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此时的文文，什么都不想做，她就想死。不是拖泥带水，是干干脆脆！比如一剑封喉。她只怕死得不够干脆，留一口气，在这污浊的世界游离。
她幻想着，有一个美丽的王子，能带她去到天国。从此没有饥饿，没有忧伤，也不再有愤怒。
可怜的她，被冲天的愤怒包裹着，想要毁灭！毁灭自己。
她的脑子里不停的转换那些痛苦，愤怒与悲伤。
她还是个孩子，是个小女人，她知道她的力量微薄，什么都做不到。
她能做到的就是流眼泪。无穷无尽，足以淹没这世界的眼泪。
她冷冷的看着那些来帮忙安葬的人：有的笑着哭；有的哭着笑。
她一下子明白很多道理。
所有的人都走了，但有一个人没走：那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那个她父亲赌博输给了他的男人，那个想把她扛回家的男人！
她明白那个除了愤怒什么也没有的哥哥帮不到她，她软弱无力的身体帮不到她，但她不能毁在一个无用的臭男人手里，不能！她更不能象她妈妈，连死了也会遭人们唾弃。
此时，她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个女人，纵身一跃粉碎在悬崖的女人。那个女人就是毛三篇的妈妈。
她想好了：她就要去跳那块崖石！她不只要跌断双腿，她要她的整个生命在悬崖峭壁下辉煌。
她从后门跑了出来，但那个男人早已经注意到了，在后面穷追不舍。
她上了一道坡，再上一道坡，力气在上坡的时间上损耗。来到猴面山下的时候，她感觉她的腿已经不听使唤了。
不，不是不听使唤！
这是小说里的描写，一点都不真实。
她感觉她的腿每一处的关节，都被安了无数没用的弹簧，把她身体发出来的力量都损耗了！越来越少，越来越少。
她是一台没用的机器。吭哧吭哧，似乎下一秒就会息火。
好在追在她后面的老男人也不怎么样，虽然摔不掉，但他也追不上。
可她不能熄火！只要她一熄火，她就是别人嘴里的肉啦。
虽然速度在不断减慢，但文文在不断向前。那个山顶，那块崖石，越来越近。
她美丽的脸上绽放出凄凉的笑容，且越来越浓。
她妈妈临死的时候也是这样笑的。
文文，我不追你啦！我不追你了！
那个中年男人看出了端倪，大声喊着，放慢了脚步。但他并没有停。
崖石触手可及，文文的心也开始震颤。
天上，月光如水，薄雾开始轻散。寒冷一点点加重。
文文，你的生命还才开始，不要想不开。如果你不愿意嫁给我，我也不勉强你。真的。
那个老男人还在温柔的祈求。
文文行动虽有迟疑，但她意志坚定。她爬上崖石，一步一步，向悬崖边走去。每步都走得坚定而庄重。
老男人一个前跃，抓住了她的脚踝。
怎么回事，她本来百分之九十九都完成得非常出色，但最后一步，被抓到了脚踝。
这至命的脚踝！
她的身体继续前赴，脑部已经跌出悬崖。却在这里停格。
她预备的脑袋朝下没机会实施了。
她被一点一点移到安全区。
那得逞的桀笑如恶鬼上身，不断前移。
她绝望的感觉到那个男人成功的把她扑在身下。
那张臭嘴挨上了她秀丽的小脸。
乖乖，我的好乖乖。你终于是我的人啦。苍天为幔，大山作床，来见证我们最幸福的时刻。
那个男人的每个音符都令她作呕！
不！她发出绝望的长吼。
她妈妈喝农药前就是这么叫地。
她却被人紧紧钳住，什么都做不了。
天呵！救救我！
碰地一声！好像是有“嘭”地一声。这声音是从头顶发出的，是木棍与头颅的撞击声。
文文愣住了，感受到瘦弱身体上的那团宠然大物被滚到一旁。
她轻松了。
但不敢相信。
接着是木棍落在岩石上的声音，伴着这声音，一个瘦瘦的人影静静的坐在她的旁边。
这是真的吗？这里可是人迹罕至的高山之巅？这时还是起灯的傍晚！
一只手伸了过来，把她托起。
是你！她的毛三篇。
那时候她的三哥，又瘦又小，身量比她还矮。
怎么会？
我看见那个男人啦，我知道会有什么发生。
这是她们第一次说话。她的三哥继续说：唯一不知道你竟然往山上跑，而不是跑向某一户人家。
白天看到乡邻们的眼神都非常冷漠，我就明白没有人会伸出援手。他们只会同情那个赌徒。
文文看到躺在少年旁边的那具宠大的骨架，下意识的缩起来。
他死了吗？她问。
谁知道！最好死了。少年的回答冷冷的，和屁股下的石头一样。
如果死了，会不会要坐牢？
会吧。
我连累你了！
没事。
我不能报答你，因为我也要死了。
为什么？
我活不下去的！
为什么？
我就想死。
那我妈妈怎么办？
你妈妈？文文没听懂。
我为了救你，把别人打死了，坐了牢。我妈妈谁来照顾？
我？文文不自信的指了指自己。
就这样吧！
可是我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行！我家里没有吃的，我也没有住的地？
不会？我教你呵！吃嘛，我家里有；睡？跟我妈睡吧，行吗？
行！
两个人不约而同站起来，准备下山。
这时候，那个躺在一边的尸体动了。
文文吓得惊叫连声：怎么办？怎么办？他会来缠着我的！
打死他？
毛三篇毅然决然的捡起木棍。
不！文文紧张的抓住了他。
你不想让他死？
我不想让你坐牢，又怕他来缠着我。文文矛盾着。
要不，我们把他打残了？
行。文文这回同意。
可有人不同意：不！我不缠你了，你们走吧。
不行！文文不同意，他说的都是鬼话，从来不作数。
程文文，你不要以为只有你可怜，我也很可怜的。
你可怜？两个少年都不信：赌徒有什么可怜的！
不管你们信不信：我以前是个老板，手下还管着百来个员工的！只是因为赌，我输光了家产，妻子离婚，孩子也跟她走了，现在穷光蛋一个。
毛三篇问文文：要不，放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