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又是夜深。
尚书府的后门悄悄打开一条缝, 从里面窜出一个人影, 是个女子。
良直从怀中掏出一沓厚厚的册子, 递给她。他孤疑道:“你要游湖的花名册作甚?”
女子将册子翻了翻, 然后合好放进衣兜里,她抬头,整张脸便露在了月光之下,是全菊。
全菊淡淡道:“我只想让自己好过一些。”
良直的眼神微冷:“东西我已经给你了,你好自为之。”
他挥袖,背过身准备离开:“你做的再多,也是徒劳。”
“良直。”全菊叫住他, “我发现时眠姑娘变了。”
良直脚步猛地一顿,半晌过后沉默的离开了。
全菊捂住衣兜,嘲讽的勾起嘴角。
他们不一样。
半个月的时间,足够笪御将一些简单的招数交给时眠,剩下的只要她勤加练习,关键时候自保是没问题的。
笪御再次半夜翻进时眠的房间,悄无声息。
可能是因为白日里过于操累,最近时眠都睡得很熟。笪御轻轻掀起被子, 钻了进去, 将她整个人熊抱在怀里。
脱了面纱的脸,埋在时眠的颈中蹭了蹭, 闭上了眼。
“……玉姐姐?”
笪御身体一僵:“你、你没睡啊?”
时眠揉了揉眼睛,眸中还有初醒的迷茫:“刚醒。”
她睡着睡着,突然梦见了一只大棕熊, 追着她跑了一整条街,那只熊最后还是追上了她,然后熊掌一伸把她拎起来,一股脑塞在了它毛茸茸的大肚腩里。
使劲蹭啊蹭,时眠在梦里简直不要太惊悚,瞬间就被吓醒了。
动了动脑袋,发现脖子里有一个毛茸茸的头。
时眠:“……”
好吧,她知道为何会梦到大熊了。
笪御不情不愿的松开她,幽幽的看了她一眼,背过身去。
时眠戳了戳他的胳膊:“姐姐,你怎么突然来了?”
若不是熟悉他的气息,她方才差点叫出声来。
笪御闷闷道:“就是来看看你。”
时眠眨了眨眼,看看她看到被窝里了?
尴尬的沉默。
笪御忽然问道:“你觉得,上次那个长孙君荣怎样?”
“什么怎样?”时眠呆了呆,慢慢想起长孙君荣是谁,“良妃娘娘的皇子?”
笪御抿唇。
竟然还记得是谁。
时眠心中打鼓,玉姐姐不会瞧上长孙君荣了吧。
她犹豫的试探道:“看着一表人才,举止有度。坊间的评语也很不错,大家都说五皇子很亲民,有皇上的风范。”
笪御脸上露出一抹不屑,不过背着时眠,她也没看到。
听着时眠对那人的好评,他努了努嘴:“他原来这么好。”
时眠一慌:“不不,那只是传言。说不准五皇子是个抠脚大汉!姐姐你可千万别喜欢他!”
笪御翻过身来:“是我好还是他好?”
时眠一懵:“姐姐干什么同他比?”
于是笪御再次转身。
时眠:???
良久过后笪御都没说话,时眠都以为他睡着了。
于是她揪住笪御的衣领,手指下意识的搓了搓,心想怎么每次他都要穿着衣服睡觉。上个月还好,现在天都热了起来了。
这么想着,时眠的手一滑,小手钻进了他的领子里。
笪御瞬间坐起身,轻功一提,脑袋“碰”的一声就撞上了床帐,他顾不得这个,捂着脑袋“刷刷”两下跳到空地上,脊背微弓,像是炸了毛的小动物。
时眠莫名想笑。
笪御缩着脖子,满脸通红:“你、你、你……”你非礼我!
时眠回神,现在笑实在有点奇怪,她伸出手:“姐姐,你出了好些汗。要不你脱了衣服睡?”
笪御抬手捂胸,身子才残留着刚才的战栗感,他的腿有些发软:“不,我先回去了。”
然后时眠没看清他的人影,只听见窗户“啪嗒”一声,人就没了。
时眠有些生气,她鼓着腮帮子躺下,睁着大大的眼睛一眨不眨。
“哼。”
真是莫名其妙。
她翻了个身,心里又想,笪御的动作好快,她什么时候才能像他一样。明日游湖会过后,她一定要更加努力的练武,最好让玉姐姐把他的轻功也交给她。
那边笪御回到自己的房间,他站在原地懵了好一会,才同手同脚的坐上床。
指间动了动,还是没忍住伸到脖子后面轻轻摩擦,上面凉凉的,滑滑的。
摸不出什么感觉,但是他就是心跳如雷。
想到什么,笪御脸一红,猛地趴在了床上,将脸埋在了被褥里。
天亮了。
站在巫秋湖的这边,远远望去,对岸与天际成了一条墨色的弧线,可见这湖之大。
湖上隐约看见停泊着十几只小船,随着日头渐渐升高,十几艘大船慢慢浮现在云雾之中。
船体停靠在岸边。
船员放下线桥,众人登船。
皇室的人自然是登上其中最大,最辉煌的那艘渝水皇家,其余人按照亲近程度和各自的喜好选择。
时眠随着时南昌和时庭深登上了渝水,这艘船上除了皇上和众妃,还有一些皇亲国戚和内阁大臣,人数不多,在大渝却都是举足轻重的人物。
他们身旁跟着自家到了年纪的姑娘和公子。
巫秋湖面平静的犹如一面镜子,偶尔有风拂过,湖面荡起阵阵涟漪,波光粼粼。
游湖会的流程先是在各自的船上赏赏景,吹吹风,也可以吃些小酒香茶什么的,然后下午申时众人下船,在一边的巫秋园林中再大摆宴席,酒席沿至日落,众人再离去,各回各家。
一时间歌舞升平。
甲板上铺上了软垫,众人席地而坐,玩起了律令。
顾及到有女眷在场,也没要求说一句喝一杯,只是让对不上诗的人罚酒一杯便可。
皇上不参与,但他起了个头:“秋月明如镜。”
时南昌磕磕绊绊的接到:“秋、秋风利、利似刀。”
长孙彬好笑的看他一眼,没想到这厮这么多年过去了,倒是长进不少。
时南昌嘚瑟的一挑眉,捧起一碗清酒刚准备喝。
令馆制止:“时将军,您对上了,不用喝。”
时南昌愣了,他就是想喝酒,不然还有甚意思。
长孙彬:“诶,没事,就让他喝吧。”
时南昌大喜,一口饮尽。
那边还在继续。
长孙君荣:“秋云轻比絮。”
长孙士衿不安的搓着手,时不时抬眼看看众人,再吓得缩回去:“秋草细如毛。”
长孙虞鸿咳了咳:“秋阳烈如歌。”
到了时庭深这,他想了想,自嘲的笑道:“我自罚一杯。”
有人哈哈笑道:“你是让着你家两个妹妹吧!”
时庭深下一个就是时眠,时眠后面是笪御。
时眠疑惑的看了自己哥哥一眼。她虽不爱读书,但这种简单诗律她还是对的上来的。
长孙君荣道:“我们来稍微难一些的,我起头。老翁岁白头,昔日亦红颜。”
长孙士衿身子佝着,他张着嘴好半晌才结结巴巴答上来:“昨日美少年,今日老成丑。”
众人唏嘘,长孙士衿头更加低下头,就差钻进桌子底下了。
轮到长孙虞鸿,他咳的更厉害了,身旁的四皇子妃细心的给他披上披风。
风吹起他的长发,他用手拨了拨露出一双琥珀一般的眸子:“凉安轻薄儿,白马黄金羁。”
长孙君荣一拍手:“好!”
德妃轻皱眉头:“皇上,虞鸿身子不好,让他先回船舱可好?”
皇上:“恩。”
四皇子妃千恩万谢,扶着长孙虞鸿起身离开了。
又到了时庭深,他笑了笑,直接一杯清酒仰头饮下,喉结微动。
崔明媛坐在桌微,不满瞪了时眠和笪御一眼:“庭深哥哥是探花郎,怎会对不上来。”
时庭深调侃道:“这太难了,我这两个妹妹若是吃醉了,晚上的酒席可就吃不到了。”
时眠眼神一飘,刚才那句她还真对不上,幸好哥哥给挡了下来。
笪御的面纱微微摇曳,望向时庭深的眼神意味不明。
长孙君荣:“时兄这可就算作弊了,快快,自罚三杯!”
时庭深无奈笑笑,又一连饮了三杯酒,他上来就喝了这么些,面上已经隐隐有了醉意。
崔明媛袖中微动。
兴许再过一会她便可动手,不必等到酒席了。
长孙彬朝时南昌低语:“你长子可要醉了。”
时南昌浑不在意:“你可别小瞧他,他的的酒量可不小。”
往年还有将他灌醉过的。
律令上又转了两圈,时眠偶尔能对上一句,酒都被时庭深喝了,他起身作揖:“皇上,臣不才,可否容臣进舱小息一会。”
长孙彬:“去吧。”
扭头想嘲讽两句时南昌夸大其词,结果这人自己呼噜噜喝的有些迷糊了。
摇头笑罢,也就算了。
过了一会,崔明媛起身:“姐姐,我去方便一下。”
淑妃远远看见船舱门口的身影,戚眉:“恩。”
崔明媛眼底划过喜意,全菊跟上。
她走后,淑妃犹不放心,低语吩咐古嬷嬷:“叫人跟着明媛。”
古嬷嬷:“是。”
众人都聚在夹板上,所以船舱里寂静无声。
崔明媛绣花鞋轻轻踩在木板上,脚底发出细微的嘎吱声。
路过一个房间,里面传出四皇子妃温柔细腻的嗓音和四皇子的咳嗽声。
崔明媛死死攥着衣裙,手心里全是汗。
步子终于停下,眼前的板门微微张开。
眯眼看进去,床上躺着一个高大的背影。