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北论阳谋再征北方
庞敬渊听到大皇子身死、三皇子背负罪名的结果后, 立刻将景平帝安插在西北军中的人全部杀光, 然后放了十万胡人入关。
没有了西北军这道屏障,胡人如同入无人之境,一路烧杀掠夺,一连拿下十几个城池, 眼见着就要打入京城了。
景平帝本就身体虚弱,在听到这个消息后,立刻喷出一口老血。
中原百姓手无寸铁,在胡人的铁马长刀下, 如同瓜菜一般,被随意砍杀。胡人一路南下, 一路百姓惨遭洗劫,尸体堆山填海。
王太师气得大骂, “国之巨贼!国之巨贼!”
但不论满朝文武怎么痛骂, 胡人还是一路毫无阻拦, 直奔京城。
庞皇后听说后, 冷笑了一声,“圣上,只许你算计我庞家, 我庞家就要引颈受戮吗。”
景平帝在龙床上晕乎了好久, 慢慢醒来。
一想到百姓正在胡人蹄铁下惨遭□□, 景平帝顿时心里揪成一团。
他如何不知道庞敬渊的意思,放胡人入关,让东南军去和胡人打, 等东南军和胡人打的差不多了,西北军来捡便宜。坐收渔翁之利后,杀回京城,立三皇子为新君,庞家再次走上权力巅峰。
景平帝气得笑了,庞三郎,你果真是大气,不像平家一样玩阴谋小道,你跟朕玩阳谋,可朕却不得不往你挖的坑里面跳。
但你阳谋玩的再好,你永远也做不了君王,因为你心里没有天下子民和百姓。你给朕挖坑,朕就舍了这一身剐,把自己葬给天下百姓。你只记着庞家的荣耀,却不知无辜百姓正在受苦受难。
可惜了,你若不是为了庞家而一直和朕作对,朕真想把你培育成国之肱骨。你少年成才,又这样能干,朕小的时候说是个皇子,还不如你一半耀眼,你又是朕的亲小舅子,若是咱们郎舅一条心,何愁天下治理不好。可惜了,可惜了,下辈子,你可别再做庞家人了。
景平帝内心一阵激动,猛烈地咳嗽了几声。旁边的内侍见了,忙过来给他拍拍背,“圣上,您一定要保重龙体,天下百姓还等着您去拯救呢。”
景平帝笑了,“你个老货,怕朕死了以后没靠山了。放心,朕就算死了,也给你找个养老的好地方。”
内侍从景平帝被抱到庞太后身边的时候就开始服侍他,几十年了,主仆二人感情深厚,听景平帝这样说,他立刻跪下,哭出声来,“圣上,老奴不要去养老,老奴身子骨还好着呢,老奴要伺候圣上活到一百岁。”
景平帝用袖子擦擦嘴角,“莫啰嗦,宣王太师、英国公、甘将军、侯统领、靖边将军及六部尚书。”
内侍擦擦眼泪,起身往外走,很快把几个人都叫了过来。
自从胡人入关,朝廷一干重臣整日不是泡在衙门,就是都耗在宫里。如赵世简,从来了之后,连平康坊的家都没回,也没见着庆哥儿的面,这头一叫,那头很快就来了。
景平帝在内侍的服侍下坐了起来,内侍用枕头给他靠着,又端了温水给他喝一杯,太医嘱咐,圣上饮食要清淡,浓茶也别喝了。
景平帝喝了口水,顺了口气。
十一个人进来后,屋子里顿时有些拥挤。
诸位重臣给景平帝行礼,“臣见过圣上。”
景平帝摆摆手,“都坐。”
小内侍们早搬来了椅子,分成两列,一边是王太师打头的文官,一边是英国公打头的武将。
景平帝咳嗽了两声,然后说道,“诸位爱卿,胡人入关,有何退敌良策?”
王太师叹了一口气,“圣上,明知山有虎,却不得不向虎山行啊。老臣惭愧,毫无良策。”
景平帝沉默了一会,笑道,“还是先生看的透彻,朕是大景朝的君王,外族入侵,国难当头,朕岂能龟缩。”
英国公拱手到,“圣上,臣愿意率军前往退敌。”
景平帝又是一阵沉默,然后说道,“老公爷,皇城还要靠您守呢,打仗的事,让年轻人去吧。”
英国公抬手,“臣遵旨。”
景平帝又道,“英国公、甘将军听令。”
英国公和甘将军忙起身,“臣在。”
“命英国公即刻接任京畿大营,甘将军为辅,你二人掌管剩下七万人马,守卫京城安全。”
二人忙抱拳,“臣遵旨!”
景平帝摆手,“坐下吧。”
景平帝咳嗽了两身,缓了两口气,“侯统领,清点御林军剩下的人马,和五城兵马司一起,及时修补好城墙。兵部和工部,全力配合。”
被点名的人忙起身道好。
众人听到这里,知道此次北征胡人的任务,怕是要落到年轻的靖边将军身上了。
景平帝歇息了好久后,又开始说话,“安之,你这个靖边将军的封号,朕果然没取错,此次,你又要替朕去靖边了。”
赵世简忙起身,躬身说道,“圣上有命,刀山火海,臣绝不退缩!”
景平帝笑了,“好,明日,你带剩下的全部东南军出发,去给朕把胡人杀光。”
赵世简低头回答,“臣遵旨。”
众人心里明白,杀过了胡人,西北军就要南下了。东南军只有十二万陆军,与平老大厮杀过程中,折损近一万,等和胡人交战完毕,怕是剩不了多少。到时候,再遇到兵强马壮的西北军,怕是凶多吉少。
众人心里又一阵叹息,年轻有为的靖边将军,这个大景朝第一个文武双进士,此次北征之后,怕是再难回来了。等西北军到了京城,圣上自己怕是也难逃一死,这君臣二人,都要为国捐躯了。
王太师想到这里,立刻老泪纵横,“圣上,圣上呐,老臣无能,愧对先帝!”
景平帝擦擦嘴角,勉强笑了一下,“先生不必难过,朕死得其所。朕愧对父皇,愧对天下子民。”
现场气氛立刻变得低沉起来,景平帝已经视死如归,君辱臣死,皇帝都要没命了,大臣们内心也感到一阵阵羞愧。
赵世简一直没说话,他在犹豫,要不要交出火器。皇帝还是更信任英国宫,把守卫皇城的任务交给他,让自己去打仗。
一旦交出火器,皇帝定然不放心自己独自带着军队和火器在外,征北之战怕是要换统帅,自己也难逃私自藏匿火器的罪责。但若不交出去,战争中一旦使用,也藏不住。
他想了想,忽然开口,“圣上,臣有一所求。”
景平帝看向他,“爱卿尽管说。”
赵世简道,“臣请带上犬子,一起上战场。”
景平帝惊愕地看向他,“庆哥儿才多大?他上战场能干什么?”
众人也觉得奇怪,你自己去了,十有□□都回不来了,白折损一个儿子干什么,又是嫡长子,赶紧让他隐姓埋名逃命去吧,等庞家一旦入了京城,贤妃一党,怕是一个都活不了。
赵世简道,“臣此去,若能生还,他跟着臣一起去,见一见战场厮杀,见一见百姓流离之苦,多些血性,再多些对百姓的怜悯之心,总不是坏事。臣若不能生还,他留在京城,早晚也难逃一死。与其窝窝囊囊的死,不如跟着臣到战场上,多杀几个胡人,也算死得其所。”
景平帝忽然击掌大笑,“好,好,好,朕钦点的文武双进士,果然没有让朕失望。”
说完,他对内侍道,“去,把西五所庆哥儿叫过来,见见他爹。”庆哥儿近来一直跟着四皇子住在宫里,四皇子担心外头不安全,一直没让他回去。
庆哥儿很快就跟着内侍来了,他还没来得及给皇帝请安,就一头扎进赵世简怀里,一声声呼唤,“阿爹,阿爹。”
父子相见,彼此都红了眼眶,众人看得也鼻头发酸,这一对父子,愿他们能平安归来。
赵世简拍拍庆哥儿的后背,“去给圣上请安。”
庆哥儿这才想到自己失礼了,忙按照平常的规矩给景平帝请安。
景平帝笑了,“安之,这几年,朕替你把庆哥儿照顾的还可以吧?你看他如今,出去往那里一站,身上的气势比哪个皇子也不差的。”
赵世简忙抱拳,“臣谢过圣上恩典。”
景平帝接着说道,“庆哥儿,你阿爹说带你上战场,你想去吗?”
庆哥儿立即毫不犹豫地回道,“我想去。”
景平帝笑了,“你想去就去吧,多见识见识也好,等回来了,把你的见识说给老四听。”
庆哥儿忙道好。
吩咐完了事情,景平帝摆摆手,“都去吧,朕歇息一会。”
众人鱼贯而出。
赵世简与大家打过招呼后,带着庆哥儿直奔军营。
父子两个策马狂奔,庆哥儿拍马跟在父亲身边,十二岁的庆哥儿内心又激动又骄傲。这是他的阿爹,阿爹又要去打仗了,我也可以跟着阿爹一起上战场,去杀胡人。
到了军营后,赵世简一边走一边吩咐,“唐副将,即刻去京郊,把赵家、李家所有人带往福建,还有京城里方家人、肖家人和赵家亲近族人都带上,远一些的旁支,愿意跟着的就跟着,不愿意跟着的,各家发放银两,让他们各自逃命去。”
唐副将犹豫道,“将军,末将走了,您这边。”
赵世简说道,“你只管去,把人带到福建后,即刻带上夫人和二公子,坐我的私船,到旁边的岛屿上躲一躲,那里会有人接应。”
唐副将低头抱拳,“末将遵命。”
有唐副将在,赵世简不用担心家里人撤退的事情。都这个时候了,京城满朝文武都以为他再也回不来了,他此时把家人撤走,旁人最多心里叹息一声,赶紧逃命去吧,等庞家人来了,满朝文武只要愿意投降,还能继续做官,但贤妃一党就算投降,怕也是难逃一死。
等他的火器一问世,京城这边立刻就会知道,若不把家人撤走,到时候他就被动了。
庞敬渊这个局,把景平帝困进去了,赵世简何尝不也是被困进去了。火器不问世,百姓被屠戮,这是他不愿意看到的;火器一问世,他立刻就站到了景平帝的对立面。
你有火器,为何不早点呈现上来。但早些呈现上来,此次征北的功劳,就要落到别人头上去了,他还要落下个私自研发火器的罪名。
这个坑,他必须跳,但他跳之前要给自己想好退路。京城这一大家子,是他的软肋,把人都撤走了,他就可以放开手脚去做了。
第二天,赵世简带着东南军向北出发。那边,唐副将带着李家人、赵家人、肖家人和方家人即刻前往福建。
赵世简走之前,做了两件事。一是立刻让户部给东南军将士每人发放一件厚棉袄,东南军长期在南方,若不做好御寒措施,怕是无法适应北方天气。第二件事,就是把庞大郎带上。这个已经被父亲和家族抛弃的少年,心如死灰,木呆呆地跟着军队走。
庆哥儿惺惺相惜,二人虽说因为家族立场问题,平日不大说话,但同为质子,如何不同情他的处境。庆哥儿见他可怜,一路上让人好生服侍他。
庞大郎头一天见到庆哥儿时,笑了一声,“赵公子,你有个好父亲。”
庆哥儿不知道要如何安慰他,“庞公子,愿你来生,平安喜乐。”
庞大郎眼神空洞,看向北方,“是啊,来生,愿我不再出生于豪门。哪怕长于乡野,父母团聚,兄弟友爱,有三五亩田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多好啊。”
庆哥儿拍拍他的肩膀,吩咐旁边人,“好生伺候厐公子。”说完,他转身就走了。
往北去了还没三天,赵世简迎头就遇上了胡人。
一路上毫无阻拦的砍杀,让胡人自满到自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中原人都是软弱的两脚羊,随意就能占领大片城池,很快,他们就可以把整个大景朝纳入自己的版图,把这里变成牧场,中原人都变成他们的奴隶。成群的牛羊在这里奔跑,他们的族人,再也不用迁徙了。
然而,美梦才刚做了不到一半,他们立刻遭到了一顿猛烈的捶打。
胡人骄傲地陈兵在对面,派人来说,只要立刻投降,带路去京城,留你一条命。
赵世简不跟他们啰嗦,先斩杀来使,然后直接让人往敌营里投了一堆他早期研制出来的品质一般的火炮。
轰隆隆、轰隆隆,庆哥儿直看傻了眼,东南军只有一部分人知道元帅这里有火器,但从来没使用过,今儿也是头一回。
所有人都呆住了,片刻后,东南军军营沸腾了。元帅嘱咐小心保存的那些黑疙瘩,居然这么厉害。天呐!
这里材料稀缺,提纯更难。每一枚火炮,赵世简都非常珍惜。哪怕是个残次品,在战场上也能发挥作用。
头一天使用,赵世简先丢的都是残次品,就这,胡人立刻被炸的血肉横飞。
火炮数量有限,不能一直丢。把胡人炸死炸伤无数后,东南军气势大振,拍马上前,给了胡人又一顿猛捶。
胡人被打的四处逃窜,妈呀,谁说中原人是两脚羊的,他娘的,这些黑疙瘩都是什么鬼东西?
东南军一鼓作气,把胡人一路往北赶,直赶到了边境地区。一路赶一路杀,虽说东南军也有折损,但十万胡人,所剩不下三成。
京城里,赵世简头一天祭出火器,景平帝就得到了消息。
他沉默了许久,一句话不说。
安之,很好,很好,你比庞三郎还好。庞三郎的阳谋,虽然把朕困住了,但他自己在天下百姓面前也失了名声。
你的阳谋更厉害,不光救了百姓,也救了朕的命。哦不,朕也不知道,等你回来了,朕还有没有命。不过,就算你不杀朕,朕这身子,也撑不了多久了。
满朝文武都禁声了,这,这他娘的叫什么事儿啊。以为你是个为国捐躯的大英雄,没想到你小子心里藏私,把儿子带走了,把家人送走了,大伙儿就差没给你准备上好的棺木了,结果你小子手里居然有这么厉害的玩意,你骗的大家好苦。
但,你不能否认,靖边将军这回确实做了大英雄啊,他赶跑了胡人啊,把胡人杀的屁滚尿流,十之不存一二。
这,这,这和庞敬渊一样啊,都是有了不臣之心。但你能从战场上换下他吗?不能啊,东南军这一战,天下扬名,东南军马上就要只认主帅不认君王了,这样厉害的主帅,谁不喜欢啊,谁不愿意跟着他啊。
靖边将军更是要载入史册的,他发明了新式火器啊,更古未有啊。他把无数的百姓从胡人铁蹄下拯救出来,一下子成了百姓心里的大英雄,你能给他治罪?
英国公摸了摸胡须,心想好小子,你有种,老夫被你骗的团团转了。
李穆川父子立刻龟缩了起来,唐副将要来带他们走的时候,李穆川让李承祖带着肖氏等人去往福建,自己带着李承业守在京城。李家,不能没有一点脊梁骨。对此,景平帝还夸赞了他几句。
如今女婿办了这样的事情,李穆川又高兴又担忧。高兴的是女婿和外孙能够平安归来,大景朝很快也会再次回归平静。担忧的是,就算除掉庞敬渊 ,女婿万一要成了下一个庞敬渊,以后岂不是更乱。
李穆川带着儿子龟缩,一句话不多说,只管认真当差,但旁人看他们的眼神都不一样了。有一些心思活络的,已经开始逢迎父子二人,这搞不好就是未来的承恩公了。
赵世简才赶跑了胡人,北边又下雪了。东南军将士们有些不大适应天气,好多都开始生病了。
赵世简想往南撤,但还没等他行动,景平帝的圣旨先到了,命靖边将军带军入西北嘉峪关,捉拿误国贼庞敬渊。
退没法退,只得继续往前上。那些病的严重的将士们,赵世简让他们留在原地,着当地州府好生照看。他自己带着剩余的人,继续往西北去。
一路上,他怕冻着将士们,每天煮两次姜汤,所有人喝两口。就地征了许多棉服,给将士们再加一层。反正途中又不用打仗了,穿厚些也无妨。
这样走了一段日子,赵世简带人陈兵嘉峪关。
西北的风呼呼地刮,东南军穿得厚,整日喝姜汤,总算没有再生病。过了年也有一阵子了,天气也渐渐回暖。
东南军一到,整个嘉峪关立刻高度警戒起来。
庞敬渊亲自上了关口城楼,看着楼下的十万东南军。
东南军新研发出的火器,庞敬渊也知道了,但他没想到这火器竟这般厉害。西北军也有火器,但跟东南军的火器一比起来,就跟小孩子的鞭炮似的。
庞敬渊抬头看天,难道,天要亡我?为了给庞家人逃一条命,他放入胡人,已经是个罪人了,如今还没来得及做一些事情来赎罪,就要这样臭名昭著地死去吗?
阿爹,您看到了吗?这就是皇权,咱们家几代男丁在西北吃沙子、守国门,几代的女儿在宫里苦苦挣扎,最后,不是死于战场,就是死于党争,无人能幸免。
庞敬渊打眼一看就知道,东南军前头那个单薄的少年,就是他的嫡长子。
他顿时心如刀绞,大郎,为父对不起你。时也命也,若无命,咱们爷儿两个一起去吧。
庞大郎自庞敬渊到了西北后,就一个人留在京城,帮着父亲斡旋各方势力。这一回宫廷之乱,他跑不掉,他也没法跑。他是庞家未来的继承人,所有人都盯着他,他一跑,立刻打草惊蛇。
庞敬渊吩咐旁边人,“去,给大郎送一些夫人做的吃食。”
庞敬渊的妻室听说长子被东南军放到了阵前,在府里哭的眼睛都肿了。听说将军的吩咐后,她立刻亲自下厨房,给儿子做了一些他爱吃的东西。
城门口开了,出来两个士兵,提着一个篮子,士兵走上前来,“将军有令,给大公子送来夫人亲手做的点心。”
赵世简点点头,东南军这边立刻有人接下了篮子,查看一番后,见篮子里用棉袄包了一个瓷碗,瓷碗里是一些吃食,吃食里并无刀片等杀器。赵世简命那两个士兵一人吃了一口,过了一会子,两个士兵安然无恙,他才让人把篮子给了庞大郎。
庞大郎接到篮子后,立刻泪如雨下。碗里的吃食被翻来翻去,已经不成个样子,而且,也凉的差不多了。
庞大郎不用筷子,直接用手抓起来,一口一口,和着泪水,全部吃光了。
阿爹,儿子知道您的意思,儿子不会给庞家丢脸的,死也要站着死,不求饶,不退缩。
吃完了东西,庞大郎用袖子擦擦嘴,向赵世简拱手,“多谢赵将军。”
赵世简命朝廷派来的一位监军御史到城门前劝降,都是自家人,西北军也是大景朝的子民,他们一旦被打上谋反的印记,家里人都要跟着遭殃。赵世简杀多了人之后,越发不想再杀人。
御史到城门下叫喊,“庞将军,朝廷来旨意,请庞将军回京述职,西北军暂由赵将军接管。”
庞敬渊觉得这御史就是在放屁,当本将军是小孩骗,要不是左右拦着,他都想一箭射下去,了结了这装模作样的御史。
西北军无人回话。
这个时候,西北军回什么话都不对,御史铁齿钢牙,你只要一开口,他就能给你打上反贼的标记。
赵世简围了两日,开始攻城。西北将士们,我尽力了,已经无法保全你们所有人的性命。
庞家世代镇守西北,据险要关口,易守难攻。但那是对胡人而言,嘉峪关外面是崇山峻岭,胡人自然不好过来。但,关口内部,一马平川。
进攻的时候,赵世简命人把庞大郎绑在了军前,西北军有些投鼠忌器。还没等西北军想出办法,赵世简就命人先往城门口扔火雷,直接把城门炸毁。他不想往城墙口扔,那样会死更多人。
等炸毁了城门,东南军直接往城里涌,双方开始兵戎相见。绑在军前的庞大郎闭着双眼,靠在木桩上。耳听着厮杀声,呼喊声,声声不绝。西北军自然不会伤他,东南军此时只顾着攻城。一时半会的,他反而安然无恙了。
东南军一边往里冲,一边有一群人一直在喊,“圣上有令,投降者过往不究。”
许多士兵慢慢开始动摇,甚至有人直接放下了武器,庞敬渊连杀了一些后退的士兵,西北军气势又起来了。
第一轮劝降无果,赵世简又让几排士兵排成队,一起喊,“西北将士们,宁可死于沙场,不可死于叛国!”
声音洪亮,直冲云霄,一声声,反反复复,西北军士兵里再一次有人放下了武器。
这回,庞敬渊杀也杀不尽了,眼见着士气已去。本来,东南军的火器一出,城门立刻被炸毁,就有人被吓破了胆,一轮又一轮的厮杀过后,许多人觉得这样自己人杀自己人毫无意义,赢,看样子是没希望了,输了后,不仅丢了性命,还要背上骂名,连家里人也要跟着受牵连。
仅仅两天的功夫,赵世简就彻底拿下了嘉峪关西北军。
拿下西北军后,赵世简先打发人到京城复命,自己原地待命。同时,他把庞家人都关在了一起,暂且让他们再享受一下天伦之乐。
再说唐副将那边,他才带着一干老弱妇孺进入福建境内,立刻就被李姝派人来接了过去。
这一路上,他尽量走快一些。将军那边很快就会遇上胡人,一旦火器出世,朝廷那边说不定会派人来捉拿这一干老小,以此来威胁将军。
但整个队伍里,老弱病残较多,特别是张氏、赵老太太和周氏,三个老太太都一大把年纪了。刚开始,这三人不想走,都觉得我这么大岁数了,去那么远作甚,真要是被捉了,你们不用管我。
但她们不走,儿孙们怎么能上路。最后,唐副将直接让人给她们灌了**汤,抬上车就走了,车上铺上厚厚的褥子,一路紧赶慢赶。
唐副将怕朝廷人追来,分一拨人从官道上走,迷惑视线,他们从另一条路走,好在没有遇到朝廷的追兵。
进入福建就不怕了,这里是将军的地盘,就算东南陆军不在了,还有八万水军呢。
李姝一直在等,她已经做好了暂时撤离的准备,就等几家人一起过来。
接到唐副将的消息后,她带着张副将一起,亲自去接了几家人。
两房车马才相见,唐副将跪地复命,“回禀夫人,末将不辱使命,接来了几家老幼。”
李姝点点头,“辛苦你了,你下去歇着吧。等歇好了,立刻北上,将军那里离不开你。”
才说完话,那边,肖氏和郑氏扶着张氏,余氏和孙氏扶着赵老太太,龚氏和闵氏扶着周氏,其余严氏等人带着孩子在后头跟着。
李姝快步走上前来,“阿奶,阿娘,大嫂,外婆,舅妈。”
她这一嘴喊的,乱七八糟的,阿奶有两个,大嫂也有两个,舅妈也有两个,但一行人风尘仆仆,顾不上再说那些细节。
肖氏红着眼,“姝娘,我们都来了。”几个老太太一路奔波,这会子见到她了,都知道一大家子能够活命了,顿时都笑着哭起来,“姝娘啊,我们可算见到你了。”
李姝打眼看了一眼,该来的都来了,先给大家见礼,“劳动各位长辈千里奔波,是我的不是。”
大伙儿忙是一阵客气,寒暄过后,李姝知道时间不多了,她一挥手,后头呼啦啦来一群人,立刻把各家老幼都扶上了新车。
唐副将为了不打眼,用的都是普通的马车,这些人没少受罪,李姝带来的都是质地上乘的好马车,一群女眷总算能缓一缓颠簸之苦。
她把一群人拉到泉州后,吕氏把赵家人其他几房人都接到她那头去,雪娘把肖家人都接走了,剩下的李家人和赵书良等人,都被李姝接到自己家里。
家里各色东西都备齐了,一行人先安顿了下来。
第二日,来不及多叙旧,李姝就带着所有人登上私船,在一队水军的护送下,到四百里以外的岛屿上去避难。岛屿上已经提前盖了一些简单的房子,岛上有淡水,粮草也备齐了,待半年都没问题。
赵世简待在嘉峪关的日子里,有时间就会去找庞敬渊说话。
庞敬渊家里几代镇守西北,可谓是西北的活地图,怎么与胡人打交道,再没有谁比他更清楚。
赵世简并未虐待庞家人,他虽然征用了庞敬渊的元帅府,但仍旧让庞家人单独住在一个大院子里,每日吃喝照样供应,如何处置庞家人,等景平帝派人来决定。
赵世简头一回带着庆哥儿去庞家的院子时,庞敬渊讽刺道,“赵将军是来看某的笑话吗?”
赵世简向他拱手,“我来向庞将军请教兵法。”
庞敬渊嗤笑,“怎么,赵将军想自己做皇帝?也对,你如今有了这利器,再打回京城,轻而易举。”
赵世简看了他一眼,“做皇帝有什么好的,一辈子被关在皇城,孤家寡人,谁都不信任,子嗣互相残杀,人不人鬼不鬼。”
庞敬渊忽然哈哈哈大笑,“没想到你年纪不大,倒是看得透彻。可不就是,那龙椅看着光鲜,实际是天底下最难干的差事,谁都想从他身上啃下一块肉来。豺狼环伺,没有一个人能靠得住。”
赵世简摇头,“庞将军,我们是武将,论守卫国门,我不如你,我也很敬佩庞家几代人的付出。但是,庞将军,党争也罢,内斗也罢,你不该放胡人入关。我一路北上,见到百姓苦不堪言。胡人烧杀淫掠,无恶不作。庞将军,你半世英明,缘何这般糊涂。”
庞敬渊又嗤笑了一声,“赵将军,可惜你不是皇帝,你要是皇帝,这样感激我庞家,庞某人必定以身许国。”
赵世简不说话了,是啊,他站着说话不腰疼,哪个帝王遇到这样势力大的外戚,都会时时防备,不管这个外戚家族是不是于国有功。
赵世简叹了口气,“庞将军,我是真心实意来请教您。西北这一片,是大景朝的屏障。庞家几代人的心血都在这里,不管将来怎么样,您难道不想看到这里继续固若金汤吗?您难道不希望以后人提庞家人镇守西北就满口褒奖吗?”
庞敬渊笑了,“赵将军,那些虚话对我是没用的。不过,你既然想知道,看在你一路照顾我儿的份上,我就与你说道说道。”
庞敬渊愿意教,赵世简学的更加用心。他每天除了查看军营情况,其余一有时间就带着庆哥儿来向庞敬渊请教。庆哥儿虽然听得稀里糊涂,但见到阿爹这样慎重,他就算听不懂,也努力在一边听,边听边记,留待以后好生研究。
庞敬渊见庆哥儿在一边旁听,只笑了笑,并未阻止。
赵世简成长的路上,一直都缺少名师。他从文时,最好的老师是张主事,他习武时,最好的老师是丁大人。但,到了今天,赵世简不得不承认,论武学,论排兵布阵,他比不过庞敬渊。自己所依仗的,不过是火器罢了。
庞敬渊果然是个宝贝,他除了是西北军元帅,他还是现任勇国公,庞家所有的优势资源都紧着他用,他所学的东西,根本不是赵世简这样整日东一榔头西一棒槌自学成才能比的。
庞敬渊知道他的底细,和他攀谈过程中,发现赵世简在很多事情上都有自己独特的见解,也忍不住夸赞他,“赵将军果真是个人才,要是出生于豪门贵族,怕是出息更大。”
说完,他又自嘲道,“庞某短视了,赵将军何须出身豪门贵族,赵将军自己就能打下一个豪门贵族。我这府里,书房里有天下舆图,有西北的详细舆图,还有有西北军所有的公文,赵将军想知道西北军的详情,尽管去查看。庞某临死前能给西北百姓找一个好的看护人,也算是将功赎罪。”
赵世简回道,“谁来接管西北军,还是看圣上的意思。我来找庞将军,是希望庞将军镇守西北的良方能永远传下去。”
过了一阵子,朝廷果然派来了天使。同来的,还有老英国公和他孙子史杭。
上谕,勇国公庞敬渊私放胡人入关,致使中原生灵涂炭,罪大恶极。今,夺其西北军元帅一职,褫夺勇国公封号,押解回京。命英国公史重接管西北军,靖边将军即刻回京复命。
英国公来了,赵世简再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了,他立刻拍拍屁股带着东南军回京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