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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啦,撒花花。留言掉落红包哦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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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会儿搀扶好郡主,若是有个闪失,我斩了你们丢出去喂狗!”

两名宫女瑟瑟发抖。

沐沉夕蹙眉道:“能有什么闪失,别动不动就杀人。我见不得血腥,看着心慌。”

这话从沐沉夕口中说出来,裴君越半点不信。毕竟当年,她站在堆积如山的尸体旁,一把将他从死人堆里拽出来的画面,还历历在目。

两人坐上了轿撵,一路来到了祭坛入口。文武百官分列两旁,站在最前方的正是谢云诀。

沐沉夕的目光扫过,没有做任何停留,直视着前方。

裴君越对她的表现颇为满意,握紧了她的手一步步向前走去。

两人站在正殿的入口处,悠远的钟声响起。忽然人群中有人高喊着:“妖女误国,我要替天行道,杀了这蛊惑圣心的妖女!”

说罢十几名杀手纵身而出,桑落冲了出来,高声喝道:“护驾——”

但那些杀手功夫极高,摆了个阵法,引开了侍卫,其中一人纵身冲杀到沐沉夕面前。

她一动未动,裴君越抽剑格挡,将她护在了身后。动作稍大了一些,沐沉夕便控制不住趔趄着要摔倒,两旁的宫女眼疾手快扶稳了她。

她瞧着这些杀手,阳光直射之下,她忽然瞧见其中一人的眼眸在阳光下变了色。

这些杀手虽都是顶尖杀手,可毕竟禁军戒备森严,很快便被尽数拿下。

裴君越提着带血的剑扫了众人一眼,一言未发,继续握住了沐沉夕的手进了宗庙的正殿。沐沉夕瞧着他这一身的血腥,低声提醒道:“你这身上都是血,这样祭拜先祖和天地,怕是有所冲撞。我在这儿等着,你去换件衣裳?”

裴君越思忖了片刻,颔首道:“好,我去去便回。”

说罢,他命人搬来了椅子,扶着沐沉夕坐下。

外面禁军正在清理血迹,文武百官和沐沉夕大眼瞪小眼,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

沐沉念忽然上前一步,拱手拜道:“郡主,臣以为祭祀大典关乎国运昌隆。如今血溅宗庙,是不祥之兆。郡主还要执意当这千古罪人么?”

沐沉夕嗤笑了一声:“国运昌隆与否与我何干。我又未曾干涉朝政,如今朝堂上这乌烟瘴气是我造成的么?”

她顿了顿,扫了一眼众人:“不过有件事我倒要管一管。”她的目光落在桑落身上,“将方才那个刺客带上来。”

桑落露出了为难的神色:“可是…此事该交由陛下处置。”

“你尽管带来,皇上要怪罪也是怪我,与你无关。”

文武百官对她这嚣张的做派议论纷纷,沐沉夕浑然不在意。

桑落将人带了上来,刺杀的十几人,只余下三人。

他们跪在地上,被按着脖子没有抬头。

“方才是你们说妖女误国,要杀我是不是?”

三人没有吭声,沐沉夕冷笑了一声:“你们金国人以前不是称呼我为女阎王,怎么今日忽然换了称呼,还保护起我们唐国的皇帝来了?”

百官哗然,桑落一掌拍向那人后脑,顿时一个透明的薄膜掉落出来,露出了金色的眼眸。

沐沉夕站起身,缓步走向他:“寒鸦的杀手不是一旦任务失败,宁死也要咬碎藏在口中的毒药,怎么今日怕死了?”

那人抬起头,满眼惊恐地看着沐沉夕。她一步步走得缓慢,眼中满是冰冷的杀意:“我给你们两个选择,一是自尽,一是死在我手上。用金国人的血祭祀我雍关二十年来战死的将士英魂,再合适不过!”

她停在他面前,向桑落伸出手。那三名杀手止不住颤抖起来。

沐沉夕在金国威名远扬,恐惧早已经刻入他们的骨髓。

只是寥寥数语,三人心一横,嘴上用力一咬。

桑落的刀还没有递到沐沉夕的手里,三人便一个接一个扑倒在地。

沐沉夕收回了手,抬头看着文武百官。他们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她的目光落在谢云诀的身上,目光交错,又立刻散开。

回到文武百官身上,又满是杀意:“我倒想知道,妨碍国运昌隆的,到底是里通敌国,还是我今日与皇上一同祭天?”

众人噤若寒蝉。

沐沉夕勾起嘴角,轻蔑一笑,转身走向那张椅子。

只是转过身,她的手在颤抖,额头冷汗涔涔。

裴君越换好了衣服出来,一眼看到了三具尸体,眉头微微皱起。文武百官一言不发,大气也不敢出。

沐沉夕神色如常,与他一同完成了祭祀的大典。

待一切结束,她先一步去偏殿休息。裴君越还有其他事要处置。

沐沉夕摘下厚重的冠冕,趴在桌上休息。

忽然,有脚步声临近。头顶风声呼啸,有三人缠斗在一处。听声音是夜晓,风裳和清浅。

下一刻,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谢云诀走进来,一眼看到了满脸疲惫的沐沉夕,她面前的桌上还摆着一壶酒,两只酒杯。

他关上门,走向她。

☆、早产

沐沉夕直起身, 抬眼看着他:“我和你好像从来没有一起喝过酒。”

谢云诀落座:“有身孕就不要喝酒。”

沐沉夕低头将手覆在肚子上:“七个月了,跟着我吃了不少苦。我和皇上说了,待他出生后, 还是让他姓谢。我一向不会照顾人。”

“是啊,尤其是不会照顾自己。才半年, 武功尽失,路都走不稳, 还要出来逞强。”

沐沉夕笑了笑:“我何必逞强, 过不了多久我便会母仪天下,成为世上最有权势的女子。只有一点不圆满。”

“什么?”

“皇上说,你是我和他之间的一根刺。若是你死了, 所有的问题便都不存在了。”沐沉夕斟了两杯酒, 双眸含泪, 声音也有一丝颤抖, “你说过, 你愿意为我而死,这话还作数么?”

谢云诀接过那杯酒,抬眼望着她:“君子一诺。”

说罢毫不犹豫地喝下了那杯酒。

烈酒入喉,他将酒杯扣在桌上, 眼眶通红:“还需要我为你做些什么?”

沐沉夕垂下眼眸,两滴泪自睫毛滴落:“两清了。”

“你我之间,算得清么?”

“算不清,我欠你太多。”她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原是我先招惹你, 却又中途变了心。”

“你从何时起爱上他的?”

“从我离开长安之时。”

谢云诀笑了起来,两行泪滚落。沐沉夕从未见过他落泪,烈日灼心,也不过如此了。

“所以,我们成婚以来,我所有的担心和怀疑都是真的。你的不愿也不是欲擒故纵,而是我的一厢情愿。”

“是。”沐沉夕声音哽咽:“我与你圆房了,怀上谢家的骨肉,只是因为你为我挡了一刀。我不喜欢欠别人的。”

谢云诀苦笑:“竟是如此。倒是我,妨碍了你。这一杯酒,我喝得不冤。”

他站起身拱手向她施礼:“那我祝郡主早日得偿所愿。”

说罢转身离去。

沐沉夕缓缓起身,走了几步,忽然腹中绞痛。她趔趄着想向床铺走去,可是脚下虚浮,眼看着就要摔倒。忽然一只胳膊兜住了她。

她转过头,看到了一双寒星一般的眼眸。

“怎么了?”

沐沉夕满头是汗,半晌挤出几个字:“可能...要生了...”

谢云诀立刻俯身将她抱起,沐沉夕揪住了他的衣领,用力凑到他耳边,咬牙切齿道:“快走!裴君越在外面布下了八十名弓箭手。那杯酒即便你不喝,他也会杀了你!”

“所以酒里没有毒?”

沐沉夕痛苦地皱起了脸:“没有,我...我不可能害你...”

“不要紧,就算酒里有毒也没关系。我说过,如果你需要我为你去死,我也不会有任何的犹豫。”

沐沉夕捂着肚子,痛苦地蜷缩在他怀里:“我...不要你死,你快走!离开长安,去我的封地。那个东西,你应该...已经找到了吧?”

谢云诀将她放在床上,转身对着外面喝道:“传太医和稳婆!”

外面静默了片刻,谢云诀起身要出去,她用力扯住了他的衣袖:“你一出门,必死无疑!”

谢云诀轻轻擦去了她额头上的汗:“没事的。”

沐沉夕握住了他的手,覆在脸上:“我只想要你陪我,别出去。太医说了,从阵痛开始到生,要很久很久。这一阵子过去,就不疼了。”

谢云诀低沉着眼眸:“才七个月,为何会——”

“兴许是...是我体虚...”沐沉夕鼻子有些发酸,“你能不能抱抱我。”

他扶着她坐起身,自背后将她抱在怀中。沐沉夕的声音哽咽,满腹都是委屈:“你说我是不是蠢,竟然相信了他那么多年。以前夫子同我讲农夫与蛇的故事,我还和裴君越一起嘲笑过那农夫。如今想来,他那时心里肯定笑话我更多一些。”

谢云诀揉了揉她的头:“你在许多事情上是挺蠢的,只一样事精明了一回。”

“什么事?”

“喜欢上了我。”

沐沉夕气结,捶了他一下:“你这是宽慰我么?”

谢云诀笑了起来:“不疼了?”

“好些了。只是太医说了,这阵痛之所以叫阵痛,就是因为它是一阵一阵的。方才还能忍受,越往后越疼。”她轻声道,“不过有你在,这些都能忍。”

“夕儿,我带你离开。”

沐沉夕摇了摇头:“我若是走了,他就真的要疯了。我爹辛辛苦苦守了边关那么多年,唐国的江山不能毁在我的手里。”

“你留下来又能改变什么?”

她抬起头:“我只能稳住他,给我自己也给你们争取一些时间。”

“若是以前,我可以由你。可现在你身体这般羸弱,留在他身边如何自保?”

沐沉夕凑近他的耳畔,轻声道:“我越是羸弱,他对我越没有防备。”

谢云诀轻轻叹了口气:“保护好自己,我不会让你等太久。”

沐沉夕嗯了一声,不再说话。他知道她一定又疼了,于是握紧了她的手。这一阵的疼痛果然比上一次更加强烈。

外面的杀手见半晌没有动静,一时间也有些拿捏不准。思忖良久,他们终于决定去禀告裴君越。

得知了消息,裴君越匆匆忙忙赶来,还带来了御医。

他推门而入,便瞧见沐沉夕躺在床榻上,满身是汗,脸色惨白。她死死握着谢云诀的手,一声都不肯叫。

以前她便是如此,在战场上受了什么伤,哼都不哼一声。有一次一支箭没入了骨头,她自己咬着布,闷不做声由军医拔了出来。

裴君越大步上前,喝道:“滚开!”

谢云诀充耳不闻,沐沉夕睁开眼,瞧见裴君越进来。她咬着牙,艰难地说道:“都出去...稳婆留下...”

众人如梦方醒,稳婆和几名宫女立刻请两人出去。

裴君越和谢云诀被关在了门外,谢云诀缓步走到院子里。身后传来裴君越咬牙切齿的声音:“她还是舍不得杀你...”

谢云诀淡淡道:“她向来不是个嗜杀的人。”

“那是你没见过她在战场上杀人的模样,否则哪有金国女阎王的称号。”

“那是为了保护唐国的疆土,才不得不沾了满手的血污。”

屋内只有稳婆的声音,半点没有寻常女子产子时的声嘶力竭。稳婆急得快哭了:“郡主,您倒是叫出来啊。若是不叫,使不上力。”

“你他娘的给我闭嘴,叫出来不泄了力。”沐沉夕疼得快要昏厥过去,她以为生孩子不过是挨一刀的事儿,没想到会这么疼。

“可历来女人生孩子都得叫,不叫使不上力啊。”

沐沉夕疼得没工夫跟她掰扯,咬了牙铆足了劲。

屋外谢云诀明面上沉着冷静,但衣袖下的手却有些颤抖。裴君越瞧他十分不顺眼,几番言语暗示他离开,谢云诀只当没听到。

最后他干脆下了逐客令:“谢卿家,你是不是忘了自个儿已经和郡主和离了。她生孩子,你留在这儿是不是不妥?”

“即便是和离,这孩子也是姓谢,身为孩子的父亲,臣不该在此么?”

谢云诀凝神听着里面的动静。

两人等了一夜,翌日清晨,天蒙蒙亮。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声划破了天际。

有丫鬟冲了出来,激动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郡主生了,是个男孩儿。”

裴君越这么一听,觉得这丫鬟的话说得有些不对味儿。可没等他细想,谢云诀已经先一步冲了进去。

他大步上前,走到沐沉夕的床边。稳婆见人进来,惊叫道:“谢大人,您怎么这就进来了。”

谢云诀瞧见那一盆盆的血水,眉头拧成了一团:“人怎么样?”

“恭喜谢大人,是个大胖小子。”

“我是问郡主。”

“哦哦,郡主,郡主累了,正歇着呢。”

“可是难产?”

“这一晚上的功夫就生出来了,挺顺的。我就没见过有人这么倔的,生孩子都不肯叫。”

产婆絮絮叨叨个不停,谢云诀已经掀开了帘子。沐沉夕脸上一丝血色也没有,感觉到有动静,缓缓睁开了眼睛。见是他,她嘴角微微勾起。

谢云诀握住了她的手,擦去她额上的汗:“疼不疼?”

沐沉夕哽咽了一下:“我现在不能哭的,月子里养不好,以后会迎风流泪。”

“早知道会让你吃这么多苦,我...”

“你怎么不去看看孩子?”

“以后多的是机会见他,如今我只想看你。”

“我是不是很厉害。”她的声音虚弱,眼中却有些笑意,“你别听稳婆的,她就是没见过什么世面。生孩子也没那么疼,忍一忍就过去了。叫出来多丢人。”

“郡主您这话可就不对了,我接生过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那不叫出来根本使不上力,您这也是任性。”

“出去。”裴君越打断了她的话,“都给我滚出去!”

众人噤若寒蝉,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

裴君越瞧着谢云诀:“谢爱卿,这孩子既然生出来了,一会儿回去的时候,你干脆直接将他带走。”

沐沉夕看向裴君越,气若游丝:“可我...还没看他一眼呢...”

裴君越淡淡道:“自他出生的这一刻起,便意味着你和过去就此了结。前尘往事,也该放手了。”

☆、汤泉

沐沉夕的手缓缓自谢云诀的手中抽出, 轻声问了一句:“他叫什么名字?”

“谢立微。”

沐沉夕眼眶微红,撇过了头。

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他是在告诉她, 他一直思念着她。

谢云诀转身离去,抱走了孩子。

裴君越上前, 坐到了她身旁:“夕儿,别难过。待我们有了孩子, 我一定让他时时刻刻留在你身边, 承欢膝下。”

“我累了。”她的声音轻不可闻,睫毛上还沾着泪珠。

“好生歇息几日,我来接你回宫。”

床帘放下, 沐沉夕缓缓捂住了心口。生孩子的痛楚她可以忍, 可是孩子出生, 她连面都没见到就被抱走了。锥心之痛, 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这一宿她反复醒来, 梦见孩子向她伸出手来,她想抓却怎么也抓不住。

睁开眼时,已经是天亮。裴君越先一步回宫了。

沐沉夕在此处休养了七八日,稍稍好转一些, 才乘坐轿撵回了宫。裴君越为了防止谢云诀来寻她,在天坛四下布下了天罗地网,就连夜晓也只能远远看着。

她在宫中安顿好,只觉得宫中闷热。可月子里不能吹风,热也只能忍了。但难忍的是, 居然不让洗澡。

沐沉夕觉得毫无道理,冬日里不让洗澡怕受寒。夏日不让洗澡,简直要人命。

裴君越听闻她回宫,自然是赶着来见她。

刚进门,便闻到一阵熏香。他蹙眉道:“这宫中为何要如此熏香?”

宫人眨巴着眼睛,张着嘴说不出话来,毕竟舌头都被拔了。

宫内传来了沐沉夕的声音:“还能熏什么,不让洗澡都发臭了。听闻陛下要来,赶紧熏香,遮一遮味道。”

裴君越大步走进,瞧见了正坐在床榻上的沐沉夕。她披散着长发,生完孩子脸色还有些苍白。但明眸善睐的,乌黑的长发映衬得皮肤白皙透亮。

“以前行军打仗时,你也是十天半个月不洗澡。那味道也不必这好多少。”

沐沉夕没好气道:“那时候大家都臭,自然闻不出来。可这大夏天的,我又不冲冷水澡,这也不让。我看若是月子里落下什么病,那也是因为太脏了。”

裴君越上前,又退后了半步:“这味道,确实...”

沐沉夕眯起了眼睛。

他凑上前两步,艰难地说道:“香,是香的...”

“罢了罢了,我不为难你。皇上今日特地前来可是有事?若是有事,说完便可离开。”

“原是来看看你,这么一说还真有件事。”他低了一张纸过去,“我让钦天监算过了,下个月初八是吉日。宜嫁娶。”

沐沉夕悬在半空的手顿了顿,最终还是接过了那张纸。

她瞧了一眼:“皇上定下的日子,我自然没什么异议。只怕前朝那边已经闹起来了吧。”

“嗯,今早提出来的时候,有个老臣闹着要撞柱子。依我的性子,就让他一头撞死算了。”

沐沉夕淡淡道:“那可不行,若是这老臣撞死了,免不了皇上会落下个刚愎自用刻薄寡恩的名声。”

“所以我也只是让他回家养老。”

沐沉夕将纸放下:“历来前朝后宫牵扯不清,唐国君王一向喜欢以后宫牵扯前朝的势力。你倒是不同寻常,我无依无靠的,娶了我不觉得亏本么?”

裴君越坐到她身旁,将她的手放在掌心:“能娶到你,是我一生所求。”

“你不后悔便好。”

“此生无悔。”裴君越捏起了她的下巴,犹豫了片刻,沉声道,“我去问问太医,女子月子里是不是真不能沐浴。”

沐沉夕一枕头丢了过去,裴君越忙不迭躲闪。她这力道轻,准头也不好,根本砸不中。

这件事,裴君越倒是上心,当晚便赐浴汤泉宫。

为这这事儿,他还特意指了齐飞鸾去伺候。沐沉夕倒也没在意,能沐浴已经是喜出望外了。她其实感觉自己的身子恢复得不错,能吃能睡,就是憋闷得慌。

来到汤泉宫,齐飞鸾已经一早候着。沐沉夕裹得严实,这会儿热得受不了,一进门便脱下了外衣。快步向汤池走去。

齐飞鸾快步跟上,口中唤道:“姐姐慢些,当心路滑。”

沐沉夕三两步来到汤泉,她气喘吁吁地追上,压低了声音道:“姐姐您这一急,是不是忘了些什么要紧的事?”

沐沉夕停下脚步,擦了擦额头的汗:“哪有什么要紧的,只是现在不比以前,跑几步就累了。”

“那让妾身伺候姐姐更衣吧。”

她说着解下了她的衣带,齐飞鸾的动作轻轻柔柔的。两旁宫女要帮忙,也都被她赶到了一旁。

待沐沉夕入水,她便坐在岸边随时伺候着。

一入水,沐沉夕便舒服地长舒了一口气:“我小的时候跟军营里那些大老爷们儿一起玩儿,把自己也当成了男子。他们说什么男人就要有男人味儿,然后累一天满头大汗,臭烘烘的。我也有样学样,成日里臭烘烘的,不爱沐浴。被我娘揪着耳朵按在水里,差点洗脱了层皮。如今才知道,能沐浴是多开心的一件事。”

齐飞鸾仔细听着,轻声道:“其实我小时候也以为姐姐是男子来着...”

沐沉夕转身,两条白嫩的胳膊搭在岸上,下巴抵在胳膊上:“说起来,我当初奉旨女扮男装入太学,还惹了不少桃花。你知道夫子为何那般看我不顺眼么?”

“不知。”

“他女儿,长我三岁。一日乞巧节,忽然当着所有同窗的面送了我一个她绣的帕子,还问我觉得女大三抱金砖这句话是何意。”

齐飞鸾正拧着沐浴的绢帛,闻言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那姐姐是如何回答的?”

“自然是半夜约出来告知了她真相。”沐沉夕笑道,“我那时年纪小,抓了她的手就往心口按。她当时面红耳赤以为我在表真心,后来才知道我的用意。气得又哭又闹,我还挨了她好一通挠。我发现这些大家闺秀,打架不行,爪子倒是利索。”

“你抓了她的手往心口按,为何不是在表真心。”

沐沉夕顿了顿,面上有点挂不住,转过身道:“那不是想让她知道,她有的,我也有。可我那时候哪知道,其实我没有。”

齐飞鸾忍俊不禁:“那我倒想看看,你如今可是有了?”

“有。孩子都生了,能没有么——”

“我不信,让我摸摸看。”齐飞鸾伸手去碰她,沐沉夕欠身躲闪,她摸了个空,趔趄着栽入了水中。

这水不深,齐飞鸾扑腾了两下站了起来。沐沉夕正笑话她,她却忽然自水中起身,飞扑进了她怀里,一副受了惊吓的模样。

沐沉夕扶住了她:“这水这么浅,我那么畏水都不怕,你怎么怕起来了。”

齐飞鸾擦去了脸上的水珠,忽然笑了起来:“我不是怕,我是想看看你如何证明自己是女儿身——”

沐沉夕连忙闪躲,齐飞鸾却倾身上前。沐沉夕抬手抵着她下巴将她推远:“别闹,我...我不喜欢如此...”

“那你喜欢什么?”齐飞鸾不依不饶捉住了她的手覆在自己的脸上,“你喜欢什么,我便给你什么。”

沐沉夕心下的一根弦蓦地动了一下,目光冷峻了下来:“怎么,你近来还想升位份?我可记得祭祀大典前,你刚进的婕妤。皇上后宫里的妃嫔位份都不高,难不成你还想升妃位?”

“其实我——”齐飞鸾抬起眼,目光灼灼,“我想要的不是那个。我——”

“那你想要什么?”沐沉夕思忖着,“想让齐家恢复昔日的荣耀断无可能,你还是绝了这念头。”

“齐家不过当我是弃子,是姐姐不计前嫌收容我。我只想追随姐姐,粉身碎骨也不怕。”

沐沉夕抽回手,满脸不解:“那你图什么?”

“我看她是在肖想她万不该肖想的东西。”背后忽然传来了裴君越的声音。

沐沉夕慌忙扯过齐飞鸾,躲在了她身后。

裴君越眯起了眼睛,咬着后槽牙:“朕赐浴汤泉,是让郡主沐浴。你平白下去,污了池子里的水!滚出去跪着!”

齐飞鸾战战兢兢出了水,沐沉夕没了遮挡,赶忙将四下的花瓣拨拢来挡住。

“这虽然是夏天,可夜里寒凉,她这湿漉漉地在外面跪着,怕是要染风寒。”

“她觊觎了不该觊觎的东西,朕没让她去死,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沐沉夕嗤笑:“难不成你觉得她觊觎后位?”

裴君越瞧着她,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她看不出来便算了,瞧出来还烦心。

“话说回来,我在这儿沐浴,你忽然冲出来。不会是方才在偷看吧?”

“这整个后宫都是朕的,何必偷看。”

他蹲下身,往她身上泼了些水:“很快,你也会是我的。”

沐沉夕有些不自在:“今日泡得够久了,再泡下去怕是要着凉。我...我回宫了。”说罢她便唤来了宫人。

宫人捧着衣裳过来,沐沉夕抬起头瞧着裴君越:“怎么,我换衣裳你也要看?”

裴君越抱着胳膊坐在池畔:“想看很久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两章就完结啦,之后就更新一些甜甜甜甜的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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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结局

沐沉夕咬了咬牙, 面上还要装作若无其事:“大婚不是下个月初八么,若是提前看了,不就没了惊喜?”

“早晚的事, 我只是不想再等了。”

“不想等,也得等。”

裴君越的脸色沉了下来:“为何?”

沐沉夕叹了口气:“你自然是不知, 刚生完孩子的女子,腹上还是会留着一些难看痕迹。太医院配了药, 我正在用着, 倒是有些效果,估摸着到大婚时应该就好全了。”

“腹上有些痕迹算什么,你这背上不也有许多刀疤么?胳膊上原先也有箭伤, 要不是我那时日日督促着, 胳膊上也该留疤了。这有什么, 莫不是你怕我嫌弃你?”

沐沉夕背过了身去, 低着头“嗯”了一声。

裴君越觉得好笑:“这有什么好嫌弃的?你有些伤还是为我受的, 我若是嫌弃,岂不是太没有良心?”

“可我就是不想让你看到。”她声音有些沙哑,“原本...原本我应该是以完璧之身嫁你的。如今非但和旁人成婚,连孩子都生过。你心里不计较, 我却很在意。总觉得...亏欠了你许多。所以...所以我不希望我们大婚当晚,你瞧见那些痕迹,会想到我...我还有过别人的孩子。”

裴君越怔住了,他声音里透着喜悦:“你...你怎会这样想。夕儿,你愿意嫁给我便已经很好了, 至于过去那些,不要再想了。也是我不好,当初没有先一步求父皇赐婚。你不必如此。”

“你越是这样对我好,我越是愧疚难安。”沐沉夕低着头,裴君越看着她修长的脖颈和白皙的肌肤,喉结上下翻了一下。缓缓伸出了手去,覆在了她的肩上。

“你这心思如今怎么重起来了?”

“对在意的人,自然...会多想一些...”沐沉夕转身泼了他一脸的水,“诶呀,你不懂。快出去!”

这一声娇嗔,听得他差点把持不住。裴君越抹干了脸上的水时,沐沉夕已经上岸将衣裳裹好了。

“好好好,女人真是奇怪,以前吆五喝六喝酒的时候不见你扭捏,这时候脸皮薄起来了。”他脱下外套将她包裹严实,“外面风大,我送你回去。”

裴君越说完俯身将她抱了起来,这柔软的腰肢落入手中,裴君越愈发觉得时间过得太慢,恨不得立刻就到下个月初八。

走出汤泉宫,沐沉夕瞧见跪在地上的齐飞鸾:“她这跪了也许久了,不如让她回去?”

裴君越瞥了齐飞鸾一眼:“再跪上三个时辰。”说罢大步离去。

沐沉夕不解:“她的举动虽有些僭越,可确实也没有觊觎后位的心思。这么罚她,是不是重了些?”

裴君越抱着她上了龙撵,紧了紧她身上的衣裳:“她是没有觊觎后位的心思,但她觊觎了后位上的人。”

这话让沐沉夕思忖良久,忽然回过神来:“你——你是说她——她——可——可她也是个女的,怎么会?怎么会...不对不对,肯定是你疑心病太重,看谁都觊觎我。这也太荒唐了,绝不可能。”

裴君越嗤笑:“你又不是深闺里长大的,难道没听说过磨镜?”

沐沉夕一脸被雷劈了的神情:“那...那我...可是...”

怪不得齐飞鸾诸多举动总是让她觉得哪里怪怪的,今晚尤其如此。她与风裳也算是要好,可风裳撒娇最多抱着她胳膊晃晃,绝不会有那么多怪异的举动。

“并非是我多想,她看你的眼神,难道你看不出来么?”

沐沉夕一脸绝望:“我要看得出来,我——”她至于栽那么多跟头么?

她原以为凌彦已经是她无意之中招惹的最后一朵桃花了,没想到这还藏着这么一朵。沐沉夕揉了揉眉心:“话虽如此,但...但她毕竟是女子,我跟她也不会有什么可能。你罚她跪三个时辰,只怕她那双腿就废了。”

“心疼了?”

“只是觉得没有必要。”沐沉夕总算是弄清了齐飞鸾的心思,原以为她是想借着她的东风攀高枝,原来她帮她诸多竟然是真心。

“有必要。我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敢觊觎我的女人,就都得付出代价。”他抱着她的手愈发紧了。

“你这就算是要杀鸡儆猴,这么惩治她,也不会有人知道是因为我。何况这事儿说出去...也很奇怪。都要大婚了,不要平白又添了晦气。”她犹豫了一下,将胳膊搭在了裴君越的肩上,“我怕晦气。”

“你不是一向百无禁忌。当初那个用傀儡的刺客装神弄鬼,吓得多少大老爷们儿都差点尿了裤子。偏你不怕,还半夜里守着。这会儿怕起了晦气。”

“有句禅语说得好,叫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惧。我如今有了忧思,又有了畏惧,只是因为...”

裴君越面露喜色:“因为什么?”

她撇过头:“你自己猜。”

“我不猜,我要你说。”他掰过她的脸,“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说给我听。”

“不要,太...太羞耻了...我说不出口。”

“莫非是你在骗我,所以说不出口?”

沐沉夕瞪着他,眼眶慢慢红了:“你——你怎么蛮不讲理?”

瞧见她这楚楚可怜的模样,裴君越顿时慌了手脚:“好好好,我不逼你。我只是想听你亲口说几句好听的,自小到大,你这张嘴,什么脏话狠话没说过。可从来未曾对我说过什么甜言蜜语。”

“我...我也不会说那些...”

“那你可曾对谢云诀说过?”

沐沉夕气结:“你若要说起他,我还要说说你宫中的嫔妃侍妾呢。少说也有二三十个,我何时计较过?”

“你为何不计较?”

“我——”

“谢云诀纳个妾,碰都不碰一下你便吃醋吃到要和离。我宫中妃嫔侍妾成群,即便是当着你的面翻牌子你也不曾有过丝毫醋意。沐沉夕,你是不是觉得我蠢?你卖个乖装个可怜,我便会信你那些倾心于我的假话?”裴君越一把捏住了她的脸,“我不说只是因为,即便是假话,我也喜欢听。”

沐沉夕吃痛地哼了一声,手上无力地捶打着他。

裴君越稍稍松了些力道,她眼眶一热,眼泪滚落:“早知道你是这么想我的,我何必答应你要成婚。是不是我怎么做,你都不会相信我?”

他冷笑了一声,松开了手:“要我信你也很简单。”他向后靠着,张开了胳膊,“亲我。”

沐沉夕衣袖下的手紧了紧,裴君越眯起眼睛瞧着她:“别拿害羞那套糊弄我,你的性子我最是了解。”

沐沉夕没想到装了这么久,功亏一篑。她始终是迈不过这一关。

忽然,裴君越一只手搂住了她的腰,将她拉入怀中,捏着她的下巴俯身吻了下去。她的拳头紧了又紧,指甲几乎嵌入了肉里。

他的吻凶狠又霸道,交缠之间咬破了她的唇。他按着她的后脑,迫得她根本无法逃脱。

轿撵停了下来,他放开了她。

沐沉夕推开他,下了轿撵大步向宫中走去。她越走越快,走到宫中的莲池旁时,她止不住扶着栏杆吐了起来。

裴君越站在离她不远的阴影里,默默地看着她吐完。

头顶一道雷电闪过,夏天的雷阵雨说下就下。瓢泼的雨倾盆而落,打在两人身上。一个跌坐在地上,一个站在雨里。宫人无一人敢近前。

她的手撑在地上,先是小声地啜泣,雨点打在脸上,头发也粘在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到了后来,她嚎啕大哭了起来。

裴君越没有近前,雨水浇在他的身上,冰冷透心。他忽然想起,她还在月子里,如此一来会落下病根。

他伸手取过宫人手中的伞撑起来,走到她身旁,缓缓蹲下身。

沐沉夕用力想要推开他,他却一动不动。他知道,她现在没有力气推开他了。否则此时此刻她何必哭得这般狼狈,直接杀了他便可。

“哭也哭够了,闹也闹够了,回去吧。”

他伸出手扶她,却被她一口咬在了胳膊上。

裴君越没有动,只是淡淡道:“你知道我一直都很羡慕你,你自小到大我行我素,做什么事都有人撑腰。受了委屈和苦楚有人心疼。你欺骗我,我哄着你。你恨我,我只当不知道。可我呢?我从四岁起就没了娘亲,即便是她生前,也从不曾关切过我一句。没有人问过我吃饱穿暖了没有,也没有人关心我开心还是难过,更不会有人关切我想要什么。直到我遇见了你,我只是想你像从前一样,我们一直在一起不好么?”

“是啊,我可怜你,关心你,换来的就是你这样待我。我还怀着身孕,你就逼我杀死我孩子的父亲。刚出生的孩子,面都没有见到,就让我与过去割舍。月子还未出,你就要我与你高高兴兴成婚。我也是人,我做不到!”她声嘶力竭冲他吼道,“裴君越,你要怎么样才肯放过我?”

“我做不到,你是我在这世间唯一的执念。”

沐沉夕捶打他的手垂了下来,泣不成声:“算我求你...我求求你放过我...”

裴君越俯身将她抱了起来,大步向宫中走去。他召了宫女进来伺候着她擦干身上的水渍,又熬了姜汤看着她喝下。

沐沉夕蜷缩着,一言不发。

他伸手在她的额上探了探,声音温柔了许多:“好生歇息,别落下什么病根子。今日之事是我不好,以后我只当没发生过。”

裴君越没有得到回应,静坐着看了她一会儿,这才起身离去。

太医们轮番来诊治,宫里宫外忙成了一团。她这回来的及时,倒也没有什么大碍。

第二天一早,裴君越便又来看她。沐沉夕原是在用早膳,见他过来便停了筷子。

“怎么了?不合胃口?”

沐沉夕没有说话,他冷声唤来了宫里的太监:“是谁替郡主准备的膳食?”

“回皇上,是小厨房备下的。这些都是...都是郡主平日里喜欢吃的。”

裴君越一拍桌子:“胡说!郡主不喜欢吃甜食,餐餐喜欢吃肉。最近忌荤腥油腻,素了些,但这桌上甜食偏多,郡主怎会喜欢?!定是你们这些狗奴才懈怠!来人,将小厨房一干人等拖出去剁了手!”

“奴才遵旨。”

“站住!”沐沉夕重新拿起了筷子,“最近嘴里发苦,改换口味,吃些甜的罢了。你何必一大早上就来我这里搅得血雨腥风的。”

“我...只是来关心你。”

“你关心我的方式,就是砍了我身边人的手脚?”

“那你想如何?”

“我也不想如何,只是想得些清净。”沐沉夕放下了筷子,起身向书桌走去。

“有我在,便不得清净么?”

沐沉夕停下了脚步,没有回头:“你...又要和我吵架么?”

裴君越起身,自袖中取出一只锦盒,递到沐沉夕面前:“不吵了。前几日我命工匠为你打了这玉镯,你瞧瞧可是喜欢?”

“喜欢。”她看也不看一眼径直向前走去。

裴君越捉住了她的手腕:“你都没看。”

“我看与不看,说与不说反正你也不信,何必费事。”

“你说,我都信。”他说着将玉镯套在了她的手上,“这是冰种翡翠,价值连城。三千两白银买来的。”

沐沉夕看了一眼:“你知道我一向不喜欢这些。”

“你若是不喜欢,摔了听个响儿也好。”

她叹了口气:“三千两白银,边军一个月的口粮,摔了听个响?”

“对了,有件事忘了告诉你,前些日子我裁撤了一些边军,让他们领了饷银回乡务农了。”

沐沉夕一怔,转头看着他:“裁了哪几个营?”

“精甲营。”

沐沉夕闭上了眼睛:“金国狼子野心,两个太子一个皇子死在唐国。去年唐国水患,三大世家接连倒台。今年先帝驾崩,你登基未几,朝堂动荡。为了我的事情又走了那么多的老臣。这个时候你裁撤边军,你是生怕我们唐国亡的不够快么?!”

“前年一役,你不是全歼了金国精锐。若非如此,你又如何敢放心回长安。金国不会这么快卷土重来。”

“金国精锐全歼,唐国也损失大半。精甲营训练有素,也是边军精锐。那是我和钟将军一手带出来,一场仗一场仗打过的老兵。你说裁就裁了,莫非只是怕我当了皇后,有朝一日联合边军来反你?”

裴君越没有说话。

沐沉夕怒极反笑:“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这般心中无大义?你在雍关待过,知道那是我们唐国的第一道关卡。如果边军溃败,金国势如破竹,你是不是要当亡国之君?”

“我...”

沐沉夕走到书桌前,良久常常地叹了口气:“该上早朝了。”

裴君越静默了片刻,转身离去。

沐沉夕立刻唤来了宫中的太监,这宫里就他一个能说话:“去传齐婕妤过来。”

太监略略犹疑,拱手道:“回禀郡主,齐婕妤...突发急病,已经死了。”

“死...了...”

她断然不会相信齐飞鸾会这样突发急病而死,裴君越终究是没有放过她。她坐在椅子上,垂着双眸,不知在思量什么。

宫里的太监也是左右为难,不知该进还是该退。

宫里这两位主都不是善茬,尤其是在郡主的宫里。稍有不慎,皇上一个不高兴,砍手砍脚都是小事,保住性命已经是万幸。

好在经历过淋雨一事之后,两人似乎都消停了不少。虽然彼此间话少了一些,但总算是安宁。

皇上每日过来说一说大婚筹备的进度。宫人也前来量了她的尺寸,做好了她的衮袍。

一转眼,初八至。一大早,唐国的宫里宫外忙得人仰马翻。文武百官也早早候着,等待封后的大典开始。

文武百官私底下议论纷纷,刚刚调回长安的许笃诚忍不住凑到凌彦身旁,压低了声音道:“这怎么回事?郡主不是谢大人的妻子么,怎么去年刚喝完她和谢大人的喜酒,今日又要被封后了?”

凌彦笼着袖子道:“这说来话长了,个中缘由,怕是只有郡主明白。”

“不能再叫郡主了,以后得叫皇后娘娘了。”

“爱怎叫怎么叫。”

许笃诚又拿胳膊肘怼了怼他:“诶,这大内的禁军统领也换了。这人谁啊?”

“桑落。”

“桑落我认识,不长这样。”

凌彦抬起头,赫然发现是一张陌生的面孔。看来皇上终究是不信桑落,将他换掉了。

凌彦看了眼前方,谢云诀不在。听说是病了,他心中也明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妻子嫁给旁人,这种事换了哪个男人都忍不了。

他看了眼天色,风雨欲来,忍不住轻声感慨了一句:“要变天了。”

许笃诚点头:“是啊,这天气说变就变。雷阵雨也是说来就来,前些日子我赶回长安,官道上被淋了个透心凉。半道上还遇上商队赶路,溅了我一身泥点子。你说这就一个大婚,那么有利可图么?一路上见到好几十——”

凌彦一把捂住了许笃诚的嘴:“哥,你可闭嘴吧。当心祸从口出。”

“呜呜呜呜呜。”

“别说话了。”

许笃诚眼珠子使劲转悠。凌彦侧目一瞧,这銮驾已经到了宫门口,他松了手:“可别再说话了。”

许笃诚冷哼了一声:“知道了。”

两人站在文武百官之中,瞧见皇上的銮驾缓缓到了金銮殿前。他缓步走下,在正殿前站稳。

礼乐声号角声起,凌彦偷眼瞧着,瞥见了一道身影,身着大红色的喜服,头戴着鸾凤金钗出现在宫门口。

女子行动间扶风弱柳,看起来有些撑不住那二十多斤重的头饰。珠帘之下,隐约可见沐沉夕浓妆艳抹,美艳不可方物。

她还是最适合这烈火一般的红色。

走到汉白玉的石阶前,沐沉夕抬起头,裴君越就在那头等着她。

她忽然想起许多年前,她初回长安,骑着一匹白马横冲直撞。那时候,有她爹爹撑腰,她什么也不怕。一转眼,物是人非。

裴君越向她伸出手来,满眼笑意。

她抬起脚,正要踏上第一个台阶,却又顿住了。沐沉夕慢慢放下了脚,无数双眼睛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裴君越冷声道:“过来。”

沐沉夕露出了一丝笑意,他心中忽然觉得一空。

忽然间,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裴君越厉声道:“皇宫禁地,何人胆敢骑马入内?!”

马蹄声踏碎了这一片祥和喜庆,沐沉夕没有转身。她听到有太监惊慌地叫道:“陛下,是——是首辅大人!”

“拦住他!”

沐沉夕忽然抬起头来:“且慢!首辅大人一向谨守礼节,是天下读书人的典范。今日不顾宫规,骑马入宫,定然是有要事。”

马蹄声临近,侍卫们冲上前阻拦,最后在离沐沉夕百步之遥的地方停了下来。

谢云诀一袭红衣,骑着白马,腰间佩着一把长剑。

沐沉夕听到身后传来了谢云诀熟悉的声音:“夕儿,随我回家。”

这一声轻唤,让她的脸上重新浮起了笑容。

裴君越垂下眼眸瞧着沐沉夕:“你要当朕的皇后,还是随他去做个反贼,由你选。”

沐沉夕抬起手,扶住了头上的凤冠,轻轻摘下,然后一把丢到了一旁。满头青丝垂落,衬得她肤白如雪。

她转过身,缓慢却坚定地走向了谢云诀。

背后传来了裴君越的冷厉的声音:“谢云诀,你以下犯上,大逆不道。来人,将这个欺君犯上的逆贼拿下——”

四下的□□手瞬间冒头,直指向谢云诀。文武百官吓得连连后退,空出了一大片地方。

谢云诀骑在白马之上,沐沉夕摘下手上的玉镯掷在地上摔得粉碎。

裴君越吼道:“拦住她——”

两名侍卫立刻上前来,一左一右拉住了她的胳膊。就在他们碰到她的刹那间,她忽然一个反擒拿攥住两人的胳膊用力一甩,两人猛地撞在一处晕了过去。

沐沉夕扯下厚重的衮袍,纵身飞掠而起。禁军冲上前想要阻拦,她却踏着其中一人的肩膀,蜻蜓点水一般落在了半空之中。

谢云诀向她伸出手来,眼看着两只手便要相握。忽然间,一道杀气传来。

沐沉夕侧身躲闪,一把刀擦身飞过。她横着翻滚了一圈,稳稳落在地上。黑色的身影拔剑袭来,沐沉夕猛地抽出了腰间的剑。

那一剑劈下,堪堪被她举剑接住。

“好内力,难怪他这么器重你,一直派你来看着我。”沐沉夕嘴角扬起,眼中却是凌厉的杀意。

清浅咬着牙:“郡主好心机,早已经恢复了力气,功夫还更胜从前了。”

“我问你一句话。”

“问。”

“谢恒是不是你杀的?!”

清浅冷笑:“那位小谢公子的功夫着实是不行。”

沐沉夕双眸一冷,抬脚踹开她。清浅侧身闪过,落地的刹那,旋即转身回刺。

眼见着一剑就要刺中,沐沉夕忽然收了剑,指尖猛击那把剑。那把剑砰地一声断成两节,剑尖飞出,清浅被震得虎口发麻。却硬是忍住了一口血,抽出一把匕首刺向了沐沉夕。

沐沉夕却仿佛早有准备,清浅都没看到她出手,手腕便已经攥在了她手里。她心中一凉,下一刻手腕剧痛,竟是被生生掰断,反折着插进了她的喉咙。

鲜血喷溅,沐沉夕忽然觉得腰上一轻,人已经被提到了马背上。血喷溅在地上,没有沾染她分毫。

她松了松胳膊:“都还不够我松松筋骨的。”她扫了眼禁军,“不怕死的就来过两招。”

禁军们面面相觑,举着□□不知如何是好。

谢云诀扬起了鞭子,策马上前。两人来到石阶下,裴君越低头瞧着她,双眸通红:“原来这些时日以来的软弱可欺,都是你在骗我。”

“我骗你半年,你骗了我十年。”

“沐沉夕,朕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若你现在过来,朕——”

“可我不准备再给你机会了。”沐沉夕自袖中取出了一个卷轴,高高举过头顶,“你可知这是什么?”

“圣旨?”裴君越嗤笑,“你伪造圣旨?”

“这是先帝的圣旨。”

裴君越变了脸色,谢云诀翻身下马,顺带着将沐沉夕也抱了下来。两人拾级而上走到裴君越面前。

“先帝传位的诏书还供奉在太庙里,你如今拿出来的一定是伪造的!”

“谁的圣旨是伪造的,验过笔迹便知。”

“但玉玺——”

“先帝生前遭到孟氏一族谋害,危难之际曾经将玉玺交给了我。先帝驾崩那日,是我告知你玉玺的所在,你连夜伪造圣旨,窃得帝位。这件事,你认不认?”

“满口胡言!”

沐沉夕看向朝臣们:“我手中便是先帝真正的遗诏。”

裴君越大步上前,伸手要夺过那遗诏。不用沐沉夕动手,谢云诀挥剑抵住了他的脖子:“陛下,臣不怕担上弑君的罪名。”

他停下了脚步,听着沐沉夕一字一句念出了皇帝的遗诏。那是他临终前写下的,字迹歪斜,来不及由谢云诀润饰文笔,字里行间都透着他当年在边军之中留下来的些许兵痞气。

“朕膝下子嗣众多,却无一人堪当大任。朕自年少时郁郁不得志,直到入边军和澄均一起带兵打仗,大战金国,方知唐国江山稳固是有多少边军在流血牺牲。自那时起便立意要整肃朝廷,以科举取仕选拔天下有用之才。然则因朕优柔寡断,连累澄均为朕而死,朕死后定无颜相见。夕儿心中怨恨,朕不怪她。朕封老十四为太子,便是因为他与夕儿自小相交,又在边关屡立战功。希望他能继承朕的遗志,在谢卿家的辅佐之下让唐国太平安乐。”

裴君越冷笑:“你听,先帝最终还是愿意让朕继承大统。”

沐沉夕顿了顿,继续道:“但朕如今晚景凄凉,病榻之中才无意中得知了一桩事,心中难安。老十四虽为朕子嗣,但其母身份微末,来历不明。乃是朕酒醉之下宠幸之歌姬,只此一次,便诞下一子。经朕查实,此女竟是金国细作!”

话说到这里,文武百官哗然。

裴君越瞧着沐沉夕,双眸渐渐红了起来:“荒唐!”

沐沉夕淡淡道:“朕命谢卿家调查此事,才知原来给朕下噬心蛊的不是旁人,正是老十四。他自边关回到长安,自一个名叫寒鸦的组织中得知了自己身世,被奉为少主。寒鸦在唐国无孔不入,四处教唆作乱,最终导致了沐丞相之死。如今,他也要对朕下手了。朕自感时日无多,留下此诏,希望他日真相大白,废除新帝,立朕的十八皇子为帝,谢云诀为护国公,替朕辅佐新帝。”

文武百官顿时议论纷纷。许笃诚压低了声音:“十八皇子?皇上不就十七个皇子么?”

裴君越冷冷地瞧着沐沉夕:“满纸荒唐言,哪里来的十八皇子——”

沐沉夕勾起了嘴角,只见夜晓和风裳一左一右护送着一个女人缓缓走出。那个女人怀中正抱着一个婴儿。

“赵太妃?”凌彦咋舌,“竟然是先帝生前最后一位宠妃。”

“也就是说,这位赵太妃离开皇宫去了帝陵生下了十八皇子?”

裴君越冷笑:“都是笑话!这些都是你们捏造的!若我真有金国人的血统,为什么我的眼睛不是金色的?赵太妃怀里这个婴儿才有可能是你们随意找来的!”

“那就要问问赵太妃了。”

赵太妃上前,向沐沉夕笑了笑:“先帝驾崩前是我一直在照顾,那时先帝中了噬心蛊,许多事情便都是我在做。先帝就是怕我腹中的孩儿到时候不能自证身份,留下了一样东西。”

她高高举过了头顶。

文武百官骇然,许笃诚惊叫出声:“虎符!”

沐沉夕纠正道:“是半个虎符。若是拥有一整个虎符,可以调动唐国二十万大军。”

裴君越嗤笑:“你以为我不知么?你当年回长安,半夜回到被查封的沐府,从自家树根下挖出来的,就是这半块虎符!”

谢云诀自衣袖中取出了半块虎符:“你说的可是这个?她早就交给了我。”

“你们胡说——”裴君越疯狂吼叫了起来,“□□手,将这些乱臣贼子射杀!”

沐沉夕上千断喝道:“你们要为金国人射杀我们唐国的忠臣和未来的皇帝么?!”

墙头上的□□手骇然,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弓箭。裴君越却还是声嘶力竭:“杀了他们——”

忽然,四面八方飞出了百十名黑衣人。他们有的伪装成了朝臣,有的伪装成了宫人,还有些藏在禁军之中。得到了裴君越的命令忽然冲了出来,撕下伪装,一身黑衣,如同寒鸦一般。

黑衣人不管不顾,见人就杀。

忽然听到一声断喝:“跟老夫一起杀光金国的恶贼!”

身着银甲的钟柏祁带领着自己的亲兵冲杀了进来,训练有素的边军和黑衣人战成一团。

裴君越忽然拔剑刺向谢云诀,却被他劈手夺下,一脚踹在了心口飞落在龙椅之下,吐血不止。

沐沉夕抬起手,谢云诀将那把匕首放进了她的手里。她一步步走向他,裴君越捂着心口:“夕儿,你真要杀我?”

“不许这么叫我!裴君越,你可知寒鸦密谋害死了我的父亲为的是什么?”沐沉夕双眸通红,“我父亲怀疑你的身份,寒鸦得知此事,为了替你铺平登上帝位的路,害死了他!这一切,你知晓么?”

“我没有害死他!我——我也是事后才知晓。若我早知道...”

“你早知道会如何?还不是会为了你的太子之位陷害忠良!”沐沉夕步步上前,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这半年的时光让我真真切切看清楚了你。你根本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鬼!”

“哈哈哈哈哈。”裴君越狂笑了起来,满眼都是绝望,“我是杀人不眨眼,谢恒也是我命清浅杀死的。谁让当初在城外,我与寒鸦交谈之事被他看到了。你爹也是因我而死,他做什么不好,非要查我的母妃的身份?沐沉夕,你以为自己聪明一世,到头来还不是像个傻子一样,帮着你的杀父仇人得到了皇位。”

沐沉夕举起了匕首,他笑得咳出了几口鲜血,忽然冲谢云诀道:“你们两情相悦,到头来她还不是被我幽囚于宫中,任我玩弄。这天大的一顶绿帽子,谢太傅戴得可舒心?”

沐沉夕手起刀落,匕首狠狠扎在了他身上,却没有致死。

裴君越痛苦地发出了无声的惨叫,稍稍缓过来一些,他还是继续笑道:“谢云诀,你知道我最喜欢她身上的哪一处么?就是她这娇软的唇,尝起来竟然是甜的。她在我身下承欢之时,叫声也很是动听。”

沐沉夕拔出匕首,用力扎在了他的心口。

他吐出一大口鲜血,目光落在她的脸上,手缓缓抬起想要触碰她:“死在你的手里...也算是不错的结局...夕儿,你记得,我一直都很爱你。可我从来都没有选择......”

她看着他,双眸冰冷:“可我,从未爱过你。”

他的双眸渐渐涣散,却不肯闭上眼睛,仿佛是要将她看进魂魄之中。

沐沉夕松开了手,缓缓站起身来。她转身看着谢云诀,张了张嘴,谢云诀已经大步上前将她抱在了怀中:“不必解释,不用难过。我信你,他咎由自取。”

沐沉夕用力点了点头,泪水滚落。

外面的厮杀声渐渐弱了,钟柏祁带着人马冲了进来,他已经受了伤。沐沉夕上前:“钟叔叔,你且休息片刻,剩下的交给我。”

“不用,张毅贺那小子也来了。交给他就行。”

风裳扶着赵太妃进来,沐沉夕走上前。赵太妃笑了起来:“郡主穿红嫁衣,真好看。”

沐沉夕笑了笑:“或许您以后穿着凤袍,也很好看。”

这一天,唐国政变,一场血色婚礼杀尽金国细作。还在襁褓中的婴儿登基称帝,朝中却无一人敢有异议。

谢云诀手握朝政大全,郡主拥有号令二十万大军的虎符,而唐国的盛世也自那一日开启。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已经完结,还剩一些甜甜甜的夫妻日常番外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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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谢立微的满月酒, 沐沉夕没有喝上,这百日宴堪堪是赶上了。

恰逢唐国动荡,朝廷事忙, 她就没有大肆操办。

但军中的将士们闻讯,递了折子, 八百里加急赶了回来。约好了似的一起登门拜访。

一年多没见,他们都颇为激动。有些难以想象那个横刀立马, 打得大家伙儿满地找牙的姑娘, 当了别人娘亲是个什么模样。

他们预想之中,那肯定是在家作威作福,哪有人敢得罪她。

一群当兵多年的将军聚在一起, 说话声震耳欲聋。整个谢府的书香气都被冲散了不少。

众人正议论纷纷, 便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八百里外就听到你们吵吵嚷嚷, 怎么, 来我家中叫阵?!”

听这熟悉的声音, 众人齐齐转头,便瞧见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娘子单手抱了个婴儿出来。

沐沉夕在家中照顾儿子,本顾不上打扮。这有客人要来,被丝萝按着好生拾掇了一番, 便被打扮成了娇俏可人的模样。

看得一群大老粗眼睛都直了。

“这是…是老大么?”杨奎揉着眼睛不敢认。

丝萝瞪他:“胡说什么,这是我家夫人,也是郡主。”

众人这才回过神,抱拳行了军礼。

“行了行了,都是自家兄弟, 别拘着。丝萝,看茶。”

丝萝领了命正要去泡茶,又听沐沉夕吩咐道:“就大麦茶就行,别泡碧螺春,他们反正不会喝,平白浪费。”

“郡主这话俺们可就不爱听了,什么叫浪费?俺们是粗人,那也想尝尝首辅家的好茶是个什么滋味。”杨奎叫嚷了起来。

忽然被一声断喝制止:“老杨,不得造次。”

沐沉夕抬眼,忽然惊喜道:“贺贺。”

张毅贺虎躯一震,赶忙起身拜道:“郡主慎言!”

“都是自家兄弟,没这么多礼数。”

沐沉夕大马金刀地坐下:“听说你小子当了将军,厉害啊。”

“都是钟将军和郡主教导的好。”

“那也得你有治军之才。”

杨奎忍不住插话:“郡主,将军前些时日也当爹了,生了一对双胞胎女儿。这么一说真是双喜临门啊!”其他人再是大老粗,也知道沐沉夕被张毅贺退婚的事情,纷纷咳嗽了起来。

沐沉夕笑了起来:“咳嗽什么,以前那不都是闹着玩儿。钟将军乱点鸳鸯谱,我跟贺贺那是从小认识,亲兄妹一样的,即便我不回长安,婚我也会退的。”

张毅贺也露出了一丝憨笑:“可不是么,郡主自小就对首辅大人一心一意的,虽然经历了些波折,如今总算雨过天晴了。”

“哟,读书了。会用四个字儿的成语了。”

杨奎抢着说道:“俺们都读书了,将军读得多些。现在大家都能写些字了。就是比不得郡主的男人,那可是大文豪。郡主,你跟那小白脸——”他瞧着沐沉夕微微眯起的目光,赶忙改口,“首辅大人在一起,之乎者也的,是不是说不上什么话?”

其他人忍不住笑了起来。

沐沉夕翻了个白眼:“老子以前也在太学读过书的,怎么就跟他说不上话了?”

“那这谢府现在都归郡主管了?”杨奎一脸好奇。

以前的弟兄们面前,沐沉夕自然是要些面子:“当然。不是我吹,我夫君对我那是言听计从,打骂不还口。当然了,咱们学过拳脚功夫的,不能仗势欺人。平日里我也会让着他一些。”

众人露出了崇敬的目光,不愧是以前带他们打仗的老大。权势滔天的首辅大人,那在家还不得是他们老大的裙下之臣。

“老大,干坐在这儿也无趣,要不咱们喝酒去?”有人提议道。

这一句话直击沐沉夕的要害,今日谢云诀临走前听说他们要来,特意叮嘱她不许出去喝酒。她对外逞威风也就是过过干瘾,在谢云诀面前那是言听计从。

倒不是因为她怕他,而是打不过他。她在宫中吃了那么久的亏,身体还未恢复。那天诛杀清浅的时候,旁人看着不费力。但那清浅之所以被裴君越派来看她,也是因为她功夫确实是高。

打了一架,一交手,又受了些内伤。

所以别说是谢云诀了,这会儿她连风裳都打不过。

但她可不能在昔日战友面前失了面子,要是让人知道她被夫君吃得死死的,传入军中那是颜面无存。

于是沐沉夕一手抱着儿子,大手一挥:“走,去酒楼喝酒去。”

杨奎不解:“为什么要去酒楼了?”

“谢家禁酒。”

“你不是谢家主母么?禁不禁还不是你说了算?”

“是我说了算,但现在家里也寻不到酒。走走走,我知道一家酒楼的酒特别烈,今儿我保证把你们全放倒!”

一群人顿时吵嚷起来,摩拳擦掌地不服气。

忽然,门外传来了幽幽的一声:“你要放倒谁?”

沐沉夕腿一软,又老老实实坐了回去。谢云诀大步上前,众人纷纷跪下行礼。他抬了抬手:“诸位将军不必多礼。常听内子在家中讲诸位边关如何骁勇善战,唐国有诸位将军,才有如今的安定。为表敬意,我备下了薄礼,请笑纳。”说着抬了抬手。

丝萝立刻带着下人备好了几大箱子的礼,当着众人的面打开。

几人脸上变了,这箱子里的东西,恰巧和当初他们送来贺沐沉夕新婚大礼的财物等价。

杨奎拍案而起:“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送老大的礼,你凭什么给退了?”

谢云诀不疾不徐道:“你们送夕儿的礼,她自然是收着留给她自己用。这份礼,是感念诸位对她长久以来的照拂。不过从今往后,她有夫家照顾了。要说给她撑腰,也该由我来。夕儿,你说是不是?”

沐沉夕狗腿地笑了起来:“是是是,你说的都对。”

杨奎被沐沉夕忽然变了的脸色惊得下巴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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