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花开颜不愧是在外面混久了的人，头脑清晰，思维敏捷。很快就能和别人打成一片。当然，她不喜欢的人例外，比如文文。
毛三篇的老娘只和她相处几次，就有点离不开她了。天天瞪着那双浑浊的眼晴往外张望，大家都明白她在等谁。
以前等的是毛三篇，现在等花开颜。只要听到熟悉的笑声，她的老脸也会展现兴慰的笑。
文文前一段也盼着花开颜多走几趟，但看到失望时的老人会无故冲她发火，便渐渐明白，那犀利的女人并非她的福星。
正因为花开颜的搅局，她和老人之间变得越来越生份啦。
当然，这也不算是花开颜的错。也许这和人的性格与气质有关。只要花开颜一开口，嘻笑怒骂，你都会觉得温馨。而文文，就是在熟人面前，有时候也放不开。除了毛三篇。
再回到花开颜，她不但嘴巴甜，手脚也不慢，有空就推着老人到处转圈（当然她永远都有空而文文有忙不完的活。）嘘寒问暖的，让老人觉得：她就是她失散多年的女儿。
这让文文感到失落。
失落的时候，花小强常常阴魂不散。
他不声不响的递给她一瓶饮料，很甜的那种。
这家伙居然知道她的口味。
然后坐开去，他们间的距离足够不让人产生误会。
文文感觉奇怪：什么时候，这家伙学会了礼貌？以前总是那么盛气凌云。
你应该知道：我妹妹非常爱毛三篇的，从小就爱！
文文看了看远远坐着的那个时髦男人，没有回答。
你和我妹妹争，未必争得过？
还继续给她的伤口洒盐。但文文不觉得痛，相反，她反而笑啦：我知道你们兄妹或者有合力拆散我们的打算，但我相信我和三哥一定不会分开。
我天真无邪的文文，不要说得那么笃定！那会损坏你在我心中的形象的。
文文不屑一顾。
过了一会，文文意味深长的问了一句：你知道我和三哥是怎么认识的吗？
很难得美女先开口，花小强乐享其成：请说？
文文叹了口气，慢慢的将自己丢给了回忆。
你也许会说：我和三哥，开颜本来就是一个队的，又是同年生人，后来读书也是一个班，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怎么会不认识？
其实认识还是认识的，名字和长相都知道，但就此而已！我们之间根本没有交集。没读书之前就不说了，即使上了学，在同一个班，我和他也形同陌路。甚至一个学期没有说过一句话。
因为我和他之间有一个你妹妹。你妹妹几乎把他和我们班所有女生都隔开了，特别是我！她好像视我如寇仇。
当时我们都小，什么也不懂，只知道不让惹就不惹。渐渐地也就习惯了：习惯了看他一个人的寂寞，习惯了不去和他交往。
直到早几天，就是你妹爬山喝醉那天，她向三哥说了实情。
实情？什么实情？花小强也有点兴趣了。
开颜不是和三哥同年同月同日生吗，你外婆骗她：同年同月同日生的男女，长大了是要结成夫妻的。
我妹妹利害，几岁就开始管未婚夫！难怪把真未婚夫也管跑了！报应呵。花小强似有所悟。
三年以后，你们一家人搬到县城里去了。我和三哥还是因为习惯一直没有说话，更没有同行。上初二的时候，他家里出了变故，掇学啦！我们就更沒有机会了。
直到两年后，我十六岁。
那时，是我的一个劫难。
原来，文文的家庭，是个非常畸形的家庭。他们不靠作田，更不靠打工，靠的是父亲牌场上高超的赌技？她哥哥先天性的跛足，一个小学就读了十年，最后还是退学。回家后就做三件事：喝酒、打架、骂娘，活成了一个人见人嫌的角色。
赌徒技术再好，也有不灵的时候。有一天，喝得烂醉的父亲告诉她母亲，他输光了家里所有的东西，包括女儿。
文文读书回来，见大门紧闭，父亲趴在地坪里垂胸顿足，她则被一个四十多岁的老男人一把抱住，扛上肩就走。
文文吓坏了，一个劲的喊父亲救他，父亲却没有动，还在那里做惭愧表演，大门打开，平日里细声细气的母亲突然大展神威，一根篇担舞得虎虎生威，总算是把她救下来了。
然后门一关，依然把她父亲关在门外。
整个家里只剩下一张床，据她妈妈说：连这床还是她凭本事抢下来的。
没有家具的屋子里，显得特别特别的空旷。她第一次发现，她们家的屋子原来竟有这么的大。
暮色四合，正当母女俩依靠着想要倒上这张唯一的床的时候，她哥哥从门外告诉他们一个更大的噩耗。
父亲被过往的车子压死了！车子有可能是替花家拉货的车，因为当时花家正在建疗养院。车子没有找到。但花家在打道场的名单上写了一万块的人情，总算是有个交代。
家里一贫如洗，又加上没有了经济来源，这个家是个怎么样的存在，想必大家都心明如镜。
妈妈要求她马上退学，可文文舍不得。其实她读书的成绩并不好，总是排倒数几名，但她喜欢学校的氛围。她求妈妈让她读完这一期，学费都交了，学校是不会退的。
四目相对，都是眼泪。
她妈妈到底心软了。
常言道：寡妇门前是非多。才三个月，她妈妈的风评已经非常不好，时常有女人们指桑骂槐。
这天，她看到妈妈从外面冲回来，衣衫不整，肯定是又跟哪个女人打架了。冲进房，把文文也关在了门外。只听得里面妈妈歇斯底里的大叫一声。
文文听得害怕，不断的拍门叫妈妈，妈妈就是不答应。
等她把门打开，满屋子都是农药味，妈妈已面色苍白，揺摇欲坠：快，快，快扶妈妈出去，妈妈不能死在屋里，这屋子还有你和武儿要住的。
无论什么时候，程武总是不在家。
文文哭着、喊着、叫着把妈妈扶出屋子，妈妈吐出的口沫儿沾了她一身。但妈妈还是笑着告诉她：没什么没什么。
我只是对不起你爸爸。妈妈最后说：如果你孝顺的话，在出嫁前，就帮妈妈照顾好武儿，好歹让他成家，不至于程门无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