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时府的大管家叫麻良,而许儿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徒弟,料理持家对她来说小菜一碟。
自从许儿跟了时眠之后,时眠的一切事宜都是许儿在打理,包括给笪御安排住处。
她记得,闻啼小院总共就两个内院婢女,三个粗婆子和两个跑腿小厮都在外院。
内院的西厢房怎么可能会有人住?
许儿略微思索了一下,便跟上。
脚下刚走了两步,就被人从背后叫住。
青竹:“许儿!”
许儿转身看向青竹:“我方才看见之桃去了西厢房,那里有人?”
青竹看都没往那看,她笑着摇了摇头:“没有,主子落了一件钗子在里面,之桃去拿罢了。你怎么来了?”
西厢房……诸客卿在里面躺着呢。
许儿:“我来找你家姑娘,笪姑娘来到时府也有好些时日了,一直忘了与她说说时府的规矩,今日特来相告。”
青竹一愣。
许儿嘴角噙着淡淡的弧度,目光浅浅的看不出情绪。
青竹:“这边请。”
许儿点头。
方才那句话,许儿不便直接说于笪御,毕竟主仆有别。
笪御说不得,他的婢女却说得。
这句话最终会通过青竹传到笪御那里。
片刻后青竹将许儿引到了笪御那里。
许儿见到笪御的时候,正巧是他沐浴之后。
屋内的烛台都点着,也不算昏暗。笪御坐在床榻上,一头散发披至腰间,乌润发亮,肩上披着一件金丝绣纹的紫色披风,视线触及笪御的面纱,许儿目光一滞。
虽然奇怪笪御就寝时还带着面纱,却也没有多想,许儿朝他拂了拂身子,直接开门见山:“笪姑娘,您来了时府也快有三个月,想来在府里也熟悉的差不多了。不知您觉着,我家时姑娘是个什么样的女子呢?”
笪御挑眉,他在猜测许儿的来意。
青竹站在一旁面露忧虑。
笪御扫了一眼青竹,开口:“善解人意,温柔大方。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姑娘。”
许儿却笑了:“许儿搁着先替我家姑娘谢过您的的美誉。您也是婉婉有仪,平易近人,这段时日也算和我家姑娘相得甚欢。”
房间里有一瞬的默然。
时府里谁不知道,笪御一直以来都对时眠避而不见,偶尔见上两次都是不欢而散。
何谈平易近人,相得甚欢?
笪御眼神几乎是一瞬间就寒了下来,静静的注视着许儿。
青竹在一旁大气不敢出一下。
许儿依旧笑盈盈的,她葳蕤亭亭的站着,一双纤纤玉手捏着帕子放在腰间,端容淡定,这样的姿势自打她进屋就没变过。
笪御双眸微眯,下一刻眼神回暖。
他说:“自是应该的。”
许儿:“笪姑娘心胸宽广,许儿佩服。”
笪御:“缪赞。”
许儿:“听说笪姑娘是从老爷从老家接回来的,在时府住的可还习惯?”
笪御:“尚可。”
许儿:“这便好,看来我家姑娘平日里的心思也没白费。”
笪御:“替我多谢她。”
许儿:“许儿一定带到。”
许儿再次拂了拂身:“知道您过得还不错,许儿便放心了,那就不便打扰了。”
笪御:“青竹,送客。”
青竹伸出满是虚汗的掌心:“这边请。”
许儿撩起耳边的碎发,朝她微微颔首,边走边说:“算不得客人,婢子只是一个下人,又不是府里的主子,不必这么客气。”
青竹呼吸猛地一滞,她干巴巴的回答:“是、是吗……”
送走了许儿,青竹觉着自己从寒冬腊月瞬间回到了阳春三月。
回到笪御身旁,青竹欲言又止。
笪御:“说。”
青竹一咬牙,把许儿之前的话一字不漏的转述给了笪御。
片刻之后,笪御慢条斯理的开口:“规矩……”
这许儿真是个话里藏刀的好手。
先与他确认了时眠是个好说话好相处的女子,再反讽他“平易近人,相得甚欢。”
然后暗下提醒,实则明指时眠为他多番打点,让他莫要辜负了时眠的一翻心意。
最后临走前还以自身为题,敲打他只是个客人,时府真正的主子还是姓时的。
偏偏许儿从始至终都对他毕恭毕敬,没有半分逾越。
就在笪御以为这就完了的时候,青竹又传来一句类似警告的话。
规矩。
笪御起身,理了理自己的长发,朝浴桶走去:“查一下这个许儿。”
青竹低头:“是。”
时府里的梅花不知不觉就全开了,嫣红的梅花树上怒放着朵朵娇小艳丽的花朵,颜色由深至浅的红,和长青的松柏交错相伴,合成了一副极美的冬景。
冬至的那天,时庭深在院子里远远的瞧见了笪御。
他站在拱形门下,目光沉沉。
那日他回府父亲就与他说过,时府里来了个表妹,时南昌叫他不要去打扰她,说是这位表妹喜静,不善交际。
时庭深也对他不感兴趣,所以这是初次见面。
这位表妹,个子高的着实异常,远远看着竟可和他一比。
而且他步伐稳重,行走间不见蒲柳之姿,时庭深戚眉沉思。
再看去,笪御一身精致华美的白裘,发髻上珍宝发饰细细点缀,若不是这身打扮,他险些将其看成男子。
男子?
时庭深一怔,这么一品,他倒是更倾向于……男扮女装。
时庭深接着猜测,若是男子,为何男扮女装,为何潜入时府,父亲又为何帮其隐瞒。
种种疑问伴随着他的猜测接憧而来。
时庭深径直朝笪御走过去,他需证实他的猜想。
但是下一刻,笪御已经消失在长廊的尽头。
这件事这么一断,时庭深就再也没找到机会了。
笪御终归是女眷,还是借住在时府的外来女眷,时庭深不好直接去找她。
琢磨了许久,突然有天听他的书童说,府内的姑娘总是喜欢去那个外戚那里。
时庭深眼底的光芒明明灭灭,突然勾唇。
这日初雪降临,洁白如雕的雪花落在梅花枝头上,给本就傲骨铮铮的它们又添了一份肃穆。
时庭深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楠木盒子,一旁的书童拎着朝元楼的葱醋鸡,踏进了不觉小筑。
正巧时眠打着伞从里面出来,两人迎面撞上。
时眠一愣,不着痕迹的后退一步:“哥哥怎么来了?”
时庭深不答反问:“你这是去哪?”
时眠:“下了初雪,想找表姐一起赏雪。”
时庭深眉眼深了深:“巧了,哥哥也是来找你赏雪的。这不,还给你带了礼物。”
他把盒子打开,一块白里透红的玉佩,上面雕琢着双鱼戏荷,雕纹细腻,栩栩如生。
时眠接过,玉佩入手即暖,她微微讶异。
时庭深把盒子递给许儿,说道:“这是我近来淘到的一块暖玉,天冷了,你拿在手里把玩的时候还可以暖暖手。”
时眠总觉得这块玉烫手:“哥哥,这太贵重了……我……”
她话还没说完,时庭深就打断了她:“你这妮子怎么了,哥哥送的东西还推辞,快收好。”
是的,以往哥哥无论送她什么她都会欢天喜地的收好,再甜甜的道一句,哥哥真好。
可是现在时眠却心中忐忑,她手里拿着这礼物,就像拿着一铁烙,收也不是放也不是。
时庭深从书童手里拿过葱醋鸡,挑眉道:“我还买了你爱吃的葱醋鸡,不若一起,说起来哥哥还没见过这位表妹,听说是位美人?”
时眠忽然灵光一闪。
表姐今年十八,哥哥今年二十一,年龄正好。
若是哥哥能和表姐两情相悦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哥哥永远是哥哥,表姐也会和他们成为一家人。
时眠心中稍定,若是成功,岂不是两全其美!
她心中这般想着,眉眼都带上喜意:“恩,表姐的容貌世间罕有,哥哥可读过《李延年歌》: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时庭深看她这幅赞不绝口的模样,倒是对这位表妹的容貌生出些好奇来:“眠儿对她评价如此之高,倾国倾城这四字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用得起的。”
时眠哼了一声:“哥哥你稍会儿看了便知道了。”
兄妹俩踩着初雪进了闻啼小院。
笪御裹着围脖,手中拿着一本杂谈见他们一行人问道:“何事?”
时眠眼眉弯弯,她打算死皮赖脸也要拉着表姐和他们一起赏雪:“玉姐姐,今日初雪,正好哥哥也在,我们一起去看看风景?”
时庭深对笪御微微作揖:“表妹安好,莫要辜负了这番良辰美景。”
笪御对于他们的到来感到意外,听了他们的来意之后推辞不掉,于是三人一起去了小花园。
在外院和内院之间,时府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花园,里面有一座假山、一个荷塘、一个亭子等等。
花园里比起内院来说,梅花树少了不少,多数种了些名贵的花卉,只是这个时节全部被掩在了飞扬的雪花中。
几个下人在亭子里摆上糕点小食,葱醋鸡这个时候已经凉了,所以叫人拿下去热了热。
时庭深率先坐下,时眠坐在中间,笪御挨着她坐在一起。
书童将煮茶的器皿搬上石桌,时庭深点上釜锅,开始煮茶。
雪渐渐大了起来,地上已经有了积雪,抬头望去纷纷扬扬,像是无数朵洁白的小花,惹人怜爱。
冷风夹杂着零碎的白色吹进亭内,落在时庭深的玉冠上,他手里一举一放,有条不紊的制茶。
时庭深嘴角噙着一抹温润的笑意,一只手撩起长长的袖摆,将煮好的茶水递至两人面前:“尝尝我的手艺。”
笪御意味不明的看着眼前的这杯茶水,素手轻抬,将面纱摘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