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这法子是,换心
皇后卯时便匆匆起身梳妆,捉了个小太监问今日朝中情境。
她昨夜本去乾坤殿寻皇帝,却被告知皇帝已然去了清芙殿,最近新提上来的一个贵人便宿在那处,张狂地很,不过,还没敢闹到自个儿面前,但看最近的势头,也是该压一压了。
她方才知晓了这白熠逃走的消息,不由甚是急切,想将此事告知给皇帝,但站在空荡荡的乾坤殿中,皇后忽而又改了念头,此事既然牵扯到西北王,何不明日待皇帝攒一攒怒气,再添一把火?
西北王与皇帝向来不合,这是西未中人人尽知的事儿,先皇在十年前去了,皇帝接了权,便左右开始看不上这个南蛮子,遂开始处处刁难,亦是在十年前,西北王才迁到了边关处常驻。
此时,不过是押送一个小小副将,这西北王竟亲自来了都城,不免让人戒心大起。
皇后站在乾坤殿殿前,微微勾了唇角,遂直接离去了,便让那个清贵人再多逍遥几日罢。
那突然被拎进来的小太监趴在地上,低着头不敢看皇后,听她问话,便恭恭敬敬答:“回皇后娘娘,奴才今儿在外头倒是听了些许,但也并不清楚他们传的是真是假……”
他如此说着,不由有些忐忑,若是将话说的岔了,到时恐怕就是个欺君之罪了,人人知晓伴君如伴虎,但这皇后手下的人命却也是累累难数的。
皇后懒懒靠着百鸟朝凤雕花背椅,闻言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在侍女递过来的黑绒匣子里挑拣着今日要带的步摇,看着倒不似什么一心两用的模样,口中却是缓缓应了一句。
“你随口说说,本宫也不过是随便听听罢了。”
那小太监却依旧是提着一颗心,只小心道:“奴才隐隐听着说是,今日陛下好似将一盘子奏折俱摔了……”
皇后不由指尖微微一顿,而后才问:“可知晓是为了什么?”
小太监又趴了身子,压低了声音道:“好似,是西北王玄烈回都城后,并未来拜见,且,今日亦没有上朝。”
皇后终是选好了簪子,乃是一支极素雅地素银凤羽簪,她款款递了出去,满意道:“很好。”
却不知这句话夸得是小太监还是那簪子了。
她今日打扮的比平日都要素雅几分,身后的青霞不由有些担忧,只道是:“娘娘,皇上一向不爱太淡雅……”
“哼!”
皇后突而冷笑一声,竟是缓缓将一祖母绿的戒指又摘了下来,丢到青霞的怀里:“他哪里是不爱淡雅,你说的未免太轻描淡写了,他爱的是艳俗而已。”
青霞仿若捧着个烫手山芋一般,脸色慌忙,在皇后身后低了低头。
“只是如今,本宫不想再迎着他的口味了,那戒指便赏你了,本宫并不喜这个玩意儿。”
皇后依旧款款走着,一张姣好妍丽的面目却是多了几分冷峻傲然。
皇帝此时正在乾坤殿内摔东西,乾坤殿内已然零零散散碎了一地,还有些难碎的,便顺着阶咕噜噜滚了出来,一帮子太监正缩着脑袋站在外头,不敢多一句话。
皇后皱着眉头在外头听了一小会儿,便抬脚往里走,看着这人着了一身龙袍,正要摔玉玺,皇后不由勾着唇笑了:“皇上这是打算退位吗?”西未之中,传国玉玺只有在换新皇之时,才会将旧的玉玺摒弃。
皇帝抬头看了她一眼,不由怒的很,只道:“你来作甚?穿成这副模样,是想朕死的早一些?”
他有先天心疾,随着年岁越来越长,脾气越来越暴躁,一颗心亦不若其他人了,先皇曾给他请了天下名医会诊,得到的结论却是他活不过而立之年,但今年,他已然二十有八。
“诶,皇上大约还不知晓,西北王昨日将白家三子救走的事罢?”
皇后在乾坤殿内捡了个干净的地儿,缓缓坐了,这才不疾不徐地开口。
她一双眸还带着微微笑意,皇帝攥了攥拳头,却忽而觉得一股儿寒意从脚底升起。
“你,你从何处得知?白家三子不是逃了?”
他压了压一颗心,这才缓缓问。
“他是在抄家之日逃了,只是,昨日锦衣卫已然寻到他的下落,却被这西北王中途截胡,啧,臣妾当真不知西北王打的是何主意,遂,来与皇上商讨一番。”
她撑着一番无辜模样,配着一身清雅打扮,倒是看着比平日顺眼几分。
皇帝踩着一屋子被摔碎的磁瓦玉器缓缓走向她,一手抓住她的手臂,森森道:“此等大事,你竟昨日不与朕说,生生拖了如此之久!莫芮清,你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他的面目在阴影中,仿佛即将要吞噬人的野兽一般,皇后心中不由微微慌乱了些许,但她最终却是笑了:“我能有何主意?我既已然嫁与了你,我又会打什么主意!不过是想着你好一些,这广阔西未能好一些,也便遂了先父的心愿了!”
她胸脯剧烈起伏着,眼角落了几滴清泪,却是眨也不眨看着皇帝,见他面色松动了,便又换了一副凄楚模样,道:“你当我没有来吗?我昨日来寻你多少次,只怕你这乾坤殿的奴才都要厌了!”
皇帝皱着眉:“他们未曾告知你,朕在清芙殿?”
皇后偏了偏头,眉头轻蹙道:“我,我知晓,我……我只是不想去别的女子床上寻你罢了……”
皇帝看着她雪白的颈,突而心中不由微微一动,他想着他以往做太子的时候,还曾苦苦追逐过这个女子,那时的情谊,虽好似只有短短一瞬,却全然做不得假,仿若掺杂了蜜糖的日子一般。
他们,大约是自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
大约,是自他得知了自己的身子之后吧,而立之年,可笑的而立之年!他需得数着日子,算自个儿何时会死去,大约作为皇帝,他是最悲惨的一个了。
皇帝缓缓站起身,沉声道:“好,我信你便是。西北王竟如此不把朕放到眼中,大约便因着朕这个病身,便再未有人将朕放在眼中……”
他缓缓攥了拳,唇色微微泛紫,看着直不像个近而立之人。
皇后眸光微闪,亦是缓缓站起身,咬唇面露挣扎,只道:“皇上,臣妾前段日子曾寻到一名医,他有治心疾的法子,臣妾觉得,可一试。”
皇帝并不信:“你莫要再让人唬了,这世上并未有什么治心疾的法子。”
皇后却道:“我曾亲眼见他功成,不过,这法子却是……换心。”看着皇帝瞪大双眼,她便又加了一把柴:“我亦曾请他帮皇上算了生辰八字,西北王炎烈之心,与皇上正相合,皇上既疑心这炎烈,不若下旨召他入宫,看他可愿为了皇上献出一颗心?”
皇帝不由心中澎湃了起来,不由紧紧抓住了皇后,颤着嗓子问:“清儿,你说的,你说的可是真的?”
皇后笃定道:“我亲眼看着,他将一只狗与一只羊的心脏互换了,如今,它们俱还好好活着!”
便是死了,不过是两只畜生,应当也不怎的难找,皇后微微笑着,心中不由想。
“但是,但是若将那炎烈的心取了,他便不能……”
他此话还未说完,便被自个儿给生生截住了,他转而将莫芮清放开,大步走向殿外。
“传西北王炎烈入宫,朕有要事与他商议。”
皇后在后头微微笑了,什么要事,这要事他如今便已然决定了,他从来都是如此自私,看来这一把她赌对了。
与此同时,西北王府,寒春堂中。
“王爷,东西已做的差不多了。”
正此时,门外响起一道平平声线,相思眼眸里带着亮,向身后看了一眼,遂,便有两人推着那做工精良的黄梨木轮椅,缓缓行来。
此时,只不过将将一个时辰,这椅子却已经过了数次改良与试用,真真算的上是千锤百炼,才得以来到这寒春堂,也当真是不容易了。
众人皆不知这是个什么玩意,不过见了那椅子腿被两个硕大的轮子代替了,心中也大约有了考量,脸上皆不由露出赞叹之色。
而白熠便不再搭理这副将,看着这黄梨木轮椅,亦是不由微微勾了唇角,显出一丝满意神色,玄烈府上的,且不说别的,动手能力倒是相当不错的。
他此时看着轮椅,而西北王却是认真看着他的侧颜,心中不由柔肠百结。
相思一脸跃跃欲试的模样看向了他,平平声线都高了三分:“请王爷试坐罢。”
白征大约想着报恩,巴巴地赶忙凑到跟前去背西北王,玄烈不由下意识的看向了白熠,只见他站在一侧,下颌高抬,却是站在原地一动未动。
在众人略带探究的目光中,相思俯下身,将玄烈的腿脚安放在这前方凸出的一块木板之上,玄烈伸手便能扶住那轮子,只是微微用力,便似行走一般,向前方动了三分。
他眸中不由略过一丝喜色,但看着一双全无知觉的腿,转而内心深处却有更多的暴戾渐渐升起,让他不由缓缓攥了拳。
他渴望再次站着,能够拥抱他,背负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