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温荣到傍晚的时候才走,临行前道:“明日我要出趟远门。大概要一个月左右,我不在的时候,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别太辛苦了。”
他叮嘱了半日,傅清宁一一应了,见他还有很多话要说的样子,便道:“你说的我都记下了,还有什么话你回来再讲,这天快黑了,你快回去吧。”
温荣一笑,眼见周围无人,飞快在她颊上亲了一口,方才跳上马,扬鞭走了。
孟琳见孟瑾回来,脸色很是不好看,也知道是碰了钉子了,便道:“她有温府撑腰,就不把我们姐妹放在眼里了。”
孟瑾也是一肚子气:“等祖父进京。请他老人家出面吧。”
孟老山长复出是国子祭酒,翰林编修,算是个清贵的职位,孟二夫人己接到信,算一算时间,再过几日孟山长就要到了,所以赶紧着要把房舍安排出来。
孟家二房的宅子座落在京城西角的紫衣巷,虽然算不上最好的地段,也是很不错的了。左邻右舍都是朝中的官员。就是房舍不够宽敞,幸好在孟山长一行人进京前,暂住的柳大人一家己寻了宅子搬出去了,孟二夫人也松了口气。
孟山长他一来,正屋肯定是要让出来了,虽然她心里也不是很乐意,不过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毕竟孟山长是一家之长,素来积威甚重,该给的尊重不能不给。
另外她还有一桩心事,孟琳已经十八岁了,还没有订下亲事,也不是没人来提亲,只因母女俩都是心气高的,京里的那些二世祖三代孙的纨裤看不上眼,想要找个才貌双全家世好的少年英才。
这条件说着容易寻着难,所以高不成低不就,就磋砣下来了。
这次孟山长复出国子监,里头那么多儿郎,大多是上等人家的孩子,请他老人家留意留意,都不定能寻出一个好的来。
傅清宁也听到孟山长进京的消息了,不过,既然老人家没召唤,她也权当不知道。
春色渐深,天气一日暖似一日,诗社的举办地点也从暖坞移到了荷花荡上。里面又加入了几位姑娘,莺啼燕语红袖墨香地越发热闹了,时间也频繁了许多,改成一月两次,逢一和十开社。
但是熟人反而少了,傅清宁不会做诗的当然不会去,江宜男倒是去过一次,回来便有些不愤,和傅清宁说起来,“本来就是姐妹们解闷取个乐才办的,好好的做几首诗也罢了,现在变成争奇斗艳炫耀的地方了,一个个都想着拉班结派的做魁首。”
傅清宁道:“人多事多,这是肯定的。”
“更好笑的是谁都争着当社长,好象很有荣光似的,现在安远伯府的陈七姑娘和永乐侯府的沈二姑娘斗得可厉害。把她们老爹在朝中那套都带过来了。”
安远伯和永乐侯在政见上一向不对付,连带他们的子女都是互相看不顺眼。
傅清宁不料一个小小诗会也能搞出这么多明争暗斗的花样,也觉得有些惊讶。
不过,她原本就是个提供场地的,如今不在花坞举办,她也乐得轻松,至于那些贵女间的明争暗斗,跟她是八杆子打不到一块的。
然而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她不找麻烦,麻烦却找上她了。
有一回陈七姑娘和沈二姑娘又为办社的场地争执起来了,不知是谁扯到原先举办诗会的花坞,一行贵女便浩浩荡荡往花坞来了,开口就让她把花坞在交出来办诗会,完全没有商量余地。
傅清宁终于体会到温荣所说的弱肉強食了,平民百姓也不易生存啊。
这件事情,还是去找幕后的大老板,华夫人商量一下吧。
还没等她出发,华夫人已派人递了信过来,只说让她不用担心,她们那群贵女要做什么就让她们做什么,其余的事情华夫人自会处理。
傅清宁得信心下大安,心想华夫人的消息还真灵通,不过也难怪,这花坞里的伙计原来都是她的家仆,一有风吹草动只怕早就报给她了。
五日后诗会在花坞按时举行,次日安远伯和永乐侯两府各自收到了一份巨额帐单,上面花坞各项花费和损失列得清清楚楚,甚至姑娘们踩坏了几朵花都有记录。
这帐想赖不行,不付也不行,毕竟对方来头太大,两家都不敢得罪,乖乖交了银子还得上门赔乱道歉赔尽好话。
诗会就此解散,江宜男和傅清宁说起来的时候有些惋惜,毕竟自已也算得上开创人,却也颇为解气,她对其中的详情也不甚了解,只知道陈沈二位己被禁足,应该有段时间不能露面了,她本来就看不惯这两位的行事作风,恨不得拍手称快。
傅清宁心下却暗暗惊呀,能同时摆平安远伯和永乐侯二家,来头绝对不小,她本来就觉得华夫人不是普通人物,这会儿就更加确定了,这京城还真是藏龙卧虎关系复杂,便是这么一个小小花坞也牵涉到了那么多的关节。
此时安远伯陈东奇也正在妻女前大发雷霆,“你教的好女儿,这个时候了还给我找事,他们正愁寻不出错,现在倒好,给了他们现成的把柄。”
陈夫人替女儿委屈,“这事也不能全怪蕊儿。”
“你还帮着她,我花了多少力气谋兵马司一职,全扔了流水了。”
兵马司总督林岷因罪被查,目前还押在牢中,这个职位眼看要空出来了,因是个肥缺,各路人马都在打它的主意。
陈夫人吃了一惊,“老爷?”
陈东奇苦笑道:“罢了,命里无时莫强求。倒是便宜了沈周那老贼了。”
他顿了一顿,“蕊儿是不能再留在家里了,你送她回老家,找户好人家嫁了。”
陈夫人浑身一颤,“老爷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吗?”
“回旋?”
陈东奇低低冷笑一声,“现在京里还有谁敢和蕊儿结亲,飞扬跋扈,德行不修,听听永华长公主给的评语。”
陈七姑娘得知要将自己送回老家的消息,大哭了一一场,“娘,都是肖静彤那个贱人挑拨的,若不是她,女儿也不会和沈秀起争执。也不会另寻花坞做场地。”
陈夫人跌足叹道:“唉,女儿,你受了人家的暗算了,也是我平时太宠你,养成你事事好强处处拔尖的性子。现在说什么也晚了,你爹要送你回老家。你就乖乖的吧。到那里娘再给你找门好亲事。”
沈二姑娘的遭遇也不比她好。
这京里的上等人家讲的是一个好名声,任谁得了永华长公主那八字评语,都会抬起不起头来,而且人家也不是随意下的评论,事实摆在那里呢,永华华长公主虽然深居简出,但这并不表明她己远离了权力的巅峰,相反,圣上对她还是十分倚重的,涉及到国之事都与她商量。
所以,沈二姑娘虽然没有象陈七一样被送回老家,却被送到了家庙清修。
这比送回老家更糟糕,送到家庙的下场,先别说青灯古佛的日子有多枯燥,最可怕的是过两年回来,整个人己被京城的贵女圈遗忘了。
江山代有人才出,京中的贵女更新迭代也是很快的,一不小心就会变成浪花一朵,泯然江河之中。
任凭沈二姑娘多么不情愿,两天后她就被塞进了一辆很不起眼的青篷马车,悄悄地押送到家庙去了。
马车出城的时候天刚微亮。
花坞的大门尚未打开。
傅清宁正对着镜子梳头发,突听扑通一声轻响,好似有石子什么的落在了窗户上。
她推开窗子一看,眼前现出熟悉的一人,手里握着马鞭,正笑吟吟地看着她。
还没等她回过神来,对方已经将马鞭一放,从窗外跳了进来,伸手接过了她的梳子,“我替你梳吧。”
她连忙道:“不用,我梳好了。”拿根簪子将头发草草绾起,“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来。”
傅清宁见他一脸倦色,身上还带些风尘仆仆的,不禁嗔道:“刚回来你不回府休息,不累吗?”
温荣有些时日没见她,见她浅嗔薄怒也觉得可爱,伸手搂住了她的腰,“我想你了,这么久不见,你想我了没有?”
他见怀中少女俏脸生晕,便轻轻笑道:“你不想说没关系,让我来试试倒底想不想。”说着,一低头吻住了她的唇。
兰草见自家姑娘向来是早起的,这会儿早饭都摆上了还不见动静,心下有些奇怪,便过来敲了敲门,“姑娘,你起来了吗?”
屋内傅清宁挣不开身,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低声道:“你快放手,不然兰草要进来了。”
温荣在她耳边道:“今天陪陪我吧。”见她胡乱的点了下头,方才松开手,笑道:“不许耍赖。”
傅清宁快步出了屋,吩咐了兰草几句,备好洗澡水便又走回屋里来,只见温荣和衣躺在床上,已经睡着了。
她走到床边看了看,只见他眼下还有淡淡青晕,想是有几日没睡好了,看他被子也没盖,便给他拉上了被子。
温荣这一觉睡得十分安稳,醒来时已是午后。他看着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桌案上摆着茶水和点心,热气尚未散去,应该刚送来不久。
他这会儿也觉得有些饿了,便起身走到案边,拿起点心吃了一块,又倒了杯茶喝了几口。他目光扫过书案,只见角落处放着一个木箱子,上面放着一本书,拿起来一看,原来是本养花的匠书。
想是翻得勤,里头有些地方还用朱笔做了标注,刚开始大约有许多疑问,标注做得密密麻麻的,到后来就少了许多。
想到她一开始做标注时那纠结的模样,他也不禁宛尔。再打开书下面的箱子,看到那一叠厚厚的小像,他唇边的笑容凝结了。
温荣饭也没吃便回去了,兰草说道:“姑娘我看温公子的脸色有些不太好,姑娘你没得罪他吧。”
傅清宁也有些摸不着头脑,“没有啊,可能他刚刚回来,太累了吧。”
兰草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却也摸不着头绪,“唉,姑娘,温公子真的挺不错了,一回京就来看你了。都说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你也要对他好些。”
“我对他还不够好吗?每次他来我不都陪他了?”
兰草揪着眉头道:“说不出来,反正你们两个,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牟瑞月正在打磨一把小驽箭,见温泓叹着气走进门来,便问:“你这又是怎么了,垂头丧气的。”
“大哥这次出门办事是不是不大顺利,刚刚我去找他,被他训了一顿。”
“不会吧,办事不利也怪不着你呀,要不你去问问百里。他不是跟着大哥出门的吗?”
温泓被她一提点,“对啊,我去问问百里。”
百里在他耳边说了两句,温泓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他走回院子来,牟瑞月见了他问,“打听清楚了?”
温泓叹道:“瑞月,我很后悔,我做错了一件事情。”
牟瑞月一听,俏目圆瞪,“什么错事?是不是你瞒着我外头鬼混去了?”拿起小箭指着他,“老实交待,饶你不死。”
温泓抱头鼠蹿,“哎,你这急脾气,我还没说完呢,我说的是大哥和清宁的事。”
牟瑞月停了手,“怎么突然说起他们了,关你什么事?”
“如果我要是不哄着清宁替我送信,很多事情也许就不会发生了,她不会遇到大哥,也许能和卫昀欢欢喜喜在一块,大哥也不用象现在这样为情所困,我觉得都是我的错。”
“也不能全怪你吧,卫昀有个那么厉害的老娘,就算没有大哥,清宁和他也不见得能在一块儿。”
听她这么说,温泓心里好受了些,“瑞月你说的也对。”
又听牟瑞月好奇地问:“你那时候倒底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要哄她到青州来?”
“我也没什么想法,我见她长得挺可爱的,又是孤身一人,深更半夜地在外头怕她受坏人蒙骗...”
一语未了,只听牟瑞月冷冷地道:“什么怕她被坏人蒙骗,我看是你自己动了什么歪脑筋吧。”
温泓连忙道:“天地良心,我真没有,我可以发誓,那时候我绝对没有不轨之心,纯粹想助人为乐而己。”
牟瑞月哼了一声,这时铁剑走了进来道:“简夫人和简姑娘来了。”
牟瑞月出去见客了。
温泓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心想简家母女来得好,要不然以牟瑞月的性子刨根究底的,还不知道怎么过关呢。为了稳妥起见以后还是不要再讨论任何有关女孩子的话题了。
这简夫人和简姑娘是牟老夫人的娘家亲戚,论辈份是牟瑞月的表舅母,也难得是她不讨厌的人。
简夫人含笑道:“阿娟新添了千金,我是特地送喜蛋来的。”
简家有三个女儿,都是简夫人一母所出,当初牟老夫人想把大女儿简娟说给温荣结果没成,简娟另寻佳婿,成亲次年就生了一个儿子,眼下又有了女儿,小日子过得很美满。
因此简夫人也不介意当日说亲不成的事,重新和温府走动起来。
这次和她一起来的是她的四女简芳,长得虽不如其姐美貌,却也是个文静优雅的小姑娘。
牟瑞月挺喜欢她,说道:“芳芳你在我这里住几日吧,我教你骑马。”
简芳抿嘴笑了一下,“谢谢表姐,骑马太难了,我怕学不会。”
“一点不难很好玩的,我现在收了一个女学生,是温泓的表妹,肖国公府的肖四姑娘,反正教一个是教,两个也是教,你和她一块学吧。”
简芳留下来了,当肖静彤再来的时候,惊诧地发现自己多了一个同门。
两人虽然都在京中,但简家家世不显,比不上肖国公府显赫,两大平时没有什么交集,也是互不认识。
肖静彤是个亲和的,很快和简芳聊上了。
她告辞后,简芳暗暗吁了口气。心想肖静彤真是太会问了,简直查户籍一般把她问了个遍。
简芳在温府住了几天后就回去了。
她的三姐简婧拉着她私下里问道:“见到温荣没有,他人怎么样?是不是比不上咱们的大姐夫?”
“见过一面,人还好,就是好象有心事,不是很开心的样子。”
“活该他不开心,谁叫当初他看不上咱们大姐。”
简芳大奇:“还有这种事?他为什么看不上大姐?”
“谁知道呢,面也没见就拒了,大概是瞧不起咱家,嫌咱家门第太低了。”
“我觉得大姐现在就挺好,姐夫对她这么体帖,算是嫁对人了。”
“那当然,大姐那样的品貌谁不喜欢,也就姓温的有眼无珠,敢看不上咱简家的姑娘,就该打一辈子光棍。”
简芳笑道:“就算他和大姐说亲不成,三姐你也不用这么咒他吧。”
简婧冷哼:“咒他又怎么样,大姐哪里不好了,论相貌论性格,配谁不上,放着大姐这样的人不要,本来就是瞎了眼了。”
“大姐现在不是很好吗,三姐,你别替不相干的人操心了,我上次听爹娘他们商量,要把你说给景明表哥呢。”
简婧吓了一跳,“什么,景明那傻小子,不行,我才不嫁。”
“景明哥不挺好的,人又老实,将来一定听你的话。”
“一个大男人那么听我的话干什么,这门婚事我绝对不同意。我找娘说去。”
简芳笑道:“后来娘给回了。”
简婧松了口气,嗔道:“你这死丫头,想吓死我啊,你不能一次性把话说完吗?”
“三姐你瞧,你不喜欢景明哥,他来说亲你想都不想就回了,其实景明哥也没什么不好,人踏实勤快,将来娶个合适的姑娘,一定能美美满满过日子。但也不能说你不要他是错了是不是?这和温荣回了大姐是一样的道理。各人有各人的缘份嘛。”
简婧想了一想:“你这小丫头居然教训起我来了。虽然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不过——”她顿了一下,“我还是觉得他瞎了眼了。”
“好吧好吧,三姐你说的没错。不过牟表姐人还是很好的,她还教我骑马。”
简芳说起学骑马的趣事来,逗得简婧也哈哈笑,“原来骑马这么好玩,说的我也想学了。”
“一点都不好玩,把我大腿里的皮都磨掉了一层,可痛了。”
简婧羡慕道:“现在京中的贵女都在学骑马呢。”
“是啊,肖国公府的四姑娘也在和牟表姐学。”
筒婧一愣,“那肖四姑娘是不是肖静彤?”
“是的,三姐你认得她?”
“不认得,不过她有个娈生哥哥,是个混帐,你知道容姑婆的侄女,去了一趟肖府,就把清白坏在他手里了。”
简芳吃了一惊,“容家姐姐是被他给害了?三姐你怎么知道的?”
“容姑婆跟娘哭诉,我偷偷听到的。”
“不能向肖府讨个公道吗?”
“讨什么公道,这种事情出来,倒霉的都是姑娘家,一讨公道名声就坏了,还要影响族内的姐妹。况且人家国公府权大势大,小门小户哪斗得过他,只能忍气吞声,你看最后容姐姐不是只好远嫁了吗?”
她见简芳脸都吓白了,又道:“哥哥这样,妹妹也不会是好东西,以后别和她来往。”
不得不说兰草的预感还是很灵的,温荣这一去便有好多天没有再来。
她和傅清宁道:“温公子怎么这些天都没来了?”
傅清宁正在教小石头玩抓沙包,闻言道:“我怎么知道?可能比较忙没空吧。”
“唉,你不能这样冷淡啊。姑娘我和你说,男人也是需要体贴的,他不来,姑娘你也要主动些。”
“知道了。”
她一副漫不经心地样子兰草便知道她没听进去,她见小石头一颠一颠地跑去捡了沙包回来,又交给傅清宁,便给了他一颗糖让他外面吃去,回来继续和傅清宁道:“姑娘,虽说女孩子家矜持一些也没错,但是也不能太端着了。不然时间一久,男人也会心累的好吧。温公子真的很不错了,你别不当回事,到时候真的跑了再找一个象这样的可不容易。”
傅清宁被她说得烦了,“那你想我怎么样?他不来我去求着他来吗?”
“至少也要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是吧,你不好意思去找他,也可以去问问温二爷温二奶奶啊,你和他们不是也很熟吗?”
过两日牟瑞月骑着黑雪来了,没等她开口,倒先问起她了:“清宁你是不是和大哥吵架了?”
“没有啊,上次他走的时候还是好的。”
“是吗?没吵架那又是怎么回事?大哥也真是的,一个大男人,有什么想不开的,还喝闷酒,有什么事不能明明白白讲出来吗?偏要藏着掖着。”
她见傅清宁也是一头雾水的样子,便道:“哎,不管了,今天天气好,你陪我去外面跑马吧,府里连个跑马场都没有,可憋坏我的黑雪了。”
黑雪是牟瑞月的爱马,无论去哪里别的行李可以不要,这匹爱马是一定要带上的。
傅清宁道:“你还是找别人吧,我的骑术又不怎么样,而且连马都没有。”
牟瑞月笑道:“我知道你没有,特地给你带了一匹坐骑来。”
她想的这么周到,傅清宁也不好推脱了,况且这几日也真够烦心的,外头春光明媚去跑跑马散个心也好。
两人沿着大道往郊外驰去,到了人烟稀少的地方,牟瑞月笑道:“多久没有好好跑一次了,我们先来赛一赛。”
傅清宁摇头笑道:“得了,你骑术高,又有黑雪这样的好马我怎么比得过你。除非我们换一换坐骑。”
牟瑞月笑道,“换坐骑那可不行,黑雪是我的宝贝,不过我可以让你一箭之路。”
一箭之路至少也有一百步,让步不算小了,傅清宁同意了道:“好吧,我们以前面那座小山坡为止,谁先到坡顶准赢。”
然后她就一抽马身,一马当先疾驰而去。
快到坡下的时候牟瑞月己经跟上来了,很快就后来居上,从身侧超了过去,回头笑道:“你加油吧。”
她这么得意,傅清宁都恨不得赶上敲她一马鞭了。
两骑一前一后向坡顶冲去,突见迎头冲下来十数骑,当前是一骑速度极快,眼看就要与黑雪撞上,牟瑞月狠命一拉缰绳,将黑雪拉向一边。
那匹马上的骑者却不慌不忙,只将缰绳往侧一勒,连人带马凌空腾起,竟将道边一丈多宽的溪流跃过,又跑了片刻,方放慢身下马匹速度,回转过来。
傅清宁跟在后面,眼看两匹马就要撞上,吓出了一身冷汗,这会见一场祸事消弥于无形,又松了口气,觉得那人的骑术真是十分高明了。
这时牟瑞月己大声赞了一声好。
那骑者也笑吟吟地望将过来,说道:“哟,原来是你们两个小姑娘啊。”
牟瑞月一看,居然还是熟人,竟是多时不见的女将军勇嘉,她拍马上前,笑着招呼道:“勇嘉将军怎么进京来了?”
勇嘉道:“进京述职来了。”
傅清宁一见勇嘉便想起卫昀来,他曾嘱她去云州府找勇嘉,想必两人一定很熟悉了。如果当初真的去找了勇嘉,不知事情会不会不一样。
她正出神,突听勇嘉道:“姓傅的小丫头,原来你也到京里来了,怎么不声不响的,也不上来打个招呼。”
被这么一说,她也有些不好意思了,招呼道,“勇嘉将军好。”
勇嘉含笑着打量着她:“好。”
这时从她身后驰上来一骑,是个二十多岁的女子,穿着一身大红箭袖骑装,青丝高束,戴着一顶玉冠,顾盼间颇有风情,向着她笑道:“勇嘉,这位姑娘是谁?也不介绍一下。”
勇嘉在她耳边说了两句,那女子眼中立即露出颇有兴趣的神情,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原来你就是永华姑姑带回来的那个姑娘?”
傅清宁诧异道:“永华姑姑是哪位?”
那女子皱眉道:“你是真傻还是装傻?别跟我说你不认识永华长公主,上次她不是替你出面教训了安远伯和永乐侯么?”
勇嘉见她吃惊的样子倒不像是装的,便道:”敏柔,我看傅姑娘是真的不知道,你也知道温荣那家伙的心思多,一向是九曲十八弯的...”
敏柔越发好奇了:“这还关温荣的事?快说来听听。”
勇嘉道:“一会和你说——两位小丫头,我先走了,见到温荣和他说一声,改日我去找他喝酒。”
说着她一抖缰强,领着众人纵马疾驰而去,转眼间便去得远了。
傅清宁策转马头,缓缓向坡下驰去。牟瑞月跟了上来:“清宁你还比不比?”
傅清宁摇了摇头,“不比,我想回去了。”
牟瑞月再粗心也知道事情有些不对了,“好,那我们回去吧。”
回到花坞,告别了牟瑞月,傅清宁径向住处走来,刚跨进院子,忽见兰草笑滋滋地抱着小石头走出来,见了她喜道:“姑娘你回来了,温公子来了。”
见她没吭声,忙又悄声道,“别忘了对人家热情点。”
进了门果见温荣坐在案前,手里拿着棋子摆谱,见她进来问道:“你和瑞月骑马去了?好玩嘛?”
傅清宁嗯了一声。
温荣把棋谱收了起来,“你喜欢骑马,我己经给你找了一匹好马...”
傅清宁突然打断他的话,“不用了,我不喜欢骑马,你不用费心了。”
温荣皱眉道:“你这是怎么了,无缘无故发什么脾气?”
傅清宁抬眼看着他,“华夫人就是永华长公主,我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是你安排的是不是?”
温荣愣了一下,没有吭声。
傅清宁见他不说话,越发来了气,“你凭什么自做主张安排我的生活?”
温荣冷笑了一声,“你只是不想让我安排你的生活而己,如果换了是卫昀,指不定你有多乐意...”
眼前的少女脸色立即变得煞白,双唇也微微颤抖,却没有开口说话。
他心里涌出几许快意,觉得这些日子的煎熬有了发泄的突缺品,却又夹杂着钝钝的痛楚,卫昀就是她的死穴,以前是,现在是,可能将来也会是,本来以为时间会改变一切,然而他所做的一切其实并没有什么作用。
兰草带着小石头在院子里玩耍,忽见自家姑娘快步走了出来,问也不应,不禁狐疑道:“怎么回事,又吵架了?”
她丢下小石头跟了上去,只见对方坐在一处花架下,眼泪吧吧地往下掉。
兰草急道:“姑娘你这是出了什么事,你先别哭,倒是说出来呀?”
傅清宁摇头道:“我没事。”
“你就别撒谎了,没事会哭得这样稀里哗啦的。是不是刚才温荣给你气受了。我说他要是对你不好,咱们也不贪图他的富贵,世上两条腿的男人那么多。”
傅清宁抽泣道:“也不关他的事,是我自己的错,我活到现在,才发现自已原来全无用处。”
兰草双眉一竖,瞪眼道:“姑娘,你怎么会这么想?你己经很不错了,能干没你标致,标致的没你能干。谁敢说你没用,讲出来我去教训他。”
“你不用安慰我,我是真的很没用。其实我早该知道的,可我只会自欺欺人。”
本来以为靠自已的努力得来的生活,那也只是另外一个假像而已。
兰草也有些急了,“姑娘你倒底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了?”
傅清宁叹了口气,“兰草你知不知道,我现在的所有的一切都是人家施舍的。”
“姑娘,能得到别人施舍,那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做和尚的得的布施多了,还会被人尊称一声大师呢。”
“那不一样的,兰草,我现在头很疼,你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兰草也没辙了,叹了口气,闷闷地走回来,刚走不远,突见温荣站在一边,也不知什么时候来的。
兰草对他没好心气儿,顾自走出去了。
温荣跟在她身后,走了一程问道:“她怎么样?”
“能怎么样,你都看到了,你究竟做了什么,把她气成这样。”
“我也没做什么。”
兰草正色道:“温公子,我想你和姑娘认识很久了,我也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姑娘她这个人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你这次来,要是真心实意地道歉,那她肯定会接受的,要是只想拿话哄哄她,那还是请回吧。”
她说完,等了一会,没听到温荣吱声,便要转身走开,突听温荣道:“那你知不知道她心里一直藏着一个人。”
他自嘲似的笑了一下,“那个人不是我。”
说完他就走了。
这回轮到兰草惊呆了。
寒山半日不见她人影,寻过来见她发呆,便道:“哎呀,兰草你愣在这里干什么?小石头吵着要你哪。”
兰草终于回过神,吁出了一口气,“哎,这都是什么破事儿啊。”
因为知道是永华长公主的产业,傅清宁再看铺子里的伙计和花匠,便查觉出一丝不同来。
比如有一个姓兰的老伙计虽然年过半百了,但是面白无须,说话也细声细气,想必是从宫中来的,难怪这铺子生意一直那么红火,来买花的人非富即贵,果然这京里的人都是人精,唯独自己傻傻地不知就里,还以为其中有自已努力的一份功劳。
她郁闷了数日后终于重新振作起来,是好是歹,日子总还是要过下去的。
她又没有说走就走的能力,就当自己是暖房里的花草,既然有人照看,那就安然享受吧。反正经过这些年的磨练,自己的脸皮己经变得很厚了。
至于兰草,到底掩不住那份好奇,一直追问,“我说姑娘,你心里的那个人究竟是谁啊。”
“谁说我心里有人?”
“温荣说的,他还说那个人不是他。”
傅清宁没说话,顾自喝粥,兰草快急死了,“姑娘,温荣对你很真心了,你不要犯傻,人家有才有貌有钱有势,哪里配不上你了。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女人嫁人,图的就是个安稳,什么喜不喜欢,那能当饭吃,你看我和寒山,也是见了两面就成亲了,现在不也挺好。”
傅清宁放下了手中勺子,“让寒山备车,我要去趟孟府。”
孟府的帖子是前日收到的,用的是孟山长的印签。
毕竟是外祖父召见,不好不去。她换了身出门穿的衣衫,坐着马车就去了。
孟山长比两年前更苍老了些,他略问了几句客套话,然后道:“听说你替人看铺子。孟家是书香门第...”
还未等他说完,傅清宁便道:“那间花圃其实是永华长公主的产业。外孙女只是帮公主打理而己。”
说完她便看着孟山长,只见他两道白眉抖了抖,也定睛看向她,昏浊的眼中透出一缕精光,他好象是第一次认真地打量着这个外孙女,又好似在惦量她的份量,终于他露出一丝笑意,徐徐说道:“很好。用心替长公主打理吧。”
傅清宁走出书房,迎头只见孟琳走了过来,颇有些幸灾乐祸地说道:“挨骂了吧。”
“怎么可能呢?外祖父很支持我呢。”
孟琳撇了撇嘴,“鬼才信。”
傅清宁冷笑道:“不信你去打听啊。”
她懒得和孟琳废话,说完转身便走,突然孟琳在后面道:“喂,別以为你勾搭上温府的就很厉害了。我告诉你,温府看着挺风光,那就是个烂摊子。”
傅清宁冷冷地道:“你的消息倒是很灵通。”
“温家那些破事谁不知道啊,宠妾灭妻,父子相残。温荣就是个心狠手辣的,他连手足都不放过,你去打听打听,他那几个庶弟庶妹们是什么下场。你要想活命,趁现在抽身还来得及。”
傅清宁突然走到她跟前,盯了她两眼,低声道:“孟琳,与其刺探别人的家事,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
孟琳一怔,“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你知道孟婷嫁去定国公府了。”
“是又怎样?定国公府那是后族,她可是樊上了高枝了。”
傅清宁扫她一眼:“你真的这么想?”
孟琳被她看得有些心虚:“又不是我一个人这么想,很多人都是这么想的。”
傅清宁冷笑了一声,“若真的这么好你和她换啊?看你乐不乐意?”
孟琳一时哑口无言,过了一会才说道:“她怎么和我比,我堂堂四品官的嫡女。她一个庶女。就算对方是傻子,这门亲事也算不错了。”
傅清宁正色道:“你和她都是孟家的闺女,有什么区别,别怪我没提醒你,这能卖一个就能卖第二个,只是价钱高低而己。我呢,再怎么说也是外家的,姓傅不姓孟。我劝你少管别人家的闲事,先自求多福吧。”
孟二夫人见女儿悻悻地回来,便问:“你这是从哪里惹了气来。”
孟琳郁郁地道:“娘,你说孟婷的亲事真的好吗?”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好不好那都是她的命。”
孟琳打了个寒颤,“我以后会不会也——?”
孟二夫人揉着她的头,笑道:“怎么可能呢?你放心,娘一定会给你寻门好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