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关 (9)
匹白马之上,那飒爽的英姿让所有人都挪不开眼睛。
多少人忆起了初见她时的模样。看过方才长安少年郎们赛马,原以为已经很精彩了,但见了沐沉夕才知道,她若是参与其中,只怕旁人半点胜算都无。
去林子的路,昨晚摸了一遍,沐沉夕已经熟悉了不少。林子里无法骑马,她翻身下马,也不去管她的马。反正无论何时何地,只要她吹响了唿哨,它都会赶来。
甫一进林子,沐沉夕就听到了怪异的口哨声。
看来早有埋伏等着她。她飞身攀爬上树,从一棵跳到了另一棵,仔细闻着味道。
她送给谢云诀的帕子上沾染有特有的香气,她可以循着香气找到他。
寻了许久,沐沉夕忽然瞥见不远处一道熟悉的身影。她飞身落在他面前,一拍后背。
对方猛地拔剑回身刺她,她轻盈地跃开,闪过一击。
“沉夕?!”裴君越收住了剑,惊讶地看着她,“你不是...不来么?”
“谢云诀失踪了,我来找他。”
“这林子这么大,失踪也是寻常。但太傅那般卓尔不凡的一个人,想必不会在林子里迷路。”
沐沉夕摇了摇头,满眼担忧:“谢云诀什么都好,就是...就是路痴......”
裴君越新奇道:“他还会迷路?”
若非沐沉夕亲眼所见,她也不相信。说起来还是上一次秋狩时候的事情。
太学的学生们进了林子狩猎,谢云诀当时已经入朝为官,原是不必进来的。不知怎的,他却忽然要求一同狩猎。
沐沉夕一骑绝尘,一头扎进了林子里,越走越深。谢云诀本来跟在她身后,她没有觉察,渐渐的,他便失了她的踪迹。
沐沉夕恰巧见到一头驯鹿,着实是罕见,想着要猎一双鹿角回去,便追着它走了许久,直到天黑。
可最后那头鹿还是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成功将她甩脱。
沐沉夕无奈,悻悻而归。
天色已晚,其他人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回去了。她倒是不着急,反正记着路呢。
而且林子里的豺狼虎豹也不必担心,倒是它们该担心碰到她。
她走得累了,便循着水声去了小溪流边,想要喝口水洗把脸。
刚钻出树丛,忽然见溪水旁影影绰绰有个人。
这种时候,人怕是都回去了,难道是人熊?!沐沉夕也不由得紧张起来,遇到人熊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壮硕如桑落,当年遇到人熊,被糊了一巴掌,胳膊吊了三个月才好。
沐沉夕紧张地想逃,那“人熊”却趔趄着绊倒在地。她凑近了去瞧,才发现原来是个人。
而且身形太过眼熟,沐沉夕思忖了片刻,回过神来。
这不是她朝思暮想的谢公子么?!自打他入朝为官,她都许久未见他了。
尤其是知晓她女子的身份后,谢云诀好像很是生气,每次见了都每个好脸色给她。
外面还沸沸扬扬传言他要和王家小姐定亲,沐沉夕又气又恼,还无可奈何,心情也是十分郁闷。如若不然,她也不会央求陛下顶着诸多朝臣“伤风败俗”的目光,跑来围猎。
沐沉夕想起他要和王家小姐定亲之事,便觉得委屈,于是起了坏心,想吓唬他一下。
于是她藏身灌木之中,离他不远处晃动着灌木,嘴里还发出了野兽吼叫的声音。
谢云诀果然吓了一跳,转头紧盯着她身处的灌木。谢云诀抽出了腰间的剑,面色沉着,一步步靠近。
沐沉夕心下嗤笑,谢云诀看起来那般文弱,此刻居然还能提剑。她还一直以为他配剑只是装装样子。
她继续偷偷晃树丛,还模仿着老虎喉咙里低沉的呼噜声音。谢云诀走到她身前,挥剑横扫。
她慌忙躲闪,身前一大片灌木都被削平。刚才她要是在那儿,怕是也要被削。
沐沉夕心中惊叹,谢云诀的力气居然也不小。可她印象里,他明明很少出手。
她闪身躲到了另一边,谢云诀快步上前,眼看着又要挥剑横扫。沐沉夕赶忙现了身:“剑下留人,是我!”
她满头都是碎草,从灌木里钻了出来,满脸堆笑:“真是巧啊,怎么在这儿遇见你了?”
“方才这老虎......”
“母老虎。”沐沉夕厚着脸皮承认了,“同你开个玩笑。谢兄,别来无恙啊。”她说着要凑过去。
谢云诀却躲闪了开来,微微蹙眉:“男女有别,不可再像以前一样。”
沐沉夕撇了撇嘴:“都同床共枕过了,再说男女有别,是不是迟了?”
“为你——”谢云诀气结,“厚颜无耻。”
“实话实说罢了。”沐沉夕小声嘀咕了一句,谢云诀只当没听到。
“对了,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回去?”
谢云诀撇开了眼睛,有些支支吾吾:“看风景。”
沐沉夕四下瞧了瞧:“这黑漆漆的,你能看清楚?”
“嗯。”谢云诀脸色有些不自然。
“不过时辰也不早了,再不回去怕是家里要担心。”
“走吧。”
他走了几步,背后沐沉夕却没有跟上来。而是转头看向溪水:“你先回去,我再捞两条鱼回去。”
“回吧,夜里下水危险。”
“没事,我小时候经常去河里摸鱼回来给娘亲煮汤喝。我娘煮的鱼汤特别好喝,奶白奶白的,加点葱末进去,特别鲜美。你要不要随我一同去尝尝?”
谢云诀忽然握住了她的手腕:“下次吧。”
“不碍事的,你先回去,我一会儿追上你。”
谢云诀拗不过她,眼看着她已经脱了鞋袜卷起了裤腿,露出一截纤细而光滑的脚踝。
他移开了目光,退后了几步,坐在一块石头上看着远处。
只是那光滑白嫩的脚踝还是在眼前挥之不去,谢云诀忍不住转头看了眼沐沉夕。她正弯着腰,半跪在水里,不知道摸索着什么。
青丝垂落,挂在脸颊旁,愈发衬得她肤白胜雪。水沾湿了她的衣裳,玲珑的曲线毕露。
谢云诀的喉结下意识上下浮动了一下,忽然意识到自己的目光逾矩,立刻垂下了眼眸。
沐沉夕正在水里摸鱼,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鹿君泽今天的行为太过反常了,要知道一般情况下,他如果在林中遇见她,为了避嫌一定会自己先走掉。
这样深夜二人同归,在他那里不合规矩。
可他现在依旧坐着等她,难道他迷路了?
心里想着,沐沉夕就问了出来。
谢云诀干咳了一声,扭头不说话。
沐沉夕上了岸,走到他身边,一脸坏笑:“如果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就带你出林子。”
谢云诀沉了脸,起身变要走。沐沉夕赶忙拉住了他的胳膊:“别走,那一带有人熊,危险!”
谢云诀也知道负气离开确实危险,捏紧了拳头,忍了又忍才转头问她:“你想要我做什么?”
沐沉夕凑近他:“上次我送你定情信物你不要,这次我要你收下它。”她说着从腰间抽出了匕首递给了谢云诀。
他低头看着那把匕首:“你可知定情信物是何意?”
“我当然知道,就是两个人互相喜欢,就留一个最宝贝的东西作见证。”她回答得理所当然。
“这并非是儿戏。”
“当然。旁人要,我还不给呢。我只喜欢你,所以也只送给你。”她眨巴着眼睛看着他。
谢云诀目光有些闪烁,良久还是坚定地还给了她:“只怕你芳心错付,我们...不适合。”
沐沉夕鼻子有些发酸,却还是强忍着问他:“为什么?”
谢云诀想说,因为他不喜欢她。可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为什么你就是不喜欢我?我哪里不好?”沐沉夕瘪了瘪嘴,“你说出来,我可以改嘛。”
他轻轻叹了口气:“你很好,不需要为任何人改变,尤其是...不爱你的人。若是有人爱你,会爱你的全部。”
沐沉夕红了眼眶:“真是奇怪,明明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可我却知道,你的话是对的。我喜欢你,就是全部都喜欢。可是你——”
她转过身,一低头,眼泪就掉了下来,又偷偷擦掉。
虽然谢云诀不是第一次拒绝她了,可她还是很难过。
“走吧,我带你回去。”
谢云诀想宽慰她两句,可是张了张嘴又说不出话来。不知道为什么,心情也跟着莫名差了起来。
明明是自己拒绝了旁人的痴心,怎么反倒觉得堵得慌。
沐沉夕走了没两步,忽然停下了脚步。她转过头大步走向谢云诀,他还在晃神,就被沐沉夕拉着狂奔起来。
“怎么了?”
“有人熊!”
身后传来呼哧呼哧的喘气声,那是巨大的野兽喉咙里才能传出来的声音。那声音,听的人头皮发麻。
谢云诀转过头,赫然瞧见一头两人高的人熊四爪着地正朝他们狂奔而来!
沐沉夕转过头,眼看着要被追上了,她忽然拉起谢云诀,停下脚步,接着他向前跑的势头用力一甩。
谢云诀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沐沉夕甩出去数丈远。他稳住身形,转身去看沐沉夕。
却见她拔出了匕首,头也不回冲他吼道:“你快跑,我断后。”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两位小天使指出,之前码另一本的番外码顺手了,名字没切换过来。
☆、善后
“不行——”
“别磨蹭了, 你跑了,我很快就能脱身。”说话间她纵身一跃,匕首划过人熊的喉咙。可是它皮糙肉厚, 只是割破了皮。
人熊一掌拍下来,抓住了沐沉夕的腿, 她心一沉。身体不受控制,被猛地一甩, 飞出去很远。沐沉夕在满是砂石的地上滚了几滚, 想要站起来,却发现腿上一阵剧痛。
她来不及去看自己腿上的伤,人熊调转了头冲她狂奔过来, 一些不知是口水还是血的液体顺着脖颈滴落。
沐沉夕咬了咬牙, 就地翻滚, 人熊左右开弓, 尖锐的爪子擦着耳朵过去。她掌心寒光一闪, 就地翻滚着将匕首扎进了人熊的腿弯。
这削铁如泥的匕首扎了进去之后,竟然卡在了骨头缝里拔不出来。
人熊剧痛之下发了狂,一掌将沐沉夕拍飞。
她挣扎着要爬起来,人熊嘶吼着想要把腿上那把匕首弄下来, 却怎么也办不到,眼看着要发疯。
沐沉夕很想跑开,可是站稳之后只能一瘸一拐地走,那条腿八成是断了。
她心一横,两个至少得跑一个。人熊果然向她冲来, 她已经做好了殊死一搏的准备,忽然侧面有人猛地扑了过来,将她抱在怀里就地翻滚躲过人熊的撞击。
人熊的头撞在了树上,看起来像是懵了。
她惊愕地看着眼前的谢云诀,他拉起她的胳膊将她背了起来,向着林子里跑去。
“你...你怎么回来了?”
“回来给你收尸。”谢云诀语气不善,动作却很麻利。
沐沉夕才发现,原来谢云诀看起来是个翩翩公子,文弱书生,但胳膊上还是很有肌肉的。
“抓紧了。”
沐沉夕立刻搂住了他的脖子,谢云诀借力攀上了一棵粗壮的大树,在结实的树干间将她放了下来。
人熊缓过劲来追了过来,却不会爬树,用力摇也不能撼动这棵树。
它在树下逡巡着,不肯死心,喉咙里发出了可怖的声响。
谢云诀捉住了她的腿,轻轻捏了捏:“断了。”
“没事,我们沐家府上的大夫在军中行医多年,最擅长就是治骨伤了。”
“疼不疼?”
沐沉夕咬着牙,一副铁骨铮铮的模样:“不疼!”
他看着她,良久,叹了口气:“疼了,说出来也没什么。”
沐沉夕顿了顿,小声说道:“可是若是上了战场,总有人伤得更重。若是一点小伤就小题大做,很可能延误了旁人的救治。不能随便喊疼的。”
谢云诀垂下了眼眸,修长的睫毛微微翕动着,握着她腿的手很是温柔。他折了两根树枝,又撕下了自己的衣袍,简单替她固定了一下伤腿。
两人的衣服都破破烂烂的,那小溪边的石子很多,他们都甩了一下,也都知道那有多痛。
谢云诀低头看着那人熊,似乎有些气息奄奄。它方才想必已经是强弩之末,如今靠在树下休息。
腿上,那把匕首赫然立着。
谢云诀忽然道:“我下去一下。”
沐沉夕立刻握住了他的小臂:“别下去,它还没死!”
“放心,取个东西,很快回来。”
“有什么东西非要现在取?”
“你的匕首。”
沐沉夕怔怔地看着他:“我...我的匕首丢了就丢了,没什么要紧的。”
“你不是总想当定情信物送出去么,若是没了,你以后拿什么送出去?”
“你不要,反正...反正我以后也不会再有人可以送了,没了就没了。”沐沉夕想起方才的事,还有些难过。
谢云诀却忽然挣脱了她,顺着树干落地。
他的身手不错,落地的时候也没有太大的声响。但沐沉夕的心却提了起来,紧张地看着他。
他缓缓靠近人熊,沐沉夕的心也随着提到了嗓子眼。整个林子里只剩下人熊的喘息声。
黑暗里,沐沉夕只能看到谢云诀身影来到了人熊面前。
一切都安静了下来,风吹过树叶簌簌作响。
忽然,黑暗里传来了一声嘶吼。巨大的黑影和谢云诀滚做一团,野兽的嘶吼声仿佛要将沐沉夕的心都撕裂。
她顾不得腿上的伤和浑身的疼痛,抱着树干滑了下去。
即使林中幽暗看不清,但听声音也能想象到那边打得有多激烈。
沐沉夕抽出了袖刀,瞧准时机猛地冲了上去,这一次用了十足的力气抱住了人熊的头,手气刀落,袖刀没入了他的喉咙。
她被甩开,翻滚了两下落在谢云诀身边,一把将他拽了过来想要跑走。
可是谢云诀忽然猛扑上来,将她死死护在身下。她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力道撞击在谢云诀的身上。
他咳嗽了一声,有温热的血喷涌而出。
人熊用尽最后的力气,晃晃悠悠打了几个转,最后倒在了地上,还在喘着粗气。但很快没了声音。
沐沉夕感觉到谢云诀渐渐松了力道,她起身抱住了他:“谢云诀?你没事吧?”
他睁开眼睛,睫毛微微颤了颤,嘴角浮起了一丝笑意:“匕首,拿到了。”
沐沉夕鼻子一酸,眼泪啪嗒啪嗒掉了下来。
他用力抬起手,抹掉了她的眼泪:“还以为...你不会哭...”
沐沉夕委屈地瞧着他,说不出话来。谢云诀在她怀中缓缓昏了过去,只是紧握着手中的匕首不肯松开。
她想要取过来,却没能成功。
沐沉夕燃起了信号烟,很快桑落带着人来救她。
火光之下,一头巨熊倒在地上,树木被砸断,谢云诀浑身是血晕倒在沐沉夕的怀里。她抱着他,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桑落吓了一跳,还以为谢云诀是死了,过去探了探鼻息发现,人只是晕过去了。
但众人经过对现场的分析,一致推断出了这样的情形。
文弱的世家公子谢云诀在林中偶遇了人熊,差点遭人熊杀害之时,沐沉夕刚巧路过。
于是奋勇搏杀,救下了谢云诀。
也因为这件事,沐沉夕被带回去的时候,还得到了不少的称赞。甚至谢云诀的爹也亲自来致谢。
她想要解释,可旁人都不信。没有人会觉得,谢云诀会为了她一把匕首而赌上自己的性命。就连沐沉夕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
但那匕首最终还是留在了谢云诀身边,她原是侥幸,以为他忘了,也就不再提起。反正是送他的,哪怕不是作为定情信物,只要他收了,这一段情也就此可以画上圆满的句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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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沉夕在前面走着,裴君越跟在后面。
“谢云诀就算真迷路了,不是有随身带着的狼烟,引燃了就可以求救了。”
“那或许是来不及呢。”
“我看你就是虚惊,有关他的事,一点点小事都好像天塌了似的。”裴君越嘟嚷着。
沐沉夕停下了脚步,转头看着他:“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了是不是,刚刚这一路你就没停下抱怨。”
“我可是太子,你敢打我?”
“这又没有外人,打就打了,你想怎么着?哭着鼻子找你父皇告状?”
裴君越冷哼:“你也就在我面前横,有本事在谢云诀面前也这样?就你今天那扶风弱柳的样子,我要是传到雍关,大家伙儿的脸都要被你丢尽了。”
“我怎么了?”
“你惧内!”
沐沉夕被戳中了痛脚,气不打一处来:“谁说我惧内?我那是让着他!”
“你就是怂,在谢府是不是一点地位也没有?我可听说了,谢云诀下了朝,马车离得老远,你就得跑出来接他,跟个受气小媳妇儿似的。真是让亲者痛仇者快。”
沐沉夕老脸一红,但还是嘴硬着:“谁敢给我气受?谢云诀他——他对我好着呢。”
“怎么个好法?”
“我们现在一同用膳,一同就寝,吃完了饭他还和我一起在谢府散步。还会送我衣裳和首饰,都是他亲自画的图送去做的成衣。”
裴君越仿佛听了天大的笑话:“这就叫好?”
沐沉夕不悦:“你府里那么多良娣侍妾,你陪她们一日三餐么?”
“那她们跟了我,至少家里鸡犬升天。”
沐沉夕忽然不语,裴君越顿了顿,回过味来,意识到自己失言。
他上前一步,拉住了她的衣袖:“我刚刚——”
话音未落,耳边忽然风声呼啸。沐沉夕拉着他猛地往旁边一闪,一支箭擦身而过,没入了树干之中。
这力道,若是中了箭,怕是小命不保。
两人对视了一眼,此前培养的默契让他们立刻反应过来,背过身站着。沐沉夕抽出了腰间的长剑,耳朵细听着周围的响动。
“几人?”裴君越压低了声音。
“五人。一个废物,四个高手。”
“这也能听出来?”
沐沉夕没有答话,她挽了个剑花,看向其中一个方向。
草丛里一双眼睛与她对上,那人按捺不住冲了出来。与此同时,其他几个方向也有人冲出来。
裴君越一瞧,果然有四个高手。这几人动作极快,干脆利落,招招杀机。
在边关的历练让裴君越在临阵对敌之时已经能从容应对。但这几人功夫着实不错,打起来有些吃力。他分神去瞧沐沉夕之时,赫然发现,沐沉夕竟然看起来有些不敌。
但明明两人刚刚有说有聊还看不出她有什么不对,裴君越正心中疑惑,忽然看到沐沉夕一边节节后退一边偷偷比了个手势。
他心领神会,一边迎敌,一边故作分神:“沉夕,你没事吧?”
“我——我没事——”她一开口便暴露出了她气息的紊乱,话音才落,胳膊上就挨了一下。
沐沉夕踉跄着后退了几步,一面死死盯着眼前四个杀手一面对裴君越道:“你快走!别管我了!”
“可是——”
“去叫救兵!”她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的这句话,手捂着小腹。
裴君越不再逗留,转身要走。便听到林子里传来一声尖啸,立刻有三名杀手追着他离去。
沐沉夕靠着一棵树勉强站着,那杀手步步靠近。耳边忽然传来了齐飞恒的声音:“你对谢云诀可真是痴情,伤得那么重,还要跑来救人。”
沐沉夕重重地喘息着:“你...你把他藏在哪儿了?”
齐飞恒摊手:“我也不知他去了何处。”
“你——”她满脸懊悔。
齐飞恒缓缓走近:“其实我也舍不得杀你,毕竟我们俩还有些旧情。”
“谁跟你有旧情?!”沐沉夕身形晃了晃,努力撑着,额头的汗滑落。
“别生气嘛,你忘了,当年我还到府上提过亲。可惜啊,沐丞相就是太死板,若是那时候将你嫁给了我,也不至于后来身首异处。”
沐沉夕手指着他,浑身颤抖,却一步也无法近前。
齐飞恒瞧着她这般境地,心下了然。看来真的是勉力维持才能站着,否则他这样羞辱她爹,她早就该冲上来杀了他了。
他这才放心大胆地走上前去,在离她五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那名杀手站在他身后待命。
“这么漂亮的小美人就要香消玉殒了,真是可惜。”
沐沉夕蓦地露出一丝冷笑:“不可惜。”
话音刚落,齐飞恒忽然意识到不妙,慌忙后退,一面喝道:“杀了她——”
可是身后却没了响动,他转过头,就看到自己带来的杀手倒在了地上。一旁站着一个脸蛋圆圆的姑娘,正是风裳。
“你怎么把人打死了?”
“你比划的手势不是让我把他打死么?”
“我是让你稍等一会儿,我还想套些话出来呢。”
沐沉夕嗔怪着起身走向齐飞恒,他连滚带爬地往后跑。沐沉夕却并不急着杀他,而是一路追赶。他跑了没多远,忽然脚下一空,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掉进了一个巨大的陷阱中。
沐沉夕探头去瞧:“怎么这情形,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齐飞恒摔在地上,揉着腿,想起了那年被沐沉夕逼着跳入陷阱的情形,和现在一模一样。
沐沉夕居高临下看着他:“想不想上来?”
“你肯?”
“你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齐飞恒也无计可施,只好应了。
“我爹的死,谁是主谋?”
齐飞恒目光闪烁,犹豫着不肯开口。忽然一抔土劈头盖脸砸下来,他转头一看,风裳竟然不知从何处拿来了一个铁锹,正一下一下把土往他身上砸,仿佛是要将他活埋!
齐飞恒慌了:“是王羽勉。”
“那种草包能害到我爹?”
风裳在上面干得更卖力了。
“是...是孟家。”
土停止了下落。
“当年你杀了孟子安,去了雍关之后,边关部将为你求情并要求重审此案,群情激奋。皇上便勒令大理寺重审,最终证明是孟子安犯下大罪,死后也遭人唾骂。这件事让孟家蒙羞,也一直记恨在心。当时因为科举选仕,已经有不少世家对你爹不满。于是,在孟氏的带领下,大家暗中联手,罗织了一些罪名。”
“既然是罗织,皇上不会查么?”
齐飞恒抬头看着她:“朝廷中大半的官员都是世家出身,皇上那时候也只能选择弃车保帅,否则——”他停了下来,没有继续说下去。
沐沉夕垂眸看着他:“最后一个问题。谢家可参与其中?”
“四大世家,无人置身事外。谢云诀亦是如此。”齐飞恒笑了起来,“你看,你这么护他,到最后才发现自己嫁给了杀父仇人。滋味如何?”
沐沉夕的拳头暗暗收紧,她深吸了一口气。良久,起身对风裳道:“盖上。”
齐飞恒大叫了起来:“你放我出去,问题我都回答了,你不能——”声音戛然而止。
风裳将那陷阱盖好,铺平了土,这才追着沐沉夕离去。
就在两人离开之后不就,一道身影出现在陷阱旁。
谢云诀看着那一块被翻新的土,听着下面隐约传来的呼救声。他打开了陷阱,低头看去。
齐飞恒正灰头土脸地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希望:“谢大人,救我!”
谢云诀只冷冷瞥了他一眼,着手清理了一下陷阱的边缘,重新盖好。如此一来,就没有呼救声可以传出来了。
他又细心铺盖好上面的土,移了些植被上去。
这样无论远近,都看不出这里曾经有过一个陷阱,免得改日再有人把齐飞恒给救出来。
而远处,沐沉夕正在林中飞快穿行,风裳紧随其后。她忍不住问道:“师父,方才他说的话,你信么?”
沐沉夕没有回答,只是吩咐她:“你去寻谢云诀,暗中保护他。”
“那你呢?”
“太子那边还有杀手。”
风裳领了命,返身回去。
不多时,沐沉夕便找到了裴君越。他受了伤,勉强和那三个杀手打成了平手。在这林中,杀手们身法灵活,借着地形优势渐渐占了上风。
眼看着要不敌,一道红色的身影忽然自一旁袭来。长剑破空,迅速擦过其中一名杀手的脖颈,他只觉项上一凉,下一刻,眼前一片血红。
杀手捂着脖子踉跄着后退了几步,但根本止不住喷涌而出的血,跌坐在地上倒了下去。
同伴死去,沐沉夕忽然袭来,另外两名杀手方寸大乱。其中一人忽然从袖中掏出了一袋粉末,猛地洒向了沐沉夕。
她躲闪不及被洒了个正着,原以为是石灰,可闻到味道才发现,竟然是迷药。
这迷药生效极快,沐沉夕立刻感觉到四肢发软,头也昏昏沉沉站立不稳。眼看着就要摔倒,裴君越飞身上前,一把抱住了她。
沐沉夕彻底晕了过去,那两名杀手也趁机逃走。
裴君越没有去追,只是抱着沐沉夕飞快离开了林子。他不确定这迷药里有没有别的毒。
林子边有他拴的马,他将沐沉夕扶上马,翻身跃上。一路疾驰,直奔自己的寝宫之中。
宫人瞧着这情形也不敢多问,只见太子抱着太傅家的夫人进了自己寝宫,放在了床榻上,转头吩咐:“去传太医——”
宫人连忙就要去找随行的徐太医,走到宫门口,太子忽然道:“且慢。”
那宫人停下脚步,垂首听令。
“你在外守着,不要让旁人进来。”
裴君越说罢自己起身匆匆离去。他刚走没多久,寝宫内的屏风后走出来一个人,她快步走到床边,掀开了帘子。
沐沉夕昏迷着,隐约感觉有人轻轻抚过自己的脸,好像有女子温柔的声音。
女子垂眸凝视着她,忽然听到了脚步声。
她连忙藏到了床下,不一会儿,窗户被打开。有人攀着窗户翻了进来。
孟颜四下看了看,发现寝宫里竟然连个侍女也没有,有些惊讶。不过转念一想,有钱能使鬼推磨,应该是那位嬷嬷帮她把人都支开了。
她隔着纱帐隐约看到床上躺了个人,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开始款款脱下自己的衣裳。
她自小娇养,通体雪白,每日用花瓣沐浴,为的就是这一天。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星期三外出出差,请假一天哦~~
☆、昏迷
孟颜玉足纤纤, 款步走上前去,娇滴滴地说道:“今日的酒真是醉人,看来以后不能喝太多了。”
说着掀开了纱帐, 孟颜的脸色瞬间变了。她愕然瞧着床上的女子,半晌说不出话来。
孟颜心头狐疑, 正转身要走,忽然听到了外面匆忙的脚步声。
她慌乱地想要四下躲避, 可是时间紧迫, 屏风后又不安全。情急之下,孟颜抱着地上的衣服,俯身钻进了床下。
可刚进去, 孟颜差点叫出声, 却被里面一人伸手捂住了嘴。
齐飞鸾对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孟颜惊愕地看着她。
她怎么也在这儿?
孟颜听着外面的脚步声, 大约有三个人在门外, 进来了两个,门口还有一个守着。
她大气也不敢出,眼睛却忍不住瞥向了齐飞鸾。没想到她平时看起来对太子妃之位并不上心,背地里也想爬太子的床。
这些个世家女, 自持身份,往日里眼高过顶谁也瞧不起。背地里还不是要和她使一样下贱的手段。
孟颜一面腹诽,一面倾听外面的动静。
似乎是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她只是中了迷药,并无大碍,睡醒就好了。”
“大概需要多久?”
“四五个时辰。”
裴君越颔首:“好, 你先下去。记住,此事多有蹊跷,切莫外传。”
“是。”
那人退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下太子一人。
寂静无声的寝宫中,齐飞鸾和孟颜大气也不敢喘。太子的一双脚就在两人面前,鞋底还沾了泥土。衣袍上还有些血渍。
太子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去换了件常服。又命人端了热水进来,亲自取了干净的毛巾沾湿,替沐沉夕擦去脸上的脏污。
毛巾拂过她的脸颊,手指不小心擦过了皮肤。他顿了顿,指尖控制不住抚上了她的脸。
柔嫩的肌肤如同凝脂一般,他像是着了魔,凝神良久,缓缓开了口:“沉夕...”
她没有回应,睫毛微微翕动着,似乎在做什么梦。
“真希望你能永远这样睡下去,这样...我就能一直看着你...”
床下,齐飞鸾和孟颜四目相对,齐齐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惊骇。
他凑近她耳边,轻声道:“你知不知道,我一直都很喜欢你,从很早很早以前...”
他自言自语呢喃着:“那天你骑马踏入皇城之时,我也在的。后来的接风宴上,我离你也并不遥远。可是那么多人,你只看到了谢云诀。我用了这么多年的时间才成为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为什么,你还是选择嫁给他?”
沐沉夕睡得太过香甜,全然不知道太子对她掏心掏肺说了这些话。
但床下这两人却听得一清二楚。
“其实在雍关,你三番五次救我,其实你的心里是有我的吧?”裴君越握住了她的手,宝贝似的捧起来贴在了自己的脸上,“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是默认了。”
这会儿也得亏沐沉夕昏迷了,要是醒着,非拿了红缨枪挑了他不可。
裴君越也不愧是在这么多皇子中能脱颖而出的,非常知道审时度势。沐沉夕醒着,他是决然不敢说那样的话。
但现在机会难得,以往藏在心里的话,忍不住想说给她听。
他掰过她的脸,犹豫了片刻,俯身在她的脸颊上吻了一口。嘴角忍不住浮起了一丝笑意,仿佛是偷吃了糖的小孩儿。
沐沉夕没有任何反应,裴君越瞧了瞧四下,这是他的寝宫,这么晚了,应该不会有人来了。
他脑子里浮现了一个念头,这念头一起,掌心便有些出汗。
可是机会千载难逢,喜欢的人就这样毫无防备地躺在面前。裴君越的喉结上下浮动了一下,手缓缓下移,触碰到了她的衣带。
沐沉夕今日穿的是红衣,为了林中行走方便,手脚都拿绳子束了。只是衣带仍旧是襦裙的带子,轻轻一碰,就散开了。
脖颈纤细修长,如同番邦进贡的那只天鹅。他有些痴迷地看着她,口中轻轻呢喃着:“别怕...我...我会负责的...”
这话仿佛是在让自己下定决心,裴君越俯下身。忽然,外面传来了宫人的惊呼:“首辅大人,太子已经就寝,请明日再来——大人——”
他指尖一颤,收回了手,原想将她衣带系好。可是慌乱之下却怎么也系不起来,最后只能草草拿被子替她盖上。
谢云诀大步走了进来,裴君越起身上前。
“太傅深夜闯我寝宫,是为何事?”
“听闻内子得太子相救,现在此处,特来将她带回。”
裴君越知道瞒不住,虽是不甘心,却也只得咬了牙:“她...她有伤在身,不如留在此处养一养伤,明日再带回?”
“如此多有不便,恐怕叨扰太子殿下安寝。”谢云诀话说得客气,人却已经径直走向了床边。
他掀开被子,瞧见了沐沉夕已经被扯开的衣衫,眼眸沉了下去。谢云诀俯身要将她抱起来。
沐沉夕仿佛是能感觉到他的存在,哼哼了一声,自觉张开胳膊揽住了他的脖子。
谢云诀将她抱起,转身时,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窗边有一片衣角。
他没有多做停留,抱着沐沉夕大步离去。
太子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两只手缓缓垂落。最后只能退后了几步,坐在床沿上,长长地叹了口气。
只差一点点......
可是她身上的香气还在指尖,掌中柔软的触感也那么真实。他看着自己的手,缓缓贴在了脸上。
忽然,床铺下传来了一声低呼。
紧接着,一个女人尖叫着爬了出来。然后,有一个女人不疾不徐探出身来。
一个慌乱地抱着身子蹲在不远处,似乎只穿了一件肚兜,另一个理了理衣衫,向一脸惊骇的裴君越盈盈拜道:“小女齐飞鸾,见过太子殿下。”
裴君越瞧了眼不远处那个女人,孟氏旁支的孟颜。此前沐沉夕同他提过这两人。
他沉下脸来,她们从床底钻出来,难道方才的一切都听了进去?
裴君越的手按上了腰间的剑,孟颜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脑袋已经快和身体分离了,还娇滴滴做柔弱状:“有老鼠,奴家好怕。”
齐飞鸾瞥了她一眼,真是死到临头都不自知。她福身道:“太子殿下,奴家与孟妹妹今日酒醉,勿入了太子殿下寝宫。方才情急之下才藏身于此。自知有罪,请殿下责罚。”
裴君越冷眼瞧着她,缓缓抽出了腰间的剑:“方才,你听到了什么?”
孟颜看到太子拔剑,吓得花容失色,慌忙趴在地上磕头:“我们什么也没看到!”
齐飞鸾脸上却没有慌乱。太子对齐家这位小姐没有太多的印象,只记得以前是个沉默寡言的性子。后来偶尔开口也总是得罪人,是个怪脾气。
如今看来,倒是有几分胆色。
“回禀太子殿下,方才殿下所说的话,我姐妹二人都听到了。”齐飞鸾如实道。
裴君越站起身,正思忖着杀了这两人以后要寻什么样的借口遮掩过去。
齐飞鸾忽然跪了下来:“奴家愿助殿下达成心愿。”
裴君越的手顿了一下,眯起眼睛瞧着她。
齐飞鸾继续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太子殿下是唐国的储君,将来天下都是殿下的。殿下想要一个女人,哪怕是臣妻,也该双手奉上,断然没有据为己有的道理。”
这话真是说到了裴君越的心坎上,只是长久以来,沐沉夕对他来说,都不仅仅是一个女人这么简单。
他宫中可以有良娣侍妾,但她们在他眼里和东宫里的物件无异,不过是用来调剂无聊的时光的。
但沐沉夕对他来说,有血有肉,他爱她敬她惧她,却求而不得。抓心挠肝,烈火烹油。
“你?你能有什么法子?”
齐飞鸾瞥了眼一旁的孟颜,太子会意,上前一步,手起刀落。
齐飞鸾吓了一跳,惊恐地看着孟颜。她白嫩的脖颈上多了道口子,鲜血喷涌而出。
“好了,现在可以说了。”裴君越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不过,若是我不满意,你的下场,和她一样。”
齐飞鸾的身体颤抖着,只能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只要让她彻底对谢云诀死心,到时候走投无路,也只能投靠太子殿下您了。”
“十几年了,她自认识谢云诀起就没有变过,如何对他死心?”
“若她以为谢云诀主谋陷害了沐丞相......”
裴君越若有所思,良久,他挥了挥手:“你且回去,今日之事,若是透露半分——”
“殿下放心,不该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会说。”齐飞鸾说得斩钉截铁,裴君越收回了剑,看着她大步出门。
起初走得平稳,可是到了门口,还是被门框绊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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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沉夕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晌午。她完完整整错过了自己寿辰的篝火晚宴,大臣们倒是吃到了烤肉。
林中之事,因为桑落和楚越的有意遮掩,并无人知晓。
她揉了揉眉心,头疼欲裂。昨天她真是太大意了,居然中了这种招数。
沐沉夕想要下床,却发现自己换上了干净的衣裳,身上的伤也都处理好了。她赶忙探头一看,发现是她和谢云诀的居所,这才放下心来。
裴君越那家伙一向跟她称兄道弟,嘴上也每个把门的,心思也很粗糙。若是他替她换了伤药,这事儿就没法向谢云诀解释了。
她掀开床帘,想要唤叮咛来替她更衣。可是一开口,却听到外面传来了呜呜咽咽的哭泣声。
“我真的不是杀手,你们信我啊。”
是风裳的声音!
沐沉夕连鞋子也来不及穿,胡乱裹了件衣裳便冲到了门口。
☆、女儿
院子里, 夜晓的剑正抵在风裳的双下巴下面。
她高声道:“刀下留人!”
众人齐齐转头看她,谢云诀眸色一沉,脱下外套大步走向她, 将她裹了个严实。
“怎么跑出来了?”
沐沉夕指着风裳:“那个,是我徒弟。”
夜晓狐疑地瞧着她, 沐沉夕干笑:“之前隐瞒是我不对,不过风裳确实是我徒弟。上次的事情, 她是在帮我。”
谢云诀蹙眉瞧着她:“你连我也骗?”
沐沉夕心道不妙, 这前一阵子刚哄好的,因为一句话,全完了。
“是...是不想你牵扯太深。”沐沉夕还有些虚弱, 借势靠在了谢云诀的怀里, 眼泪汪汪地瞧着他, “因为我当时也不知道自己的计划能否成功, 只怕一旦失败, 你也会跟着我一起倒霉。所以...所以...”
谢云诀揉了揉眉心:“沉夕,你如今的话,我也不知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了。”
沐沉夕堆起了笑脸:“怎么可能?夫君英明神武,这世间事哪有你看不透的。”
谢云诀对夜晓抬了抬手, 他移开了剑,却并未收起来。
风裳松了口气,冲夜晓憨笑。夜晓瞥了她一眼,神情冷漠。
谢云决瞧着风裳:“她这张脸,认识的人也不少, 你想明目张胆将她留在身边么?”
“这不是问题。”沐沉夕向风裳示意了一下。
她从怀中取出一只小药瓶,倒了些东西在自己的脸上,抹了几下,一张脸就白净了许多。再揉揉捏捏自己的五官,也渐渐变形。
不一会儿,眼前这个胖嘟嘟的小姑娘仿佛换了个人。但隐约还是能看出来是原来的样子。
“万事俱备,只要她再瘦些,旁人就认不出来了。”
谢云决皱着眉头瞧着她:“这是...易容?”
“只是把妆容卸去而已。”
谢云决和夜晓叹为观止。
沐沉夕又道:“对了,名字也要改一下。就叫猪猪可好?”
风裳神色一怔,她双唇颤抖,默默将夜晓的剑拉回来抵在自己的脖子上:“士可杀不可辱,若要我改名猪猪,我宁死不屈!”
沐沉夕叹了口气:“没办法,我教出来的徒儿就是这么有骨气。夜晓,动手吧。”
“且慢!”风裳正色,“我转念一想,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父亲赐名,做女儿的敬谢不敏了。只是可否同音不同字?”风裳说得一脸悲壮和卑微。
沐沉夕正要开口,一旁谢云诀已经颔首道:“如珠如宝的珠如何?”
风裳用力磕了个头:“多谢娘亲赐名——”
“......”
沐沉夕强忍笑意:“既然改名换姓了,你这身形——”
风裳正色抱拳:“我风——珠珠在此立下誓言,不瘦二十斤,便去吃猪食!”
谢云诀和夜晓骇然。
沐沉夕颔首:“有志气。”说罢摆了摆手,“你先下去吧。”
风裳起身告退,她大步离去,沐沉夕看着她的背影疑惑道:“我怎么觉得那是膳房的方向呢?”
话音刚落,风裳已经闪身消失。沐沉夕双眸一沉:“夜晓,拦住她!”
夜晓看了眼谢云诀,他略略颔首,夜晓领命追了上去。
人一走,沐沉夕便有些脱力,谢云诀扶住了她走到院子里:“我说过,不要单独出行。昨晚——”
“我是和太子殿下在一处的,不是单独出行。”
“尤其是不要和他一起。”
沐沉夕不解。
“避嫌。”
沐沉夕恍然:“太子选妃在即,确实是该避嫌才是。是我考虑不周。”
谢云诀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沐沉夕的生辰着实过得仓促,昨晚的篝火晚宴,宾客们倒是吃喝尽兴,并没有人在意她到底有没有出现。
原是该家人陪伴的温馨日子,就这样在血腥和阴谋里悄然逝去。
沐沉夕浑然不觉,她心中记挂的是齐飞恒。也不知道齐家人有没有发现他消失,也不知道桑二哥能不能领会她的意图,替她遮掩过去。
“昨晚你生辰,我是想送你一样礼物的。”
沐沉夕回过神,抬眼看着谢云诀。
“那些首饰不就是你送我的礼物么?”
“那不算。”
沐沉夕饶有兴致瞧着他:“是要把你自己送给我么?”
谢云诀轻咳了一声,对她这没脸没皮的调笑还有些不适应。
“你随我去一个地方。”
他唤来叮咛,替沐沉夕换了衣裳,扶着她上了马车。
前来庆贺生辰的文武百官们已经陆陆续续回去了,沐沉夕在马车里远远看着,发现齐家的马车还有不少停靠着。
看来,他们已经发现了齐飞恒失踪,只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没有张扬。
她放下车帘,发现谢云诀正在看书,看起来悠闲自在。
只是那书看起来有些奇怪,好像包了一层封皮。看起来有些像她在太学读书之时,夫子讲学时,她和凌彦他们一起偷看话本子时候的行径。
沐沉夕留了个心眼儿,假装睡去。过了一会儿,觉察到没有书页翻动的声音,一睁眼,谢云诀也睡了。手垂下,书还握在手里。
她凑过去,扭曲着腰,歪着头就着他的手去看。
这书里的内容越看越眼熟,好像...好像当初钟柏祁闲暇时书写的《御女术》!
沐沉夕心中的震撼久久不能平息。要知道,当年她在讲学时看个《西厢记》,还被谢云诀没收,罚着在所有同窗面前朗读《礼记》。
当初沐沉夕也有幸拜读过钟柏祁这本大作。那年钟柏祁还是意气风发的少年,并未成婚,自诩风流。眼看着麾下的将士们苦于军1旅生涯,娶妻困难。
一个个大老粗,总是把姑娘家吓跑。于是怒其不争,哀其不幸,奋笔疾书,写下了这一本《御女术》。并且人手一本,还塞给了沐沉夕,嘱托她,若是以后遇到的男子读了这本书,千万不能嫁。
她拜读完,深以为然,且不自觉融会贯通。在太学女扮男装的日子里,惹了不少桃花债。时不时就有太学的小丫鬟偷偷递了情诗给她。
她照收不误,若是见了面,也从不吝啬笑容。
直到她后来身份揭穿,碎了一地少女的芳心,这桃花才就此断掉。
可谢云诀怎么也读起这书来了?莫不是...他也存了别的心思?
沐沉夕正胡思乱想,谢云诀的手忽然动了动。她抬起头,正对上谢云诀幽深的眼眸。四目相对,谢云诀默默撇开了眼睛。
“你...哪里得来的这本书?”沐沉夕记得这书并未传到长安,若不是去过雍关,怎么可能得到这本书?
“龙渊阁的藏书楼中无意翻到的。”
“可是——”
“你是不是读过?”谢云诀忽然问道。
沐沉夕完全没意识到他这是在反客为主,呆呆地点了点头:“这是钟大将军的力作,他麾下的将士还有相熟的朋友,人手一本。”
“难怪。”谢云诀眯起眼睛瞧着她,“你近来的种种行为,简直是这本书的复刻。”
沐沉夕顿时心虚气短,耷拉着脑袋不敢再追问。
“所以,用这些路数对付我的时候,你心中可有愧疚?”
沐沉夕绞着手指:“我...我错了。”
“其一,对方但凡提出质疑,无论对错在谁,先低头认错。”
沐沉夕仿佛是被公开处刑,局促地捏着衣角:“可是...可是我读他,只是为了...”
“为了什么?”谢云诀饶有兴致地瞧着她。
“为了让你开心。”
谢云诀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嘴角勾起一抹笑:“傻瓜。”
沐沉夕不敢和他对视,只怕自己心虚气短再被看出来。
原是她抓住了他的把柄,莫名其妙又变成了她犯错。可她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怎会如此?
而坐在马车顶上,正咬着一个肉包子的风裳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她师父在情1爱之事上,实在是冥顽不灵。枉费她当初还以为她身负绝学,原来只是纸上谈兵。
马车中午出发,一直到夜幕降临才赶在城门关上前入了城。
谢云诀却并没有带她回谢府,而是将马车停在了坊间一处小巷子里。然后执了沐沉夕的手。
她好奇:“这是去哪儿?”
“带你去看送你的贺礼。”
沐沉夕心下狐疑,一路紧随。又是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黑暗中,她只能看到他高大的身影。
有那么些瞬间,沐沉夕恍惚觉得,这一切就像自己的人生。明明是身处在黑暗之中,他是她唯一的光和救赎。
如果没有谢云诀,可能她回长安的第一天就已经死了。
就连钟柏祁都不知道,她原本回来,只想为爹娘报仇,即便身死,也死而无憾。
穿过一片幽暗的坊市,巡夜的神武军路过,瞧见两人,却都只当没有看到。
只是这条路,越走越熟悉。沐沉夕的心噗通噗通跳个不停。
谢云诀忽然捂住了她的眼睛,在她耳边轻声道:“随我来。”
他的声音让人如此安心,沐沉夕任由他牵着手。
两人站定,谢云诀缓缓揭下了她眼睛上的布。夜色下,沐沉夕看着眼前的一切,一瞬间,两行热泪夺目而出。
☆、重建
沐府, 那个曾经长安城的钟鸣鼎食之家,因为遭逢巨变,早已经破败不堪。
两年的风吹雨打之后, 它的漆早就掉光了,显得残破不堪。门也坏了半扇, 里面的东西被洗劫一空。蛛网遍布,满地残垣断壁。
她生活了那么多年的地方, 仿佛是一夕之间, 什么也不剩下了。
可是今天,烫金的“沐府”牌匾再度出现在眼前,斑驳的墙被粉刷一新, 大门的朱漆还透着淡淡的味道。
一切又仿佛回到了从前, 每一处的细节都和记忆里的分毫不差。沐沉夕走到门前的石狮子旁, 手指轻轻抚摸着冰凉的石头。
“我以前, 常和弟弟在这里比身高。因为要借由他的身份去太学, 总是怕自己长得太矮,以后被人拆穿。如今想来,怕是许多人早就知道了,只是因为陛下的缘故, 装作看不穿而已。”
那石狮子是新的。
沐沉夕看着沐府紧闭的门扉,总觉得下一刻,便有光叔开了门欢喜地将她迎进去。
爹爹会在院子里练他的红缨枪,舞得虎虎生威。娘亲就在一旁笑着看着他,满眼的温柔。
偶尔累了, 娘亲会起身为爹爹擦汗。爹爹会握住她的手,满眼笑意。
若是她回来了,娘亲会红着脸挣脱开来。
这样的时光终究是再也回不来了。
沐沉夕走到门前,却没有了勇气去推开这扇门。她踟躇着不敢进去,明明知道里面什么人都没有,可总觉得还有什么期待。
谢云诀忽然牵了她的手上前,握着她的手叩了叩门。
沐沉夕凝神静听,忽然听到了一阵脚步声。朱门缓缓打开,光叔熟悉却显得苍老许多的脸出现在沐沉夕眼前。
他怔了怔,双眼通红,哽咽了一句:“小姐——”便再也说不出话来。
沐沉夕惊愕地看了眼谢云诀,他没有说话,只是拉着她进了门。
光叔一边抹泪一边小跑着叫道:“都出来,都出来!小姐回来了!”
这么一叫唤,院子里陆陆续续站满了人。
沐沉夕大略数了一下,半数的家丁和仆役都在。
谢云诀轻声道:“只能找回这些了。”
说着话,又有一人缓缓走了出来。沐沉念穿过人群走到了她面前,手里捧着爹娘的牌位,他大步上前,跪在了沐沉夕面前:“姐姐,我知错了。今日回来认祖归宗,你可还愿认我这个弟弟?”
沐沉夕抹掉了眼泪,声音有些沙哑:“愿意。从今往后,你就是沐家的家主了。只是所有的重担,也要你一力承担了。”
沐沉念用力磕了三个响头:“我沐沉念今日在此发誓,一定要让爹娘沉冤昭雪,恢复沐家满门荣耀。”
沐沉夕轻轻抚上了他的脸颊,然后用力抱住了他。
四下都是低低的啜泣声。
良久,沐沉夕直起身来,环顾四周:“既然大家都回来了,正巧今日我和夫君还未用膳,不如一起吃一顿团圆饭?”
沐沉念努力挤出了一丝笑容:“姐姐昨日生辰,我不便现身。不如今日补过?”
“好啊。”
厨娘立刻欢喜道:“我去煮长寿面,小姐生辰一定要吃长寿面的。”说着便拉着一个小丫鬟匆匆去了厨房。
方才还不知所踪的风裳此刻探出头来:“我也去帮忙!”
沐沉夕嗔怪道:“张妈,防着珠珠偷吃。”
管家光叔上前道:“小姐,姑爷,你们的卧房收拾好了。可要去看一看?”
谢云诀对姑爷这一称呼似乎很受用,便随光叔前去。
沐沉夕正要跟上,却被沐沉念拉着慢了几步。
他压低声音道:“姐姐,你和姐夫之间,如今是什么情形?我怎么听说那个珠珠是他的外室?可若他是那三心二意的人,又怎肯为你花这样的心思?”
“珠珠是我徒弟,留在我身边帮我的。”
沐沉念了然,良久感慨道:“我以前总是不大瞧得上他,以为你色1令智1昏,只是看上了他的皮囊。可今日看来,还是姐姐有识人之明。”
“那当然,姐姐我也是沙场上摸爬滚打大的,不会识人早就死了。”
沐沉念嗤笑:“可我怎么瞧着,你被他吃得死死的?”
“胡...胡说。”
“以前我就想对你说了,常言道,女追男隔层纱。这话都是哄骗人的。身为男子最怕的就是痴缠的女子,越是痴缠越是反感。你若想抓住他的心,就要若即若离。不要傻乎乎的,成日里嚷嚷着喜欢他。就是要让他猜。”
“可我都从小嚷嚷到大了,这会儿再若即若离,也没什么用吧。”
“恰恰是现在最有用。”沐沉念小声道,“你看今晚,他如此待你,你是不是很感动?”
沐沉夕点了点头。
“是不是恨不得立刻以身相许?”
沐沉夕有些羞耻地瞪了他一眼,却没有反驳。
“我一猜就是。似你这般,风月场上我一年哄骗十个。”
话音刚落就被沐沉夕扯了耳朵,他连连呼痛:“现在不敢了,改邪归正了。”
沐沉夕这才松手。
“你的意思是,我太上赶着,谢云诀就不珍惜我了?”
“孺子可教。”沐沉念学着夫子的模样捋着胡须,“以弟弟我的愚见。今晚你可以欢喜可以感动,但切莫急着把自己交代出去。”
沐沉夕总觉得和自己的弟弟谈论这样的事情很是怪异,然而沐沉念这个风月场上的老手,说起来脸不红心不跳。
“那...那我该如何?”
“今夜,你只说自己怀念故居,想要留在此处。但让他回府。”
“为何?”
沐沉念嗔怪地瞥了她一眼:“如此才能让他辗转反侧,思念你。俗话说得好,小别胜新婚。”
沐沉夕思忖良久,撇了撇嘴:“阿念,你心眼真坏。他那么帮我们,你还算计他。”
沐沉念扶额,满脸恨铁不成钢:“真是嫁出去的姐姐,泼出去的水。我这全是为你考虑!”
沐沉夕想了半天也想不明白,谢云诀对她好,她不也该同样对他好么?怎么沐沉念非要她反其道而行?
她快步追上了谢云诀,将手递进了他的手中。他下意识地便握紧了,沐沉夕嘴角不易察觉地浮起了丝丝笑意。
光叔一转头,便瞧见了两人交缠在一切的手指。他满心欣慰,眼中也有泪花闪过,但又借着黑暗轻轻拭去。
“这卧房以前是小姐的闺房,里面的陈设还是按照一样的样子布置的。”光叔一面说着一面推开了门。
两人推门而入,谢云诀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事情是他安排下去的,可他从未踏足过沐沉夕的闺房。
别的女子都是香闺,可沐沉夕的房间里怕是军械处,刀枪剑戟斧钺钩叉一应俱全。可他瞧着沐沉夕满眼的感动,又不好置评。
沐沉夕快步上前,拎起了百十来斤的流星锤:“没想到它也还在。”她一脸激动地舞了两下。
沐沉念不忍卒睹,哪有姑娘家在自家夫君面前这么生龙活虎舞流星锤的?
想来当初在太学,姐姐也没少干过这么瞎的事。就这样还能让谢云诀最终娶了她,堪称神迹。
一旁的光叔也吓得面容惨白,生怕抡到自己身上。谢云诀轻咳了一声,沐沉夕这才恋恋不舍放了回去,又抽出了一根鞭子,比划了一下塞在了腰间。
光叔这才壮着胆子上前道:“小姐,还有些物件您一直宝贝似的收着,老奴走的时候偷偷给您藏起来了。”
“什么物件?”
光叔捧出了一只紫檀木的匣子,铜锁被磨得锃光瓦亮,可见主人没少打开。
沐沉夕眼皮一跳,赶忙要夺过来。却被谢云诀先一步拿在了手里。
沐沉念原以为她会上手去抢,但沐沉夕只是轻轻扯了一下他的衣袖:“别看了,那些都是...都是我的私隐...”
“你不愿意让我看到?”
沐沉夕点了点头。
谢云诀满脸惋惜地还给了她:“原以为可以多了解你一些呢,你不愿意,那就罢了。”
沐沉夕抱着匣子,犹豫良久,最终还是把匣子塞进了他怀里。
沐沉念简直看不下去,带着光叔先行离开了。
谢云诀袖长的手指拨开了那匣子,里面都是些杂乱又不值钱的寻常物件。但谢云诀越瞧着越是觉得眼熟,良久,他拿起了一只坏掉的扇坠:“这...好像是我的...”
沐沉夕理直气壮道:“都坏掉了,你都扔了,我只是...只是收藏好。”
谢云诀看着那一匣子的东西,都是他以前用坏了的物件。缺了口的镇纸,秃了头的狼毫笔,诸如此类。
良久,他轻声道:“我从前,对你这般吝啬么?”
沐沉夕怔了怔,不解他话中的意思。
谢云诀却觉得心口堵得慌,那么些年,他都没有送过她一件像样的礼物。她却把她最宝贝的匕首送给了他。
原先他以为那匕首只是她的战利品,后来才知道,这匕首是个宝贝,削铁如泥。全天下只此一把,这匕首曾经救过她无数次。那是她用来保命的东西。
这些物件下面还整齐地铺着些宣纸,谢云诀取了出来,平整地在桌上铺开。
沐沉夕瞧了一眼,脚下立刻往门边挪:“长寿面应该好了,我去看看珠珠有没有偷吃。”
谢云诀看着那宣纸上的人像,大约只能勉强看出来是个人,他轻笑:“你这画的是谁?”
“是...是你...”
“过来。”
沐沉夕只好厚着脸皮走过去,瞧了眼那些画,确实太过抽象和狂野。
谢云诀走到书案旁,取了张宣纸:“磨墨。”
沐沉夕接过砚台磨了起来,谢云诀拉过她的手握住了笔,自背后环住了她。沐沉夕一向以为谢云诀瘦弱,此刻却感觉到他的胸膛很宽厚。
他在她的耳边低声指点着她如何勾勒人像,沐沉夕哪里还有心思作画。只是他握着她的手,笔走龙蛇,行云流水般勾出了一个轮廓,寥寥几笔,一个美人跃然纸上。
她手中执剑,动作流畅,英姿飒爽。
“这...这是我么?”
“嗯。”
沐沉夕抿唇:“那...那再画一个你。”
谢云诀握着她的手,却并未画人,而是在远处画了个凉亭。一名白衣书生正在其间,手里执了一卷书。
沐沉夕撇了撇嘴:“怎么离那么远....”
“不喜欢?”
“喜欢。”能在一张画卷上,还是他亲笔画的,已经是难得,“我看这幅画应该就是叫,美人如花隔云端。”
谢云诀眼中含笑:“哪有人如此自夸?”
“自夸?我自家夫君不能夸么?”
谢云诀愣了愣,忽然笑了起来,揉了揉她的头:“又是不知哪里学的酸话。”
“不是酸话,只是有感而发。”沐沉夕叹了口气,“就是隔得太远了——”她指了指画上自己的身旁,“我觉得应该在这一处画一个人。”
谢云诀眼中含笑,握着她的手将笔搁下,贴在了自己的脸上:“还要怎么近?”
从身后可以看到,她的耳根子都红了。
他将她翻了个身,抵在书案上,呼吸落在她的耳畔:“往事不可追,要惜取眼前人。”
☆、情敌
沐沉夕红着脸凑到他面前:“这话, 应该我对你说才是。”
他捏住了她的下颌,细密的吻自额头一点点来到唇畔。谢云诀的手指轻轻摩1挲着她柔软的唇,眸色愈发深了。
他和身后书案的空间愈发狭窄, 沐沉夕觉得,自己早就该提出拉近距离的提议。如今这距离, 只怕是严丝合缝,针都插不进来了。
这一次, 她控制住了自己蠢蠢欲动将谢云诀反压下去的动作, 自觉做一块砧板上的肉。何况今日她迷药未散,确实有些乏力。
谢云诀将她抱起坐在书案上,沐沉夕便扶风弱柳地靠在他怀中。
他的吻继续下落, 屋里子渐渐传出了喘1息声。
沐沉夕只觉得喉咙干渴, 微微张着嘴, 仿佛脱水一般。
此情此景, 任是谁都把持不住, 谢云诀吻住了她。舌尖试探着交缠在一起。
沐沉夕拉着他的手覆在了自己的腰上,谢云诀正要进行下一步的动作。门忽然被猛地推开了,风裳的大嗓门传了进来:“师父,长寿面好了——啊——”
沐沉夕几乎要咬碎自己的后槽牙。只那一个瞬间, 谢云诀已经退后了一步,整理好了衣袍,只剩下她衣衫凌1乱。
他于是顺手要替她理好衣裳,沐沉夕却跳了下来。门口风裳缓过劲来,转头就跑。沐沉夕追了上去, 顺手还拎了条朴刀一阵风似的追了上去。
院子里顿时一片鬼哭狼嚎。
方才还在谢云诀怀里娇滴滴柔柔弱弱的沐沉夕,下一刻就挥着刀在院子里砍人了。
谢云诀揉了揉眉心,这反差打得让人有些招架不住。
师徒二人的追逐战,最终以风裳趴在地上喘着粗气告终。沐沉夕倒也没真砍她,只是气定神闲道:“我看你疏于锻炼,以后每天追着你。若是被我追上了,就砍你一刀。你看如何?”
风裳缓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