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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啦,撒花花。留言掉落红包哦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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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明白,许多事情是不能强求的。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并不似什么奇珍异宝和权位那般可以争夺。你若是此刻住手,我只当一切都未发生过。我回雍关城替你对抗金国。我...我最不想的便是有一日与你也闹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雍关城如今有张毅贺驻守,不需要你。何况我也绝不会与你闹到那般地步,我只是与你共享这江山罢了。”裴君越握住了沐沉夕的手,“沐家的冤案,我替你翻。沐沉念要入朝为官,三品以下任他挑选。”

“沐家的冤案要翻,但阿念的仕途,还是看他自己的本事了。”

“好,都依你。”

沐沉夕轻叹了口气,两人之间暂且算是和平相处着,可谁也说服不了谁。裴君越如今还未在朝堂立稳,没有十足的把握不会对谢云诀轻易出手。

但时间越往后,越是对她不利。

可是她至今还没有找到裴君越究竟将药下在了何处。这宫里到处是裴君越的人,她孤掌难鸣。那也哑巴宫人怕裴君越怕的要命,根本不会搭理她。

不知不觉间就过去了一个月有余,已经是春暖花开时节。裴君越倒是真如她所说,并未对她行不轨之事,但这不轨的心思简直昭然若揭。

他平日里也总是会寻些新奇的玩意儿来逗她开心,沐沉夕对那些全然没有兴致。她此前在谢家,谢云诀替她寻来的东西,都是满含了真心。相较起来,裴君越只知道寻些贵重的物件来给她,沐沉夕又不喜欢。

她自小什么贵重的东西没见过,有时候进贡给皇上的贡品,皇上自己都舍不得用,便先将她唤去任由她来挑选。

裴君越找来这些东西,也不由分说便塞给了她。沐沉夕索性也都留了下来,随手搁着。

这些也就罢了,裴君越过了几日干脆将书房朝中的奏章搬到了她这里,每日连处理政务都要看着她。沐沉夕稍稍有些什么异动,他都看在眼里。

严加看管之下,沐沉夕是百无聊赖,闲得快要长草了。

她瞥了一眼正批阅奏章的裴君越,哼哼唧唧了起来。

裴君越抬起了眼皮,略略瞧了瞧她:“怎么了?有何不适?”

“闷。”

她叹了口气:“本来长安就够闷了,马都不能骑。没想到宫里更闷,连门都不能出。你知道的,边关的马儿若是长期不能奔跑,是会抑郁成疾的。我在这殿里闷久了,也要抑郁成疾了。”

裴君越略一思忖:“那明日我与你一同游园赏花?”

“你...不反对我出门?”

“我怕你抑郁成疾。”

沐沉夕总算露出了些许笑容。

瞧着她的笑颜,裴君越的心情也好了许多:“对了,科考今日放榜了。沐沉念虽不是状元,却也是金科进士的前十,我在想,什么官职适合他?”

“啧啧,阿念还信誓旦旦说他要超越我夫君,最后连个状元都没考上。”

“你夫君?”

沐沉夕只当没听到裴君越的不满,继续道:“至于什么官职,选材任能是君王之道,我可无权僭越。”

这个回答倒是让裴君越颇为满意,便也没再深究。

翌日,沐沉夕一早便期盼着能出门透透气。一个月的时间,寸步没有离开这宫殿,她是真的要憋坏了。

用完了早膳,早朝前,裴君越便让沐沉夕随他在御花园散步。沐沉夕有些无语,大早上的,花还没开呢。赏什么花?

两人来到了御花园,倒是有些夕颜开了。沐沉夕呼吸了一些新鲜的空气,感受了一下自己的内力,还是无济于事。不过能走出来,已经算是成功的第一步了。

若是能接触到什么相熟的人便更好了。

这么想着,忽然她远远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齐飞鸾。没想到她居然也在宫里。

齐飞鸾总是嘴上说着要她帮忙接近裴君越,得到太子妃之位。如今看来,她根本无需她帮忙。

只是瞧着她的打扮,似乎还不是宫中妃嫔。

齐飞鸾大步走来,向两人施礼道:“小女子齐飞鸾拜见陛下,皇后娘娘。”

☆、书信

“齐飞鸾, 你这话可不能乱说。”

齐飞鸾充耳不闻,只是瞧着裴君越。他略略颔首道:“你们不是闺中密友么?近来夕儿总是觉得烦闷。朕不在的时候,你多来陪陪她。”

“奴婢遵旨。”

沐沉夕在心里已经骂开了, 明面上却没说什么。只是催促着裴君越去别处赏花。

撇开齐飞鸾,沐沉夕咬牙低声道:“你又不是没在宫中待过, 这后宫争宠的手段可是花样百出防不胜防。你让齐飞鸾来陪我,我如今这状况, 不得被她弄死?”

“她不敢, 也不会。”

沐沉夕有些无语,裴君越这是故意要整她么?原以为自己至少不会牵涉到他后宫的争斗中来,如今看来还不得不提前预防起来了。

他还真是知道给她找事儿。

清晨短暂的散步结束, 沐沉夕便被簇拥着回了宫。沐沉夕才走了这么些路, 已经是气喘吁吁。她活动着筋骨, 只觉得腰酸背痛。

再这么下去, 就算没了那药, 她也要废了。

好在裴君越似乎切实考虑过她的所说的难产之事,倒是真的每日带她去散步。宫中的消息传得飞快。

很快沐沉夕出现在宫中的消息便传到了谢府之中。

翌日早朝,商议军政要务之时,裴君越状似无意地提到:“朕记得以前在雍关历练, 曾经听郡主说过斥候的重要性。因此培养一批斥候十分必要。首辅以为如何?”

“回禀陛下,斥候一事早已经暗中训练。不过说到郡主,臣还有一件要事,不知可否请她一见?”

“怕是不行。”裴君越叹息道,“郡主的脾气也是执拗。朕与她青梅竹马, 劝说她良久,她只说自己已经心死,不愿再回谢家,更不愿见你了。”

满朝文武顿时议论纷纷,也想起了先帝在时,两人闹和离的情形。

虽然后来谢云诀将王氏遣走,他们怀疑过这夫妻俩是在做戏。如今看来,倒像是真的要和离。

“想来郡主与臣有些误会,若是能当面说清,或许能解开心结。还请陛下成全。”

“朕...今晚回去问一问郡主。”

谢云诀没有穷追不舍,裴君越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他对沐沉夕的心思,他早就瞧出来了。别说是他,就连凌彦都曾经隐晦地提起过。

要他牵线搭桥让他见到沐沉夕,可能性微乎其微。沐沉夕失踪后,他便怀疑她是遇到了什么难以解决的麻烦。如今看来,这个麻烦便是裴君越。

只是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法子,也不知道她如今情况如何。

沐沉夕连打了两个喷嚏,她摸了摸鼻子,这几日天天出去吹风有些受凉。太医倒是日日来替她诊脉,补药也没断过。

但沐沉夕觉得那些药根本没必要,于是皱着眉头道:“这是药三分毒,我倒是觉得多动动比吃药管用多了。”

“有道理。”裴君越对太医道,“以后开些食疗的方子来。”

太医领旨退下。

裴君越顺势坐到了沐沉夕的身边:“今日谢云诀在朝堂上提起了你,他想见你。你可想见他?”

“我想或不想都见不到。”

裴君越笑了笑:“倒也不必如此悲观,若是你能答应做一件事,我便让你见他。”

“何事?”沐沉夕狐疑地瞧着他。

“写一封绝情信给他。”

“好啊。”她不假思索地应了,倒是让裴君越措手不及。

思忖了片刻,他继续道:“信的内容由我来定,你照抄便可。”

“没问题。”

她这答应得太过爽快,让裴君越越发犹疑。

只是话已经出口了,他不好反悔。于是琢磨了两三日,写了封信出来。那是字字斟酌,生怕里面传达出什么消息来。沐沉夕接了过来,提笔便抄。

裴君越探身去瞧,越看眉头皱得越深:“你这字迹为何越来越像谢云诀?”

沐沉夕对于裴君越这莫名其妙的飞醋也只能回了个白眼:“在太学时字写的丑,被夫子罚抄书,都是照着谢云诀的字临的。你那时没临摹过么?”

“临过,但没你这么像。”

沐沉夕一笔写完,蘸了蘸墨水:“大约是我太有天分,武功招式一遍便可学会,临摹字帖也是一样。”

“那你为何不临我的?”

沐沉夕嗤笑:“谢云诀一张字帖价值千金,你的字可没听说卖出去能有多值钱。”

裴君越冷哼了一声:“如今可不一样了。”

沐沉夕抬眼瞧着他:“你是想我临摹你的笔迹么?你不怕我那天伪造圣旨?”

裴君越思忖了片刻:“还是...算了吧...”他接过沐沉夕所写的绝情信,上上下下通读了一遍。前后检查着,生怕她传递什么消息。

确认了没有其他消息,这才将沐沉夕的信折叠好收了起来。

是夜,沐沉夕夜晚睡到一半,忽然感觉屋顶有人。她猛地睁开眼,一转头才发现裴君越竟然也睁着眼睛。

沐沉夕将自己的被褥往上扯紧了一些,嘀咕了一句:“我竟不知你还有睁着眼睛睡觉的本事,真是当了皇帝,不一样了。”

裴君越被气笑了:“梁上有人你听不出么?”

“梁上有人,不也有你的人?”

“你猜来的是谁?”

“除了夜晓,还有谁能半夜闯皇宫?”

“你既知道,难道不担忧?”

“何必担忧。他若是不济,还得我替他求情才能活命么?”沐沉夕的肚子渐渐有些大了,不好翻身,只能仰躺着。如若不然,她此刻定然转个身背对着裴君越。

他的手伸出来,捏了一下她的耳朵。沐沉夕晃了晃头,像极了猫儿。

“夕儿,你说若是你先遇到的是我,该有多好。”

沐沉夕幽幽道:“天大地大,即便没有谢云诀,我也会遇到很多人。除非我和王氏那些女子一般,做个大家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可你知道,我不可能成为那样的人。你根本不知在宫中的一个多月里有多煎熬。当初先帝要封我为公主,我不肯,就是害怕活得像个公主。更不必说如你所愿去母仪天下了。”

裴君越没有说话,外面的打斗声渐渐止息。想来是夜晓走了,沐沉夕听着武功路数像是清浅。

“你会慢慢适应的。”他揉了揉她的头,不再说话。

沐沉夕慢慢闭上了眼睛,她的睡眠很浅,稍有动静便会醒来。

好不容易有的好睡眠,如今又是一夜多梦。

翌日朝堂,如常上朝。处理完朝政要务,裴君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取出了那封信:“上次首辅嘱托,朕便去寻了郡主,好言相劝了许久。但郡主只是让朕将此信带给你。”

一旁的太监接过来捧了过去,谢云诀收下,并未多言,转身回了谢府。

他在书桌前打开了信,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

一字一句都无比绝情,甚至在信的结尾处写着:“闻君有两意,特来相决绝。还请谢公子写下休书,一别两宽,死生不见。”

☆、求婚

谢云诀看着那一行字, 忽然笑了起来。正收拾屋子的叮咛瞧着谢云诀,忍不住好奇道:“公子何事如此开心?”

谢云诀瞧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只是默默起身走到院子里, 折了一根树枝。以前沐沉夕喜欢在此处练剑,他今日也照着她的剑法练了一套。

正练着, 耳边传来了匆忙的脚步声。风裳匆匆赶来,什么礼数都顾不得了:“我师父来信了?在何处?可有提到我?”

谢云诀略略让开身, 示意她自己去瞧。

风裳一头钻了进去, 翻开了那封信。读罢,她脸色都变了。叮咛好奇道:“信中写了什么?”

“师父...要和公子和离...”

“可方才公子似乎笑得很开心。”

风裳叹了口气:“只怕是强颜欢笑罢了。”她放下了信,迈着沉重的步子离开了这里。

回到自己的居所, 风裳推开门, 忽然停下了脚步, 手摸上了腰间的刀。

忽然火折子燃了起来, 照亮了屋内人的脸。

风裳放下了手, 快步走过去,惊讶道:“夜晓,你怎么来了?”

“替我包扎。”

风裳一低头,这才看到夜晓肚子上的血迹。她惊骇道:“这...这是...”

“那个叫清浅的女人伤的。她是皇上的人。”

风裳撇嘴道:“清浅这身份可真是让人难以揣测, 我们都以为她是寒鸦的人,再不济也是太后的眼线。谁能想到她竟然听命于皇上。这么一说,你今日是入宫了?”

她说着已经熟练地取出了药盒,倒了些酒,走到夜晓面前:“脱了衣裳。”

夜晓低头“嗯”了一声。耳根子却红了。

风裳浑然不觉, 她低头替他处理伤口,一边问道:“我师父还好吧?她为何写那样的信?”

“她很安全,只是今日与皇上同床共枕了。我听她说,皇上似乎想要让她当皇后。”

“这——这怎么可能?我师父不是那般贪图富贵权势之人。这一定是有什么不得以的苦衷!”

“想必也是。”

“你信我师父?”风裳抬起头,乌溜溜的眼睛瞧着夜晓,一张脸粉嘟嘟的。

“信。”

她叹了口气:“只是不知公子信不信。谁看了那样的信心里会好受?”

“公子不同于常人,定能看出其中端倪。”

“希望如此吧。”她清理好伤口,替夜晓敷了药。指尖擦过皮肤时,夜晓觉得有些微微发烫。他忽然握住了她的手:“风裳,我想娶你。”

风裳手一抖,瞪圆了眼睛瞧着他,几乎连呼吸都忘了。

夜晓一脸认真,风裳倒吸了一口凉气:“你...你...你对我有何不满你直说,不要这般吓唬我!”

“我没吓你。”

“可是——可是这怎么可能?你——你一定是在说笑!我...我就当没听到...”

“你不愿意?”

风裳脑子乱成了一锅粥:“我不知道。”她说着转身跑了。

夜晓叹了口气,垂下了眼眸。

风裳一路跑到了钟府,失魂落魄走了进去。恍惚间没看着路,撞到了一个人。一抬头,竟然是长公主。她又倒吸了一口凉气,惊慌失措要跑。

长公主叫住了她:“冒失的小丫头,你可是夕儿的小徒弟?”

“我...我...我是...”

“哟,还是个小结巴,有些可怜。”

钟柏祁的声音传来:“她跟那丫头学得伶牙俐齿的,这会儿一定是被长公主的美貌给惊艳到了,才结结巴巴了。”他嗔怪地瞪了风裳一眼,“你怎么如此莽撞?惊到长公主可怎么办?”

风裳瘪了瘪嘴,忽然嚎了起来:“师爷爷,你可得帮帮我——”

“哟哟哟,怎么有人欺负你了?”钟柏祁扶着她坐下,长公主也好奇地瞧着她。

“夜晓...夜晓他——”

钟柏祁与长公主交换了一个目光,钟柏祁拍案而起:“老子拿枪挑了他!臭小子,居然连我夕儿的徒儿都敢动!”

“他说要娶我!”

钟柏祁神情一顿,挠了挠头,一脸费解。长公主揉了揉风裳的脑袋:“那你心中可愿意?”

“我...我不知道...”

钟柏祁急了:“这怎么能不知道呢?喜欢就是喜欢,想和他相濡以沫,厮守终身。你不愿意”

“也不是不愿意,就是...我也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他。若是我像师父一样三心二意,朝秦暮楚,岂不是害了人家?”

“有你这么埋汰你师父的么?”钟柏祁无奈道。

长公主忽然攥住了风裳的手腕:“等等,你有你师父的消息了?!”

风裳将信的事原原本本告知了两人,长公主和钟柏祁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安顿好了风裳,在钟府内院一边走一边低语道:“你说夕儿这信是何意?”

“怕是有什么事脱不开身,递个消息出来。”钟柏祁若有所思。

“会不会是她与谢云诀真的有什么龃龉?”

“我倒是觉得这事情跟皇上有关,长公主,臣有个不情之请。”

长公主笑道:“明日,我入宫去见见她。不过你也知,皇上心里一向有她,她在宫里想来是安全的。”

钟柏祁颔首:“但愿吧。”

“你这话中似乎对皇上不甚信任。”

“我只怕咱们这位陛下对夕儿执念太深,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来。”

长公主嗤笑:“你怕是写书写得有些痴迷了,又不是什么传奇话本。何况陛下乃一国之君,哪怕是心中喜欢,也不至于公然强抢臣妻。”

“希望如此。”

翌日清晨,用完早膳后,沐沉夕随裴君越一同在御花园里散步。裴君越小心观察着她的神情,却见她并没有什么悲伤之色,也不见心中焦急。那封信之中他仔仔细细检查过,分毫异样都没有。

可是她起初被抓来之时骂了他几个时辰,说的话简直可以被记录进唐国污言秽语大全之中。如今却十分淡定,其中必定有异。

他拉住了沐沉夕,指着园子里的一棵树道:“你不是最喜海棠么,我命人移植了一棵来,你瞧瞧可喜欢?”

沐沉夕负手道:“不错,养得挺好。”

裴君越摘了一朵海棠别在了沐沉夕的耳边,端详了片刻,满意地点了点头:“人比花娇,真是衬你。”

“可拉倒吧。就我这相貌,我心中有数。”

裴君越怔住了:“你有什么数?”

沐沉夕撇了撇嘴:“反正自小到大,也没什么人说过我好看。”

“那只是不敢说罢了。你若是不好看,那般纠缠谢云诀,他还会喜欢你?”

“他不是那般肤浅之人。但我瞧着你一向肤浅,东宫里美貌的侍妾纳了一堆。你对我...又是何时起意的?”

“初见之时。”裴君越笑道,“诚如你所言,我确实一向肤浅,初见你时便惊为天人。那一刹那,我以为是天上的仙子下了凡。”

“啧啧啧,真是花言巧语,难为你了。”沐沉夕瞧了瞧天色,“时辰不早了,该上朝了。”

说话间,裴君越瞧见齐飞鸾走来。他目不斜视地自她身旁走了过去,齐飞鸾行礼,他也仿若没有看到。

沐沉夕这刚送走了裴君越,齐飞鸾便又来了。她向她恭恭敬敬施礼,沐沉夕摆了摆手:“人已经走了,这虚头巴脑的礼数都收起来吧。你寻我,有事?”

“没...没什么事,只是想同姐姐闲聊几句,与姐姐作伴。”

沐沉夕冷笑:“我看不必了,裴君越纳你为妃也是早晚的事情,你还有需要用得着我的地方?”

“姐姐这是哪里的话,我...我没有那个意思。”齐飞鸾有些委屈。

沐沉夕淡淡道:“倒也不必如此虚假。”

“罢了,姐姐不信,我也无法。”齐飞鸾挽住了沐沉夕的胳膊,她挣脱不得。齐飞鸾觉察到了,便壮着胆子,一只手扶着她的腰,一只手挽着她的胳膊,看起来十分亲密。

沐沉夕心中叫苦,裴君越这个混蛋真是害死她了。如今她功夫施展不了,齐飞鸾若是要害她,怕是易如反掌。

不过她也知道,那个叫清浅的女杀手正在暗中保护她。

齐飞鸾与沐沉夕闲庭信步,走到了一座废弃的宫殿前。沐沉夕停下了脚步,微微簇起了眉头:“这儿,有些眼熟。”

“姐姐还记得这里?”

沐沉夕抬头瞧着那破败不堪的门楣,隐约辨认了出来,这里好像以前是裴君越生母的居所。那个女人出身寒微,生裴君越时难产,亏了底子。在裴君越很小的时候便去世了。

沐沉夕与裴君越相识时,她已经去世了,因此沐沉夕对她没有任何的印象。

今日鬼使神差走到此处,沐沉夕决定进去看一看。

☆、结盟

这宫殿荒废已久, 走着很不方便。若是以前,沐沉夕不用半个时辰就能把里面探个干净,然而此刻行动不便, 走了一会儿便累得满头大汗。

她捏了捏自己这绵软无力的胳膊,裴君越那药继续给她用下去, 只怕到时候停用了,她的身体也恢复不过来了。

她寻机会出来, 也是想呼吸新鲜的空气, 看看能否恢复。可是越走越是乏力,此刻已经走不动了。

齐飞鸾虽是不知她进来做什么,却也帮着她翻找了起来。忽然, 她指了指花坛里的一处, 发出了惊讶的声音:“那一块有些奇怪。”

沐沉夕瞧了一眼, 确实奇怪, 这一块土上面竟然没有杂草, 看来下面埋着东西。

齐飞鸾倒也不含糊,飞快将那东西给翻了出来,是个匣子。齐飞鸾打不开,便去找钥匙。若是以前, 沐沉夕能生生把锁掰开,现在费了半天的力气,也只好先带回去了。

已经是日上三竿,沐沉夕看着天色不早,起身要走。忽然一根树枝勾住了她的衣裳, 她没有留神,行走间,衣裳撕裂。沐沉夕嗅到了一阵香气,顿时两腿虚浮,勉励撑着缓缓坐下。

齐飞鸾感觉到不对,赶忙要上前。

沐沉夕抬起手:“别过来。”

她止不住笑了起来,裴君越那臭小子还真是阴险狡诈,竟然将药下在了她平日穿的衣物里。沐沉夕不可能不穿衣服,若是换衣裳,他也一定会注意到。如此一来,即便她发现了,也无法逃脱他的控制。

“姐姐,你...你这是怎么了?”齐飞鸾似乎也瞧出了不对。

沐沉夕捂着肚子道:“怕是动了胎气,你去寻太医来。”

齐飞鸾忙走到宫门口,让随行的宫女去传唤太医,自己则走向了沐沉夕。风吹过裙摆,药也被风吹散。齐飞鸾走过来的时候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

沐沉夕将那小木盒掩在了衣袖下,她抬起头对齐飞鸾道:“你想不想当贵妃甚至是皇后?”

“我...我...”齐飞鸾思忖了片刻,点了点头,“皇后之位是属于姐姐的,但是贵妃...”

“那你帮我做一件事。”

“何事?”

“替我做衣裳,要和我每日穿着的是一模一样的衣裳。而且此时不许让皇上知晓。”

齐飞鸾露出了疑惑的神情,只是感觉到她靠近自己,呼吸都落在脸上,让她止不住想要靠的更近。

“好,我...我答应你。”

沐沉夕露出了一丝笑容:“等着侍寝。”

齐飞鸾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宫人前来将沐沉夕抬了回去,太医替她诊脉。这还搭着脉,裴君越便匆忙跑了回来,他喘着粗气走到她面前来:“你身子虚弱便不要四处走动,以后还是少出门。”

“正是因为难得可以走动,才走得多了。怕就是怕陛下不让我出门,才想一次多走走。若是你不拘着我,我兴许还不会如此。”

“你倒是什么都有理。”

“分明就是我占理。”沐沉夕顿了顿又道,“今日不小心划破了衣裳,你看着可是要再做一件?”

“你若是想要,十件百件都行。”

“那做一些轻薄的,不要这般累赘,这儿一个流苏,那儿一个缎带,容易绊着。”

“好。”

太医诊脉结束,开了些安胎的药方便走了。裴君越坐了下来,撩起她耳边的长发,沐沉夕没有避让。

“其实我也不想拘着你,以后只要是不出宫,你想去哪儿都行。”

“随时随地都可以?”

“晚上不行。”

“晚上我偶尔也想去寻齐飞鸾散散心,这也不行?”

“你一向瞧不上齐飞鸾,怎么如今还真和她当起姐妹来了?”裴君越狐疑地瞧着她。

“聊胜于无,你把这宫里的人舌头都割了,我找谁说话去?好不容易寻了个能说话的,自然是想多聊一聊。只是她这身份有些尴尬。你留她在宫中,又不给她名分,也不是个事儿。”

裴君越笑道:“你既然觉得她不错,那就给她个名分。朕这后宫还不是由你做主?”他说罢便拟旨,册封了齐飞鸾为才人。

拟旨完,他回到她身边:“还有什么旨意要下的,你说便是。”

沐沉夕嗤笑道:“我说了你便下么?”

“自然。”

“好啊,那你再拟一道退位的诏书。”

一屋子的宫女们顿时被吓得脸色唰白,惊恐地瞧着沐沉夕。

“我若是退了位,还怎么让你当皇后?”

“我与谢云诀还未曾和离,再说了,历来唐国也没有成过婚的女子再嫁可以当皇后的道理。”

“你们俩的关系早就名存实亡了。”裴君越自袖中取出了一本折子,“这是先帝在时,裴君越上奏的请求和离的诏书,父皇还未曾批阅。”

沐沉夕变了脸色:“那是上呈给先帝的,你不能代为批复吧?”

他敲了敲她的脑袋:“看来你还是有许多事不懂。”裴君越打开了那折子,朱笔挥洒,很快批复了这折子,“过几日,整个唐国都会知道你们已经和离了。”

沐沉夕咬了咬牙,垂下了眼眸,没有多说话。

裴君越忽然捏住了她的下巴拉到眼前来:“我帮你摆脱了他,你是不是该感谢我?”

她冷哼了一声:“是啊,还真是多谢你了。”她说得咬牙切齿,裴君越却笑了起来,“光是嘴上说有什么用,该如何表示?”

“表示便是,半夜不会拿刀捅死你。”

裴君越捧着她的脸,在她的额头和脸颊上印了三个吻:“你不谢我,我自己讨。”

沐沉夕抬手用衣袖去擦自己的脸,裴君越瞧着她:“你擦一遍我亲一遍。”

她瞪了他一眼,到底是没有抬手。

如今他竟可以让她这样言听计从,裴君越的心情大好,倒也没有为难沐沉夕。

只是圣旨很快便宣了,一夕之间,举国哗然。沐沉夕听到这消息的时候,还是几日后齐飞鸾告知的。她抱着胳膊靠着栏杆,一派扶风弱柳的架势。

“姐姐,其实和离了也好。谢云诀一向不是什么良人。”

沐沉夕淡淡地瞧了她一眼,没有多解释。她和谢云诀之间的关系,并不是靠着一纸婚书在维系,所以此事虽让她生气,也不至于失了理智。

“不说我的事,昨日皇上去了你那里,可有宠幸你?”

齐飞鸾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不过姐姐放心,我...我对陛下没有非分之想。”

“怎么能没有非分之想呢,你得多想想,做人要有志气。”沐沉夕拍了拍她的肩膀鼓励道,“你瞧瞧宫里美人如云,新人换旧人的,你若是不争,早晚会被遗忘。”

齐飞鸾思忖了片刻:“姐姐是不是不喜欢宫中有其他妃嫔?”

沐沉夕皱起了眉头,她这理解力实在是不行:“我怎会让你在后宫翻搅什么——”她的话打住了,忽然回过神来,“我并非不喜欢宫中其他的妃嫔,只是你想晋位,就得有人下来。有时候用些心机手段也是可以的,只不过不要害人性命,也不要太过狠毒便可。”

齐飞鸾略略思忖了片刻,颔首道:“我懂了。”

“对了,我的衣裳,你帮我做了吗?”

“正在赶制,只是皇上替姐姐准备的衣裳都很精细,要做得一模一样,还需要些时间。”

“好,加紧。”

她嘱咐完,起身回了寝宫。裴君越还是喜欢当着她的面翻牌子,但每次都是随手一翻。沐沉夕瞧着他这雨露均沾的模样,只觉得这宫中过不了多久,便要斗起来了。

果然,不出小半个月,宫中便闹出了各种争宠的事端来。沐沉夕幸灾乐祸看着热闹,想看看裴君越是如何焦头烂额去处理这些事的。

两名妃嫔被带到了他的寝宫,一个个哭得梨花带雨互相指摘。沐沉夕也被拉来坐在一旁瞧着。

裴君越似乎根本没在听两人说话,耐心细致地剥了个山竹递到了沐沉夕的嘴边。沐沉夕正听两人你一言我一句讲的热闹,恨不得把钟柏祁叫来,收录些实例,好写进书中。

“张嘴。”

裴君越原是向着沐沉夕说的,可他身旁的太监听岔了,听成了掌嘴。几人忽然上前,按住了两名妃嫔,左右开弓,打了几巴掌。

沐沉夕皱着眉头道:“怎么平白打人呢?”

裴君越也有些无奈:“朕是让你张嘴,怕是他们听茬了。”

两名妃嫔一听,顿时委屈地仿佛天都要塌了,哭得更厉害了。裴君越将山竹塞进了沐沉夕的嘴里,这才不疾不徐道:“你们入宫两个月的时间,也不短了,是不是不知道宫中的规矩?”

两人吓了一跳,抬起头来,满眼泪痕地瞧着裴君越。

沐沉夕吐出了种子道:“什么规矩?我怎么也不知道?”

“后宫之中,不许争宠。”裴君越转头瞧着她,“但你不必守这规矩,若是你争一争,朕会很高兴。”

沐沉夕觉得这规矩形同虚设,历来哪有后妃不争宠的,那不等于叫人家坐吃等死?

两名妃嫔瞧着沐沉夕,原本还互相攀扯的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看向沐沉夕的时候带了些敌意。

裴君越挥了挥手:“都拖下去吧,杖八十。”

沐沉夕惊愕地瞧着他:“她们不过是犯了些罚俸的小错,杖八十是会要人命的!”

“你想为她们求情?”

“不是我为她们求情,而是说几句公道话。即便你身为皇帝,宫中法度便是法度,随意废立,早晚要乱。我...是为你着想!”

“我宫中的法度并不随意,入宫当日便言明,争宠者杖八十。不过你若是求情,我倒是可以考虑饶了她们一命。”

☆、违心

“法度, 生死,在你眼里究竟是什么?”沐沉夕瞧着裴君越,良久长叹了一口气, 起身向他拜道,“恳请陛下心存怜悯, 放过她们。”

裴君越笑着扶起了她:“好,我放。”说罢摆了摆手, 对两人道, “滚出去,自此不要再出现在朕的眼前。”

两名嫔妃脸色苍白,互相搀扶着走了出去。皇上这一句话, 意味着今生今世她们再无出头的余地。恐怕今后的日子生不如死。

“对了, 长公主一直闹着要见你。几次三番都被我阻拦了, 今日我可以带你去见她。不过...什么话该说, 什么话不该说, 你心中可有数?”

沐沉夕冷哼:“只怕我说了不该说的,长公主便性命堪忧了。”

“那倒不至于。姑姑近来与钟将军过从甚密,想来过不了多久便要成婚。钟将军在军中的威望我是知晓的。”裴君越垂下了眼眸,“所以你要陪我演一出戏。”

“我若是不答应呢?”

裴君越将手覆在了她的肚子上:“你知道我一向不喜欢谢云诀留下的这个孽种。”

沐沉夕咬了咬牙:“孽种?!”

裴君越握住了她的手:“不放心, 以后我们会有自己的孩子的。”

沐沉夕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告诫自己不要生气,这样对孩子不好。裴君越已经全然不是她所认识的那个人了,若是与他争执,得不到结果不说, 还会惹怒他。

“说吧,要我陪你演什么戏。”

“一会儿见了长公主,你要告诉她。你当初回长安嫁给谢云诀只是权宜之计,为的就是利用他报仇。你与我在雍关生死相随,早已经定了情。如今雨过天晴,你与谢云诀和离之后,会嫁给我。”

沐沉夕嗤笑了一声:“话都给我想好了,我还能如何。”

裴君越瞧着她,呢喃了一句:“事情本该如此的,不是么?”

沐沉夕没有回答他,只是回到宫中梳洗打扮了一番。她近来气色不好,涂了些胭脂水粉,换上了裴君越为她准备好的衣裳,这才随他一同去见长公主。

长公主正在前殿候着,听闻两人出来,迫不及待地站起身来。

可当两人一同走出来的时候,长公主的神色却变了。她的目光落在两人紧握的手上,确切地说,是裴君越握住了沐沉夕的手。沐沉夕虚靠在裴君越的身上,看起来倒是颇为亲密。

事实上,沐沉夕今日劳累,连站着都有些困难。

她福了福身:“见过长公主殿下。”

长公主也向裴君越行了礼。裴君越笑道:“都是自家人,不必拘礼。姑姑坐。”

三人落座,宫人奉上了茶水。

“长公主殿下看起来气色不错,近来可是有喜事发生?”沐沉夕笑着瞧着她。

见她模样还颇为开朗,长公主稍稍松了口气。此前她一直觉得沐沉夕受胁迫了,才会对谢云诀写出那样的信来,如今看来却不太像。

“能有什么喜事。”

“也不知道钟叔哪来的福气,求仁得仁,居然真娶了思慕多年的天上月。”

长公主嗔怪道:“夕儿,你怎么能这般取笑我?”

沐沉夕笑道:“我实话实说罢了。如今我可等着喝你们的喜酒呢。”

裴君越揽住了她的肩膀:“这好办,朕可以赐婚,在宫中办酒宴。钟将军毕竟当年也曾教过朕行军打仗之道,算是朕的师父。如今亲上加亲,于家于国都是幸事。”

“此事也不必急于一时,先帝才驾鹤西去,此事操办喜事似乎不妥。”

“还是姑姑考虑的周全。”裴君越叹了口气,“只是不知朕与夕儿何时才能——”他顿了顿,没有继续说下去。

长公主瞧着两人,忍不住问道:“你们——你们这是——”

裴君越偏过头看着沐沉夕,轻抚着她的长发:“我和夕儿其实在雍关时就已经定情,可惜...造化弄人...”他顿了顿,“罢了,不提了。姑姑和夕儿一定有很多体己话要说,朕先行一步了。”

他说罢捏住了沐沉夕的下巴,在她的额头上吻了吻。

沐沉夕勉励挤出了一丝笑容来,目送着他离去,看起来含情脉脉。

人一走,长公主便一把握住了沐沉夕的胳膊。她吃痛地闷哼了一声,裴君越不可能放心让她一人留在此处。此刻屋顶上还有一个清浅在密切注视着她的一言一行。

“夕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是一向喜欢谢云诀,他待你也不错。王氏的事情也都是太后从中作梗,你怎么因此就对他说出那般绝情的话呢?”

“不是我绝情,而是我早已经对他寒了心。”沐沉夕垂下了眼眸,手覆在肚子上,“我对他所有的情早已经在那场大雪里熄灭了。那次在永巷中跪了半日,陪着我的不是他,而是阿越。后来也是因为有他陪着,我才渐渐走出了阴霾。”

“你和皇上...早已经定了情?”

沐沉夕点了点头:“此次回长安,我没有去寻他,便是害怕自己的身份会影响他太子的地位。所以一直故意避嫌,嫁给了谢云诀。谢云诀对我是很好,可是我这颗心早就冷了,无论他做什么,都不会再有感觉。我也想过就此与他共度余生,可是...可是...”

长公主皱着眉头看着她良久:“你不是这样的人。”

“以前或许不是,可如今是了。”沐沉夕垂下眼眸。

“可你还有身孕,你若是生下这个孩子,你让他如何自处?”

“我把他还给谢云诀,只当是我们夫妻一场的见证。”

“可是...可是你即便跟了皇上,也不能当皇后。而且他不是当太子的时候便侍妾如云,你在宫中这些时日,他也是雨露均沾。这些,你都能忍?”

“也说不上是在忍,经历了这么多,我早就不是当初那个一心只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傻姑娘了。”沐沉夕露出了一丝笑容,“他待我的真心我都看着。长公主殿下,我心意已决。”

“你——”

沐沉夕抱住了她,低声在她耳边道:“万事小心。”

长公主身子一僵,她能感受到沐沉夕抱她时候的力道,绵软无力,完全不似昔日的她。

一触即开,沐沉夕与她辞别。走了几步又转头道:“烦请长公主殿下告知谢云诀,我留在谢府的物件,他若是觉得碍眼,可收拾出来扔了。”

“我没有颜面见他。”长公主瞧了她一眼,“夕儿,你若是执意如此,我与你之间的情分也就到此为止了。”

沐沉夕顿了顿,没有回头,继续向前走去。

回到寝宫之中,她便虚脱一般跌坐在床上。裴君越走来,捧起了她的脸:“你今日的表现,我很满意。”

“我累了。”

“早些歇息。”

这一夜,沐沉夕睡得昏昏沉沉。翌日清晨原是想起身,却觉得一阵头晕心悸。

裴君越没有觉察,如常想与她拌嘴。可一转头,才发现她双唇紧闭,脸色也苍白得吓人。

“夕儿,你怎么了?”

沐沉夕张了张嘴,喉咙嘶哑着说不出话来。他慌忙起身冲着外面吼道:“御医,快传御医——”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卡在了大结局上,不知道该给主角什么样一个结局比较好。当然肯定是he的。

☆、成婚

御医连滚带爬过来替沐沉夕诊脉。他满头大汗地诊完, 哆哆嗦嗦道:“陛下,郡主这是体虚气弱,又受了刺激, 这才发了病。”

裴君越的拳头紧了紧:“发的是什么病?”

“抑郁成疾。”

沐沉夕睁开眼,声音嘶哑, 努力挤出了一句话来:“你放——胡说...”

她一向最瞧不上这磨磨唧唧的病,总觉得是那些养在深闺里的女子得的, 没想到如今落在了她头上。可她甚至都没感觉自己抑郁。

“当然, 郡主的病还有一个原因。不知郡主最近可在用什么药物?”

裴君越瞧了她一眼:“怎么了?”

“微臣一时间也不能查出那药是什么,只是长期服用的话,对郡主的身体不利。如今郡主身体虚弱, 随时可能...可能...小产...”

沐沉夕嗤笑了一声, 声音嘶哑难听:“我早就知道会这样。”

裴君越有些烦躁地挥了挥手:“知道了, 你先开些药方让郡主调理身子。”

“郡主的身子需要调理, 但最重要的还是心情。”

“朕知道了。”裴君越又强调了一遍。

太医退了出去, 沐沉夕捂着肚子,忽然两行泪滚落,声音也虚浮无力:“你听到了吗,太医说我随时可能会小产。若这个孩子死了, 我会杀了你,然后自尽。”

裴君越沉默良久,忽然转身一把揪住了她的衣领,只轻轻一提便将她提到了眼前:“只是向长公主承认你喜欢我,便让你抑郁成疾?你我之间本不必如此, 可到了如今这一步,我只要一松手,你就会离我而去。其实只要你愿意留在我身边,一切都会好好的。”

“阿越,我没办法指责你什么。因为在执念上,我和你是一样的。你总是逼着我喜欢你,那你可曾想过放手?天下都是你的了,你还要我做什么?”

“因为——”他将她抱在了怀里,“我要这天下也只是为了得到你。”

沐沉夕闭上了眼睛,她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抑郁成疾,因为她心中难以决断......

换做是任何一个人对她做了这些事情,她会毫不犹豫杀了他。可这个人是裴君越,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她心中是什么样的分量。

她在他身上寄托了太多美好的愿景,她希望唐国有一位好皇帝。希望唐国繁盛,兵强马壮之际可以一举大败金国。从此边关的将士就再也不会有人死去了。

可若是她今天亲手杀了裴君越,那么唐国朝堂大乱,金国趁虚而入。到时候死的就是成千上万的黎民百姓。

裴君越要去上朝,将她轻手轻脚放下,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般嘱托她好好吃药。沐沉夕忽然扯住了他的衣袍:“把药撤了,我...我与你成婚。”

他顿住了,良久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便换上了龙袍上了朝。只是那一整日,他都有些心不在焉。

有时候巨大的喜悦降临时,反倒是要缓一缓,这份喜悦才会慢慢浮出水面。

沐沉夕因着生病,召了齐飞鸾来侍疾。她得知她病了,赶忙赶了过来,事事亲力亲为照顾着,几乎是衣不解带。

有了她那一句应允,裴君越暂时没有住在她的宫中。毕竟大婚前是要尽量减少见面的,这是唐国的习俗。

也因此,沐沉夕得以将此前那些衣裳都换下来。但因为连续数月用药,一时半会也难以恢复,只能慢慢养着。可大婚的事情却紧锣密鼓地操办起来。

裴君越似乎还在思忖着如何昭告天下,倒是给了沐沉夕一些喘息的时间。

她的病将养了三个月,才渐渐好转起来,从开春一直到了初夏。这一段时间内,朝堂上也发生了不少的事情。裴君越一直在暗中培植自己的势力,想要架空谢云诀的权力。

沐沉念入朝为官,被封为了谏议大夫。沐沉夕对这吃力不讨好的官职并不甚满意,裴君越处理完朝政的事务来看她。她正和齐飞鸾下棋。

裴君越不由得对齐飞鸾另眼相看,能和沐沉夕这臭棋篓子下棋,还没能和颜悦色,当真不是凡人。

她刚悔了一颗棋子,抬头瞧见了裴君越,棋盘子一推:“我就说今日怎么盘盘都输,原来是你来了。”

他笑着坐在她身边,对齐飞鸾摆了摆手。齐飞鸾退了出去,临行前转头看了一眼,那光景,像极了夫君在哄自家的小娇妻。

“你自己的下棋的本事心中也是有数的,怎么能怪我?”

“就是怪了,如何?”

“好好好,是我不好。”裴君越取出一只锦盒放在了她面前,“司珍坊新做簪子,用的是国库里最大的一颗东珠。你瞧瞧可喜欢?”

沐沉夕打开来瞧了一眼,笑道:“你是怕我晚上出门瞧不见路,特意挑了这么大一颗让我照明来了?”

“你要是不喜欢,我把她们的手都剁了。”

“喜欢。”沐沉夕咬牙切齿,“不说这簪子,说说我弟弟。你为何让他当什么谏议大夫?言官最是吃力不讨好,怎么不让他管管米粮?他自小精通算术,那里更适合他。”

“六部官职,四品以下,我是任他挑选的,是他自己非要当谏议大夫。”裴君越也是一脸无奈,“何况你弟弟也不是省油的灯,每天上折子参我。朝堂上都能让我下不来台。我——我若不是瞧在你的面子上,早就——”

沐沉夕眯起了眼睛:“如何?”

裴君越清了清喉咙:“没什么,他范言直谏,是个忠臣,应该嘉奖。”

沐沉夕把玩着那簪子,叹了口气:“算起来也有几个月没见到他了,最后一次见他,还是在家中。那时候他因为我受到牵连,挨了好一顿打。也不知他如今怎么样了......”

“明日我让他入宫来见你。”

沐沉夕这才露出了笑容。

“对了,年中要祭天,你随我去吧。”

“中宫虚悬,长公主可代行此事,何必要我去?”

“你一个人在宫里,我不放心。”

“怎么,你觉得我留在宫中会造反不成?”

“不是。”裴君越握住了她的手,“我知道你一诺千金,答应嫁我就不会反悔。可是祭天之事不也正好可以昭告天下你我的关系么?”

“这话说反了吧,寻常都是先封后,再由帝后去祭祀。哪有反着来的道理?莫非你怕朝臣反对,这是要试探口风。若是反对之声过高,便拿个贵妃的位分将我打发了?”

裴君越干笑:“夕儿,你说话何时能不那么直接?我确实是不希望朝臣反对,但万一他们借题发挥,我也只能暂时委屈你。所以祭祀一事,是为让你安心。”

“我有什么不安心的。你需要瞻前顾后,我可没那么多忌讳。”她扶着腰站起身来,裴君越立刻扶住了她。

“祭祀那日,谢云诀也会来。你不想见见他?”

沐沉夕顿住了,良久淡淡道:“我见了他回来,你怕是又要发疯。”

“我哪有那么小气。”

“那好啊,我去。”

“听说他去,你便应允了,你——”

沐沉夕皱起了眉头:“你今日是特意来给我找不痛快的么?”

裴君越无奈:“夕儿,你看这天大的一顶绿帽子我都自己捡着戴了。你答应嫁我以来便什么表示也没有,我心中难安。”

“这是找我谈条件来了?”

“只是有个小小的要求。”

☆、小舅

沐沉夕自然不会相信裴君越会提出什么小小的要求。

“祭祀大典之后, 你去见谢云诀一面,劝他断了对你的念头。”

沐沉夕握紧了发簪,转头看着他:“你不觉得你有些异想天开么?倘若我说几句话就能断了谁的念头, 我今日还会在此么?”

“谢云诀和我不同,他待你绝不会像我这般真心。或许过几年也就淡了。”

“那你又何必急于一时?”

“你不愿意?”gzdj

“我不愿意, 你就不逼我了么?”

裴君越走上前扶住了她的肩膀:“我不是逼你,只是他就像是横亘在你我之间的一根刺。不绝了念头, 我们即便成了婚, 我心中也难安。”

“你不是要他绝了念头,你是想让我绝了念头。”沐沉夕撇开了目光,“行, 我如你所愿。”

她心中明白, 裴君越说的见一面, 绝不会仅仅是见面那么简单。

第二天傍晚, 沐沉念果然被放进了宫来。沐沉夕正一边喝茶一边看书, 这光景简直让沐沉念不敢认。乍一看还以为是书香门第出来的大家闺秀,而且裴君越命人给她缝制的衣裳都粉粉嫩嫩的,全然没了以前那股子锐气。

沐沉夕病恹恹地靠在美人榻上,见弟弟来, 这才有了些许精神。

沐沉念上前一步,激动地抱住了她:“姐姐,你真的在宫中!我...我还以为你出事了...”

“轻一些,别惊了我肚子里这个小东西。”

沐沉念低头一瞧,这才注意到沐沉夕的肚子确实是大了。只是因为她太瘦弱, 衣裳又累赘,遮挡得不太看得出来。若不是细瞧,根本不会感觉她有了身孕。

“我这外甥也真是命大。”沐沉念声音有些低沉,“为了保他,姐姐一定吃了很多苦吧。”

沐沉夕笑了笑:“那倒也没有,好吃好喝地供着,宫中御医照看着,没受什么苦。”

“都抑郁成疾了,还说自己没吃什么苦。”沐沉念红了眼眶,“我还不了解姐姐你么,你的脾性和爹如出一辙。爹为家国天下呕心沥血,你又何尝不是。可是...可是有时候你得为自己想想。”

“你还说我?你怎么不想想你自己,成日里上折子骂裴君越,他为我忍着你。若是哪天他不想忍了,吃苦的不还是你么?”

“我有话直说罢了。他不是要做一代明君么?下达的那些什么破政令,胡乱折腾,搞得民怨沸腾。别的不知道,就知道纵容小人霸占朝堂,党1派倾轧,整个朝堂都乌烟瘴气。谢大人——”

沐沉夕打断了他:“你来我这儿抱怨也无济于事,后宫不得干政。”

“姐,你和寻常女子不一样。仗都打得,怎么朝政就干涉不得?”

沐沉夕没有说话,只是起身道:“你难得来一趟,我命人做了你爱吃的菜,用了晚膳再走?”

“好。”

沐沉念起身跟着她向外走,跨过门槛的时候,沐沉夕一个不查,趔趄着差点跌倒。他慌忙扶住了她,这一握,只觉得她的胳膊绵软无力:“姐姐,你——你这是...”

“没什么,最近总是生病,体虚。”

两人落座,沐沉念替她盛好了饭菜。沐沉夕喝了几口汤,轻声道:“阿念,我们...有多久没有一起吃一顿饭了?”

沐沉念沉下了眼眸:“很久了吧。”

“我好想再喝娘亲熬的汤。”

沐沉念的声音有些哽咽:“姐姐,你在宫里是不是不开心?若是不开心就离开,我带你走。我们去雍关,永远都不回长安了。”

“我若是回了雍关,哪里还会再有长安。”

沐沉念红着眼眶瞧着她,眼中透露出不解。沐沉夕挤出了一丝笑容,擦掉了他脸上的泪痕:“阿念,我在这世上的亲人不多了。你得保重自己,朝堂上的事你改变不了什么。我能保住这个孩子已经很吃力了,你别再让我担心了。”

“为什么每次遇到了事情,你总是叫我躲得远远的。姐姐,这一次就不能让我保护你一回么?”

“其实本不怪你。若是寻常人家,你已经做得很不错了。只可惜我遇到的事情都不是寻常事,普通人牵涉其中只会粉身碎骨。”她将一块肉夹到了沐沉念的碗里,“若你想为我做什么,那就替我孝敬钟将军。”

“好。”沐沉念回答得不情不愿。

他不是傻子,看得出姐姐在此处并非心甘情愿。裴君越当了皇帝以来的种种举动让他十分失望,在他当太子的时候,沐沉念对他还颇为敬重。

他也相信姐姐的眼光,觉得唐国有希望了。但现在看来,朝堂的争斗并未因为三大世家的消亡而止息,反倒是愈演愈烈。

可他还存了一丝希望,觉得至少裴君越不会伤害自己的姐姐。

他瞧了眼她空荡荡的袖管,姐姐以前便很瘦,但胳膊却是有力的。如今整个人行动坐卧都有气无力,像是被抽干了神魂。他以前还老嫌弃谢云诀,觉得他对姐姐不够好。如今想来,至少姐姐和他在一起的时候,眼睛里是有光的。

而且他姐姐不容易长肉,谢云诀天天悉心照料着,那一阵子她肉眼可见地圆润了不少。

沐沉念心里难过,却不想让姐姐也糟心,于是故作轻松道:“姐,其实别的我也没有意见。就是这宫里膳食实在是不好。若是过几日祭祀大典你出现了,那些属国的使臣见了你,还以为咱们唐国闹饥荒呢。”

沐沉夕捶了他一下:“有你这么编排姐姐的么?有一阵子没打,你是不是要上房揭瓦了?”

“我也是实话实说,毕竟当了言官,就要敢直言。”

沐沉夕将一大块牛肉塞进了他嘴里:“食不言,寝不语。”

“咱们家没这规矩。”

“现在有了。”

一顿晚膳吃完,沐沉念捡着长安开心的事情说给沐沉夕听。一更的时候,裴君越回来,便瞧见沐沉夕被逗得乐不可支,正在拧沐沉念的耳朵。

他清了清喉咙,两人神色一滞。沐沉念起身施礼:“臣给陛下请安。”

裴君越摆了摆手:“都是自家人,私底下不必如此拘礼。”

“君臣有别,礼数不能废。”

沐沉夕却连起身的打算也没有:“他愿意拘礼就拘着。皇上这会儿怎么来我这儿了?今晚不招谁侍寝?”

“自然是心中记挂着你,便过来看看。”裴君越坐在她身旁,握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腿上,“你今天气色倒是不错。可惜阿念是男子,不方便经常出入宫闱。否则我定让他天天入宫来陪着你。”

沐沉念瞧着两人握在一起的手,只觉得心中有口气不顺。

沐沉夕打了个呵欠:“时辰也不早了,阿念,你早些回去歇着。我也要就寝了。”

沐沉念瞧了裴君越一眼,目光中偷着狐疑。裴君越此来,显然是要让她陪着作戏。

“别瞧了,皇上今晚要留在我宫中。你再留在这儿,便有些不识趣了。”

这逐客令下得太过明显,沐沉念咬了咬牙,拱手道:“若无其他事,微臣告退了。”

裴君越却充耳不闻,而是搂住了沐沉夕的腰,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你怎知我今晚便会留下?往常不都是劝我雨露均沾么?”

沐沉夕拼命忍住才没有翻白眼,挤出娇滴滴的嗓音:“那你若是惦记着旁人,就寻她们去好了。我这儿以后也别来了。”

“好了,同你说笑,怎么还醋上了。”

沐沉念看不下去,转身拂袖而去。

待人走远,沐沉夕抬起胳膊挡着他:“人都走了,别腻歪了。”

“我和你腻歪又不是因为他在。”裴君越捏住了沐沉夕的下巴要吻她,沐沉夕抬手捂住了他的嘴,“你压到我孩子了。”

裴君越顿了顿,叹了口气,神色有些烦躁:“沐沉夕,你怎么这么会败人兴致?!”

“你又不是第一日认识我。”她揉了揉眉心,“何况我今日是真的累了。”她扶着额头,目光是满是疲惫,“这个时辰也确实该就寝了。”

“我是认识你许多年,你以前熬上个通宵都生龙活虎的。现在——”

“我以前千里奔袭,打完胜仗回来,还能骑马射箭。可那都是以前,现在能走能动,已经很不容易了。”

裴君越瞧着她:“你在怪我?”

“没有。”沐沉夕顿了顿,打起了一些精神,靠在他的怀中,“你了解我的,我从来不会对谁生出什么怨气来。谁惹了我,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对她忽如其来的主动,裴君越反倒有些不知所措。

沐沉夕将脸贴在他心口,轻声道:“你知道,我这人就是太好面子,脾气也倔。我原先对你并非毫无感觉的,可就是一根筋转不过来,觉得自己非谢云诀不可了。年初你忽然阴了我,那一阵子我实在是气不过,说了许多话来气你。可今日见了阿念,我想起爹娘来。他们都已经不在了,我在这世上的亲人也不多了,我...应该好好珍惜才是。”

她忽然这般诉衷肠,裴君越一时间不知如何回应。

沐沉夕鲜少有这样柔弱的姿态,哪怕以前见她哭过,也只是倔强地抿着唇,抵死不认输的模样。

他缓缓将手放在她肩上,抱住了她:“你说的...对我有过感觉,是...是真的么?”

“嗯。那年我在雪中罚跪,你抱着我的时候,我...”沐沉夕没有说下去。

裴君越按捺着心头的狂喜:“那你为什么从未对我说过。”

“你也从未曾对我说过,后来发生了太多事情,我也没什么心情去理清楚自己的感情。后来从长安出来的车队里,我还记得是你每天藏了食物给我,自己都饿着肚子。你待我的好,我一直念着的。”

裴君越抱着沐沉夕,忽然眼眶有些酸,他不知如何回应,只是抱紧了她。

而他的怀中,沐沉夕垂着双眸,目光冰冷。

☆、祭天

唐国的祭祀大典是一年一度的盛事, 举国欢庆。和皇上一同祭拜天地的人选自然也举足轻重。

以往先皇在世,中宫无主,都是由沐沉夕的姑姑代中宫之职。那时候人人都说沐贵妃将会成为皇后, 沐沉夕小时候也是这样以为的。

可是一等多年,沐贵妃依旧是沐贵妃。即便是死后, 也只是追封了皇贵妃。

沐沉夕那时候不明白,直到知道了姨母的事情之后, 才知道先帝心中一直留了那么个空缺给她。

或许这也是为什么先帝一直想认她当女儿的缘故。

沐贵妃过世后, 祭祀大典便由长公主代行。今年新皇登基,却提议由郡主一同前往祭天。

这件事情引起了朝野的震荡,不少人已经猜出了皇上的意图。

郡主和皇上的关系早就让天下人都议论纷纷, 如今更是昭然若揭。朝臣们也纷纷观望着谢云诀的态度。然则谢云诀一向喜怒不形于色, 无论是言谈还是做事, 根本看不出是什么端倪。

皇上咄咄相逼, 他似乎在步步退让。

倒是沐沉念, 一直犯颜直谏,一条条列出了反对的意见。每一条都争锋相对,气得裴君越回宫便摔了好些物件。

他气冲冲来到沐沉夕处时,她正在喝药。

听他好一通牢骚完, 才不疾不徐道:“我弟弟一向这么耿直,驳你的时候不是连带着我一起数落了。我都不气,你气什么?”

“你可知他今日在朝堂上说什么?他说你是罪臣之女,先帝宽宏,才赦免了你的罪, 加封郡主已经是先帝仁德。如今已经是残花败柳,竟还痴心妄想,是对先帝的大不敬!他难道忘了,他也是沐家人?!”

“他不是。”沐沉夕放下了碗,“你忘了,我爹早就将他逐出家门了。何况他说的也没什么不对。”

“早知如此,早些年你揍他的时候,我就不该劝阻。”

沐沉夕斟了杯茶递了过去:“你和他置气也无用,何况他在朝中没什么根基,掀不起什么大浪来。祭祀一事最要紧的还不是宗正寺,若是他们反对,此行也不能成。”

裴君越接过来,却没有喝,而是放在了一旁:“我发现你近来脾气是愈发好了。”

沐沉夕又把那杯茶拉到了自己面前,喝了一口:“经历了这么多,脾气自然会变。不过话说回来,我怎么每次成婚都那么遭人嫌弃。上一次谢云诀为了娶我,将宗族那些老家伙都给点了穴捆在那儿,看着我们拜堂成婚。这一次倒好,又牵扯到了宗正寺。他们怕是不能这么简单粗暴地料理了。”

她正要再喝一口,却被裴君越夺了过来:“替我斟的茶,你怎么自己喝了?”

“我看你不想喝,也不要浪费。”

“方才不够香。”裴君越放在鼻下晃了晃,“如今香了。”

他喝了一口茶水,托着下巴转头瞧着她:“今日我火气大了一些,没有惊到你吧?”

“金国的皇子我都杀了三个,你觉得这么一点小事会惊到我?”沐沉夕将手覆在肚子上,“我最近比较担心,御医说临盆的日子快近了。你说若我的孩子来到这个世上,他该如何自处呢?”

裴君越没有说话,沐沉夕淡淡道:“他若是自小长在宫中,免不得受许多闲言闲语。不如待他出生以后,我将他还给谢云诀。”

“好。”

裴君越伸手将她拉过来坐在了自己的腿上:“以后,我们也会有自己的孩子。若是帝姬,便封她为公主。若是皇子,将来便是太子。”

沐沉夕“嗯”了一声,目光落在窗外。郁郁葱葱的树上有蝉在鸣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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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祀大典是唐国近来最要紧的一件事,裴君越一意孤行,力排众议让沐沉夕与她一同前往祭天。

沐沉夕穿着厚重的袍服,那一身行头有二十来斤重,压得她都有些走不动路。想她以前百十来斤的铁锤都能抡圆了使,现在连路都有些走不动。

裴君越倒是贴心,一直搀扶着她,吩咐两旁的宫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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