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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八九章 大结局下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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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境转换之间,我一直在思忖着当如何面对华清。

若无她的舍身相护,绝不可能有我百年后的涅槃重生。让我手刃救命恩人,我于心何忍?

可若是不斩草除根,只要华清存活一日,黎民苍生便永无宁日。

替天行道,势在必行。

但这对我来说,是个实实在在的死局。

不多时,迷雾渐浓,我又被一股蛮力拽向了六界未亡前人烟稀少的虚无界大陆。

彼时的虚无界大陆,万里林海,层林尽染,虬枝苍劲,生机溢满眼帘。

大片沼泽之上,横陈着成坑坑洼洼的水坑,如水的银辉倾泻一地,朦朦胧胧,影影绰绰。

于沼泽上空低飞而过,终于窥见华清的身影。

她鬼鬼祟祟地藏在水天相接之处,屏息凝神,偷听着上古魔龙身归混沌之前留下的泣血警示。

华清血红了眼,死死地盯着盘云柱上气息奄奄的魔龙,她将双手藏于黢黑不见五指的暗处,双拳紧攥,手背上青筋迭起。

她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歌儿,对不住了。”

她还说,“这世上,只需要一个凰神凤主。我若想活,你须得死。”

最后的最后,她一人藏于黢黑的林子中,静坐了一宿。

夜凉如水,我立在她面前,看着她一点一点沦陷于不甘之中,明知她深陷泥淖,却无法向她伸向援手。

晨光乍亮,华清猛然睁开了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眸。

她倏尔起身,面上洋溢着和煦的笑容,唯有我知道,她的笑,从未及眼底。

“歌儿,你终于来了。”

华清苍老的声音非但没有打破林中诡异的气氛,反倒同血色朝阳一道,将这片欣欣向荣的林木渲染得阴森恐怖。

我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尽管眼前的华清稚嫩如豆蔻少女,但她周身散发着浓厚的死亡之气,压抑,孤愤,令人胆寒。

沉吟片刻,我审慎开口道,“是你以伏羲琴音蛊惑的普罗大众,对么?”

华清面露灿笑,甚至还俏皮地同我眨了眨眼,“不然呢?很快,我就可以将那群愚民一网打尽。到时候,我便引洪淹死一部分,再引雷劈死一部分,而后再引火烧死一部分,最后再将活到最后的那部分,活活困死在虚无界大陆之上。”

“不得不说,你的复仇之计很详尽,几乎将所有人全算计在内。可复完仇之后呢,你当真能称心如意么?被仇恨蒙蔽双眼,终其一生,都不知何为快乐。”我如是说着,心里已然明白,华清这是要一条道走到黑,再无回头的可能。

华清煞红了眼,面上灿笑转为狞笑,“你若是经历过我所经历过的一切,就当知道,唯有无穷无尽地报复,才能泄我心头愤恨。”

她话音刚落,指尖处巧结蛛网,似要将我拢于梦中梦之中。

我为免节外生枝,急急捏碎了梦境,从华清横跨数十万年的梦境中闪身而退。

重回华清山主峰,华清已立于磐石之上,目露佞色,一身煞气,让人望而生畏。

嘶——

万万没想到,华清竟当着我的面,将脸皮撕扯开来。

我眼睁睁地看着独属于华清的面皮从头皮接缝处被她自己无情地扯落。

下一瞬,她指着自己满脸的伤痕,幽怨至极地说道,“当年,那群狼心狗肺的东西将我逼上绝路,锁我神力,使得我跌落万丈悬崖之下。不幸中的万幸,我虽被摔得面目全非,但并未因此丢了性命。你可知,每当我揽镜自照之时,面上的每一道伤疤都在提醒着我,总有一天,定要这群曾犯下滔天罪责的世人以命相抵,为我这万年来的悲惨际遇赎罪!”

我见她情绪愈发失控,眼角余光再度扫向火影幢幢的山脚下,心下只盼着容忌能快点归来。我答应过他,从今往后绝不鲁莽行事。他未归来之前,我不想冒险同华清殊死搏斗。

说实话,在我尝尽了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深情厚爱之后,怕死了生离死别。

为拖延时间,我随口询问着华清,“初初见你时,你还不是现在这般模样。短短几个月时间,你为何变得这么可怕?”

“我从来没想过伤害你。一开始,我在避世拂尘中暗藏灵虫,原想窥伺你的内心。当我发现你和东临王之间的感情并未因魔神论而变味,心中确确实实生出几分嫉妒。不过那时的我,还顾念着同你之间的情谊,不愿同你撕破脸皮,只得改头换面,化名倾扇,继在南羌密林之中,对你展开一系列的攻击。”

我冷声反问道,“所以,倾扇诈死的目的就是让我彻底相信,我是这世上唯一的凰神凤主,任何人都无法逆转我终将成为灭世魔神的命运?”

“没错。不过,我确实心软过一回,原想借着崆峒印穿梭时空的能力将你锁在东临王刚满千岁时的仙界。只可惜,你不领情。”华清意识到山脚下的暴动趋于平缓,眸色骤冷,周身均散发着凛然的杀气。

意识到容忌即将攀上华清山主峰,我心下大喜,但面上依旧不动声色,继续拖延着时间,“你当真心软过么?若是曾心软过,为何转眼又篡改了容忌的梦境,让我误以为是他下的斩草根?”

“且歌,我可以一五一十地告诉你,对你,我从未有过弥天的怨气,有的只有心疼。只可惜,相仿的遭遇,你却比我幸福得多。同是历经沧桑,我被遗忘在历史的角落无人问津,而你却被人捧在手心宠成掌上明珠。说到底,我是嫉妒你的。”

爱与被爱,从来都不是单向的。

华清果真是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她只知万千灯火下溢满的幸福不属于她,却不知幸福曾同她仅有咫尺之距。

布尔的万年守候,于她而言,绝不是无足轻重。

遗憾的是,她为了复仇,放弃了被爱的权利。

华清扫了眼天边瑰丽的霓虹,再度盘腿坐于磐石之上。

她将伏羲琴平放至双膝间,再度以靡靡琴音蛊惑人心。

我紧握着轩辕剑,以锐不可当的剑势逐一击破着暗藏杀机的音律。

华清见状,亦加快了拨弄琴弦的频率,仅片刻功夫,便以千百音律将我包围其中,“莫要坏了我的好事。若是惹急了我,不止是东临王,连你我也不会放过。”

说话间,铮铮弦音便化作片片利刃,裹挟着排山倒海之势,朝着我心腹处袭来。

这回,华清当真没有心软,招招致命。

我手持轩辕剑,将周身乾坤之力加注于剑身之上,气势汹汹地朝着华清劈砍而去。

空前的剑势爆发出破空之声,化为一道韧劲十足的流质暗影,毒蛇般朝着华清的命门袭去。那道暗影刚开始只是黢黑的一道,片刻之间,已然化作无数重影,将华清的所有退路堵死。

华清大惊,遽然间,数团鎏金色火焰起于伏羲琴弦根部,并随着律动的琴音化为漫天火星,向那暗影最盛处迎去。

金光暗影于电光火石之间纠缠一处。

我见暗影并未占据绝对的优势,旋即轻挥水袖,灭去弯刀暗影,使得漫天星火扑了个空,砸在粉尘飞飏的空气中,匆匆然归于寂灭。

华清稍稍松了口气,抚琴之手已血肉模糊。

不过,我自然不会给她可趁之机,趁她稍有分神之际,轩辕剑再划出一道极淡的剑痕,朝着华清心口突袭而去。

华清骇然变色,由于暗影来得太快,她指端还未成型的音刃已被完全打散。

千钧一发之际,她急急地扛起伏羲琴,凭着伏羲琴中蕴藏着的无穷神力堪堪抵挡住了我愈发凌厉的剑势。

“且歌,我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若是再胡搅蛮缠,我不介意玉石俱焚。”华清单臂揽着伏羲古琴,另一只手紧扣琴弦,大有同归于尽之意。

我立于华清山之巅,睥睨着山下灯火,缓缓偏过头,定定地望着华清,沉声说道,“华清,阴阳两极,相生相克。你可曾忘却元始天尊对你的点拨?你可曾忘却数十万年前,你也是个心怀苍生,博爱天下的姑娘?是时候睁眼看看这方天地了。这山河盛世,虽有动荡,但从未让人失望过。扪心自问,当年的你,当真是蒙受不白之冤被万民逼上绝路的么?其实并不是。当年的你,随手衍化出来的圣君,给六界甚至是虚无界大陆,都带来了毁灭性的打击。”

见她沉默不语,我旋即幻化出南羌密林中那些日日夜夜为她祈福的山魈精怪,“善恶是非,就交给上天来评判罢。这世上,尚有成千上万的无辜者,一生行善,他们不该被你的怨气所累。”

“华清,可能在你眼中,布尔只是你随手救活的灵鹬鸟。可他却念着一份情,生生守候了你数万年。他的守候唤不回你的良知,他的死依旧唤不回你的良知,难道唯有万物寂灭,你才愿意回首?”

“不,你错了。你以为黎民苍生会念着你的好?不,他们不会!危急关头,他们只会将你推向断头台,他们哪里会在意你的死活?他们在意的,永远只有自己。”华清情绪大起大落,话音刚落,被以蛮力斩断了伏羲琴弦。

铮铮铮铮——

刹那间,伏羲琴弦应声而断,弦声如同凰鸟濒死前的啼泣,声声泣血,刹那间使得万物苍生陷入癫狂状态。

而最最凶猛的那道弦音,于暗处蛰伏许久,正当我引雷唤雨之际,突然间蹿向我的心口,使得措手不及的我差点儿被弦音中伤。

电光火石之际,容忌着一身白衣,从山脚下扶摇直上。

他一个闪身将我揽入怀中,并顺势调转了我与他的方位。

噗——

弦音正中容忌背脊之处,我亦随着弦音猛烈的冲击力被容忌扑倒在地。

“容忌……”我慌乱地拭去他脸上的血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深怕一眨眼,他就悄然断了气。

容忌尤为隐忍地轻咳了两声,轻声宽慰着我,“我没事。”

“事到如今,你们还有心思打情骂俏?”华清冷眼看着滚作一团的我们,眸中满是不屑。

我小心翼翼地扶起容忌,甚至不敢去看他背上的伤口,直截了当地挡在了容忌面前,引雷唤雨。

华清见状,嘴角笑意愈发深邃,“怎么?难不成你以为几道天雷就能劈死我不成?”

“不。我只想让你看看黎民苍生的真心,让你死得其所。”

如果说,在华清准备对容忌下手之前,我对她还抱有一丝希望。现在的我,已然不再对她抱有一丝一毫的希望。

这段时间,皇甫轩卖出了几十万副画作,那些画中画,遇水则显。故而,我为虚无界大陆唤的这场雨,仅仅只是为了让黎民百姓看清真相。

华清面露轻蔑,尤为笃定地说道,“想不到,你竟能守住四百年如一日的天真。醒醒吧!这些愚民,根本不会记得你的恩情。”

“那可未必,石心都有被捂热的一天,更何况是人心呢?”我信誓旦旦地回着,心下却没什么底。

好在,这一回,黎民苍生并未让我失望。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四海八荒之中皆是此起彼伏的应援声。

黯淡的天幕上,霓虹乍现,雀鸟筑桥,在天幕上拼出“誓死追随凤主”六字。

与此同时,空旷的山谷中,亦传来了百兽鸣叫声。

其声响彻山谷,于华清山主峰之巅回旋往复,绵绵不绝。

华清面露困顿,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

“明白了吗?以恶制恶,并不能杜绝其恶。以恶欺善,终究引火上身。你对这世界怀有多大的善意,世界也会以同等的温柔回报你。”

我看着空中飞鸟,林中走兽,以及从四海八荒汇聚而来自发为我应援的黎民百姓,终于知道,他们值得我拼尽全力去守护。

华清稍显眷恋地看着山脚下的万家灯火,猛然将回过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撞上了容忌手中的斩天剑上。

斩天剑“唰”地一下贯穿了她的喉头,她似感知不到痛觉一般,连眉头都未抬一下。

华清喉间鲜血染红了我的眼眸,透过朦朦胧胧的血雾,我怔怔地看着一炷香前尚还裹挟着满身怨气的华清自毁伏羲琴,眼睁睁地看着她撞见封喉,心里并无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有莫名的难过与心痛。

“这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后会无期。”华清单手捂着喉头处的血窟窿,面上始终挂着浅淡的笑容。

上古魔龙的预言,终于在预言本身的推动下,半真半假,最后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我不知华清究竟有没有成为灭世魔神,但她确确实实如预言中所示,死于容忌剑下,一剑封喉。

怔忪间,她用尽周身气力,突破了飞鸟走兽的重重包围,纵身跃下华清山主峰,任由华清山山后无风自起浪的浅海将她湮没。

我立于华清山之巅,睥睨着白浪掀天的后山浅海,心下唏嘘不已。不过我转念一想,若华清的死,能换回虚无界的安宁,她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出乎意料的是,这片大陆上的烽火硝烟,并没有因为华清的死而平息。

当我随着飞鸟走兽一同走出华清山脉之际,惊觉这片大陆的气运几近耗尽。

九州内,列缺霹雳,丘峦崩摧。荒火燎原,处处是哀嚎。

我惊愕地看着满地疮痍,心下尤为困惑。

神君已亡,圣君作古,自以为操控着一切的华清也纵身浅海。

照理说,虚无界势必如同百年前那般,从无到有,火舞耀扬。

但事实上,虚无界颓势尽显,垂垂老矣,大有朝不保夕之势。

容忌紧握着我的手,手心微凉,片刻间薄汗淋漓。

我回首望着面色苍白的容忌,亦回握住他冰凉的手,“乖,让我看看你背上的伤。”

“无碍。”

我见他步履愈发缓慢,着急忙慌地扶着他的腰身,支撑着他摇摇欲坠的身体,“都快站不稳了,还逞强!”

“小伤。”

他话音刚落,就因体力不支,朝我怀中倒来。

“容忌!”

我惊慌失措地唤着他的名儿,冰凉的手指将他背后血色正浓的衣襟小心翼翼地撕扯开来。

数寸长碗口粗的伤疤横亘在他宽阔的背脊之上,同他背上的旧伤交织在一块,森森白骨于血色中骇然曝露于我眼前。

之前,我只知他背上的伤十分严重,却不知伤口已伤及背脊,甚至于在他的背截骨上砸出了一个凹痕。

“这世上,当真没有比你更倒霉的人了。不仅时常被我气得跳脚,还因为我受了这么多伤。”我强忍着眼眶中直打转的泪水,以治愈术替容忌疗着背上的伤,却发现他背上的伤已伤及根骨,一直汩汩淌着血,怎么着都止不住。

“能够遇见你,定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何来倒霉一说?”容忌缓缓睁开眼,琥珀色的眼眸若琉璃般晶莹剔透。

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也像今天这般虚弱。

四百年前,我能替他捡回一条命,今天也一定可以。

为了止住他背上汩汩流出的血,我只得咬着牙,以手心冰刀为针,以八荒活水为线,一针针缝合着他背上的伤口。

“要是疼,你就咬一口我的胳膊吧。不过你得轻点,我超怕疼。”我轻抚着容忌苍白的脸,尚未开始缝线,心里已经紧张的要命。

我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般局促不安,早知就不该荒废数百年的光阴,闲暇无事时学学女红也好,起码不会像现在这般手足无措。

容忌静静地趴在我腿上,长长的睫毛耷拉在苍白的脸庞上,如林中受惊的小兽,着实惹人怜爱。

深吸了一口气,我终于颤巍巍地握紧了冰针,朝着容忌背脊上可怖的伤口扎下。

“啊——”

“好疼……”

“老子要哭了!”

………

容忌背上的伤委实可怖,我足足缝了大半个时辰,才止住了如溪流般连绵不绝的热血。

待我缝好线,喉咙都给我喊哑了。

容忌怔怔地看着涕泗横流的我,狂抽着嘴角,沉声道,“嚎了大半个时辰,耳朵都给你叫聋了。”

他可能不知道,我若是不多嚎两声,心中情绪无处宣泄,怕是没缝完线,就会被他触目惊心的伤口吓得晕死过去。

“笨蛋。同你说了,只是小伤,哭什么?”容忌原想拭去我脸上的泪痕,却发现他的双手满是血污,遂松了手,以他凉凉的唇拭净我花猫一样的脸。

别看他洁癖深重,但他的洁癖跟他的人一样,毫无原则。

也许,我脸上沾了鸟粪,他都能以同样的方式给我抹净。

容忌瞬间黑了脸,“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是浆糊么?”

我一时高兴,竟忘了他本就有看透人心的异能,讪讪笑道,“脑子里装的都是你。”

“你是说,我是浆糊?”他反问道。

尽管,现在的容忌看上去还很虚弱,但他的精气神似乎好了些。再加之,怕我担忧,他还别出心裁地同我抬杠,欲分散我的注意力。

我将他的心思看得透透的,感动之余,心里眼里甚至于往后的朝朝暮暮,都只能是他。

三日后,九州之内,暴动渐止,但虚无界的颓势并没有因此而逆转。

滚滚惊雷中,师父冒雨而来,芝麻大点的眼珠子尚未及雨点大。

他一身泥泞,狼狈不堪。

“忌儿,小七,这第九关古战场的最后一道阵法,事关虚无界的生死存亡。速速随我去云秦烽火台。”

闻言,我与容忌遂紧随师父身后,瞬移至云秦百尺高的烽火台之上。

烽火台的台面是一个太极八卦盘,八卦盘边沿处分布着五个落脚点。

师父指着五个落脚点,气喘吁吁道,“五行阵法并不难解。虚无界的气运分别落在五王身上,只要你们五人同时登上太极八卦盘,集五人合力于一身,便能轻巧破阵,使得虚无界重归安宁。”

师父语落,我与容忌分站水、火两个落脚点,祁汜、二师兄分站金、土两个落脚点。

我们四人面面相觑,紧紧盯着被楚荷搀扶而来的叶修,委实不大相信几乎成为废人的叶修,身上居然还留存着虚无界的气运。

“师父,叶修连站都站不稳,让他占据木位,会否坏事?”我拽着师父的衣袖,轻声低语道。

师父摇了摇头,无奈地说道,“本该让帝俊那小子来,只不过帝俊同祁汜一般,修的金系道法,驭不住木位上的幽冥魔气。”

话虽如此,但我对叶修委实没有好感,一双眼紧盯着邻侧叶修,戒备心顿起。

彼时,雨止风歇,蔽日乌云四散,瑰丽的祥云于天边乍现,大有向好之势。

师父与无涯师伯立于太极八卦盘阴阳两极之处,于同一时刻振臂高呼,“合五行之力!”

闻言,五行站点旋即迸发出五道光芒,于太极八卦盘中央汇拢而去。

我尤为困惑地以眼角余光瞥了眼叶修,却惊愕地发现他已然不管不顾地朝我飞扑而来。

他一身紫袍,无风而飏。

更令人惊惧的是,他周身噬骨的杀气中,竟有喷薄而出的善缘相随相行。

叶修离位,五行阵法就此被损毁,除却叶修,在场之人均被五行阵法中的幽冥魔气所伤。

“阿修,你做什么!”

祁汜惊慌失措地朝我飞奔而来,因为惧意,声色大变。

与此同时,立于我对面的容忌亦阔步朝我扑来,只是他背上的伤尚未痊愈,大大桎梏了他的速度。

意识到叶修的目的,我忙不迭地往边上闪着,但他速度之快,使得我躲闪不及。

仓皇间的一眼,我竟发现叶修暗紫色的眼眸于无形间化成了银灰色的蛇眼。

“冷夜?!”

惊惧之余,我已退至太极八卦盘边沿处,避无可避。

怪不得封於死前看到呱唧顶上冒出的善缘,默念了一句,“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封於和冷夜以虚无界大陆为棋局,斗了上百年,他口中的“输”,应当指的是输给了诈死而归的冷夜。

叶修闻言,面上现出诡异至极的狞笑,“本座这辈子,还未输过。”

果真是冷夜!

我瞳孔微缩,已然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后仰着身体,由着八荒活水承托着我凌空的双脚,尽全力抵御着叶修的突袭。

“莫要再负隅顽抗。本座蛰伏许久,就连做梦,都在期待着这一天的到来。”叶修说话间,微微分叉的黑舌已然贴近我的脸颊。

他双手做鹰爪状,将泛着紫光,同浑厚善缘融为一团的幽冥魔气一道,朝着我心口处袭来。

电光火石之际,一抹黑影先祁汜与容忌一步,死死地挡在我身前,替我挡去了所有的伤害。

原本,我若以乾坤之力对上叶修冗杂了毕生修为的这一掌,即便小胜一筹,也该被幽冥魔气反噬,经脉寸断,沦为废人。

不成想,一直被锁于招摇山上的天弋,竟在此刻为我挡下了足以焚天灭地的一掌。

我错愕地看着面前蓬头垢面,被封於的五行邪火灼烧地满面疮痍的天弋,惊愕地说不出话。

“贫僧说过,即便要死,贫僧也会死在你的前头,替你挡尽伤害。女施主,贫僧可否以死换得你的永生不忘?”

天弋曜黑的眼眸中,有玉帛的剪影。

占据了叶修躯壳,又卷土重来的冷夜神色大骇,他显然未意识到天弋会坏了他的全盘计划,气得浑身发颤,“天弋,你!”

天弋回眸,双手合十,朝着叶修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祖师爷,世上并无不透风的墙,多年前贫僧就得知叶修是你的入室弟子。贫僧还知,你口中所谓的善缘并非由善念所生,而是同怨念相伴相行的邪念而生。自你诈死之际,贫僧便算到了你会于丘峦崩摧之际嗜血归来,自然算到了贫僧这辈子的最后一次善行,就是终结你的邪念。”

“孽徒!”

冷夜话音未落,前有祁汜承影剑穿喉而过,后有楚荷拿捏着随侯珠,断却他的后路。

谁能想到,蛰伏多日的冷夜,尚未说上一句整话,就被利刃穿喉,被随侯珠锁魂夺魄,落得了个灰飞烟灭的下场。

“女菩萨,玉帛好喜欢你。”天弋喃喃自语着,曜黑的眼眸骤然黯淡,不过他的嘴角,却扬起了一抹浅淡的笑意。

“玉帛,珍重。”

我知天弋再无活命的可能,却依旧道了声珍重。

天弋如释重负地点了点头,顷刻间便化作一团灰烬,随风而逝。

轰——

天雷作响,天堑迸裂,乌泱泱的天幕愈发暗沉。

血色霹雳砸向九州大地,使得九州百姓人心惶惶,逃无可逃。

师父颓然地瘫坐于八卦盘上,唉声叹气道,“杀千刀的冷夜,真真是阴魂不散。现在倒好,五行阵法缺了个人,叫老身上哪儿找去!”

“了尘道长,你看,我合适么?”

正当此时,许久未见的李牧桑突然现身。

乍眼一看,我便注意到了他尤为刺目的满头白发,不过他似乎已经走出了往日的阴霾,又变回了多年前潇洒不羁模样。

他手摇着浩海折扇,不疾不徐地登上了太极八卦盘,在师父跟前转了两大圈,信心满满地等待着师父的“宣判”。

师父瞪大了眼仔仔细细地瞅着李牧桑,突然间一蹦三尺高,如获至宝地扑入李牧桑怀中,喜极而泣,“好小子!合适,未免也太合适了!”

想来也是。

李牧桑本就是西越之主,这世上,恐怕没人比他更合适占据木位。

待一切准备就绪,五行之阵终于被五道耀光一同开启。

刹那间,惊雷声止,海啸声歇,处于惊恐中的黎民苍生纷纷扬起了头,看向突然放晴的天幕。

偌大的虚无界,安静地同一块死地一般,万籁俱寂。

阵法得解,第九关古战场就此破灭。

但我万万没料到,短暂的安宁过后,虚无界大陆将迎来不可逆转的浩劫。

第九关古战场的不竭神力化作了绵绵无尽的爆破力,将虚无界大陆炸得满目疮痍,只剩下了个空壳。

“怎么回事?”二师兄惶惑不解地仰头天幕上破损的缺口,骇然失色。

师父亦蹿至无涯师伯身上,急得声音发颤,失声惊呼道,“虚无界大陆要塌了!”

这一刻,我总算明白上古魔龙预言中,为何称凰神凤主为虚无界最后一位魔神。因为,虚无界命数将近,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出现两位魔神。

可惜,之前所有人都将重点放在“魔神”二字身上,却没有人思寻过极其诡异的“最后一位”四字。

天后临了前,亦说过虚无界大陆正如其名,缥缈虚无。遗憾的是,她并未说完,就已经一命呜呼。

我瞅着即将塌陷的天幕,快步朝着容忌奔去。

生要同榻而眠,死亦要同穴相依。

容忌顺势将我搂在怀中,指着天边的红日说道,“也许,一线生机藏于红日中。”

祁汜附和道,“没错。虚无界大陆上,最大的谜团就是西升东落的红日。倘若虚无界只是六界的一面镜像,那从虚无界上看到的红日,不正是西升东落?”

闻言,我亦掏出了袖中的竹蕖紫蔽扇,终于悟得扇中禅机。

竹蕖紫蔽扇阴阳两面不止指代着华清的阴阳两面,也可指代着互为镜像的六界与虚无界。

“今日,即是我等重回六界之日。大家唯有齐心协力,众志成城,拼尽所有气力,才能为自己博得一线生机。万民听令,攻日!”

下一瞬,虚无界大陆上但凡有些道行之人,纷纷在师父雄浑有力,贯彻四海的洪亮嗓音中,依令行事。

我亦谨听师父所言,将周身乾坤之力融于合力之中,并竭尽所能地以万民合力去撬开隐藏在红日背后的生门。

眼角余光瞥向高台下拼尽全力的黎民百姓,耳边亦萦绕着万兽此起彼伏的咆哮声,此情此景,并不似想象中的悲壮,反倒令人热血沸腾,斗志昂扬。

“开了!”

“红日开了!”

在万民翘首以盼中,强大的合力终于撬开了大半边红日。

我与容忌并肩而立,看着黎民百姓欢欣鼓舞地撤离虚无界,相拥而泣。

师父亦蹿上无涯师伯的腰,揭下无涯师伯的斗笠,激动地嚎啕大哭。

整整一天一夜,虚无界的万兽万灵万民万物终于撤离完毕。

落在最后头的我,同容忌十指相扣,亦朝着渐趋黯淡的红日奔去。

六界,时隔百年,我们终于得以完身归去。

我稍显眷恋地回眸瞥了眼随时随地都有可能轰塌的虚无界大陆,惊觉祁汜一人仍立于烽火台上。

他身着玄色龙纹锦袍,头顶红缨金冠,背手负立,站于烽火台上睥睨着满目疮痍的虚无界大陆。

见状,我连连顿住脚步,不解地看向岿然不动地立于原地的祁汜,嘶声喊道,“还不快走?”

“好。”

恍然间,祁汜双眸中沁着一层薄雾,他如是应着,但双腿依旧死死地定在烽火台上,一动不动。

该死!

我低咒了一声,正准备原路折返将祁汜拖出虚无界,不料天外飞石将我与容忌十指相扣的手生生隔绝开来。

再度回眸,容忌已被红日中的不竭之力推向了六界。

而我,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红日后的缺口被红日所掩,硬生生地被遗留在了虚无界大陆之上。

“不!”

我不管不顾地飞扑至红日溅着火星子尤为灼烫的表面,眨眼间便从心急如焚到心如死灰。

祁汜见状,着急忙慌地飞至我身侧,将我硬生生地拽下红日。

“有朕在,别怕。”祁汜沉声说道。

“我只是不甘心。历尽千辛排除万难之后,终究还是无法与他长相厮守。”我讷讷地瘫坐在地,双眸一度无法聚焦。

“笨蛋歌儿,只要朕在一日,就势必会满足你的所有愿望。”祁汜轻抚着我的脑门,低低说道。

许久,我才回过神,随口问了一句,“为何不肯走?”

祁汜摊了摊手,故作轻快地说道,“总要有人留在最后把控着全局不是?放心,只消一会儿,朕定与你一道遁日而逃。”

我见他信誓旦旦的模样,正欲询问他当以何法遁日而逃,无意间瞥见了拢于他袖中的无名牌位。

“这是谁的牌位?”我疑惑地指着他袖中的牌位,轻声问道。

祁汜笑而不语,水袖轻扬,周身魔气大盛。

下一瞬,红日被魔气所侵,生门大开。

我只觉耳边传来一阵轰鸣,再度睁眼,已经重重地砸至容忌身上。

容忌背上伤势未愈,而今被我狠狠一砸,便倒在地上,半天站不起身。

他尤为激动地将我搂入怀中,身体颤得厉害。

我的情况比他好不了多少,指甲深深嵌入他的皮肉之中,就怕再度同他分离。

“差点儿,我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我埋在他怀中嚎啕大哭,将近年来所受的委屈尽数宣泄。

容忌亦久久不得平静,他捧着我的脸,一遍又一遍呢喃的我的名字,“歌儿,欠你的一世繁华,余生来还,可好?”

“嗯。余身来还!”

我迫切地点了点头,顺势将身上带伤的容忌扑倒在地。

容忌听明白了我的话中之意,苍白的脸颊上飞现两抹红云。

他以双手挡在身前,尤为窘迫道,“回去再睡,如何?”

我朝着他的翘臀尤为霸气地挥去一掌,雄赳赳气昂昂道,“不,择日不如撞日。老娘今日定要翻身做地主!”

番外卷 番外:与“七”书(祁汜)

朕戎马一生,只为赢尽天下。

殊不知,江山与你不可兼得,赢了天下却输了你。

最后一次见你,时值虚无界覆灭之际。

原以为,今生今世你都不可能为我回一次头。

不成想,幸福来得这样突然。

在你我即将生离死别之际,你突然回过头,像你我第一次见那般,清澈见底的眼眸中藏着一丝慌乱。

而我的心跳,再一次为你而乱。

你见我孤身立于烽火台上,切切实实地慌了神,扯着嗓子喊着我的名字。

原想借机同你告别,可话到嘴边,突然舍不得开口。

犹豫再三,终是将所有的离愁别绪藏于心尖,悄悄地应上一个“好”字。

红日闭锁,你意外地被遗落在了虚无界。

那一瞬,我甚至自私地想着,最后的十年时光,若有你的陪伴,一定很圆满。

你永远都不会知道,当你悲痛欲绝之际,我正满怀着欣喜,憧憬着与你之间的美好未来。

可当我亲眼目睹你的绝望,亲耳听闻你说你不甘心,不甘心历尽千辛排除万能智慧,为何还是无法与他长相厮守之际,终究还是心软了。

没办法,我这颗铁石心肠,每每遇上你的眼泪,就软得一塌糊涂。

百年前,鬼蜮卷宗里,明明那么想得到你,却还是因为你的一滴泪,选择了放手。我原以为,对你的执念来自于对东临王的妒忌。

许久之后,才想明白,对你的执念,源自数万年前九重天上的一次阴差阳错。

事实上,我都记得。记得你在我重伤昏迷之际,悉心照料了一整夜。

遗憾的是,那时的我,野心勃勃,绝不容许自己的心为了一个女人而动。故而,我开始自欺欺人,将善良无辜的小九儿当成救命恩人,刻意将你深埋在内心深处。

直到百年前,在鬼蜮卷宗里,接住从天而降的你,我才知,这辈子,注定要被你套牢了。

于我而言,你有致命的吸引力。即便你的每个眼神都不曾停留在我身上,但你的一颦一笑,都足以蛊惑我,使我深陷你的情网,无法自拔。

你很聪慧,很通透,总能逃脱我的桎梏。

可惜,那时的我还没学会如何去爱一个人。

为了引起你的注意,我开始无穷无尽地伤害你。

不舍见你难过,却更不愿被你忘却。

如此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你被折磨得近乎崩溃,我也因愧疚被自己折磨得近乎癫狂。

迟迟等不到你的回应,我开始频繁猎艳,将所有神似你的女人通通尝了个遍。她们比你乖巧,比你风情,比你识趣,却及不上你万分之一。

原以为,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定能彻彻底底地忘记你。

因而,在无意间窥得天机,得知六界终将覆灭之时,我选择了逃往虚无界。一来,是因为六界再无我的容身之处。二来,则是为了彻底忘记你。

不久后,听闻你被逼着跳落下诛仙台,我孤身登上虚无界漫天霓虹之巅,盯着红日看了大半天。

我注定要做一代枭雄,怎能为一个女人哭泣?若是流了泪,定是被灼目的日光所伤。

百年中,我时时刻刻观察着东临王的动向,得知他为你沉沦百年,不禁窃窃自喜。原来,一直活在诛仙台噩梦下的人,不止有我,还有东临王。

百年后,与你久别重逢,我终于学会了如何去爱。

爱是一心一意,任谁都无法替代。你说,你眼里容不得沙子,于是,浪子回头。

爱是放手成全,不是桎梏占有。意识到我的出现给你带来莫大的困扰后,便不敢贸然打扰你的生活,只敢远远地望着你,眼睁睁地看着你渐行渐远,奔向那个真正值得你爱的人。

我从不屑于做一个好人,亦不屑于被黎民百姓感恩戴德。

直到浮生一梦中,你误打误撞成了我的皇后。

我开始害怕,怕自己前半生造了太多的孽,报应在你身上。

说来也是奇怪,一旦洗手作羹汤的想法在脑海中乍现,就再作不了恶。

孩童的被褥,厚实软绵的襁褓,未及掌心大小的鞋履,小巧精致的拨浪鼓……

不怕你笑话,我确确实实怀着最大的热忱,替我们即将要到来的孩子准备好了一切。

可是,比起得到你,我更害怕永远失去你。

那一日,你软绵绵地倒在我怀中,不似往日张牙舞爪的娇俏样儿,乖巧地像只小猫。你一边淌着口水,一边抓着我的前襟,时不时还会在我心口处乱蹭。

那之后,你定然很感激我的坐怀不乱。

殊不知,整整一夜,我都在同自己的理智作斗争。

欲念说,哪里来的那么多一见钟情,这世上更多的是日久生情。东临王还不是因为抢占了先机,早早地将生米煮成熟饭。

理智说,喜欢就不要去伤害。即便得到人,也得不到心。

欲念说,就放纵一次。这辈子,最后放纵一次。也许,有了孩子后,转机就出现了。

于是,我如视珍宝地将不省人事的你轻放在榻上。

榻上铺陈着喜庆的红色薄衾,薄衾中央,摆放着一方干干净净的喜帕。

无意间,你嘤咛出声,一声细若蚊蝇的“容忌”,差点让我失去理智失手将你掐死。

整整一夜,我脑子里一直在天人交战。

最后,理智战胜了欲念,我放弃了今生今世不复再有的机会。

得知你怀上他的孩子,我不再嫉妒,甚至幻想着这个孩子本该属于我,甚至觉得这个孩子应当更像我才对。

然而,上天真的很残忍,总是不遗余力地将我往死路上逼。当我得知你无故小产时,心里的痛楚一点也不比东临王少。他可以名正言顺地为夭折的孩子造上坟茔,立上牌位。我却只能躲在他身后,将衣物、襁褓、拨浪鼓纷纷拢于袖中,将一块刻有“祁麟”二字的牌位紧揣怀中。

没错,我管那个夭折的孩子叫祁麟。

真可惜啊,他若是还活着,我一定亲自教他射箭骑马,教他熟读诗书,将所有的爱都给他。

三个月前,在我得知自己只剩十年时间之际,我就想着起草一封“家书”。

一来,是希望你永远记得我。二来,又希望你彻底忘记我。

我确实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杀过的人屠过的城不计其数。

而你,永远活泼明媚,美好,善良,纤尘不染。

从骨子里,我是自卑的,手上的鲜血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我,你与我之间,不止隔着东临王,还隔着黑白两方世界。

歌儿,答应我。忘却我的所有,但别忘了我曾爱过你,可以么?

之所以不愿回六界,是因为于我而言,六界冰冷没有温度。

虚无界虽残破,但这片土地上,留存着我与你之间的所有回忆。

我可以凭着皇甫轩曾绘下的几十万幅画作,用往后十年,认认真真地任性一回,活在有你的回忆里。

你第一次坐上北璃王位,穿着不合身的男装,依旧是一副少女模样。触及你锐不可当的眼神,我的心跳得飞快。

你被上古神水伤了眼,蜷缩至一隅,满脸防备,浑身是刺,扎得我痛彻心扉。

你被东临王所伤,我亦跟着你痛,竭尽所能地想要抚平你的创伤,却等来了一句你对东临王所说的“幸好是你”。

………

宝贝歌儿,说这么多并不是在责怪你。

我只不过是记性太好,将与你有关的点点滴滴都铭记在心而已。

此去一别,当再无相逢之日。

愿我的宝贝歌儿,年年岁岁有今朝。

当你收到这封“家书”时,应当是十年之后,那时的我,已带着对你的美好祝愿,于虚无界里走完并不幸运但却足够圆满的一生。

替我向小公主们问好

爱你的祁汜留

虚无界一百零二年四月十三日

番外卷 番外:小容忌养猫记【1】

子时,夜阑人静。

红鸾衾暖意,迷迭鎏烟熏。

“且试天下”里,新任天帝与她的美貌王夫正相拥而眠。

“啊——”

“容忌,你个王八羔子,又将老娘当烛台!”

两声狮吼从殿中传来,震落了飞檐上的点点雨露,“滴答滴答”各自成趣。

榻上,容忌慵懒地眯了眯眸,轻声呓语道,“笨蛋,小脑袋瓜真真不得闲。”

且歌见他态度愈发敷衍,柳眉倒竖,双手叉腰,尤为野蛮地扒拉着他身上薄薄的素色鲛纱里衣。

“你当神君那会子,我可是遭了不少罪。”

容忌见她睡意未醒,轻扶着她摇摇欲坠的身子,手握着她温温软软的葇荑,唇齿含笑,“余生来还。”

“还个屁!说好的让我一回,你倒好!折腾了三天三夜,还趁着我昏迷不醒之际,将这劳什子天帝之位传给了我。”且歌尤为不满地说道。

“再过一年,小小乖们即将临世。她们身上有两个不大不小的天劫,我须得替她们渡了。六界时局不稳,我不在,总担忧你被人欺负。倘若,你坐稳了天帝之位,谁还敢欺你?”容忌沉声解释着,琥珀色的眼眸在暗夜中如同琉璃般,美得夺人心魄。

“你长得好看,说什么都对。”

且歌尚还沉浸在方才的梦魇中,原想好好“教训”他一顿,但见他长睫微垂昏昏欲睡,又思及他背上尚未好全的伤,终是不忍下手。

“罢了。老娘翻身那是迟早的事。”她低声咕哝着,一边掐着容忌的脸颊,一边捻了道蛛网,闪身入了容忌梦中。

拨开梦境迷雾,她身着似火红衣张牙舞爪而来,手中的长鞭足足有手腕粗细。

她身前,悬吊着一扇玄色布帘。

定睛一看,原是个以银狐面具遮面的男子。

且歌抡着长鞭,在空中“呼哧呼哧”挥甩了数个回合,忽闻身后鬼哭狼嚎般的歌喉,随意地将手中长鞭往边上一扔,灵巧转身,循声而去。

梦境一角,了尘道长正撅着瘦臀,藏身于犄角旮旯之处,偷饮着花颜醉送来的陈酿桂花酿。

“为老不尊的小老头,又背着师娘躲梦境里酗酒!早知道,就不该教你造梦之术。”

她双手叉腰,立于了尘道长身旁,絮絮叨叨道。

了尘道长晃了晃脑袋,芝麻大点的小眼睛直勾勾地瞪着且歌看了数眼。

他定是老眼昏花,错将且歌当成了黄道婆,双手紧捂着脑袋,强行辩解道,“我是一只猫,只会喵喵叫。姑娘,你肯定认错夫君了。”

“………”

且歌满头黑线,尤为无语地盯着绕着他转了数圈,“喵喵”直叫的了尘道长,无奈地说道,“师父,您老人家别转了,我头晕。”

啪嗒——

了尘道长闻言,气势硬了几分,倏而起身,正欲同且歌理论几句,袖中崆峒印不慎掉落。

“崆峒印?”且歌一手扶着微凸的肚子,一边小心地俯下身,拾起地上金光闪闪的崆峒印,于掌心中把玩一二。

了尘道长酒醒,连声惊呼道,“快放下!为师刚准备穿回阿黄年少时,搅乱她与青梅竹马之间暗生的情愫……”

“啊?师父,你怎么不早说!”且歌面色一怔,刚想将烫手的崆峒印往了尘道长怀中扔去,为时已晚。

崆峒印上八道金光乍现,将且歌牢牢吸附其中。

冗长的时空隧道再次打开,且歌如同飞火流星般,在黯淡的夜空中留下一尾绚烂的星云。

砰——

随着一声巨响,且歌恍然平地惊雷,“轰”得一声,在仅仅只满千岁的容忌手中“炸裂”开来。

“何方妖孽,竟敢偷袭本殿?”

容忌的双臂被巨大的冲击力拧成了麻花,差点儿被眼前的天外飞猫齐根折断两截小臂。

待他从剧痛中缓过神来,怔怔地盯着眼前毛茸茸的小猫,眸中戾气顿散。

且歌亦痴痴地望着许久未曾谋面的小容忌,哈喇子如冰冷的雨水,胡乱拍在容忌俊美无俦的脸上。

薄薄的唇,显得不近人情。

高挺的鼻,总是阻隔着他与她贴面传情。

再看他那双琥珀琉璃眼……

夭寿了!他瞳孔里的这只猫,是谁?

她心中一惊,旋即转过身子,伸着脖子死盯着茶杯中的浅浅倒影。

“完了!定是不靠谱的师父,趁着酒兴,将我变成了一只猫。”且歌苦着张毛茸茸的小脸,喃喃自语着。

最可怕的是,她以为自己说的是人话,但听在旁人耳里,分明是一阵“喵喵”乱叫,奶凶奶凶,怪可爱的。

容忌眉头微拧,冷睨着怀中张牙舞爪的小猫,“滚下去。”

“喵喵喵——”

且歌短短的前爪在他前襟上轻抓了几下,以示抗议。

“挪开你的脏爪。”

容忌不耐烦地将且歌扔至一隅,翩翩然起身,一脚跨入云雾缭绕的温泉中,美眸轻阖。

温泉水滑,美肤似玉。

刚满千岁的容忌,健硕的背上尚未横陈着伤疤,隐于如墨般的青丝中,仿若密林幽谷中的木生芙蕖,让人忍不住欲循上前一探究竟。

且歌踮着爪尖,迈着猫步,于温泉边上绕了数圈,哈喇子再也止不住,淅淅沥沥蜿蜒了一路。

噗通——

于假山边小憩的追风半睁开眼,恰巧窥见一团毛茸茸的白球儿落入池水之中。

追风打着哈欠,呓语着,“天降祥瑞!蒲公英都长得猫般大小,落入水中,纷纷扬扬洒满一池,恰巧给殿下洗个别样的花瓣澡。”

毋庸置疑的是,那团猫般大小的“蒲公英”,正是且歌。

她以短短的前爪抹了一把毛茸茸的小脸,微微散开肩膀上浓厚的猫毛,拼尽全力只为营造出美人出浴般的美好画面,好蛊惑池中如雕像般闭目养神岿然不动的容忌。

寥寥烟雾中,一双琥珀琉璃眼悄然睁开,眸中杀气凛然,令人心悸。

“何人?”

容忌冷喝道,一手抄起岸边衣物,将将之井然有序地套在身上。

“喵喵喵——”

且歌有点想哭,她四爪太短,在泉中扑腾了几下,尚未靠近容忌,就呛了好几口水,险些溺毙。

“孽畜。”

容忌单手拎着嗷嗷直叫,吐水顺便将丁香小舌都给吐出嘴外的且歌,怒极反笑,“不要命了?”

她委屈巴巴地在他怀中蹭了蹭,乖巧地没再乱动。

“殿下,素瑶仙子邀您瑶池赏月,去是不去?”

不多时,追风打了个哈欠,满脸困意走来。

容忌刚闻其声,身体一僵,忙不迭地将小小的且歌塞入袖中,故作镇定地回了一句,“不去。”

且歌被囿于袖中,又开始张牙舞爪地乱挠着,“去,干嘛不去!我倒要看看,素瑶究竟想干什么!”

追风眨了眨眼,讶异地指着容忌的袖口道,“殿下,你袖子里莫不是钻进了一尾美人蛇?这么好动!”

容忌面皮薄,经不得说,旋即将袖中小猫甩至地上,稍显窘迫地说道,“扔至猪圈。”

“………”

她无语问苍天。

怎么每一回来,容忌都要虐待她?

追风得令,随手将且歌扔往几百米外云雾缭绕的猪圈。

若是寻常猪圈,也就罢了。

可偏偏这个猪圈,关着一头曾为天蓬元帅法力高强的猪。

若单单是法力高强些,也就罢了。

偏偏这位天蓬元帅,极好美色。

且歌刚落入猪圈,就见一方阴影犹如泰山压顶,将她头顶的光全然遮去。

“小娘子,快让本元帅看看你的小猫腚。”

猪圈里,一只浑身长满尖刺的黑猪目露邪光,尤为贪婪地看向猪圈一隅,浑身炸毛的小白猫。

“大胆!老娘可是天帝,你敢动老娘一下,老娘不介意打烂你的猪腚。”且歌本就是个暴脾气,哪里受得了天蓬元帅这般调戏。

“你要是天帝,本元帅便纡尊降贵,做一回天帝的美貌王夫。”天蓬元帅狞笑着,一个飞身猛扑,砸损了猪圈里头的大半片篱笆。

“岂有此理。”且歌奶凶奶凶地喵喵直叫,正准备给他点颜色看看,却悲催地发现自己周身神力又一次被锁。

天蓬元帅朗声大笑,看着眼前只会花拳绣腿的小白猫,赞不绝口,“骨肉均匀,若修成人形,定是万年难得一遇的美人儿。”

此时此刻的且歌,身体抖得跟筛糠般,吓得脸色发白。

不过,眼下她脸上毛茸茸一片,任谁都看不清她的脸色。

“你要是敢靠近一步,我就将你卖入妖娆酒楼,让你上桌迎客!”且歌虽然害怕,但还不至于方寸大乱。

真真是造化弄人!

天不怕地不怕的她,竟被一只猪吓得浑身发抖。

细细一想,任谁被丢至猪圈,遇上这么只贪念美色且法力无边的黑猪,都会吓得魂飞魄散。

好白菜都怕猪拱,更何况是尝过“神仙肉”的且歌?

正是因为今日这个意外,不日后,容忌便狠下心肠将咋咋呼呼的了尘道长流放至蛮荒之地,历了数轮天劫,安生了数百年。

天蓬元帅脚步微顿,困惑地询问着且歌,“何为妖娆酒楼?那里民风开放到可以上桌迎客了么?”

“可不是?将你的大脑袋割下来,蒸成香飘四溢的猪头肉,再端上桌,多气派!”且歌反唇相讥道。

“哈哈,有趣!张牙舞爪的小野猫,真真是本元帅的心头好。”天蓬元帅并未恼怒,转了个弯截住她的道儿,肥厚的大蹄子死死地按着她的小短尾。

正当天蓬元帅即将开始享用“美食”之际,清冷如皎月的容忌徐徐而来。

“知道错了么?”

容忌于猪圈前站定,背手负立,漫不经心地冷睨了一眼被吓得魂不附体的小白猫。

且歌又怕又气,她将头撇至一边,气呼呼地“喵”了一声,以示心中不满。

“哼。还不认错,那你就苦苦受着吧。”容忌冷哼着,旋即转身离去。

原本被吓破了胆的天蓬元帅,见容忌远去,这又大着胆子,将毛茸茸的且歌揽入怀中。

咻——

一道银针破空而来,一针穿喉。

方才还生龙活虎的天蓬元帅眼下已变成一头死猪。

被溅了一脸血的且歌惊魂未定,连连窜出天蓬元帅怀中,纵身跃出猪圈,一骑绝尘。

容忌才放下胳膊,惊觉一道凉风袭来。

下一瞬,他眼前突然闪过一抹白色的身影,奔袭速度比起二郎神的哮天犬,有过之而无不及。

“呵!胆子竟这么小。”

容忌嘴角笑意愈深,眸中亦闪过点点笑意。

了解他的人,便知这位看起来清心寡欲的殿下,又在算计人。

逃亡路上,且歌眼皮直跳。

直觉告诉她,容忌定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她。

上回穿梭时空,她周身神力还在,容忌自然动不了她。

这回就大不一样了。

一来,她眼下只是只猫,容忌洁癖深重,最不喜欢这些毛茸茸的玩意儿。

再者,她神力全失,毫无自保的能力,根本应付不了腹黑且淡漠的容忌。

且歌原打算以美人计蛊惑容忌,可容忌又不是傻子,岂能随随便便被一只猫给勾了魂?

仙界东宫,琉璃飞瓦上,容忌以锦帕轻拭瓦面,直至瓦面干净地闪着玲珑剔透的光,这才轻飏衣袍,侧卧于飞檐之上。

一双琉璃美目半睁半阖,漫不经心地扫着仙界奇景。

南天门处,金光万道滚红霓,瑞气千条喷紫雾。一只白猫浮光掠影般从南天门口一窜而过。

琼华宫前,明霞幌幌映天光,碧雾蒙蒙遮斗口。一团白球快如疾电,掠去了宫门口菩提树上的三两枯叶。

老君殿内,万万载常青瑞草攀壁而生,炼丹炉旁道童执扇昏昏欲睡。一道白影夺去百余丹药,一股脑儿倒入檀口中。

美殿下琥珀琉璃眼微眯,眸中戏谑之色顿显。

他倏尔起身,正欲将在他眼皮底下乱窜的小猫擒回,顿觉小猫识不得路,兜兜转转了一圈,竟又跑回了东宫。

“竟还是个路痴。”

飞檐上,传来低醇男音。

且歌诧异抬首,同立于檐角上的美殿下四目相对,一张明媚的猫脸瞬间垮下。

下一瞬,容忌飞身而下,顺手将缩成肉球儿的且歌拎入怀中。

他骨节分明的手,在她软绵绵的毛皮中逡巡。

且歌浑身战栗,目露惧意,“狗东西,你该不会想拔老娘猫毛吧?”

“未尝不可?”容忌莞尔,浅浅梨涡漾着醉人的笑意。

他将小小的肉团拎至跟前,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身体。

不知怎的,他顿觉口干舌燥,想……想睡了这只猫。

容忌意识到自己的想法过于荒唐,瞬间红了脸,尴尬地别开眼,再不去看她。

且歌顺着容忌的视线,低头看了眼自己白滚滚的肚皮,“喵”地一声失声尖叫。

她连连以短短的爪子遮着关键部位,喋喋不休地念叨着,“非礼勿视!你瞅什么呢?没见过这么婀娜的身体?人家,人家有点怕羞的。”

“本殿什么没见过?怎会稀罕看你?”

容忌将她随手一扔,以锦帕净了净手,嘴上如此说道,脑子里却一刻不停地闪过小猫“凹凸有致”的身体。

且歌亮了亮锋利的小爪,又在他前襟上留下三道抓痕,“你千万要记牢今日所言。日后,可别没日没夜地缠着老娘!”

“追风,将她扔至锁妖塔,任她自生自灭。”

容忌羞恼地瞥了眼口无禁忌的小猫,冷冷说道。

追风一头雾水地瞥了眼气愤地刨着土的小猫,稍显诧异地嘟囔了一句,“小野猫命挺大,竟还活着。”

说话间,他双指拎着且歌毛茸茸的小耳朵,“呼喇”一声将她不偏不倚地甩入了锁妖塔中。

东宫里头少了只“喵喵”直叫的小野猫,又恢复了平静。

只是,容忌心中燥火顿生,念了数百遍清心咒都下不去火。

“追风,你那里可有话本?”

深更半夜,美殿下偷溜出寝殿,立于栖梧树下,面色赧然。

“咳咳——殿下,你说什么?”追风惊恐地瞪圆了眼,差点儿没被口水呛死。

容忌不自然地撇过头,支支吾吾道,“就是你时常躲被褥里看的那些玩意儿。”

追风一脸懵,不解地挠了挠头,“殿下,你不是嫌弃话本中的女人污了眼么?”

“你就不能小声点?”

容忌羞窘至极,耳根彻底红透,忿忿然回了屋。

砰——

他重重地摔上门,满脑子都是白日里屡屡冒犯他的小野猫。

“完了。原以为本殿不喜欢女人只是性子寡淡了些,没想到本殿竟有这等癖好,被一只孽畜弄得心烦意乱。”

容忌呆坐在案几前,无意识地在素白宣纸上将白日里那只张牙舞爪的小野猫画得惟妙惟肖。

叩叩叩——

不多时,追风终于开了窍,殷勤地送来了珍藏许久的话本子。

待追风轻手轻脚地将房门掩上,容忌眼皮一抬,随手拣起一本话本子,只翻了两页,就将手中话本扔至一隅,尤为嫌弃地以锦帕净了手,“不堪入目!”

半炷香后,寝宫中又传来了容忌低醇朗润的声音,“追风,你那可有怪异些的话本?”

追风一听,更为惊恐,双手挡在自己身前,支支吾吾道,“殿,殿下莫不是想看男人?”

“滚。”

容忌美眸淡淡地扫了眼追风,心中暗自腹诽:看你还不如看本殿自己。

追风意识到失言,亦尴尬地陪着笑,旋即又耐性地问了一句,“殿下想看什么样的话本?属下这就去给你找。”

“类似……母猫?”

容忌思忖了大半日,虽有些难以启齿,但他实在太想看了,便头一回不知羞耻地将心中所有尽数倾吐。

“得嘞。属下这就去。”追风顿悟,他家主子,这是在思念被关押于锁妖塔中的小野猫呢。

锁妖塔中,邪祟不绝如缕。

好在,且歌周身的神力渐渐回拢了些,自保绰绰有余。

“狗东西,每回不记得老娘,就装冷漠。真不知道老娘稀罕你什么!”

“喵喵喵——”

“等老娘彻底恢复,定要将这狗东西压得嗷嗷叫。”

………

且歌一边放着狠话,一边差遣着锁妖塔底层的残肢断臂替她垂肩捏腿,日子倒是过得风生水起。

叩叩叩——

追风踏月而来,得知小野猫在容忌心中的地位,亦跟着客气了起来,“仙子可是睡下了?”

且歌耷拉着眼皮,兴致缺缺地应着,“睡下了。”

“仙子,可否请您挪个地儿,去东宫殿下榻上睡上一宿?”

“容忌那狗东西愿意给我垂肩捏腿么?若是不愿,老娘才不去。”且歌心口堵着一口气,气到极点时,短短的前爪还会在空中扑腾几下,奶凶奶凶的模样毫无威慑力。

追风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好强行将她揣入怀中,拐至东宫。

“放开我。狗东西总凶我,我怕我控制不住情绪,将他打得哇哇大哭。”且歌大声嚷嚷着,只觉十分委屈。

平白无故地被锁了神力,还被容忌关至锁妖塔中,若不是她还有三脚猫功夫,指不定被锁妖塔中的邪祟折磨成什么样呢!

追风狂抽着嘴角,着实无语地看着怀中不安分的小野猫,低声叮嘱道,“乖乖的。殿下只是想看看母猫的身体,你给他看看就是了。得罪他,没好处。你乖乖的,他若是想睡,爪子撒开,任他睡不就得了?要知道,还没有哪个女人能爬上殿下卧榻。”

“………”

且歌满头黑线,她愈发怀疑,容忌根本不似传闻中那么不近女色。他明明已经饥不择食到连一只小猫都不放过。

待且歌被追风扔至容忌寝宫中,容忌眸色一动,眼底敛下一抹喜色,面上却染上一层薄怒,“知道错了?”

“我没错。”

“还不认错?速速滚回锁妖塔,面壁思过。”

“回就回。锁妖塔里还有人给我捏肩捶背,你却只知道凶我,才不要理你。”且歌一边说着,一边翘着骄傲的小尾巴,扬长而去。

砰——

容忌水袖轻扬,寝宫门再度阖上。

“喵喵喵——”

且歌不慎一头撞上门,疼得眼冒金星。

美殿下将手中书卷扔至一旁,倏尔起身,将她一把拎至眼前,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毛茸茸的身体。

“小东西,本殿最后给你一次机会,认错。”

“我错了。”且歌认为自己最厉害的一点,就是能屈能伸。

容忌闻言,唇角微勾,“记住,从今往后你就是本殿的爱宠。”

“………”

“叫什么好呢?叫且歌,如何?”容忌轻声询问着怀里偃旗息鼓的小野猫。

且歌连连摇头,抗议道,“这个名儿我用腻了,就叫旺财吧。”

“不准。”

容忌沉声说道,转眼吹灭了烛火,将小肉团揣入怀中,合衣而眠。

翌日,天蒙蒙亮。

东宫就已然被一群仙娥包围。

“听说了吗?一只来历不明的猫妖爬上了殿下的卧榻。”

“应当是流言。且看今儿个一早,那只猫妖能不能活着走出寝宫。”

“连素瑶姐姐都不敢贸然靠近殿下,一只野猫,兴许早就被殿下掐死了。”

………

“喵喵喵——”

且歌被殿外的喧闹声吵得睡不着觉,气鼓鼓地在容忌身上打了个滚,锋利小爪“欻欻”两下在容忌俏脸上留下两道抓痕。

“殿下,我不是故意的。”

刹那间,且歌一激灵,一骨碌蹿下卧榻,溜得没影。

容忌冷着脸,旋即以锦帕拭去脸上血迹,随意地扔至榻上,尚未着鞋履,便衣衫不整地夺门而出,去寻他昨日刚捡的小野猫。

“出来。”

容忌立于院中,耳听八方,背手负立,声色中透着一丝不耐。

“我不是故意的。”且歌前爪扒拉着桌脚,弓着小小的身体躲在桌下,愣是不肯出去。

容忌迅疾弯下腰,将她捞回怀中,轻叹了一口气,“瞧你这么点出息。本殿哪里舍得教训你?”

“你舍得得很!教训方式四百年如一日,可凶的呢。”

容忌眉头微拧,许是不知且歌所言何意,他顺着且歌炸开的猫毛,柔声道,“乖乖听话,本殿绝不凶你。”

“甜甜,你笑起来真好看。”

且歌眨了眨眼,盯着容忌脸上的几道抓痕,心疼不已。

暗处,嘴碎的仙娥瞥见她们心心念念的美殿下同一只野猫深情对望,咬着小手绢儿哭得泣不成声。

更让她们不甘的是,昨儿个夜里小野猫才爬上的卧榻,今儿个榻上就明晃晃地摆上了一条带血的帕子。

“真不明白,小野猫有什么好看的!殿下竟如此宠她。”

“谁知道呢?照理说,素瑶姐姐比野猫好看得多,殿下若没瞎,绝不会放着美人儿不宠,偏去宠只孽畜。”

………

此时此刻,且歌正知足地勾着容忌的脖颈,静静地听着暗处那些个嘴碎的仙娥搬弄是非。

“容忌,我不喜欢她们。”且歌闷闷地说道。

容忌面上划过一抹深意,沉声应道,“歌儿打算怎么处置她们?”

且歌稍一愣神,总觉着面前的容忌有些不大一样,不似才满千岁时的羞赧,沉熟稳重了些许。

她晃了晃脑袋,小声地宽慰着自己,“定然是想多了。眼前的容忌这么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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