃饱穿暖。”

“那...那为什么要打仗?”

“因为有的人很贪心,明明拥有了吃不完的美食,穿不完的衣裳,用不完的金银珠宝,却还是想要得到更多。那些人,才是坏人。”

小女孩儿不太明白,她想了许久,细声说道:“我只想我爹爹活着。”

“你娘呢?”

“死了。”她忽然眼眶里蓄了泪,转头恨恨地瞪着她,“就是因为你们!你们不给我们粮食吃,才让我娘被饿死!”

“我爹娘也死了。”

沐沉夕淡淡说了一句,小女孩儿愣住了。她低头看她:“你说我不给你们粮食吃,那你方才吃的是什么?”

“你...你肯定有什么坏心眼儿。”

“会把一个七岁小孩儿推出去送死的,才是坏人。”

“我爹爹不是坏人!”

沐沉夕叹息:“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狠心的爹?”

小女孩儿瘪着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拍了拍她的脑袋,没有多说话。

一大一小两人骑在马背上,静静地等待着对面营地的回应。

天色越发暗了下来,月牙缓缓爬上了树梢。

小女孩儿忽然转头问沐沉夕:“你说你像我这么大的时候也去杀敌,难道不是你爹让你去的么?”

“是啊。”

“那他也不是好人。”

沐沉夕揪了一下她的耳朵:“我爹是大英雄。”

“那我爹也是。”

“他让我上战场,是希望有一天我能和他一样,保护唐国的百姓。”

“我爹也想让我保护其他人。”

“可如果你方才杀了那个哥哥,你可知会有什么后果?”

小女孩儿摇了摇头。

“他是唐国未来的天子,你如果杀了他,你们所有人都会死。你爹,真的是好人么?”

小女孩儿僵住了,似乎很难接受这一番说辞。她静默良久,缓缓啜泣了起来。

沐沉夕没有说宽慰她的话,真相总是残酷。若是七岁那年有人告诉她,那个她曾经视为父亲一般的人,最终却害得她家破人亡。那她那些年一定不会过得那般天真无知,直到失去所有,才知道后悔。

月亮一点点升起,远处的营地总算有了动静。戌时三刻,有一行人鬼鬼祟祟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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